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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部中篇) 第1章 突生变故   元宵刚过,各府邸门头上的大红灯笼还未及取下,管事们就紧着上季府回事了。   “小姐,这几日码头那边要着人去打点了。”   季安澜翻看帐本的手一顿,目光落在账本上,没有移开。   这几年码头那边的生意越发难了,收益也是逐年下降,尤其是去年,比之往年一半都不如。   “小姐,形势不由人,舍小保大吧。若不是去年咱们翻了船,光打点银子只怕还不够,怕是得舍几条船去。”   去年船队翻了船,船上货物全沉了海,小姐舍了大笔钱财去各处打点安抚,没赚到钱不说,还赔了不少。   但好在也吓住了背后觊觎船队的人。   季安澜心有不甘,“码头那边胃口是越来越大,年前咱们光随年礼就送去十万两银,那边客气话都未撂下一句就收下了。”   大管事曲禄叹气道:“商贾地位低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在老太太临终前给小姐说了一门好亲,小姐只要嫁过去,也算有了倚仗。那窦家百年清贵,门生故旧多,从前朝起在士林中就负有名望,做不出来抢夺儿媳妇嫁妆之事。   “小姐,京城那边有消息吗,窦少爷今科没问题吧?”   “窦邑此科必中。”   人人都说窦邑有文曲星之才,窦氏更是倾族培养。还未及冠,声名已远扬。若今科会试、殿试再夺魁首,即是新朝开立以来六元及第头一人。   陪都这边已早早开了盘口,赌他这位乡试案首是中状元还是因貌比潘安被点探花。   曲禄眉目舒展,朝季安澜拱手:“恭喜小姐觅得佳婿。今科窦少爷大登科再小登科。”   季安澜被他说得面上几许羞意,正想着也许再过不久自己就要嫁去窦府了,就听丫环来报:“小姐,窦夫人来了。”   季安澜一听忙起身往待客花厅。   等她到时,窦夫人正一脸严肃端坐上首,贺嬷嬷则在一旁浅笑作陪。   “伯母,我来晚了。”   窦夫人段氏正不耐跟一管事嬷嬷相谈,只是想到这季府,与陪都所有勋贵官员们一样,阖家都迁去了新都,府里只留了季安澜姐弟,没个主事的长辈。便只好耐着性子坐着。   见季安澜出现,脸上便挂了笑,“不晚不晚。你这孩子,过了一个年,怎的又清减了些?”   拍拍季安澜的手,一脸亲热。   “您怎么来了,有事吩咐一声便是,怎还亲自来。”   两人一副婆媳相得的样子,看得贺嬷嬷又是欣慰又是欢喜。   双方落座,又亲热地叙了一番家常……直到段氏面露欲言又止状。   季安澜见之心里咯噔一下。“可是邑哥哥那边有什么不妥?”   段氏张了张口,不知该如何道来。这事本该两家长辈坐在一起商议,只是想到陪都季府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她挑剔。   “好孩子,是我家对不住你,你和邑儿的婚事只怕不成了……”   去年秋窦邑上京备考,不想年前去拜文庙,遇人多拥挤,把他和凤阳县主挤落了桥,凤阳县主当众失了名节。   等窦家反应过来时,赐婚的圣旨都下了。   “这事已经由不得咱了,哪怕邑儿分说早有婚约,可凤阳县主失了名节,总要有个说法。再者她自小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心疼她,为堵悠悠之口,只隔日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季安澜和贺嬷嬷都听呆了,窦邑被圣旨赐婚了?   她和窦邑的婚事不成了?   “怎的偏偏窦少爷和凤阳县主落了桥?”   还巧不巧的是窦邑把人救了?贺嬷嬷满腹狐疑,莫不是窦家有意换一门高亲?   “也不单他二人落了桥,只是邑儿离得近。见人呼救,下意识就去捞。他在水乡长大,水性好得很,心肠又软,做不到见死不救。”   哪里知道这一捞就把凤阳县主捞上来呢。   “夫人也说窦少爷水性好,落了水只怕跟那水鸭投湖一般,怎就看不清人!三年前我们两家就有了婚约,我家小姐早把自己当窦家人了!结果窦少爷这才进京,就背信弃义,转聘高门了?”   “这是意外!谁都未料到会出这样的事。再者我儿高风亮节,总不能见死不救。”   段氏可不想有人毁了自己风光霁月的儿子。   贺嬷嬷却听不进去。   分明是窦家欺自家小姐不得府里喜欢,生母早亡,少爷又年幼靠不上,见她无所依傍,才敢背信弃义。   “当年是窦老夫人说我家小姐万里挑一,亲自上门求娶,还说会把我家小姐当亲孙女疼,我家老太太这才应下此桩婚事。结果老太太才走了多久,你家就毁婚了!”   老太太在世时,生怕她走后小姐和少爷落入后母之手,任人摆布,早早就为小姐物色佳婿。   那会满陪都的媒婆把温家老宅的门坎都踏破了。   “我家老太太尸骨还未寒呢!”   段氏想到那个果决睿智的老太太,不由一叹,“这事生得突然,还不等老爷那边做出反应,圣旨就下了。”   补救似的,“但老爷信中说了,让我收安澜为义女,将来出嫁时窦家定会添上一份厚厚的嫁妆,必不让她委屈了。”   “我家老太太早早就为小姐备下丰厚嫁妆了,不缺窦家那一份!”   当谁稀罕!   季安澜静静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这事本该府里主事人出面,为她讨个公道。可她生母早逝,唯一疼她的外曾祖母三年前也驾鹤西去。虽还有个爹,但有了后娘,爹也成了后爹。   季府阖家搬去新都后,更是当他们姐弟为无物。窦邑毁婚这事,京城窦家怕是早就知会过季府,可从年前到现在,府里只字片语都未传回来。   许久才问了一句,“邑哥哥可有来信,他如何说?”   段氏想到儿子那封厚厚的信,目光闪了闪。事成定局,何苦再添波澜。   经了此事,平凉侯府只怕更不会接季安澜进京,只会在陪都为她另择一门亲,或是把她发嫁到外省。她和邑儿此生不复再见。   “是邑儿对不起你。”   季安澜闭了闭眼,窦邑竟是对自己一个交待也没有!   临别还说等他高中,必风光来娶。   果然男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   而且赐婚,又是赐婚!   母亲因为赐婚没了性命,自己因赐婚失了婚约。母女二人都以为得了一门好亲,结果无一不败给权势。   贺嬷嬷见她一副失心失神的样子,心疼不已。   恨声道:“窦邑与我家小姐有婚约在前,若你家坚持,皇家怎敢强夺人夫!”   凭窦家如何说自己莫可奈何,也盖不过其顺水推舟,放任不作为的态度。也许早就等着换一门高亲了!   只欺她家小姐无人出头,真真是可恨!   段氏生怕此事处理不好,毁了自家儿子的前程。   强辩道:“此事非我儿之过。是圣旨来得太快,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再者我家老爷不过是四品侍讲,哪敢抗皇家的旨。”   “这怎算抗旨?是窦邑与我家小姐订亲在前……”   “嬷嬷。”季安澜叫住了她。 第2章 进京偶遇   此事已成定局,再多说,已是无益。季安澜叫住了忿忿不平的贺嬷嬷。   又吩咐丫环,让她去取庚贴。   段氏见她如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   虽觉可惜,但季安澜与凤阳县主一比,自然是凤阳县主于窦家、于邑儿的前程更有帮助。   此番皇家让邑儿失了意,只怕会在今科春闱上补偿于他,邑儿此科算是稳了。   又恐季安澜心生怨怼,“好孩子,非是我家不替你争取,那皇家想查什么查不到?最后邑儿不还是被赐了婚。”   只怕不管自家如何做,凤阳县主最后还是会嫁给邑儿。   这结果总比皇家用旁的手段,逼迫季安澜让出婚事来得更体面一些。   再者邑儿还要参加今科春闱,如何敢得罪皇家?邑儿敢,老爷和窦家也不敢。   季安澜点头,“伯母不必多说,我都明白。”   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得受宠的凤阳县主。窦邑娶她自然更   为有利。虽说自己占理,但撕破脸,自己又能得到什么呢。   结果也并不能改变。   很快两家便交换庚贴,交还信物。   “好孩子,是我家对不住你。你放心,只要我窦家在陪都一天便会护你们姐弟一天。书院那边老爷也交待了,会给安冉换更好的先生。”   季安澜勉力笑笑,“多谢伯母费心。是我和邑哥哥无缘。”   段氏走后,季安澜愣愣坐着出神。   婚事没了,季府为了不受退婚影响,只怕更不会接自己进京。只会匆匆把自己配人,或是留在陪都,或是发嫁到外省。   不去京城倒也无妨,自母亲去后,那府里也没了牵挂,不回也罢。只是安冉要怎么办?   安冉才是平凉侯府嫡枝嫡长子。哪怕他们姐弟不想争,别人也觉得他碍眼。自己若没有倚仗,安冉要靠谁?   还有她和母亲,都要屈服于权势吗?   母亲死得无声无息,她呢?也要泯于尘世吗?   何其不甘。   还有外曾祖母留给自己的生意和那些旧人。若自己没有倚仗,盛昌号只怕要易主。不说远的,只说季府,若得知她手里握有这么大一个商号,只怕要派人接手。   而那些等着吃虞温两家绝户财的,也会闻着腥味凑上来。   贺嬷嬷等人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只当她伤心狠了,心疼得直抹泪。曲禄等管事得讯赶过来,得知庚贴已退,恨不得带人到窦府打杀一通。   欺人太甚!   “我苦命的小姐……年前出的事,那府里却是吱都不吱一声,不说给小姐做主,派个人知会一声都无,凉薄至此……”   “那府里如今是后夫人掌家,如何会为小姐少爷出头。只怕恨不得小姐少爷老死在陪都!”   恨不得自己老死在陪都?   偏不!自己的路为何要由别人摆布!我定要活成自己的倚仗!   季安澜徒生一股斗志。对一旁的曲禄吩咐道:“码头那边,再送十五万两过去。”   又吩咐贺嬷嬷等人:“准备一下,我们进京!”   当天季安冉得了讯,从窦氏的青山书院退了学。   “姐姐,我要进京考武举!”   于文举,他不过是个小秀才,等进士及第还要好多年。   但进京考武举,他和姐姐不仅有了进京的理由,而且他年纪小,若于武举中脱颖而出,在京得了关注,也可为姐姐添一分助力。   他们姐弟才不会寂寂无名,任人摆布!   文途转武途,谈何容易。季安澜见他护姐心切,心生暖意。并未打击他,只说了几句鼓励的话。   定下此事后,季安澜便命人进京准备。   离开前,姐弟二人先去祭了外曾祖母。   外曾祖母是个奇人,果决睿智,博学擅经商。身为虞氏独女,不仅护住虞氏全部家财,又慧眼识珠,于人海中择中外曾祖父这个寒门贫家子。   不仅于乱世中护住家资,还把外曾祖父送到潜龙在渊的太祖面前。立国后,外曾祖父更是被封郑国公。   哪怕后来家中多番变故,也没有倒下。更是护着他们姐弟安然长大。若没有外曾祖母,世间早已无他们姐弟。   二人在坟前追忆了一番,又转去归云庄辞母。   归云庄后山,一座坟茔孤单矗立,被雪水浸过的墓碑异常清晰。   “娘,我们看你来了。”   “娘,我和姐姐要去京城了。去了京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看娘……”   季安澜喉头哽涩,看着墓碑上的字愣愣出神……   “……澜儿,你母亲不是血崩身亡,她是中毒了……”临终前,外曾祖母攥着她的手语气不甘,眸中有泪。   外曾祖母不知道,那年五岁的她已经记事了。那天的事,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她要进京,她要找出下毒暗害之人,为亡母讨一个公道!   坟前袅袅青烟,一阵风起,黑灰伴着轻风打着旋飞舞,绕着姐弟二人,久久不散。   二月末,春寒料峭,一行人终于抵京。   朝阳门外,百姓等着排队进城,季氏车马队也停了下来。   “哇,这就是京城啊!城门好高!比应天府的还壮阔!姐姐你快看!”   坐了大半月的马车,听闻终于抵达新京城门下,耐不住的安冉伸头往车窗外贪看。   “今日怎的这么多人?”车队后头,五六个年轻公子鲜衣怒马也正往城门而来。   “年关一过,走亲访友的,进京赶赴文武考的都涌着出京进京,可不人多嘛。”   “顾少晏,我说等几日再回,你偏不听。梦娘的飞天舞我还没看够呢。”   梦娘身娇体软,舞姿蹁跹,要不是顾少晏催着,他们还不准备回京。   “就是。姓顾的,你赶着投胎呢!”   枣红马上显眼包样的顾少晏,扭头斜了费益一眼,“这出京快十日了,你就不怕你老子派人来拿你?”   “我会怕他。”   “你怕。”   费益张了张嘴,一时竟无法反驳。   见他摸鼻,众人皆笑。   不想众人再思及他的糗事,费益又说起梦娘……   “这梦娘,好好的京城不呆,非要往南走。害我们追到通州。通州到底有谁在啊,让她久留不走。”   “通州等顾少晏啊!佳人欲走还留,可不就让顾少念念不忘。一掷千金只为佳人,终得佳人一会。”   “姓顾的,你快说说,这个中滋味如何?”   几人纷纷打马围住顾少晏,非逼着他说夜会佳人细节。   “个中美妙,怎可与你等外人分说。”   顾少晏不肯说,几人却不肯放过他,“姓顾的不说我们也知道,那梦娘定是雪肌生香,莲足盈盈不堪一握……”   几人不顾两旁都是排队入城的百姓,肆无忌惮地细述个中细节,好似亲见一般。   “垃圾。”马车里,季安澜嫌恶地骂了一句。   顾少晏耳聪目明,循声回望……   没看到出声的女子,只与车窗口正四下贪看的季安冉对上。   “看什么呢,走了!”   陆显打马在前,已朝城门兵亮出家中令牌。   勋贵子弟出行,城门兵也不敢拦,看了一眼那令牌,便毕恭毕敬地让他们先行。   “来了。”顾少晏应了一声,收回目光打马跟上。   几人打马闹出的动静不小,背驮肩挑的百姓差点闪避不及,惊得那笼里的鸡鸭跳脚乱叫,又引得季安澜骂了一声垃圾。 第3章 婚事再提   顾少晏打马入了城,不多时在路口与一众好友分别。   “回家松松皮,过几日再聚。”   “费益,顾少点你呢!”   费益白了这群损友一眼,“下回有好事,别指望我通知你们。”   “别下回了,一会你被打,使人来报个信,你两腚开花之后,我等定会赶过去的。”   “费少有难,咱们哪能眼睁睁看着。定会赶过去给你提裤子。”   “滚。”费益骂了一声,打马先跑了。   顾少晏笑了笑,拱拱手与大伙道别。   待回到自家府门前,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的匾额,“曹国公府”四字黑底烫金,贵气四溢。两息后他收回眼神。   太祖立国,分封八公二十六侯,伯子男爵更是不胜枚举,如今传至魏帝三代,功勋也没剩几家了。   这匾额不知还能挂多久。   进了府,寥寥几个仆从上前跟他打招呼,主子没见一个。等他进了自个院子,更是冷冷清清,好半天得了讯的小厮阿吉才飞跑回来。   “少爷,你终于回来了!”   一路冷冷清清,听阿吉这一声激动的叫唤,顾少晏心头才生了温。“今日不是休沐?”   阿吉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少爷是问老爷吗?老爷在府中。”   少爷离家八日,这一回来定是要先去向老爷问安的。正要做准备,又听少爷问他:“我出门这些天,老爷有没有问过我?”   “没有啊。”   顾少晏一滞,“那府中其他人呢?”   阿吉又摇头,“也没有啊。少爷是要找哪位主子吗?”   顾少宴板着脸进了内室,“我补个觉,别让人打扰。 ”   阿吉看看外头已日上中天,再看着已经躺倒在床上的少爷,这会,补个觉?少爷这些天都干嘛去了?   出门也不带他。感觉自己都不得少爷重用了。   也不敢打扰,跑到外屋守着。   听脚步远离,顾少晏才睁开眼睛,只觉屋里又冷了几分。他这里冷冷清清,只怕费益那里早已鸡飞狗跳,被他老子追着打。而陆言那边可能已淹没在他祖母和母亲的泪缸中。   眼神一黯,翻过身朝里闭上。   顾少晏补觉的时候,季安澜一行人也抵达西街青竹巷一座宅第前。   “小姐少爷,到了。”   姐弟二人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看了看,门头上空空荡荡,这是他们在京的住所?“姐姐,我们不回季府吗?”   “你想回去?”   “我跟着姐姐。”   “咱们先在这住下,等你考完武考再说。这儿清静。”   “嗯,我都听姐姐的。”   贺嬷嬷只知老太太于迁都前在京城买了十数座宅第,这些年陆续卖出,很是赚了一笔。没想还在内城留了这么大一座。   外头看着占地这么阔,内里只怕得五进不止。   “还是老太太想得深远。只是小姐,咱们不回那边真的好吗?不然派人去打个招呼?”   季安澜已是抬腿往里迈,“有何不好。那府里可有派人来接我们了?”   不仅不会派人去接,只怕恨不得他们姐弟永远不要出现在京城才好。   “若让他们知晓……”小姐少爷只怕要被诘难。   “让家里下人外出低调一些,一切等冉儿考过武举再说。”   “是”。见小姐心中有数,贺嬷嬷也不再多说,扶着她往屋里进。   一行人把府里转了一圈,季安澜很是满意。   “一会给包老头包婆子厚赏,这些年多亏他们看顾。虎子瞧着也机灵,以后让他在冉儿院里当个跑腿的。”   不一会,包老头夫妻领着小孙子跑来谢恩。   一家人不仅得了厚赏,孙子还有了好差事,高兴不已。以后虎子跟着少爷前程必不会差了。   季安澜夸他们把宅子看顾得好,勉励了几句,道:“我们才进京,万事不熟,家中下人还得你们多指点,最起码出门别迷了路。”   “小姐少爷放心,这些年不说别的,宅子附近住着什么人家,都是什么脾性,咱夫妻还是了解的。虎子对京城更是熟,以后跟着少爷,定不让迷了。”   “那就好。宅子各处还得添上不少人,包婆子领着贺嬷嬷去那好的人牙所,让他们送些下人过来。”   “是。”   没用几日,宅子各处就添足了人,整个宅子多了几分人气。安冉那边也已经在备考今科武举了,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练功,很是积极勤奋。   季安澜寻隙与安冉到街上转悠了几回,给家里添了诸多物事,也好生逛了一回这新京。   姐弟二人都是头一回进京,二人生在陪都,长在陪都,对这座新的皇城很是好奇,很是逛了几天。   贺嬷嬷本来还担心他二人会被季府人认出,却说逛了几天,不说季府的人,连那窦家的人也没见着一个。   那窦邑也不知是在备考还是在做迎娶佳人的准备,竟是一回都没遇见过。   而平凉侯府,姐弟二人特特去门前转了一回,竟也没人认出他们来。怕是他们站在季世子面前,他也认不出这亲生子女来。   季府跟着皇家迁到这新都已是八年,再没回过陪都。只怕他们姐弟长得是圆是扁,季世子也是说不出一二的。   季安澜心中五味杂陈。   殊不知季府却有人正在谈论他们姐弟。   “恭喜老爷升任户部郎中!连升两级!”季侯府世子夫人蓝氏一脸笑意向季明堂道喜。   季明堂面上几许得意。他熬了这么些年,一直在六品闲差上徘徊,哪知这翻过年,就升任正五品户部郎中了。   这可是真真的实差带肥差!户部统掌全国钱粮,他还怕日后没有前程?   喜得他走路都有些飘。   夫妻俩兴奋了一番,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止他升官了,窦擎都升至正三品吏部侍郎了!   窦擎一升官,季明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凤阳县主赐婚窦邑这个今科最大热门状元人选,外头传为佳话,但内里实情如何,季窦两家还能不知道?   且窦擎原是翰林院四品侍讲,现在竟升调到吏部,怕是要给窦邑挪位置了。   毕竟没听说父子二人同在翰林院的。此科窦邑稳得不能再稳。   窦邑本该是自己女婿的。   季明堂心中惋惜。   蓝氏与他夫妻多年,还能看不出他的心思?那窦邑难道是他挑的不成?   “老爷,安澜的婚事你是如何打算的?”   季明堂从惋惜被皇家夺走佳婿的心绪中回神,“夫人有何高见?” 第4章 考场认出   季明堂有不决之事便喜欢问蓝氏意见。   他与蓝氏青梅竹马,年少时就盼着把蓝氏迎娶入门。怎奈后来蓝氏转身嫁入平阳王府,让他好不心伤。   后来平阳王世子为皇帝办差不幸身亡,蓝氏丧夫,帝怜她孤苦,又赐婚季明堂为平妻。季明堂之妻温氏亡故后,蓝氏被扶为正妻。   季明堂再得蓝氏相伴,不仅结发之妻忘了个干净,要不是此番突然升迁,还想不起发妻留下的一双儿女。   蓝氏听到季明堂发问,白了他一眼。   高见?她能有什么高见。   又不是从她肠子里爬出来的。   “老爷有何想法?”   “我听夫人的。”   蓝氏喜他心中装着自己,但又厌他耳根软没有主见。不然当初她也不会嫁给平阳王世子。   “安澜此番遭退婚,怕是心中不好受。咱们做父母的,合该为她再细细打算才是。”   “夫人慈爱。安澜能得夫人这样的母亲,是前世修来的福份。”   季明堂看着这样处处为他打算的蓝氏,越发觉得上天没有薄待他,又把蓝氏送回他身边。   “老爷说哪的话。我既成她嫡母,自该为她打算。她小小年纪没了生母,如今又被退婚,也是可怜。只是……”   “夫人跟为夫还有什么顾忌的。”   蓝氏笑了笑,“老爷是知道的,我这身份,做多做少总会有人说嘴。按理该接她进京,咱们好为她再择一门亲。只是,如今府内还有几位正在待嫁的姑娘……”   季明堂立时就明白她的顾虑,思及她的不易,顿时心疼了一番。   “那就不接她进京,仍在陪都为她选一门亲。选那家世相当的,咱们再怎么说,也是侯府。”   “老爷说的是。此前窦大人来家时,说安澜受了委屈,将来定会陪一笔丰厚嫁妆,言语之间很是歉意。不如,把安澜的婚事托给陪都窦家?他家只怕无有不应的。”   蓝氏不想接季安澜进京,也不想沾手季安澜的婚事。她是继母,好坏都有人说。   她又不想沾季安澜将来什么好处。季安澜过得不好,她倒成了千夫所指。   季明堂听她这么一说,眼睛一亮。   “夫人说的极是。托给窦家,他们不敢不应。再说窦家在陪都开了那偌大一个书院,读书好的家世好的,那还能找不到?”   就托给窦家!   只怕窦家比自家还要上心。   又夸起蓝氏,说她这主意好。说能娶到她,是他三生有幸。   蓝氏笑骂了一句,又暗自思忖,托给窦家,窦家不敢不精心,只怕还得挑一门不弱于窦家的家世。只是安澜有了倚仗,安冉那崽子岂不添了助力?   季安澜并不知这对夫妻的打算,只一心准备季安冉武考事宜。   安冉从小聪慧,外曾祖母先是请了先生在家中给他开蒙,适学之龄又送他入窦家的青山书院,小小年纪已过了秀才试。本该按部就班考文科。哪知她一遭变故,安冉改考武科了。   季安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安冉想给她添助力,而本该是她给安冉倚仗的。   转眼就到了武试这天。   文试武试同天开考。虽说本朝对武试重视不如文试,也没有院试乡试会试,但也极严格,三年一考,不仅有外考还   有内考。外场考武艺,内场考策论兵书。   “可有信心?”   一行人送季安冉到考场前,季安澜为他整理行装。   “姐姐放心吧。我都有经验了,这武试我都打听了,远不如文试的考场。”   再说了,“策”不过是默写武经,外曾祖父和外祖父留下的一屋子兵书,他早就看完了。   那“论”,就算他写不好,那些只专舞枪弄棒的武人还能考好?要是读书厉害,也不来考武试了。   他可是秀才呢!   仰着脑袋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季安澜忍俊不禁,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不可自满。”   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昨晚她一夜没睡,这臭小子倒是一觉睡到天光。   “小姐放心吧,这满考场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秀才。少爷定是没问题的。”   “就是!”   季安冉精气神十足,中了秀才谁还跑来考武试啊。除了他还有谁!   季安澜也没再多说,鼓励了几句,就目送他小小的一个人淹没到那赶考的人流中。   顾少晏也在排队候考的人流中,见五大三粗的糙汉中挤进来一个精致少年,也顺着人潮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就认出了他。   这不是那天在城门口马车里的那个小孩?   这孩子几岁?就跑来凑热闹?这满身穿戴,想来也是富贵人家,这么小一个,家里也舍得?   还有那天那声“垃圾”,是骂人的话吧?和这孩子同乘,是这孩子什么人?   季安冉对周遭投射过来的目光并无不适,还笑盈盈地跟这些大哥大叔们点头致意,他是考过文试的,知道这些都是同科,没准将来还会共事呢。   与人为善,与己为善,与人有路,与己有退。外曾祖母教他的话,他都记得呢。   要不是考场门口不得喧哗,他誓必要跟这些同科好好打声招呼的。   顾少晏见他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如逛自家花园般闲适地迈进了考场大门,不由摇头失笑。   武试不如文试要憋三天,只落日前就结束了。   顾少晏走出考场,还回头去找那个孩子。不知他有没有坚持到考完,还是半途受不住被抬出去了。四顾一番,没找到人。   还有些遗憾。见着来接人的阿吉,二人回了府。   刚进府门,有小厮跑来,“三少爷,国公爷找你!”   顾少晏挑了挑眉。他去通州近十天,都当他死了一样,不闻不问,这会才出门一天,天都没黑,找他?   才到书房门口,内里飞来一物,差点砸到他的鼻子上。好在他闪得快。   顾少晏捡起地上的书本,瞟了两眼,把灰甩了甩,径直入内。   “你去考武试了?”   曹国公坐在书案后,压抑着怒火,直直看向他。   顾少晏只当看不见,寻了张椅子坐了,还翘起二郎腿,抖了抖衣裳下摆,“嗯,考了。”手中那本书册被他转了个花。   曹国公见不得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压抑的怒火又飙了上来,“考了!你竟敢不吭一声跑去考武试!”   抓起桌上那麒麟镇纸又朝他掷了过去。 第5章 不劳费心   顾少晏哪能让他砸到,身子一偏就躲了过去。   “父亲你这是在外头吃了气,回来朝儿子撒了。”   曹国公恨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大手往桌案上一拍,“我问你为何要去考武试!”   “父亲这话说的,朝廷既设了武试,还能不让人考了。”   “谁去考都行,不能是你,不能是咱曹国公府的人!”   太祖立国,大肆分封从龙功臣,当年更是一举封了八个国公。他祖父因骁勇善战,立功无数,得封“曹国公”。   只是如今才不过五十余年,八个国公就只剩三个了。   一代卫国公乃太祖外甥,韩国公府则是太祖皇后母家,这两位只要不谋逆,门头上的匾额稳得不能再稳。而他曹国公,日夜悬心,芒刺在背,就怕那爵位在他手里没了。   府上早早就上交了虎符和兵权,父祖又喝令家中子弟由武转文,结果这逆子竟跑去考武科!   曹国公得知消息,连滚带爬跑回府,恨不得把这逆子打杀一通。   顾少晏定定地看他两眼,又软软地靠回椅背。   “我又不想沾染兵权,只不过想谋个差事罢了。难道父亲是想让儿在府中混吃等死?这偌大的府邸,将来都是世子的,儿还不能为自己谋划一番了?”   曹国公一滞,“我还能不为你打算?”   顾少晏没看他,只盯着地上的麒麟镇纸。自己去通州那么多天,他都能不闻不问,又有几分心在自己身上。   曹国公思及他的身世,叹了一口气。   自己前后娶了三任妻子,长子少扬是发妻所出,早早就请封了世子。少晏是二任妻子白氏所出,白氏福薄,生产当天就没了。少增少留是现在的夫人王氏所出。   长子幼子不用他操心,别的庶子女也有生母为他们打算。少晏……   “你要请大儒请名师,要去名家书院,我无有不应的……”   “父亲不是不知我不爱读书。”   他跟顾少扬不过是差了两岁,小时候一起跟着家中的先生读书,顾少扬经常被先生夸赞,父亲与有荣焉经常带他四处炫耀,反衬得他什么都不是。   他便厌了那先生,也厌了读书之事。   “即便读书不成,也不是谋不来差事,咱们这样的门第,只需我各处招呼一声……”   读书不成读书不成!   从前就是这样,他什么都不问,就说自己读书不成!   顾少晏愤而起身,把手上那书册恨恨往身后一扬,大步就出去了,“我会为自己谋算,不劳你费心!”   青竹巷季府,季安冉拎着新鲜出炉的烧鸡往书房一路小跑。   “姐姐,我回来了!”   季安澜忙站起身迎了上去,“考得可好?”   “不知道。但我都答完了。”   “少爷定是没问题的!家中下人都打听了,武仕子中没有文科转考武科的。”   少爷是独一个!贺嬷嬷不住嘴地夸。   文人不武,武人不文。皇帝自然是想要那文武通才,文韬武略智勇双全的臣子为他效命,只是文科武科壁垒森严,像少爷这样文秀才转考武科的,这一科都找不出第二个。   见安冉被贺嬷嬷等人夸得有些得意,季安澜咽下了到嘴夸他的话。   “还有外场考试,万不可掉以轻心。”   “姐姐放心,我都知道的。”   指着买回来的烧鸡给季安澜看,“陪都的徐记烧鸡,没想到开到新京来,还是门庭若市。”   他差点没挤进去。   季安澜见他考完试还不停歇地跑去给自己买烧鸡,心中熨贴。   在他头上抚了抚,吩咐身边的丫环:“拿下去切了再端上来,让厨房多做几道少爷爱吃的菜。”   贺嬷嬷见少爷小姐有话要说,也跟着丫环出去了。   季安冉迫不及待跟姐姐分享今日考试情况,“……今天考场来了一千多人呢!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武试每三年一考,因未设院试乡试,故而全国的武仕子在大比之年都涌到京城来。   各省各地来的,各军营各卫所举荐的,还有那世家贵族商贾大户家的护卫私兵,全挤到京城来。   “我早就考完了,但怕惹人注意不敢走。出来时听说好些人光写自己的名字就花去不少功夫。”   武人多不通文墨,特别是那些给大户商贾家当护院家丁的,怕是没什么机会认字。   内场只录三百余人,要淘汰掉不少。   “术业有专攻,不可小看任何一个人。”   “是。我都知道的。”   姐弟二人说了一番考场的情况,季安冉眼尖,“咦,姐姐刚才是在看画册吗?”跑到桌案前。   一边翻一边两眼放光,“这些全都是京城未婚配的才俊吗?”   画册是季安澜命人到京城各家冰人媒婆那里,高价搜集来的未婚才俊画像。   为防那府里摆布她的婚事,自然要早早谋划。   季安澜也没觉得不好意思,跑去与他同看。姐弟俩一   边看一边品评,这个太矮那个太丑,这个家世复杂那个人品不行,细细推敲了一遍……   “这个,是平阳王府的?”   季安澜目光跟着落在那画像上。赵魁,年十八,相貌堂堂,家世更是数一数二。   “是,他是平阳王的孙子。”   “是不是那人生的?”   季安澜一顿,点头,“嗯,是她生的。”   姐弟二人都知道这个她是谁。   “那不要!”季安冉很是排斥。   “这赵魁真的挺好啊,平阳王世子留下的唯一儿子,将来王爵没准会落到他头上。”   上头没婆母压着,少了婆媳矛盾,不用担心恶毒婆婆会往儿子房中塞人,多好。季安澜很满意。   “一点都不好!平阳王还没给他请封呢。又不只他这一个嫡孙,那儿子还好多个呢!那府里为个世子之位只怕要斗得头破血流。”   “有平阳王妃呢。他是平阳王妃唯一的血脉了。”   “但他是那人生的!”   是那人生的更好。但季安澜并不想与年幼的弟弟说她的打算。   “好了,说这些还早。晚食怕是已经摆上了,走。”   季安冉嘟着嘴随姐姐往饭厅走,嘴里还不停歇地劝着,就怕姐姐真的挑中那赵魁。   季安澜微笑地应着,临出门前,回头往桌案上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赵魁画像上。 第6章 酒楼惊遇   曹国公府。   顾少晏板着脸出了曹国公的书房,在府里转了一圈,越发胸闷气堵,准备出府散散。   刚出府门,就见陆显、费益等人齐齐抱胸,在台阶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顿时就乐了,啧啧,这动作一致的。   “怎么了这是?到我这插大葱装象呢?”   “怎么了,你还说怎么了!”费益三两步凑到他面前,四目相对,眼神里满满的控诉。   “你这是又被打了?啧啧……”顾少晏目光往他两腚上看去。   费益猛地跳开,指着他:“都是你这厮!要不是你,我还不会挨这顿打!”   巴巴就要开说,被陆显等人拉开。这是重点吗?   重点是,说好了一起当纨绔,你顾少晏却背着大伙偷偷上进!这还是人吗!   叔可忍,婶不能忍!   顾少晏眉头挑了挑,“都知道了?”   “哼!”费益哼了声,摸了摸被亲爹打得烂疼的屁股,“说,你为什么背着大伙偷偷跑去考武试?”   还能不能一起玩了!   “是我瞒着你们吗?先前我有没有和你们说过武试?你们都怎么回我的?”   说过?他们怎么回的?   几人面面相觑,费力从脑海中回忆了一番,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过那会元宵刚过,肚子里的油水还未刮尽,大伙见梦娘又要下江南,一路追至通州,那会只顾着欣赏梦娘的翩翩舞姿,哪里还记得姓顾的都说过什么。   也只当是他的玩笑之言。   “没想到你来真的?”   “哼,他瞒着我们来真的,我爹嫌我不知上进,逮着我又打了一顿。顾少晏这厮在我爹眼里都成别人家好孩子了!”   害他吃这顿打,都是顾少宴的错。   顾少晏望向他,目光抱歉。“走走,咱们喝酒去,我给你们赔罪。”揽着他就走,几人又呼喝着去了往日常去的酒肆。   包了一间雅间,叫了些上好的酒菜,不一会,气氛就热络了起来。   “我那会只当你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真的去考了。”   陆显有些恍惚,身边朋友都知上进了,他的路要怎么走。   “你还真去啊?咱们这些功勋世家,避都来不及,你还凑上去。”   “就是,就你爹那谨慎劲,能饶得了你?”   “那肯定不能饶,来前他还把我叫到书房痛骂了一顿。”   顾少晏心情复杂。他那爹谨慎惯了,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后院女人多子女也多,又有几成心分给他。   他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混吃等死了。   陆显叹了口气,“我家里是打算让我走文途的。”   但其实他更想跟祖上一样,在沙场上热血拼杀。尤其是得知顾少晏去考了武试后,心中被压抑的渴望更是蠢蠢欲动。   其余几人均沉默地点头。   他们和陆显一样,家里也是预备给他们谋文官一途的。   他们这些祖上随太祖打过江山的人家,这些年大多都转文途了。一是不想惹眼,二是现在太平年景,早就不打仗了。   不打仗就没有军功可立。除了那些镇边守关的武将,留在京中的,除了那些掌兵的,别的大多都是闲职。   没实差手中就没权力,没权力意味着什么,勋贵人家都懂。   而且武官升得快退得也快。文官六七十岁还是黄金年龄,六部几位老尚书可都在任上呢。那武官,六七十岁掌兵的有几个?   四五十岁都不一定提得动刀枪。再带兵上阵,还要被敌军嘲讽军中无人。   掌兵的位置素来一个萝卜一个坑,没点军功,能让你填上去?   几人便都默许了家中的安排。   “曹国公怕是不想你走武途吧?”   顾少晏点头,“我倒没想那么远。只是……总要找份差事做。”   众人沉默。   费益是东平侯嫡幼子,陆显更是镇安侯世子,其他几位也都出自侯伯府。跟顾少晏一样,在座诸位大多都是读书不成的,但前途自有家中为他们谋划。   吃穿不愁,钱财无忧,这些年便只知放肆玩乐。   只他顾少晏,虽出自国公府,但地位尴尬,他那母家也是不能给太多助力的。   陆显、费益一左一右拍拍顾少宴肩膀,“好好考,兄弟们都支持你!”   只是原本以为大伙都一样,结果顾少晏偷摸着上进了,众人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前途未明的惆怅来。   转眼文科会试也已考完,两科同天放榜。   季安澜姐弟一早就出了门。哪知杏榜前乌泱泱全是人,挤都挤不进去。   只好把那马车赶去一偏僻处,让奶兄刘大壮带着小小的虎子钻进人群看榜。   好大一会,虎子才狼狈不堪地跑过来,“中了!少爷中了!还是头榜三十八名!”   马车里,正等着消息的姐弟俩闻声掀开车帘。   “真的?我是头榜三十八名?”   虎子连连点着小脑袋,“少爷,是真的!”   他看得分明,还被刘大壮抱得高高的,两只眼睛看得真真的!   “你又不认识字。”季安冉生恐他看错了。   “可我会认少爷的名字啊。再说大壮哥也说少爷中了!”虎子回头去看刘大壮。   刘大壮跑得没他快,一只鞋子还被人挤丢了。这会咧着大嘴喜得连连点头,“中了!少爷你中了三十八名!”   姐弟二人这才露了笑。   “才三十八名啊。”季安冉有些不满意。   今科武试只有他一个是文科转过来的,在一众糙汉中,硕果仅存的秀才,没想到才得了三十八名。   季安澜好笑地在他额上敲了一记,“京城卧虎藏龙,很多勋贵子弟也去考了。”   安冉书读得好,又从小在青山书院受各位大儒教导,学识自是不错的。但他毕竟年幼,眼界有限。   “估计也是考官看你写得一手好字,于一众考卷中清雅不污,不然你还落不到这名次。”   “姐姐,你可是我亲姐姐!”哪有这样的。   众人皆笑。   “好好好,为庆祝你中榜,姐姐请你到酒楼吃好吃的。”   一行人便高兴地往京城最负盛名的会仙楼而去。   点了一桌招牌菜,吃了个心满意足。临走还打包了好些。   待走出酒楼,正准备上车,远远一声惊呼:“安澜?安冉?”   被一众仕子簇拥着的窦邑,正惊讶地朝他二人望了过来。 第7章 是喜非喜   会试放榜,窦邑高中会元,志得意满。被一众同科起哄请客吃酒,遂一起往会仙楼而来。   不想竟在门口见到原该在陪都的季安澜姐弟。   窦邑又惊又喜,大步走了过来,“安澜,你们怎么会在京城?”   “哼,我们怎么就不能   在京城?这京城是你家?”   季安冉自从姐姐被他家退婚,暗地里把那窦邑骂了千遍万遍,恨不得扎个小人,一日三回地戳他,才好消心头之恨。   此时见着他,自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这狗东西竟真的中了会元!哼。   窦邑有些愣住,在陪都时,安冉跟屁虫一样窦哥哥长窦哥哥短的,对他极为亲近。   结果现在却当他仇人一样。   他自然也知其中缘故,眼神不由一黯。   张了张嘴,试图解释,见身边好些人正好奇地往这边望来,又把话吞了回去。   “你们怎么来京城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为什么要知会你!我们自然是有事才来。这京城又不是你的,你能来,我们自然也能来!”   季安冉语气不善,气哼哼的。只觉他就是那嫌贫爱富,喜攀高枝的典型,恨不能时光倒回,才不想认识他。   季安澜不想弟弟与他起冲突,淡淡一笑,“恭喜。不妨碍你们庆祝了,告辞。”   “安澜!”   见季安澜果然停下脚步,窦邑心中一喜。不想却听到:“我们进京并未惊动那府里,希望今日你也只当没看见我们。”   季安澜说完,也没理会窦邑脸上的错愕,上了马车,很快就离去。   窦邑愣愣地看着马车远离,半晌没收回目光。   安澜姐弟来京城,没惊动平凉侯府?那府里竟是不知他们姐弟进京吗?那他们又住在何处?   因何来的京城?   刚才安冉语气不善,安澜更是当他陌生人一般,窦邑心中难受异常。不想这才多久,就已时移事易,不复当初了。   另一边,得知武试今日放榜,曹国公也在等顾少晏的消息。   待下人来报,说那逆子得了武科杏榜头名,愣坐许久。   杏榜头名!那逆子竟得了头名!   若是文科第一,他必大开府门,广宴宾客,流水席办他个三天三夜,不,十天十夜!   如今,嗬,武科头名。   按制,武科殿试后,若得武状元,兵部会授职京营掌兵。那他父祖早早上交虎符兵权是为哪般?   曹国公脑袋一抽一抽地疼。那逆子怕不是觉得门头上那匾额挂得太稳当了?   正头疼,世子求见。   顾少晏喜得武科头名,惊呆了府中上下。阖府都以为报喜的报错门了。   这三少爷不是读书不成?还有他何时学的武艺?   “恭喜父亲,贺喜父亲,咱家要出一位武状元了!”世子顾少扬面带喜气,笑得眉眼弯弯。   没想到三弟平日里竟是藏了拙,还以为他只知打马游街,吃喝玩乐。   “屁的武状元!”   那逆子是要气死他!半点都不知谦逊,如此张扬外露。   “着人在门口候着,等那逆子一回来,让人绑了,带来见我!”   “父亲因何如此盛怒?咱们祖上军功起家,三弟走武途,正好承祖上荣光,这岂不是好事吗?”   “好事个屁!”   曹国公看着温润质朴的长子,只觉这些年他在母亲处养尊处优,被养得不知事了。   不由有些后悔,似乎太放任母亲对他娇惯了。   烦躁地制止了长子的长篇大论。   又一想这只是内场成绩,还有那外场,还有殿试呢。也许那逆子只是面上光。没准外场提不动刀枪,殿试还落榜了。   稍稍松了口气。   又觉得这些并不保险,于是又吩咐下人去外头拿那逆子,准备把他关在府中,不让他赴考好一绝后患。   而顾少晏这边看完榜回府,被下人连番恭贺,笑着一一回应,又让阿吉连连放赏,不一会,荷包就瘪了。   赏钱给得多,自然有下人通风报信,“三少爷快走,老爷派人来拿你了!”   阿吉两眼瞪得溜圆,什么玩意儿?   少爷得了武科头名,老爷不命人张灯结彩阖府相庆,还派人来拿少爷?   顾少晏已是反应过来,急步往府外走。   “少爷等等我!”阿吉一脸懵地追了上去。   曹国公派人四处寻顾少晏,结果他那些狐朋狗友均说顾少没来,不知其下落。气得差点吐血。   “少爷,陆世子打发人来,说老爷派人在临安侯府外守着呢,让你别过去撞上。”   “外考前我都不会出门。”   顾少晏躲在西街一处小院,耍着手里的刀枪,半点不在意。   “少爷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万一老爷寻不到人,跑去取消了少爷的考试资格呢?”   “他不敢。”   就他爹那谨慎劲,肯跟考场那边联系上?那不是舞弊是什么。   他那爹可不敢拿府上前程开玩笑。怕皇上治他罪呢。   会试放榜,陪都窦府也收到了窦邑高中会元的消息。   前来道贺的亲朋友人络绎不绝。窦老夫人和段氏迎来送往,很是忙了几日。   这日送走前来恭贺的亲朋,婆媳俩歪在屋里说话。   “不久就要殿试,殿试之后就会授官,四处都要打点,还要忙着给邑儿下聘,京城那边只怕忙不过来。你收拾收拾便上京去吧。”   “只留母亲一人在陪都,儿媳不放心。”   “怎会是我一人。邑儿叔婶都在,还有族人,姻亲故旧,我怎会是一个人。倒是京城那边,大老爷和邑儿还需你去照顾。”   “那我听母亲的。”   说完自家事,段氏又忆起日前收到的那封来信,“儿媳此番进京,安澜的婚事只怕就顾不上了。”   窦老夫人深叹一口气,“那孩子带着安冉进京,只怕不想在陪都说亲。你到了京城,帮着在京中寻一寻。她家那位,我是信不过的。”   “是。”   段氏想起那位都把安澜的婚事托给自家,那信里还明里暗里让她往外省寻,不由也是一叹。   “我都以为安澜怕是要恨死咱家,结果临行前还来向我们拜别,面上一点怨怼都没有。儿媳这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窦老夫人也是好一阵惋惜。   那孩子知书明理,掌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实实是宗妇最佳人选。配给邑儿,子孙家族兴盛有望。   结果……造化弄人。   “那孩子是个明白人。临行也不求别的,只求咱们别把他们上京的消息透出去。这算什么要求。那蓝氏与他们不睦,外人皆知,咱们不过是帮着遮掩一二罢了。”   又思及被先生们连番夸赞会读书的安冉改走武途,窦老夫人更是一脸痛惜。   “都是咱家造的孽。”   “儿媳亦觉得可惜。若那安澜只是寻常人家,倒可以劝她两头大,她只需留在陪都陪我们,也不耽误咱家给她依傍。”   婆媳二人齐齐叹息。   “你带人去库房,给安澜好生挑一份嫁妆,也全了咱家的心意。到底是咱们负了她。”   “是,儿媳明白。” 第8章 考场解围   武科放榜后,外场考试紧接着举行。   一千多人参加内考,如今只剩三百余人。剩的这些,已经算是略通文墨。   而外场考武艺,竞争只会更加激烈。淘汰比例二中择一,怕是要争破头。   当天一早,季安澜亲自送安冉去考场。   赴考的考生络绎不绝。放眼望去,武考生皆身形壮硕,奕奕精神。再看安冉,一张小脸虽斗志昂扬,只是这小身板……   “尽力便是,不必执着于输赢,姐姐只盼你喜乐安康。”   安冉改走武途,她并没有拦着,他要参加武试,自己也默默支持。并不盼着他有怎样的名次,只随他高兴便是。   将来,她自会成为安冉的倚仗。   “姐姐放心,外曾祖母说不做便罢,要做就要做到极致。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   季安澜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小脸。   不知何时起,这孩子就悄悄长大了。   今日考场外皆是赴考和送考的人群,马车驴车牛车叮叮当当,还有那骑马骑驴骑骡来的,不一而足,甚是热闹。   顾少晏把马鞭扔给小厮阿吉,缓步往考场门口走。   人群中撇了一眼,结果又看到那个孩子。   呦,这孩子也中榜了?   倒是好样的。   也不知是   哪家的,养出这样小才俊的家里,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又见那孩子与一妙龄女子腻腻歪歪,不由又是一乐,这一看就没长大。才脱奶味几年,就跑来考武试,一会只怕要哭鼻子。   又思及先前在城门口之事,便定睛去看,结果并未看清,那女子已被人扶着进了车厢。   倒也未在意。   走了几步遇到几个相熟的,攀谈了几句,这才拿着浮票随着一众考生排队进场。   队伍缓慢入内。轮到季安冉时,被门口的一位监考官拦住了。   这孩子怕不是来送考的吧?走错地方了?   季安冉忙把自己的浮票递上。   那人愣愣接过,仔细核对,“你来应考的?几岁了?”   季安冉点头,“我十一了!”声音洪亮。   那监考官眉头一皱,这么小?来回核对,又上下打量他,“你还是太小了,不若三年后再来。”   这细胳膊细小腿的,一会准得哭鼻子。   “报名时,又没规定年龄。小子报考是合乎规定的!”   “话虽如此,可你还是太小了。”   若各项皆通过,是录还是不录?若采录,这么小,兵部如何安排?   授予何官何职?   这么小就想着当官了?功名利禄心这么重?到底是哪家的,家中已无人可用,要靠这么点大的孩子出头了?   队伍被拦下,临近考生都朝季安冉投来异样的目光。   众人交头接耳……   有说他小小年纪不自量力,说他官迷的,也有人报以理解,感叹后生可畏的。   季安冉原本斗志昂扬,内场被录头榜,心里正得意,就想外场再考个好成绩,好给姐姐添一二助力。   结果被拦住,还被这么多人看着,评头论足,顿时就面红耳赤起来。   “我又不是想着当官!”   他才不是想当官。被人说他官迷,气得眼睛都红了。   “甘罗十二为相,霍去病十八岁封侯,先帝十二岁始就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我为何不能应考?又没规定不能考!”   若是今天考不成,他和姐姐要怎么办?   若那府里知道他们进京,派人把他们捉回去,再把他和姐姐分开,把姐姐关在后宅怎么办?   急得差点哭了。   季安冉声高赫赫,据理力争,那监考官一时愣住。   众人见他可爱可怜,纷纷帮着求情。   “我朝科举考试并未规定赴考年龄,他并无违律,不应拦他。”顾少晏上前几步,对兵部监考官说道。   那人一看,呦,国公府三少爷,武科杏榜头名!   这没准以后还是自己的上官。态度立马恭敬了起来,“顾少爷说的是。在下不过是了解一下情况。”   转头笑眯眯地勉励了季安冉几句,就挥手让他进去了。   “多谢兄长解围。”   等到顾少晏进来,季安冉向他拱手道谢。   抬头好奇地看他,原来这位就是杏榜头名啊。还是国公府的少爷。果然姐姐说的对,人外有人。   谁不喜欢懂事知礼的孩子呢。顾少晏朝他笑笑,“小事一桩,不必挂怀。好好考,别辜负了家中期望。”   “是。”   顾少晏见之心喜,忍不住又提点了几句。   安冉边听边点头,又道了一番谢。二人考号相近,遂一起往考点走。   武科外场今日共考三项,射击、马枪、负重。   射击又分步射、骑射。步射是平地固定距离射击,分别于百步、百五十步、二百步各设草靶一个,共射三回九矢,中五矢为合格。   骑射则是在马上对移动草靶进行射击,六矢中三,则判为合格。   各项成绩又分上上,上,中,中下,下。   季安冉对射击项目信心十足。   才会走路便喜欢拿小石子当暗器玩,外曾祖母见他有兴致,待长大些便请了专门的武师父来教他。   哪怕后来去了青山书院,习学武艺也日日不辍。尤以箭术练得最好。   “上上!”   季安冉刚放了一箭,草靶处的考官就举旗示意,正中红心,上上!   一排十人同考,他这边得了上上,左右考生立时就向他投来艳羡的目光。果真是后生可畏。   那些落靶者更是懊恼又羡慕。   顾少晏与之同排,中间隔了几人,一样的上上。扭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取了一箭搭在弓上。   瞄准,放!干脆利落。   又是上上。   扭头去看那孩子,也是上上。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有种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百步最后一箭,二人又是上上。   围观的候考生投向他们的目光,不可置信中有羡慕有赞叹亦有不服输。   暗暗憋了一股劲。   没想正是这股劲,让今科射击成绩比之以往任何一届都要出色。竟有一半都是上。有数十位都是上上。   喜得巡考的京师神弓营统领差点现场抢人。   到了百五十步,顾少晏与季安冉再次三箭全中靶心,又是上上。   二百步,顾少晏未失水准,安冉虽年少臂力不足,但箭无虚发,皆中红心。   开了个好头。   让他信心倍增。 第9章 考试结果   顾少晏没想到那孩子小小年纪,箭术却是不俗。   只凭这手箭术,京师神弓营必会招揽入营。若只想寻份差事,这便不会落空了。   这孩子姓季?   是出自平凉侯府?   今科赴考的公侯勋贵中,没听说平凉侯府有报考啊。自己先前也从未见过他。   只是姓氏相同,还是侯府的旁系庶支?   顾少晏不由得多看了那孩子两眼。很快到了骑射项目,便也无暇顾及了。   骑射不止考的是箭术,还讲究与马的配合,粗浅的控马术要有。还要眼疾手快,长距离短距离于马的跑动中,还能命中目标,再想得上上,并不容易。   不落靶已是极好。   那马还不是自家惯用的马,而是军营里的军马。   虽调来的马匹都是挑的那些温顺的,但温顺不代表没脾气。于考试结束,好些人还不能控马上马呢。   顾少晏六矢全中,有四箭还是上上。   看来真如国公世子所说的,这弟弟藏拙了。   而季安冉那边,虽六矢全中,但只有两箭是上上。于一众考生中,又是如此稚嫩的年纪,已算凤毛麟角。   好些考官还朝他投来注视的目光,暗暗关注。   神弓营已是悄悄记下,准备考后招揽。   上午射击项目结束,中午吃饭兼休息半个时辰。   季安冉身边已经围了好多人,不仅认识了好多同科,还称兄道弟,郑兄李兄王兄季贤弟的,已是叫得亲热。   大伙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考生,只觉就跟自家弟弟一样亲切。   而季安冉被外曾祖母和姐姐保护得好,在陪都时大多又在书院苦读,接触的都是莘莘文学子,哪里遇到过这么多粗狂有趣的武仕子。   又是兴奋又是开心。   而且大伙都只当他是同科,没把他当小孩看待。喜得他已是跟一众同科约好,待考试结束,互相拜访一起吃饭喝酒了。   休息结束,下午考试继续。   先考的马枪。马枪考的是马上格斗功夫。   考试用枪一丈八尺,径一寸五分,重达八斤。于平地、矮垛、高墙上放置木偶人,木人头上顶方板,于骑马冲锋时,用枪把方板击落,且木人不能倒。   此项考的是考生的准头、力量及灵活度。   且冲锋时,因两手握枪,离了缰绳,考的还是考生的控马术。   勋贵家中豪奢富贵,马匹不缺,家中子弟平时纵马游猎,打马球等马上游戏,控马术自不消说。   季安澜手里握着偌大一个商号,钱财不缺,早早就为安冉觅得良驹,他于马术上很是娴熟。但一些贫家寒门,可能倾尽全家之力也买不了一匹马。   很多考生不过是于考试前突击了一把,成绩自然是良莠不齐。   季安冉虽年幼,但长枪并不很沉,他人小灵活度也够,马枪一项得了个上。成绩已是极好,令他很是满意。   等他考毕,去寻顾少晏,得知他又是上上,还道了一番恭喜。   二人互相勉励了一番。   最后一项是负重。这一项比的是力气和耐力。   又分三小项。拉硬弓、舞刀、举石。   弓分八、十、十二力。一力为十斤,十二力为一石。限拉三次,拉满为准。拉开八力硬弓即判为合格。   上午射击季安冉用的是五力常用弓,结果选了最小号的八力,也才勉力得了个中。   “此项你已合格。”   见他失落,考官还安慰了他一番。   原本见这么小的孩子跑来参加大人的考试,还等着看他哭鼻子。他们武科可不是文人那一套,只知舞文弄墨。   结果这孩子射击和马枪还得了上。射击听说有几支还是上上。   惊掉众人下巴。   “没事没事,武科又不是找大力士,要都个个神力,只怕炊事营要头疼了。得准备多少粮食才能喂得饱他们。”   一众考生围着季安冉安慰,他这才又露了笑。   众人失笑,这还是个孩子啊。   转眼又到舞刀环节。   那刀分八十、一百、百二十斤,考生抓刀先耍一个左右闯刀过顶,再耍一个前后胸舞花,必须不歇气一次完成。   季安冉选了最小号的刀,勉力考完,气喘吁吁,两臂发颤,累得不轻。   因动作不连贯,被判了个中下。   这还是考官惜才,见他年幼恐他哭鼻子,没当场判不合格。   季安冉瘪了瘪嘴。瘫在地上半晌没动弹。   “你才多大,自己都没有八十斤。”又得了个上上的顾少晏跑过来安慰他,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季安冉心里苦,但考试没考完,又不好哭丧着脸,只好对顾少宴勉强笑笑,“我什么时候才能和顾大哥这样啊。”   顾少晏乐了,这孩子还挺有胜负心。   “你已经比我强多了。我像你这么大时,还只知吃喝玩乐。”   季安冉抿了抿嘴。若不是那可恶的窦家退了姐姐的亲,他也不会改走武途。   默默捏了捏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原来走武途,要拉这么硬的弓,要耍这么重的刀啊。心里有小小的挫败感。   武科最后一项是举石。   石分二百、二百五十、三百斤,为长方形,两侧各有抓握凹槽。考生自选重量,要求将石提到胸腹之间的高度,再借助腰腹力量将石块底部左右各翻露一次,叫做“献印”,一次完成即为合格。   季安冉不服输,上去试了试。   一试,脸憋得通红。深吸一口气,再试……还是不行。   甩甩疼得发麻的手臂,不肯服输,三试……   只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大长石还是纹丝不动。一张小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红。   “哈哈哈……”   考官和一众考生哈哈大笑。好些人还起哄:“再试试,再试试,这次一定行了!”   “对对对,别放弃,这次保准行!”   连考官都笑着让他再试,“来来来,给你机会再试一回,多试几回都行,只要你能使之离地,就判为合格。”   起哄声高起,众人笑得前仰后合。   一高壮大汉挤开众人,“别抱那死物,来小兄弟,抱我,我也就二百斤。”   “你可不止二百斤。小弟弟来抱我,我一百六,抱动我,就判你合格。”   又来几人上来抢着要季安冉抱他们。   众人忍俊不禁,笑得又是拍手又是跺脚,那严肃的待考气氛一扫而空。   季安冉面嫩,被众人挤兑得那脸红得跟火烧云一样。咬着下唇要哭不哭地站在那里。   负重一项,他先得中,又得中下,这举石直接就是下。三项合一,他没准会被判不合格。失了这一项成绩,再加上他年幼,没准就会判他落榜。   要是落榜,那府里嫌他丢人,没准就会打发他和姐姐回陪都了。   “去去去,都别起哄,再起哄这孩子该掉金豆子了。”   顾少晏忍着笑上前去拉他。   这一项他直接放弃。他又不是天赋异禀,天生神力。爱谁谁,他不玩了。   心中暗骂了一句,也不知哪个发颠的还保留此项,录中者若皆是这般神力,兵部要往军营发多少粮食才能填饱他们。   反正他有两项上上,总不会落榜。   而三百余考生,有一小半也是直接放弃此项。但也有那一身巨力的,还举着那最大号的巨石绕场一周,得了个上上。   日落时分,武考外场试全部结束。   季安冉忧心会落榜,憋了一股气回到家中,扎到姐姐怀里,放声哭开了。 第10章 备选名单   这一哭,把季安澜吓坏了。   这孩子从小懂事,自知身份与人不同,没亲爹亲娘疼,自立自强,甚少掉金豆子。长大知事后,更是没怎么哭过。   这是考得不好?   “没事没事。多大的事啊,还掉金豆子。”季安澜抚着他的背,细声安慰。   “内场你还中了头榜呢,今科武考生中都寻不出第二个秀才。你年纪小,那外考,这次不行,咱下回再来。三年后咱们冉儿也未足十五呢!”   贺嬷嬷等人连连点头,可不是,满朝都寻不出几个。   几人见他放声大哭,心疼坏了。   在一旁帮着安慰:“我们都打听了,没有少爷这么小的考生。满新京那些勋贵府中也找不出像少爷这么优秀的。”   今科武考,十五岁下的就少爷一人。那十八岁以下的也没几个。   “是啊少爷,我连字都不会,少爷却都中杏榜了。咱家左右那几户邻居,这几日上门的勤,就盼着少爷能到他们府上走一圈,好激励家中孩子上进呢!”   虎子自从跟在少爷身边,那是天天都开心。   原本他跟爷奶给主家守宅子,左右邻居仰着鼻子都懒得看他们一眼,现在却赶着巴结。   众人连声安慰,季安冉这才止了哭。   还挺不好意思的,不敢抬头看人。   季安澜觉得好笑,挥退了众人。姐弟二人在房中叙话,问他考试的情况。   等听完,季安澜松了一口气。   “于射击你先得上上,再得上,这便能得一个‘好’,马枪再得一个‘好’,两‘好’合一,哪怕你负重判不合格,也会取录。”   “真的吗?”安冉生怕姐姐哄他。   “当然是真的。”   季安澜摸摸他的脑袋,“往年得了单‘好’的,哪怕有两项成绩不理想,只要采录人数不足也会补录。别的军营也会早早抢人。”   更别说有双“好”的佳绩。   “可监考官说我年纪小,我担心他们会判我落榜。”   这个……倒不好猜度今科考官的意思。   若是那惜才的,定会采录安冉。且他有内场头榜成绩在那里。只怕两项一加,名次还会录为前列。   但也怕那些刻板的考官,会以安冉年纪小,兵部不好安置为由,判他落榜以待下科再考。   原本她并没有指望安冉此科如何地惊艳,安冉考武科为他们姐弟找了极好的进京理由。   且安冉内场外场的表现,已足以瞩目。   “本朝设立武科,自然是想找一些将才,而皇上更想要那种打破文武科壁垒的文武通才。而今科只有你一人是由文秀才转考武科的。若考官揣测圣意,就不会让你落榜。”   “真的吗?”   真的假的安澜也不知道,毕竟考官心思难测。   但看弟弟一脸忧心不安,便笑着安慰,“真的。”   季安澜当然知道他忧心什么。   他改转武途,决定参加武试,是因为她决定进京,担心那府里拿她的把柄,传出她不敬不孝的名声。   暗暗想为她添一二分助力,生怕自己落榜,姐弟二人要灰溜溜回陪都。   不过她既然选择进京,就不会再回去。   她的人生由她自己决定,没人可以摆布!   “别多想。姐姐觉得你定能上榜。明日就有消息了。来,帮姐姐提提意见……”   拉着季安冉到了桌案前,点着其中几个画像……   “这几个贺嬷嬷和虎子爷奶已帮着四处打听过,都是极好的婚配对象。   这以后没准会成为你的姐夫,你来选一个喜欢的。”   季安冉一听,立刻来了精神。   这可是大事。他的姐夫除了姐姐喜欢,当然也得他喜欢才行。   遂认真看了起来……“贺嬷嬷都打听清楚了吧?”   “都打听了。虎子爷奶对这京城也熟,各府的下人中也有认识一些人,帮着打听了,这几个都是身家清白的。”   安冉一边看一边点头,“那等武试结束,咱们亮明身份,就可以参加一些宴席,姐姐就可以借此相看,我也会帮着姐姐打听的。”   又翻出一个画像,停下,“姐姐,这个为什么不在名单中?”   画像中男子,挺拔俊秀,笑容和煦。正是那顾少晏,曹国公嫡次子,今科武试杏榜头名。   “今天他还帮我解围了。而且他外考成绩特别好,没准又是头名。”   哦?   季安冉细看,“是吗?给你解围了?怎么回事?”   安冉便把今天入场被拦的情况说了一遍,还把顾少晏指点他,安慰他的话说了。   “他人好,长得也好看。”   姐姐喜欢那好看的。他觉得顾大哥就长得好看。   安冉喜欢的人?季安澜目光落在顾少晏画像上,又去看一旁的资料……   这人之所以当初未被她列入考察名单,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不上不下的。   虽说出自国公府,但上有世子兄长压着,后有得宠弟弟,他在中间两不靠。生母早亡,母家寒微,只怕不能提供多少助力。   再者上头不仅有祖母有嫡母,还有个正当壮年的父亲。   曹国公只怕还能当家作主好几十年。世子都不一定能熬出头,何况夹在中间的他。再说这曹国公……   这么些年,连份实差都没有。怕早已远离权力中心。   不过,他武科杏榜第一,还有今日的表现,没准能捞个武状元。自身有能力,人品又不错的……   “那行,把他也列入考察名单。”   顾少晏丝毫未知有人正对他评头论足,出了考场,仍旧回了西街暂住的小院。   殿试前,他是绝对不会回府的。   谁知道他那疯爹会不会把他关起来。   才进屋不久,得了消息的陆显、费益等人便齐齐找了过来。   待问明他今日考试情况……“稳了,你这是稳了。”   “稳得不能再稳!”   双“好”加负重一项一上上一上,如此成绩,若还能落榜,那只能说明今科考生全是那经天纬地之才。   他顾少晏赶上将星聚会,那也没办法,谁让他倒霉。   不过那可能性不大。   好家伙,不久前,这还跟他们一起追花娘呢,结果转眼就去捞武状元了。   谁信。   问如今身在江南的梦娘,她信不信。   “今日你必须请客,必得狠狠放一回血,才好安慰我等伤得支离破碎的心。”   “就是,必得让他狠出一回血。自他上进了,我这门都不能出了,我家老子都准备给我请先生了。”   立刻有难兄难弟附和:“我爹也是,说我若读不进书,也去考武试。真真是恐怖至极。”   众人七嘴八舌,不容他拒绝,拖着他就出了门。   几人打马穿巷,与乘着乌布马车的窦邑擦身而过。   西街青竹巷的季府,也迎来了它的首位客人。 第11章 窦邑上门   “怎么让他进来了?”   “我爷爷说他站门口不走,反而让人误会。”虎子见少爷生气,搓着手小声解释。   窦邑面色讪讪,见季安澜姐弟面色冷淡,忙解释:“我来这里,外人并不知晓。”   眼前这两位,原本该是和他最亲近的人。   心里很不好受。   “到花厅里坐吧。”季安澜转身。来都来了。   几人坐定,窦邑先是问安冉:“今日你去考武科外场试了吧,考得如何?”   哼,安冉扭头,不肯回答他。   窦邑心中受伤,这小弟弟不认他了。   看向季安澜,说起被赐婚的经过……   “次日圣旨就下了。我本想入宫分辩,父亲也向传旨太监陈情,怎奈对方暗示,说太后已知晓我订婚的消息……”   宫里知晓他已有婚约,可圣旨还是下了。   若他反抗,没准皇家觉得丢了脸面,会回头为难安澜。父亲说早前也有先例,那订婚的小娘子忽然暴毙,最后的结果也未能改变。   他不能害了安澜。   被权势摆了一道,令他不得不低头。从未有一刻,窦邑如此向往权力,想爬到那最高处。   “安澜妹妹,是我对不起你。”   窦邑攥紧两手,看着近在咫尺的旧日青梅,心脏处如被人揪紧,密密麻麻地疼。   他无数次悔不当初,那日为何要去祭文庙。   只是他隐隐知道,自己是被人盯上了。没有那次,也会有别的。   季安澜按住要暴起的安冉,见窦邑低头失神,思及二人的过往,深深叹息。窦邑及窦家真的是一门难得的好亲。   以帕掩面,哭了起来……   “我娘因赐婚没了性命,而你又……自得知消息,我差点就死了,天崩地裂一般。三年前我就当自己是窦家人了,是你的人了,自去年起我就开始绣嫁妆了,针线活计也让下人准备起来了,哪知就突生这般噩耗……”   哭得凄厉,闻者伤心。   贺嬷嬷和几个丫环想起小姐的不易,也开始抹泪,痛诉窦邑毁婚,害小姐在陪都被人取笑,呆不下去,只得远离故乡。   又说那府里不肯为小姐做主,不肯派人来接小姐,小姐只好偷摸进京,连那府里都不敢回,如今要住到这外头。   小姐真是太可怜了。   安冉更是心疼不已,他长这么大,除了外曾祖母过世的时候看见姐姐哭,什么时候见姐姐哭过。   去年船队翻了船,死了那么多人,被无数家眷为难要说法要金银钱物,姐姐都没哭。   “都是你这个负心汉,为了攀高枝娶贵女,背信弃义毁了婚约,我姐姐遇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安澜妹妹……对不起,安冉,我,我……”   思及一向读书聪慧的安冉,因他之故,只为了有个进京的理由,而去改走武途,窦邑更是觉得自己不是人。   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做才能弥补一二。   “邑哥哥,你怎可这般对我。”   季安澜抬起哭得通红的眼睛,似嗔似怨地与看了他一眼,便哭着跑开了。   “安澜妹妹!”   窦邑起身要追,被贺嬷嬷等人拦下。   面色忿忿,“如今你既已解了婚约,又有佳人待娶,我家小姐也要另外说亲,你怎可再毁她闺誉。”   恨恨地驱他出府。   窦邑看着季安澜跑走的背影失神不舍,可又莫可奈何,只好悻悻离开。   “姐姐!”   安冉赶去安慰姐姐,上前抱住她的腰。   都是姓窦的那无良人,害姐姐伤心!他定饶不了他!生怕姐姐哭坏,忙搜肠刮肚找词安慰,就见姐姐朝他眨眼笑了笑。   啊?   “姐姐你是假哭?”   “他又不值得我真哭。”   但不哭不难过一场,窦邑没准会觉得她对他不上心,便心安理得迎娶佳人。这如何行。   伤害了她,哪能当顽风吹过,了无痕迹。   得让他痛一痛,且还得让他记得牢,让他一直愧疚于心才好。   “小姐做得对,正该这样。不然那姓窦的还以为小姐对这桩婚事只是淡淡,以为小姐未受损失,他倒心安理得等着迎娶娇娘。”   “哼,伤害了我们小姐,哪能就这样算了。”   而窦邑被驱赶出府,站在门口愣神半晌,未曾挪步。   安澜方才哭得那样伤心,哭得他的心都碎了。她在陪都被人取笑,立身艰难。都是自己的错。   若不是因为自己,他们也不会进京,安冉也不会改考武科。   思及他姐弟二人的身世,窦邑只觉得难过得喘不上气。失了自己这个倚仗,安澜才不得已另僻他途,瞒着那府里,偷偷上京。   “少爷,别难过了。”小厮不为忙上前安慰。   季姑娘他也是看着长大的。安冉少爷以前还叫自己不   为哥,而且季姑娘每次见到自己都给厚厚的赏,可大方了。   可这次再见到他,都只当不认识一样。   好难过的。   主仆二人一路沉默着回到窦府,窦邑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   另一小厮不宜找过来,少爷今日出门没带他,他觉得定是不为这狗东西在少爷面前说他的坏话了。   “你和少爷今日去哪了,老爷方才还问呢。”   “出去走走。没去哪。”   不宜不信。觉得这狗东西分了他的宠,自从进京,少爷眼里都没有他了。   哼,不说就以为他打听不出来吗。   出了院子,跑到马房那边问了几句,便问出少爷今日是去西街青竹巷了。   哼,这还不是被他打听到了?   见少爷窝在房里不出,他也无事可做,便决定到街上转转。结果一出府就见到凤阳县主派来的丫环。   “明月姐姐,你怎么来了?”笑着小跑上前。   明月见是不宜,微笑着上前问候了一番。   “我家县主得知窦少爷这些天宴请多,命我送些补身子的丸药来,说让窦少爷注意身子,不日还要殿试,莫贪杯坏了身子。”   不宜连连道谢,接过包裹。   “还得是县主。我家少爷这些天日日有人宴请,奔波劳碌,睡觉都不安生,多谢县主惦记。”   二人聊了几句,明月便得知窦少爷今日去了西街,回来还心情不好,把自己关在屋里了。 第12章 谁更黑心   隔天,武科外场试放榜。   不出意料,顾少晏再次上榜,仍是头名。   举石他虽放弃,但那不过是加分项。前面双“好”,加负重考一上上一上的好成绩,于一百五十位录取名单中,已是独得一份。   顾少晏志得意满,又扫了一眼那录取名单,见有几个关注的人也在名单上。叫季安冉的小子也被录取了。   名次还不错,八十八名。吉利。   顾少晏笑笑。那天考完见那孩子一脸丧气,若知这成绩,怕是要乐开花。人群中扫了一眼,并未见到他。   转身想离开,结果被曹国公派来拿他的人逮到,被抓回了府。   曹国公府大堂,坐了个满满当当。   顾少晏身影刚出现,曹国公就怒目圆瞪,“逆子……”   这逆子竟是又考了个头名!   害他今日都不好出门了。那些勋贵怕是不会放过他。说好的同气连枝呢。   大伙默认除了承爵的儿子重点培养,其余儿子皆是放养,结果你家偷摸着上进,去捞武状元去了!   这是又想掌兵了?想独得一份了?   曹国公觉得这逆子要坏他事。这些天派了无数人找他,竟藏得深,连个影子都没找着。气死他了。   刚想开口骂上几句,被一旁的老母亲鲁氏瞪了一眼,便不敢说话了。   鲁氏看着闲适自得走进大厅的顾少晏,笑得慈和。   在这之前,她会觉得三孙儿这样是有些吊儿郎当的,没想今日竟觉得顺眼了。   “好孩子,今日你为咱府里添光增彩,祖母高兴。”   老夫人虽然最喜欢世子,但顾少晏也是她嫡嫡亲的孙子,为府里增了光,怎会不高兴。   “可不是。我早就觉得少晏将来必会不凡,只大哥说他不堪造就。”   “老夫人方才还让人往外撒了那许多喜钱,可见是高兴狠了,我就没见老夫人这般高兴过。”   “三哥怕是要当武状元了,到时我必早早去酒楼订一间视野极好的房间,约上相好的姐妹去看三哥打马游街!”   众人七嘴八舌,争相道贺。   国公夫人王氏只淡淡笑着,看着猛地上进起来的继子,心情复杂。   国公爷有四位嫡子,除了她生的,前头还有两位。原配生的世子,从小养在老夫人身边,那地位谁都撼动不了。   而这三少爷,才下地生母就没了,老夫人养了世子,也没精力再养他。自己进门倒是想把他接来院里养。   只是自己很快就有孕,再者那孩子也越长越糟心。   和兄弟们一起读书,世子人人都夸,就连那顾少遥都没少被夸,只他读书不成。性子也越来越左。   后来她也失了教养之心。   长大后,他呼朋唤友,打马游街,更是酒肆花楼常客。她都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哪知竟悄悄跑去考武试了。   还得了杏榜头名。惊呆了阖府下巴。   而她精心教养的两个儿子,被前头几个兄弟压着,还如何出头?   “恭喜三弟,再得外考头名。”世子顾少扬一脸欣慰。   他们国公府就应该多几位像三弟这样的优秀后辈,将来好与他一起,承续祖上荣光,共同撑起国公府的门楣。   一旁的顾少遥板着脸,看着素日他瞧不上的三弟被老夫人拉着手夸,又被阖府的人吹捧,只觉得胸闷气堵。   真真是奸滑之辈。   竟还藏拙了。   “三弟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先前听说卖了亡母的嫁妆为花娘一掷千金,还一路追至通州,我只道那是三弟年少不更事,果然被我说中了。三弟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原本沸反盈天的大厅,这会竟全都消了声。   顾少晏笑了起来,当谁不知他明夸暗讽一样。掸了掸衣裳,柔弱无骨般歪着,斜眼看他。   “那是。我不像某人,考到现在还是小小举子。听说前些天又落榜了?”   他花自己母亲嫁妆,顾少遥眼红嫉妒什么。   狗东西,不过是小小举子,还以为文曲星下凡了,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中。还妄想压过世子了。   呸。   又看向曹国公,“父亲,听说你要分家了?”   啊?   不是正上演兄弟阋墙大戏?怎说到分家了?大火转眼就烧到自家了?   “什么!大哥,你要分家?”   二老爷三老爷直接跳了起来。   他们是庶房,离了国公府,还怎么活!二房三房的人也从看热闹中醒神,目光惊恐,国公爷要把他们扫地出门了?   不要啊!   四老爷也只是愣了愣,倒没有两位庶兄那般惊恐,反正他老母亲还健在呢,老当益壮活得好好的,他这个亲生儿子就不可能分出去。   “谁说我要分家?”曹国公懵了又懵。   外头又传他要分家了?   “啊,不是吗?那我怎么听说大哥在外头经营着好几桩生意,我还以为是父亲要分家,提前分给大哥的产业呢。”   顾少遥目光利箭一样射向顾少晏。   顾少晏迎向他的目光。只许你不做人?你揭我底,我掀你老巢,断你财路。省得你生出那不该有的心思。   曹国公松了一口气。   少遥中了举,他偷偷给李氏一些傍身的产业,没想他张狂外露,被少晏知道了。   不满地瞪了顾少遥一眼。   又去骂顾少晏:“胡说什么!咱家好好的,为何要分家。正该一家人齐心合力,再续祖上荣光。你说的那是府里的产业,我不过是让你大哥帮些小忙。”   “哦……原来是这样。那一会让外院账房去找大哥对账,大哥还要闭门读书三年后再考呢,哪能累着他。”   又嗔怪曹国公不体恤人。   曹国公无法,只好对顾少遥说道:“都是为父的错,一会你把账本交给账房。不必再操劳,且安心读书便是。”   “是,多谢父亲关爱。”   顾少遥恨恨地咬着后牙根,看向顾少晏的目光里满满的冷意。   顾少晏岂会怕他。   众人狠是松了一口气,不分家就好。王氏虽有些遗憾不能把二房三房扫地出门,但也不会去触曹国公的霉头。   “老爷,三少爷为咱家添了光,你看要不要下帖子请亲戚们来府上庆祝庆祝?”   曹国公被顾少晏当众弄了个没脸,哪会给他庆祝。   “还有殿试呢,何必张扬得人尽皆知。没得让人笑话。”   那逆子瞒着他去考武科,他气还没消呢。办什么喜宴!   众人见国公爷面色不虞,很快也就散了。 第13章 雨露均沾   顾少遥痛失几处产业,自然不甘心,哄着曹国公又去了他们那一房。   曹国公被他们母子一哭一求,又舍了一个铺子出   去。   恨自己耳根软失了产业,又是大白天的,曹国公并未久坐,很快就出了李姨娘的院子。   结果才出来,顾少晏斜里窜了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曹国公被吓了一跳,见他伸手,狠狠地拍掉,“做甚?”   又瞪了跟在他屁股后头的两个幼子一眼。   少增、少留也不知三哥拉着他们,到李姨娘院子外头要做什么。见三哥朝他们招手,便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   自从三哥考武试得了头名后,他们可崇拜三哥了。   顾少晏一边揉手,一边做痞子样,“父亲,都是你的种,可不好厚此薄彼的。”   “厚哪个,薄哪个了?”   顾少晏朝那院子努了努嘴。   曹国公这个气。哪个做儿子的,会跟踪老子的!这逆子怕不是生来讨债的。   “李氏跟着为父时间最久。”他暗里贴补一二有何错。   “那她也是个妾。”   谁让你克妻呢。可不跟着最久吗。   曹国公忍气,“你大哥中了举,也要交际应酬……”   “那我还中了武试头名呢,我也得应酬交际。那武器铠甲不用花钱?再说了,大哥都说我花尽亡母嫁妆了,父亲还不贴补贴补?”   少功、少留连连点头。   三哥的母亲又没带多少嫁妆来,再说三哥偷偷到外头学武艺定是要花许多钱的。才不像大哥说的那样。   顾少晏对两个弟弟的态度很是满意。   “我们仨还是嫡子呢。不然我到外头分说分说,说父亲宠妾灭妻,看重庶子打压嫡子?”   “放屁!”   他宠妾灭妻?他看重庶子打压嫡子!他就没做过这样的事!   逆子!敢胡说八道!曹国公抬起大巴掌就想煽他。   少功、少留急忙冲去抱住曹国公,不让他打。   曹国公气得不轻。   终是拗不过这个逆子,舍了他一个三百亩的小庄子出去。两个幼子也各给一个旺街铺子。   “滚滚滚!”心疼得要滴血。   “这就滚。多谢父亲!”   顾少晏笑咪咪朝他拱手,带着两个弟弟施施然走了。   等走得看不到曹国公了,少功少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还得是三哥,他们可不敢跟父亲这样。   “三哥,等拿到契纸了,我们就拿来给你。”   “不用,你们自己留着。”   “给三哥用吧。三哥在外头还要用钱。”   顾少晏揉揉两个弟弟的脑袋,“等三哥要用钱时再找你们要。”   “好!”   最小的少留一脸孺慕,“三哥,我也要像你一样,考武试!”   “行,那你可得努力。”   “我一定会努力的!”   顾少晏看着他,想起季家那个小子,也是一样年纪,可已经被武试录中了。再看看自家,这么些年就没有一个小辈出众的。   果真是富贵失人斗志。   不过现在也不晚。拍拍两个弟弟的肩膀走了。   另一边,凤阳县主终是打听到那日令窦邑心情不好的原因,也知那天他去访的何人。   没想到那人竟悄悄进京了,还住到了外头。   这是准备勾着窦邑当外室养吗?   堂堂侯府嫡女,没想到竟自甘堕落。   果然是没爹娘养的。   吩咐了明月一声,明月就捧着匣子出了门。   平凉侯府。   蓝玉瑛打开一个匣子给蓝氏看,“姑母你看,凤阳县主送的。这可是宫里匠作坊的手艺,外头都寻不到。”   匣子里一套赤金红宝头面熠熠生辉,蓝氏越看越喜欢。   “县主客气了。”   原本她在平阳王府,宫里的首饰她也是经常能拿到的,但嫁入平凉侯府后,就很少拿到宫里的赏赐了。   “县主说因为她的原因,让咱家和窦家做不成亲,心中有愧,平时得了什么好东西就惦记着送来给姑母。”   蓝氏听得心中舒服,“也不是她的错,倒害得她时常惦记。”   姑侄二人赏玩了一番,蓝玉瑛便问起:“姑父姑母对安澜表妹的婚事是如何打算的?”   “还能如何打算。难道让她进京戳凤阳县主的眼吗。我和你姑父已经让窦家在陪都为她再找一门亲了。”   “安澜表妹怕是不愿意吧。陪都哪里还能找到第二个窦邑来。还得是这京城,满大街都是青年才俊,家世人品还样样不差。”   “这话没错。不过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会元。谁让她福薄呢,好好的一个窦家,会元也送到她面前,她都没抓住。”   怪谁。   “这么说姑母没让人去接她吗?”   “我怎会派人去接她。”   接她到面前,好提醒自己这个世子夫人是个二嫁身份吗。   “可我怎么听说安澜妹妹进京来了。”   “怎么会?”蓝氏只当她听差了。   见侄女一脸笃定,遂细细问起。   “我也是听下人说的。说好像看到安澜身边那个贺嬷嬷了。还说就住在西街。说得有眉有眼的。那贺嬷嬷可是虞老太太留给安澜的管事妈妈,不可能离开她的。”   蓝氏并不肯相信。但侄女又说得言辞凿凿,连住在哪里都打听清楚了。   心下一惊。难道是那丫头忿恨被退了亲,上京找窦邑要个说法?   那可不行!   这事都板上钉钉了,宫里下的赐婚圣旨,那还能改?没得让她闯了祸出了丑,殃及自家。   府里还有那么多姑娘少爷要婚嫁呢。再说老爷这么多年才等来一个实差。   不行,不能让她坏了事。   “来人!”   立刻叫来心腹嬷嬷让她带人悄悄去西街打探去了。   而季安澜,自得知弟弟再次上榜之后,喜得给阖府的下人都放了厚赏。   原本跟着的下人,历来就知道她大方。而新买的下人,见小主子这么有出息,女主子还和气大方,那是恨不得拍着胸脯再表一表忠心的。   谁不想跟一个和善的主家呢。   这边主仆相得,姐弟二人也过得甚是舒心。   而安冉,自得知自己没有落榜,成绩虽不如内场,但于他来说,已是极大的鼓励。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给姐姐撑起一片天的情形。   立刻充起大人来。每天跟交好的同科到外头吃饭侃大山,乐不思蜀。   季安澜也乐得看他开心。直到看见在巷子口鬼鬼祟祟打听的关妈妈等人,一双眼冷冷地眯了起来。 第14章 庄上求教   关妈妈乃蓝氏陪房,是她心腹得用之人。   又曾在平阳王府伺候过,自觉高人一等。跟着进了季府,那也是仰着鼻子看人。对季安澜姐弟这对前头留下的孩子,那更是不放在眼里。   在陪都时,姐弟二人虽被虞氏养在庄上,但逢年过节也是会回季府的。蓝氏带来的人可从来没把他们当主子看。   “小姐,那府里竟是知道了!”   贺嬷嬷吓了一跳。少爷还没考完,就被那府里知晓了?   怕是要生变故。   若是寻了理由,不让少爷参加殿试,那小姐少爷的努力将成泡影。   “小姐,定是那姓窦的把消息透露了出去!”   就不该让他进门!   姓窦的退了小姐的亲,如今又来坏小姐少爷的事,真真是无良透了!   “窦邑不会多嘴,估计是他身边的人出了差池。”   季安澜冷眼看着关妈妈跟巷子里的邻居攀谈打听。   这一打听,怕是很快就知道那宅子里要出一位少年武进士。他姐弟二人藏不住了。   要不是她临时起意让奶兄驾马车回去接安冉,她们几个下车走回去,怕是要和关妈妈正面撞上。   “走。”   季安澜深深看了关妈妈一眼,带着几人转身离开。   几人到酒楼坐定,不一会,安冉也被接了来。“姐姐,怎么办?那府里要抓我们回去了!”   他和姐姐住在外头很自在,不想回去。最起码不想殿试未考前回去。   “姐姐……”   “莫慌,让姐姐想想。”季安澜柔声安抚。   蓝氏既知道他们进京,必会让人来叫他们回去。   若不回   去,恐怕要传出他们忤逆不孝的名声。若再宣扬安冉没知会府里,偷偷跑去考武试,只怕安冉不止要落一个不孝的名声,还得背一个小小年纪功利心重的污名。   于他的前程只怕不利。   手足情深,文秀才转武考生第一人,少年武进士,魏朝最年轻的武进士。这才是她要给安冉立的名声。   不容别人打压和破坏。   思虑一番,叫来奶兄刘大壮,吩咐了他几句。刘大壮应声而去。   “姐姐,你让大壮哥做什么去?”   “姐姐让他去打听一个人。”   见姐姐没解释安冉也没再问。   见他坐立不安,季安澜暗恨,那些人出现,终是影响到了安冉,真真是可恨。   叫了一桌佳肴,姐弟二人也是食不知味。   “小姐,虎子回来了,说她们没上门请见,而是四下打听。问东问西的,还打听都有谁登过门。”   小人行径!   这哪里是要接人回府的意思,这是向别人先打听小道消息,好拿捏小姐少爷的错处,再宣扬一番,最后做出无奈之下不得不接人回府的姿态。   到时,府里可劲摆布小姐少爷,别人也只会说继子继女顽劣不服管,蓝氏再被无数人同情,人人为她发声。   众人很是忿恨。   季安澜点头表示知晓。一边等大壮消息,一边望窗外出神。结果,看到楼下闪过一个人影。   “来人,叫两个新招来的家丁跟着他!”   谁?贺嬷嬷等人急忙凑到窗前看,这一看,眼睛瞪大了。   “是老爷!”   谁?安冉挤过去,“姐姐,是父亲吗?”   季安澜心头一哽,有几家像他们这样,父子对面不相识的。看向安冉的目光带着心疼。   恨恨地又吩咐了几句,贺嬷嬷忙下去交待去了。   “姐姐,这样好吗?”季安冉搓着手,面上犹豫不安。   “没什么不好的。”季安澜像在说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人,“又不是要他的命。”   且给蓝氏找点事做。等安冉顺利考过殿试再说。   这两位不是自诩竹马情深,失而复得吗,她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情比金坚。   不一会,刘大壮打听消息回来,“小姐,少爷,那位谢大人的确住在郊外,还就住在咱家庄子隔壁!”   “好,你辛苦了。”季安澜起身,又让贺嬷嬷去备一份厚礼。   因为被蓝氏探到行踪,季安澜决定不住在城内,先到庄子上避一避。   半下午时分,一行人抵达京郊外庄子。未进庄休整,姐弟二人直接携了厚礼到隔壁庄子拜见。   致仕前兵部尚书谢寄,听下人说有一对姐弟来拜访他,还愣了愣。   “来者何人?”   “说是陪都来的故人。”   “故人?”   不一会,季安澜姐弟就被请了进来。“小女季氏安澜见过谢家祖父。”   “小子安冉见过谢家祖父。”   谢寄笑了起来,让人去扶,“原是你们啊。我还说这隔壁怎么也有一家归云庄,却原来和陪都真是一家。”   “快,近些来让我看看!”   待季安澜姐弟走到近前,谢寄细细打量,见二人面上还有几分故人的影子,不禁感慨万千。   “都长这么大了。”   “是。这一晃眼就八年了,我们也有八年没见过谢家祖父了。您看着却还是矍铄硬朗的样子。”   谢寄笑抚着长须,“不行咯,老了老了。”欣慰地看了季安澜一眼。   又看着长成小大人一样的安冉,越看越喜欢。“倒是有几分你外祖父的影子。”   思及过往,深叹一口气。故人原来已离世多年。   互道了一番近况,得知安冉竟改走武途,又是欣慰又是惋惜。得知他小小年纪武科竟还中榜了,大喜。   “好好!总算不辍你外祖外曾祖威名。”   “倒也是无奈之举。这些日子因忙着安冉的武考事宜,未曾来拜访您,请恕我们怠慢。因后日安冉要参加殿试,我姐弟无人提点,故厚着脸皮上门求谢家祖父指点一二。”   谢寄乃前兵部尚书,温家被夺爵时,他还只是兵部侍郎,但还是忍着被皇上不喜的风险,几番面圣为温家父子求情。   虞氏念着他这份情,在陪都时经常带着姐弟二人上门走动。   谢寄思及他二人身世,又深叹一口气。   这几年他致仕后,已远离朝堂。只在庄上养花种草,观鸟钓鱼。没想这故人之后竟生出这么些波折。   “你外曾祖母可谓女中豪杰,只是这挑孙婿挑外曾孙婿的目光委实不怎么样。”   见他姐弟面上哀伤之色,叹口气不再多说。   “走走,老夫虽已致仕,但在任上也是主持过多届武试的。”   带着安冉到院子里考校了起来。   谢寄考校了一番,对安冉越发喜欢,盛情相邀,姐弟二人便就势住在了谢家庄子上。   安冉得他指点,殿试该如何应对,如何面圣,规矩礼仪如何,文试武功又该如何出彩……受益匪浅。   而京城,蓝氏听到关妈妈打听来的消息,很是吃了一惊。   那姐弟二人竟真的进京了!而安冉那崽子竟还参加武试了?还中榜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结果还不等她思虑如何应对,她男人季明堂彻夜未归不说,次日还被御使参了。 第15章 送个女人   平凉侯世子季明堂十一年前得赐平妻蓝氏,在发妻温氏难产而亡后,扶正。   蓝氏进府前,季明堂有一妻两妾,现在仍是一妻两妾。蓝氏掌家后,两个妾室几乎缩在后院,寻常并不出门。   蓝氏二嫁,得夫专宠,日子过得舒适自在。   结果这日才得了季安澜姐弟消息,正要与之商议如何处理,季明堂彻夜未归了。   这是从前未曾有过的。   “世子去了刘姨娘那边?”蓝氏左等右等季明堂未至,找下人来问道。   下仆打探了一番,“世子没来后院。前院那边说世子还未回来。”   世子夫人只问刘姨娘,下人心里都清楚。   那刘姨娘是老夫人娘家侄女,世子一月偶尔会去那边一两回。另一个姨娘田氏,是前头夫人的丫环,不说不受世子夫人待见,就是世子只怕都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了。   这么晚还没回来?蓝氏心里嘀咕。   怕是又被同僚拉去喝酒了。   自他得了实差,在外应酬也多了起来。原先没有实差,自掏腰包请人去吃饭喝酒,都不一定有人应邀。   皇帝给了功臣勋贵爵位富贵,就不会轻易再给实差权力。   季明堂一直领着闲差,连带着蓝氏这些年都少人宴请。苦等这么多年,总算是盼来了实差,各处走动也多了起来。   “让厨房备着醒酒汤,给世子留一盏灯,各处都熄了,歇去吧。”   “是。”   睡前蓝氏又想起那对姐弟,偷摸着进京,既没通报府里,也没跟她这位母亲请示一二,心里只怕是没她的。   既如此,让她痛快去把人接回来,那是不能的。   安冉那崽子都已经中了秀才,竟跑去考武科!这是发颠了。那虞氏一死,那对姐弟如乱了向的苍蝇,没了分寸。   蓝氏笑着睡了。   次日醒来,听下人禀报,说世子昨晚没回来,早上派人回府拿了官服直接去衙门了。   蓝氏听得愣住。自她进府,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世子昨晚宿在何处?”   “来人没说,只拿了官服就走了。”   “昨天谁跟着世子出门?”   “是方大。但方大昨晚在府中,说世子后来没让他跟着,打发他回府了。”   蓝氏眉头皱了皱。又想着季明堂这些年虽窝囊了些,但修身养性,没别的不良嗜好。也就没放在心上。   先去给侯夫人请了安,便去理事了。   理完事,正与心腹商量如何处置季安澜姐弟时,下人就来传消息,说世子被御使参了,还被罚俸三个月。   “怎会被参了?”   他一个得了实差还没两月的五品小官,位子还没坐热,谁会跟他过不去。还入了御使的眼了?   “御使参   几个勋贵家里放纵子孙和下仆打压欺辱百姓,世子也被顺带着参了,说是才得了差事,就放纵张狂,彻夜……彻夜……”   “彻夜如何?”   “彻夜,狎技……”来通禀的小厮头埋得不能再低。   “胡说!世子怎会狎……”   蓝氏刚拍案而起,想起昨晚季明堂还真是彻夜未归,又失了神。   难道季明堂昨晚真是宿在花楼了?   “世子呢?”   “世子还在衙门,已经知道被参的事了。”   那么御使是没参错了?   怪不得今早都不回府,不敢面对她,官服还偷摸着派人回来取。蓝氏一口浊气堵在胸口。   季明堂,真是好样的!   “世子都被参了,那脸面还挂得住?让人去衙署把世子叫回来!”   她要细细问问她,当初是谁说此生定不负她。是谁说日思夜盼,只盼与她续前缘共白首的?是谁说在佛前恳求千百回,才失而复得的?   哼,男人,没一句实话。   见下人应声而去。蓝氏气得坐不住,又恨恨地摔了一套杯盏泄愤。   没一会功夫,季明堂不止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容颜清丽,纤柔细腰,整个人如那二月被微风拂过的刚发出新芽的细柳。   蓝氏傻了。   “季明堂!”   季明堂被吼得吓了一跳。几步窜过去,正要安抚……   “妾姚氏晚娘见过世子夫人。”腰肢款款一福,面上浅浅带笑。   刹那间,花厅里如被细风抚过,新发的柳枝带着春的清香在众人面前摇曳,沙沙的新芽似乎在跳跃飞舞。   众人看醉了,只觉得轻盈盈地似要一起与风共舞。   世子夫人再得宠,终是老了,年华不再。   众人齐齐埋头。   蓝氏回神,“放肆,哪里来的野狗乱吠!”   “是妾唐突。妾初登门,未及与世子夫人通禀一声,是妾之过。妾乃毕大人赠与世子的,只求有个安身之所。”   面上仍是笑着,又看向季明堂,“世子,若是为难,不若把妾送回,到时只说是妾的意思,毕大人那边妾也会使人通禀一声,不会让毕大人与世子生了嫌隙。”   季明堂头大如斗。   闹不明白,怎么一觉醒来就在栖雨楼了。   懵头懵脑地回了衙门,结果还被参了,又被罚了俸。这还不止,顶头上司毕大人转眼又送他一个女人!   这叫怎么回事。   面对蓝氏,他不敢受。可他也不敢退啊。   毕大人可是他的顶头上司,他这才到户部多久,还来不及巴结呢,怎敢得罪。   头大如斗。   “世子!”见他不表态,蓝氏只恨不得捶他一顿。   “还请世子派人送妾回去。妾绝无二话,不会与毕大人多舌令世子为难的。”姚晚娘很是通情达理,“若让世子与夫人起了嫌隙,倒是妾的不是了。”   季明堂正左右为难。那边侯夫人刘氏听说了前院的情况,便把三人全叫了过去。   一番询问下来,就让下人带姚氏去安置了。   “蓝氏,明堂得一实职不容易。你若看不上那姚氏,只让她和田氏一样,在后院不必走动便是。”   蓝氏咬牙暗恨,“是。都是儿媳关心则乱,生怕世子得了实差得意忘形,遭了皇上不喜。”   “嗯,你所虑很是。有你帮衬提点,我很放心。”   “多谢母亲。”   夫妻二人出了正房,蓝氏疾走在前,季明堂小心讨好跟在后头,“夫人,你听我解释,我昨晚喝多了,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到的栖雨楼……”   那边事情办妥,窦邑很快便得了信。   “不为,你亲自去给季姑娘送信,告诉她,今后有事尽可让人来找我,我定无不应的。”   “是。小的这就去。”   窦邑望着不为的背影出神。   安澜派人来找他,他很高兴,也猜出几分她这么做的意图。那蓝氏得知她姐弟进京,必不会轻轻放过。安澜不过是给安冉争取时间罢了。   于他来说,把一个女人送进季府,并不很难。毕翕与窦家有旧,现在父亲又入了吏部,将来官员升迁考核都得过父亲的手。   他不过是给毕翕传了一句话罢了。   经了此事,窦邑算是体会到权力的好处。对即将到来的殿试,越发势在必得。 第16章 武殿试   季安澜知道事情办妥,厚赏了不为,才命人送他离开。   蓝氏想拿捏她和安冉,她便先给她添添堵。   不是情比金坚吗,为了蓝氏不再近女色吗,且让她看看是不是真的如此。那姚氏晚娘,可是她花了大价钱才让老鸨舍了的。   又托窦邑借毕大人的手送上门。有了毕大人的关系,姚晚娘会在季府呆得好好的。   季明堂怨祖父给他定下母亲这门亲,又怪祖父不为他仕途奔走,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实差,是绝不敢得罪顶头上司的。   季安澜叫来刘大壮,夸了他几句,给了他一个厚厚的荷包。   刘大壮不肯要。   “拿着。我和安冉身边,属你最亲近。你昨天打点怕是也花去不少,今后在京城走动,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着。”   刘大壮是她奶兄,奶娘是母亲的陪嫁丫环,小时候放着刘大壮不喂,只一心喂她,她长得白胖,刘大壮倒养得细瘦。   结果长大后,变得又高又壮,还养得一身力气。   进京前,奶娘还非要他跟着,说不放心他们姐弟。   刘大壮这才接了,“小姐放心,首尾扫得干净,那府里查不到我们头上。”   季安澜对他办事很是放心,又吩咐了几句,“一会回城,继续盯着那些落榜武考生,若有合适的,试着招揽一二。”   武科殿试虽还未举行,名次未定,但录取名单算是定了。那些落榜考生里有不少好手,可试着招揽。   虽说不一定轮得到她,但没准也能捡捡漏。   今科武试足有一千余人进京赴考,各军营各卫所举荐来的,落榜后也会各回各处,差事不缺。   各家各府各商贾各门各派来的,亦有归处。但那独身的,有想留在京城找差事的,或再备三年后再考的,都会找个去处。   京城及各地军营会从中招揽一部分,各世家勋贵也会招揽一部分进府充侍卫家丁,各商贾也会招揽一些人充做护卫。   季安澜也想找几个护卫充到家中及商行各处。   事情安排妥当,宅子那边蓝氏也未再派人上门,季安澜便安心陪着弟弟留在谢家庄子上。   到时蓝氏若要以她住到外头污她名声,也可求谢家祖父说情,说他们是住在谢家庄为了更好求教。   住了两天,转眼便是武殿试。   武殿试也分内场和外场。先于奉天殿考军事知识兵法策论,再于外场考武艺。   谢寄很是重视,亲自派了心腹送安冉赴考。   安冉别说进宫了,就是进京,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在宫门口惴惴不安,好在顾少晏见着他,与他同行细声安抚,这才消去几分忐忑。   等进到大殿,坐到考案前,也就沉静下来了。   承平帝看着隐在一众牛高马大武考生之间,细细弱弱的一个小人,乐了。问一旁监考的兵部尚书:“就是那个,文秀才转过来的?”   兵部尚书陆烺笑着点头,“正是他。年方十一岁。”   “可有查过,为何会转考武科?”   年方十一,已考中文秀才,学识只怕不差。等再过几年荣登杏榜,得中文进士,仕途享通,自然平步青云。怎么会想不通转考武科的。   时下武人地位可大大不如文人。   “是最后一批报考,只怕是临时起意,报考缘由尚未可知。倒查出他姓季,是平凉侯季茂忠的嫡长嫡孙,不知是不是平凉侯授意。”   “哦?平凉侯的孙子?”   承平帝来了兴致。   目光落在那小小的身影上。平凉侯祖上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又得先帝和自己看重,两代人镇守北边重镇宣州。   季府除了平凉侯,还有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庶子,余   者皆改走文途。   如今倒是出了一位孙子辈的要走武途了吗?   平凉侯授意的?   “之前怎么没传出风声?”   京中勋贵的动向,承平帝还是知道的。曹国公府今年就出了个异类,改走武科不说,内场外场还都中了头名,惊掉勋贵们的下巴,听说那小子还被曹国公追着打。   曹国公为人谨慎,他是知道的。   那顾少晏他命人打听了,听说年后还跑去通州追花魁了,过往种种都被人查实报了上来。   这季侯府倒是没听见动静。   “听说先前是养在陪都的,年后才进的京。”   “养在陪都?”迁都这么多年了,嫡长嫡孙没跟着进京?   陆烺小心翼翼看了承平帝一眼,“是季侯世子前头那位的。他外曾祖就是先郑国公。”   哦?   这小子的外曾祖是先郑国公!   一代郑国公被太祖皇帝视为同袍手足,立国后封公爵以示恩宠。只是到了先帝,觉得世家勋贵太多了,倒显得皇室赵家这个曾经的泥腿子单薄了。   先郑国公因抗敌不力,被先帝借机夺了爵。   承平帝叹了口气,先帝为他荡平的江山,他也不好评说。   过往的记忆在脑中掀起,又想起他似乎还给季世子赐过一个平妻。所以,这发妻之子没跟着进京,被留在陪都,是受了前人之过?   承平帝目光深沉,又落在季安冉身上。   安冉进到大殿还是很紧张的,但发了考卷后就缓过来了。动起笔来,就忘记了紧张害怕。策的部分,还是默写武经,下笔飞快。   到了“论”,一看题目,顿住了。   说的是如今海晏河清,边关无战事,但每年军费耗资颇丰,问裁撤兵员否?   季安冉想着这两日谢家祖父的指点,思索了一番就开始下笔。   谢家祖父说,他年纪小,见识不足,这得认。只如实写自己的观感便是,充大人不懂装懂皇上也不会觉得他见识就高了。   秉着赤子之心作答就不会出大错。   反正他已经被录取,年纪还小,名次如何倒是不用太在意了。   而顾少晏拿到题目也是顿了顿。   不由揣测起圣意,想着这些年,皇上和先帝逮着功勋大臣的错处就重罚夺爵,如今又是太平年景,国库银子有限,怕是不想养那么多吃白饭的了。   大魏以武立国,如今要转为民生民计了。   想了想,开始落笔…… 第17章 如何安置   奉天殿中,一众武考生埋头专注于考卷上。   看到最后的题目,顾少晏和季安冉思索一番,开始落笔。   而其余考生见问他们要不要裁撤兵员,大部分人都是持的否定意见。裁撤完兵员,下一步是不是连武科也要裁掉了?   思维发散,想得就有点多了。   他们这些武人读书不成,想投效国家,只有“武”之一途。若将来连武科都没了,只怕报国无门。   如今他们尚能坐在这里参加武试,若同意裁撤兵员,裁撤武科,那子孙后代岂不是没有机会了?   不行!   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脑子,能挤过万千人走的独木桥,以文入仕的。他们这些武人大多只有一身蛮力。   而且前前朝,因重文轻武,导致军事软弱,被外族入侵,生灵涂炭国土沦丧,仿佛就在眼前。   如何能因军费损耗大就裁撤兵员!   军费不足,不是应该想着各处开源节流吗。户部若没办法,那是户部无能。文人无能。   与他们武人何干。   本来只是略通文墨的武考生,因这个题目,皆奋笔疾书,洋洋洒洒,洒洒洋洋,力透纸背。   把承平帝和兵部尚书都看愣了。   “好啊,好啊!这科皇上定能录到那文武皆通的将帅之才!果然今科胜于往科!”   今科外场试于箭术一项就有近百人得了上上。   好啊!   承平帝听了很高兴,下了御台款款走到一众考生中间。   “……学生认为,不应裁撤兵员。前朝文人专政,贪污腐败,致民不聊生,才有太祖皇帝揭竿而起。祖皇忧国忧民,恐外敌入侵,命重兵戍守边关……”   嗬,还拍起太祖马屁。   承平帝走到季安冉身旁,看他神情专注,一笔一言,有理有据,边看边点头。   看来是真的在江南书院得大儒悉心教导过。   只是这么小,录何名次,又如何安置?   边思虑边走到顾少晏身后。   顾少晏书写的速度比季安冉快多了,脑子过了一遍就开始落笔,那一手字看得承平帝连连点头。   看了那么多卷子,还是顾少晏这里能洗眼睛。不愧是勋贵家里养出来的。   卷上这写的,也比那季安冉有见地多了,应适当裁撤兵员?增兵边关,中原腹地减员减负?   嘶,这小子,还会揣测圣意了?   承平帝深深看了他一眼,默不哼声走开。   顾少晏只做不知。写完自己的观点,又词藻华丽拍了几句马屁,放了几句狂言。   他前面拿了内场外场头名,已达目的。这殿试无需再冒头。老父亲忧心家里的匾额挂不稳,他自也要考虑一二。   转眼殿试内场考完。   出了宫门,顾少晏被诸多考生围住,问他如何答辩。   顾少晏这两试头名,身份又尊贵,已被一众武考生视为首领,不管是慕强还是巴结。   顾少晏自不会把自己的观点说与众人听,只附和着大伙。   “明日还有外场试,各位同科还是回去多歇息歇息,争取明日有个好成绩。等考毕,晏定与大家同饮共庆一番。”   “好好好,那我们等考完再细说。”   季安冉也朝他拱拱手,被刘大壮和谢寄派来的人接走了。   回到谢家,说起今日殿试,谢寄并未多评。   皇上的意思他知道一二,将来军费定会下调,但应该不会大规模裁兵。如今大魏立国不过五十余年,根基尚还浅薄。   先帝狠厉,清算世家,也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徐徐为之。承平帝则更为温和。   与安冉说了几句,便指导起他明日的考试,让他扬长避短。   安冉年纪小,于力量型武技上并不出彩,只需专注于箭术和博击便是。   次日,武科外场试。   承平帝亲临。兵部尚书陆烺率兵部一众官员随行。   与先前的外场试大差不差,亦分射击,马枪,和重力型考试。   阅过昨日内场试的考卷,承平帝心中已有关注人选。今日的目光也大多落在那些考生身上。   兵部尚书跟在一旁细述这些考生的生平……   “这雷敬,出身寒微,祖上八代都是贫农,自学成才,一身力气……邓却,来自北方,同样出自庄户人家,但其父祖都是当地县衙的捕役……”   承平帝边听边点头,目光落在一排搭弓射箭的考生身上。   二百步步射最后一箭,顾少晏搭弓拉满,目光瞒准。余光闪过一丝明黄色,手忽地向上抬了抬……   顿了两息,改了主意,向下压了压。放!正中红心。   “上上!”监考官举旗示意。   承平帝微笑着点头。再看向一旁的季安冉,同样三箭皆中红心。   不愧是将门虎子!有乃祖风范。   同排十人,有七人皆是三箭全中靶心。果然今科胜于往科。承平帝听着一旁的兵部官员叫好,脸上笑意更添几分。   结果到了马枪一项,正看得高兴,那顾少晏不知怎的竟夹马快冲,一杆长枪不仅把木人头上方板击落,还把那木人击了个对穿。   承平帝砸了一下拳头,惋惜地啧了声。   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马枪未得上上,顾少晏也未理会别人如何想。到了重力项目,也并不很出彩,舞完刀没形象地瘫在地上。   “不玩了不玩了,要累死小爷了。”   承平帝指着他笑骂:“成何体统。舞个刀就累死他了。”   陆烺也跟着笑,“京中勋贵家子弟大多养得娇了,吃不了苦。老臣家中那几个也是如此。”   陆烺很看好顾少晏,生怕承平帝对他起了不好的印象。   帮着找补:“这顾少晏比那些只知吃喝玩乐的少爷们已是大大   出彩,想来暗地里没少练。臣听说他先前之事,都以为换了个人。”   承平帝看着瘫在地上的顾少晏笑了笑。   又问他:“季家那小子,陆卿认为该如何安置?”   陆烺不知道季安冉改考武科是不是平凉侯授意。   平凉侯世子只是平平,留在京中的这些季氏子孙也并无出彩的人物。如果是平凉侯忧心家族命运,让这嫡孙改走武途好再续祖上荣光,那……   不好抹了平凉侯的希望。   三代平凉侯于国有恩,数十年如一日镇边守关,有功劳亦有苦劳。   “臣听皇上的。”   承平帝不由思索,想起昨日阅到的季安冉的考卷……   虽言语稚嫩,但有理有据。别人罗列一二三四不能裁兵理由,或是说如何节流,那小子却罗列诸多开源之法,让他眼前一亮。   也不知那小子如何会那许多商家手段。   小小年纪已现不凡,不出几年,必能高中文榜进士。如今转考武科……   又思及戍边守关,吹风吃土的平凉侯,心里已有主意。 第18章 打马游街   隔日,武殿试放榜。   先于奉天殿唱名,再于长安门外挂榜。状元雷敬,榜眼邓却,二甲传胪顾少晏。季安冉则是中二甲武进士。   武科放榜,帝赐武状元盔甲,榜眼探花次一等,禁卫军护送状元归第。一甲三名于正宫门出,其余武进士由侧门出,仪仗开道护一众武进士打马游街。   一早,御道两旁已是挤满了人。   锣鼓声渐近,百姓们引颈而望,“来了来了!”众人激动万分。这可是三年才得见一回的状元游街。   两旁酒肆茶楼早早就暴满。各窗口处人头攒动。   “来了来了!”   “啧啧,姓顾的龇着个大牙,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心里高兴呢。”   “高兴?他怕是肠子悔青了。前面武状元的盔甲怕是已闪瞎他的眼,心里头不知如何恨呢。”   费益、陆显等人皆笑。   “这没出息的,好好一个武状元,竟拱手让人了。”众好友纷纷扼腕叹息。   “难道是皇上不想让勋贵冒尖?”   毕竟状元榜眼可都是无枝无蔓的寒门。那探花虽说出自武将家,可没根没蒂不过是底层武将,又出自西北那地方,只怕也没多少人脉。   “少晏殿试前的成绩摆在那里,皇上应该不会明着打压。”   “那就是曹国公压着不让少晏出头了。”   “我就说殿试前让少晏住到外头嘛,你们非不拦着,让他被曹国公逮回家。”   众人忍不住骂了曹国公几句,说他耽误顾少晏前程。   曹国公人在家中坐,忽地背上好大一口锅。   顾少晏也看到了挤在酒楼窗口的一众损友,朝他们挤眉弄眼。   “那厮竟还笑得出来,胆子怕都是苦的吧。”   陆显恶趣味地朝走在他前头的武状元努了努嘴。   顾少晏顺他目光看去,哪能猜不到这些损友的意思。顿时就一副羡慕嫉妒的表情,捧着胸口如西子捧心,悔啊,肠子悔青了。   那盔甲就该穿到他身上才更显威风。   费益等人见他那怪样,拍着窗台哈哈大笑,不客气地把那鲜花茶果兜头就朝他掷过去。   “也好安抚一番那厮受伤的心。”   隔壁房间凤阳县主也在看武进士游街。   “县主,等过些日子,文进士游街会比这更加热闹。到时候窦少爷只会更风光。”   这什么武状元武进士,个个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哪里值得县主特地跑一趟。   凤阳县主笑笑,“今年武进士游街倒比往届盛大热闹。”   不止禁卫军护卫比往届多,仪仗也多了一倍。已媲美文进士游街盛况。   凤阳县主不知因由,顾少晏可是心里门清。   殿试出了那样一道题,为免武人多想,也为了安众将士之心,今科武进士游街,宫里定是传出话,怎么热闹怎么来。   毕竟大魏基根尚还浅薄,承平帝也不敢有太多动作。   窦邑等一众文仕子也在看武进士游街。   “今年比往届热闹多了。再不敢想到时文进士游街是何等的风光。”   三年文武科同考,但历来文殿试放在最后。武人地位不如文人,好东西自然也留到最后。   “到时我等再来一观窦状元的风采。”   “不敢不敢。”窦邑谦虚着。目光落到队伍中,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而楼下,顾少晏没多想,一副骚包样兜起衣袍接住陆显等人掷下的鲜花茶果,又一一回掷给两旁的群众。   羞红了两旁的少女少妇,羡煞一众小孩。得茶果的不得茶果的,一路追着他跑,叫着他的名字。   顾传胪一时风光无两。   “那是二甲传胪?”怎么就不是武状元,或是武探花呢。白瞎了这副样貌。   “那是曹国公嫡子。”这等家世,是不是一甲又有何关系。   一甲将来还能压过他是怎的。一甲那三人的样貌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传胪出众。   “顾传胪!”“顾公子!”   鲜花茶果不要钱地朝顾少晏掷了过去,不一会他整个人就香喷喷的了。   凤阳县主边看边笑,“这顾少晏先前怎么没听说过他?”   这等人物,不该寂寂无名啊。   这人品这样貌这家世,她之前怎么没听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不比那些弱不禁风的文进士强?   身边丫环小心地看了她一眼,“听说这顾传胪名声不是很好,武试前还跑去追花魁呢。”   “谁年少不轻狂。不过一个花娘还妄想入国公府不成。”   “县主说的是。”   季安澜此时在另一座酒楼里,自家的酒楼,选的最好的观看位置。看着被人簇拥过来的游街队伍,搜索着安冉的身影。   “咱家少爷还是太小了,放在人堆里一点都不显眼。”   鲜花茶果是一样都没落到他身上。   他旁边牛高马大的武进士,左边伸一下手,右边伸一下手,那茶果准确无误捞在手里,少爷一个没捞着。   一群武进士可不管别人怎么看,接到茶果就往嘴里塞,这一大早就进宫看榜,正饿着肚子呢。   他们武人又不像那些文人,要时刻端着,守这规矩那规矩。这端着守着在军营是能抢到饭还是能杀敌?   茶果掷过来,手一伸就是捞,捞到咔咔就是炫,吃得好不开心。   两边的百姓似乎更喜欢这样接地气的武进士,更多的茶果朝他们掷去。连包子饼子都有。   季安冉舔着嘴唇,抬头左看看,右看看,手里除了被两边同科塞过来的鲜花,茶果一样没有。   他也不想要这些鲜花啊,除了招蜜蜂,又不能吃。   “小姐,少爷定是饿了。”贺嬷嬷等人看他那样乐不可支。   季安澜也跟着笑,“早上出门让他吃饱再走,他偏说憋不住屎尿,饿着肚子出的门。这会只怕是饿狠了。”   刘大壮一听,往桌上一捞,装点心的盘心就揣到怀里,挤到窗口,哐哐就往下扔,“少爷,吃点心!”   安冉刚跳起来去接,旁边已经争着出手,他捞了个寂寞。   壮硕魁梧二百斤大汉范坨,一边往嘴里塞点心一边问嘟着嘴的小兄弟:“那是你的家人?”   安冉点头,看着他连往嘴里塞了好几块点心,无奈地摸了摸肚子。   “你一路都吃不少了。”   “又没吃饱。”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低头看了这矮坨坨的小兄弟一眼,忽地挤开一旁伸手要接茶果的同科,快速捞到一个果子,塞给安冉,“快吃。”   又笑骂了一众同科几句。   “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吃好吃的!”安冉边往嘴里塞果子,边抬头向他许诺。   “季贤弟,别忘了我们。”塞过来一块点心。   “还有我,还有我!”各种茶果塞了过来。   不一会安冉就捧了好些。   “好好,一起。”安冉笑得好不开心。   季安澜看着安冉在下面被一众武进士当小弟弟一样护着,嘴角笑得弯弯。   而顾少晏在听到安冉说那窗子里是他的家人,便朝那   边望了过去……   就看到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的女子正满脸宠溺地往下望。   似那风起,心田上忽地荡起一波涟漪。   “顾公子,看这边看这边!”   顾少晏满脸堆笑朝人声处望去,那股涟漪轻忽忽又散去。 第19章 乍得消息   曹国公得知顾少晏没中武状元,大大松了一口气。   那逆子偷偷跑去考武试,内场外场得了头名,害他吃睡不好,忧心焦虑。歪在椅背上,才松两口气,想那内场外场头名都没能捞个武状元,又暗骂那逆子没出息。   “国公爷,老夫人那边问要不要摆宴?说咱家三公子得了二甲传胪怎么着都得庆祝一番。”   “摆,摆,把亲戚朋友们都请来!”   这会不摆宴,让皇上知道,还以为他不满。   “是。”   等顾少晏回到家,就看到府里张灯结彩,红绸高挂。   他未中武状元,没有禁卫军护送归第的恩荣,游完街自己就回来了。回来这一看,呦,老父亲想通了?   不是不摆宴不庆祝的嘛。   “三公子回来了,三公子回来了!”   顾少晏被下人簇拥着进到大堂,立时就被一堆家人围在中央。   老夫人拉着他的手,满脸欣慰,连道祖宗开眼。二房三房四房也是连番恭贺。   “今天外头可热闹了,我在酒楼里看到三哥了!”   “比往届都热闹。”   “三哥身上香喷喷的,被掷了许多鲜花茶果吧。”   “那是一定的,三哥往那一站,整个武进士队伍就咱三哥最出众。”放在文进士队伍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阿吉阿年连连点头,可不数一数二嘛,那鲜花不掷给状元探花,全往少爷头上掷,他们光给少爷束发整装都忙不赢。   曹国公笑咪咪地看着,三儿如今也算踏入仕途,不论授予何官何职,有份差事,将来也差不了了。   他不是嫡长承不了爵,又不如他大哥会读书,本来是想给他走恩荫的,不想这小子另辟蹊径。   正欣慰如今他出息了,就见那逆子朝他瞥来,扬起的嘴角又压下。   “千里征途,如今不过是蛙步之始,勿骄勿躁……”   顾少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拱手:“是,儿听父亲的。”   顾少遥看着这父子相得的场面,心中不快。他比不了世子,以后还要被三弟压着吗。   另一边,十一岁的少年武进士,令满京城哗然,纷纷打听出自何府才俊。   消息传到平凉侯季府,听着前来恭贺的道喜声,侯夫人刘氏,都以为听错了。   “十一岁的少年武进士,说的是咱家安冉?”   见下人点头,仍是一脸不可思议。   这孙子早早让那虞氏请先生开了蒙,又中了秀才,怎么考武科了?   “他进京了?我怎么不知道?”   下人支支吾吾:“听说年后就进京了,只是住到外头……”   “住到外头,世子和世子夫人那边也不知道?”   下人低着头,“奴婢不知。”   “去,把他们叫来!”   下人应声而去。   归春院里,蓝氏黑着脸坐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蓝玉瑛在旁安抚,问道:“姑母怎的前两日不把他们接回来?”   用些手段让他参加不了殿试,只以孝道压他们,只说他还小,就可压制他,令他不能出头。   蓝氏哼了声,她倒是想呢,只是季明堂把那姚氏接回府,她一时生气没顾上。   昨日季明堂又被那姚氏叫了去,说是知一二毕大人的喜好,虽然她后来把他叫了回来,并未留在那边过夜,但是也气得不轻。   倒也忘了那对姐弟。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倒让安冉那崽子在京城扬了名。   蓝氏被叫去荣寿堂,不多时,季明堂也回了。   季明堂被无数同僚恭贺,懵了又懵,少年武进士?他家的?他儿子?   他怎么不知道?   还被上官打趣:“你瞒大伙瞒得紧啊,家中有这般麒麟儿,竟藏得深。过几日摆宴,必要给我们留张帖子。”   季明堂正愣着,被老母亲派人叫回府。蒙头蒙脑进了府,还搞不清楚状况。   被老母亲一问,才醒过来神,“真是安冉?母亲没弄错?”   刘氏瞪了他一眼,“这等大事,还能有错!我能不让人细细查问?”   这副模样怕是忘了陪都还有个儿子。   “蓝氏,安澜他们进京,你可是知道?”   饶是蓝氏有再多想法,这会也施展不开了。难道她能说安澜姐弟进京的消息她早就知道?那知道,为何不把人接回?   “回母亲。安澜安冉进京并未知会儿媳,陪都那边也未传来消息。安澜自小就有主意,她跟儿媳也不亲。”   刘氏眉头皱了皱。   想起安澜自她母亲去后,直接住到了外头,心里只有虞氏和温家。对温氏留下的那对儿女又生起一丝不喜。   但孙子到底是自家的,如今又被点中二甲武进士,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   “你二人去把他们接回来。这住到外头成何成统。”   “是,儿媳也是这个意思,若让外人知晓,还以为是儿媳容不下他们呢。儿媳也就罢了,自古后母难为。若让人误会母亲和世子,倒是儿媳之过了。”   刘氏听罢,想着进京不回府定是安澜的主意,对这个主意大的孙女越发不喜。   “你俩这就去吧。”   夫妻二人应下,出了院子。   “夫人,安冉真的考中武进士了?”   蓝氏白他一眼,“是,就是你那位嫡长子,未来的世孙,将来的平凉候。”   季明堂看她盛怒的脸,摸了摸鼻子,“他才多大,说什么世孙。继承的事还早着呢。”   撵上她,温声细语:“咱们安昕听说在国子监里又被先生夸了……”   见蓝氏面色稍缓,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人,蓝氏是不可能亲自去的。打发下人去接。   结果人没接回来。   下人道:“大小姐和四公子不在那院里,说是被谢老大人接去了。大小姐还留下话,说等四公子明日会武宴后就回府。”   “谢老大人?”   下人点头,“就是前兵部尚书谢寄谢大人。说四公子一直在谢大人庄上,听谢大人教诲。”   季明堂不明所以,只道原来是得了谢老大人指点,怪不得能中榜。谢老大人与温家的渊源他是知道的。   蓝氏却哼了声,拿谢老大人搪塞,当谁不知他们姐弟住到外头逍遥快活一般。   “明日再派人去接。”   虽心里不舒服,但侯夫人下了令,她也不得不做出一二姿态,不然不定外人如何说她。   哎,继母难做。又捶了季明堂一顿。 第20章 回府   翌日,兵部举行“会武宴”。   赏武状元、榜眼、探花铠甲腰刀,赐一众武进士布匹银两。并于宴后进行授职。   一甲三名授营职,分入京营直接带兵。状元授从五品守备,榜眼授正六品千总,探花授从六品把总。   二甲授卫职。部分充入皇帝亲军十二卫中,任皇宫侍卫。余者充入禁军巩卫京师。三甲分至各地军营卫营。   顾少晏看着一甲三名叩谢皇恩,心里不免酸了又酸。   带兵啊,小时候常做这种梦的。   自己如今充入亲军卫,也不知会分至何处。要是在内廷还离皇上近一点,长久下来,没准能入皇上青眼,若离得远了……   哎。又看了一甲三名一眼,心里不是不后悔的。   但转念一想,罢了罢了,还是细水长流最好。   看一甲领兵这三人,全是那寒门庶族,顾少晏也就歇了冒头之心。   再一看旁边的小兄弟,也被收入亲军卫,乐了。这小子,倒是得皇上看重。   还以为皇上会以他年纪小,放他去读书,过几年再来领职,结果不仅给了恩典,让他去国子监就读,还命他一月领十日差事,进宫当侍卫。   这小子,能当什么侍卫。毛都没长齐,人有刀枪重不。   季安冉听着对他的安排,喜得咧起嘴。   谢祖父说了,皇上多半会让他继续念书,多半会给他一个闲差,光领俸不干活那种。没想现在就给   他派了职。   他现在是正七品四等侍卫!   他有官职了!   太好了!他能给姐姐倚仗了!他和姐姐才不会济济无名!   “谢皇上隆恩!”咚,那头磕的是诚意十足。   一众武进士也纷纷磕头谢恩,感念皇恩浩荡。   等回到家,“姐姐,我是正七品!亲军卫!就在京城,以后和姐姐都不会分开!”   季安冉是一路飘着回来的,嘴都合不拢。   “好,咱们冉儿出息了,姐姐高兴!母亲和外曾祖母地下有知,也会替你高兴。”   季安冉笑容收起,“那我们晚上给娘亲和外曾祖母烧纸,告知她们一声。”   “好。”   少爷得授官职,皇上还允他到国子监读书,贺嬷嬷等人高兴万分,恨不得到外头大肆宣扬一通。   到处派喜钱,又给前来道贺的左邻右舍分喜饼。正热闹,蓝氏派来的人就上门来了。   季安澜也知道是要回去了。   在外头虽然住着自在,但娘亲的仇,她还要查要报的。   众人收拾行李上了马车。   不多一会,马车就停在府门口,姐弟二人被扶着下车。季安澜抬头看了看门头上的匾额,熟悉又陌生。   在陪都,她在这匾额下走过无数回,可新京这座府邸,她还是头一次进。   多么讽刺。   当年又说他们年纪小,又说他们要守孝,硬是把他们姐弟留在了陪都。   “姐姐?”   季安冉没有她那么多感慨,以为她担心,上来牵住她的手,“姐姐别怕。”有他呢。   季安澜朝他笑笑,二人进了府。   大堂里,此时坐满了人。   平凉侯虽只有一妻一妾,后院也不复杂,但到这第三代,也生出不少子孙。   妾只生一子,如今跟着在宣州守边,老姨娘及庶子的妻妾子女,如今都在京城。而侯夫人刘氏生了一女三子,除了最小的儿子在外为官,别的子孙都在京城。   “见过祖母,父亲,蓝夫人。”   安澜姐弟一出现,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们,一别八年,熟悉又陌生。   蓝氏听到这对姐弟的称呼,后槽牙咬了又咬。   但在陪都时,他们也没改过口,老侯爷又放任他们。蓝氏也拿他们没办法。   “还说是皇上亲封的少年武进士,连人都不会叫了。”   蓝玉瑛忍不住替姑母抱不平。   以为这对姐弟会灰头土脸,一副乡下泥腿子的模样,结果这一出现,世家勋贵子弟做派十足。心中暗自不平。   “你是谁?”季安澜只做不识。   蓝玉瑛忍气,“安澜表妹,我是你蓝家姐姐玉瑛。”   “哦。我还以为是哪个妹妹。”   蓝氏嫁进侯府,不久后便把蓝玉瑛接到身边抚养。对外说是让她给自己做伴,怕失母的自己伤心。   当谁不知她思念儿子,把蓝玉瑛当精神慰籍一样。   这蓝玉瑛住侯府这么多年,真把自己当侯府小姐不成。这都有她说话的地了?   刘氏看了季安澜一眼,眉头皱了皱,这孙女多年不见,还是浑身长着尖刺。   “冉儿,到祖母身边来。”   “祖母。”安冉走近。   刘氏拉着他打量,“好好,我们安冉都长这么大了,都中武进士了,你祖父要是知道,不定有多开心。”   季安冉抿着嘴笑了笑。   “好孩子,怎么不跟家里说一声,进了京也不回家。”   “回祖母,孙儿是临时起意考武科的。都怪那窦邑退了姐姐的亲,害姐姐被陪都那些人取笑,孙儿这才决定进京考武科的。”   刘氏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想着给姐姐依傍了。   又去看季安澜。见她静静坐在那里,心里又起了些愧疚。   当初她要是以侯爷的名义进宫陈情,赐婚圣旨也不是不能收回来。   只是明堂和蓝氏说的对,犯不着为了一桩婚事去得罪皇上和太后。而且看来这决定是对的,皇上后来不是补偿明堂了吗,派了实差不说,连安冉也被授了官。   “你想进京,也不必去考武科。”   季明堂很是不满。都中秀才了,不出几年,定能以文入仕。武人哪有文人的地位高。   这孩子简直四六不分。   “进京?家里也没人来接我们啊。姓窦的退了我的亲,家里连个屁都不放。我们姐弟有娘生没爹疼的,不得自己谋划?”   “你!”季明堂被噎了一口气。   “说的是安冉改考武科的事,你攀扯别的做什么!”   “我哪有攀扯别的,姓窦的不退我的亲,我就不会被人取笑,就不会在陪都呆不下去,也不会想着进京,也不会怕被你们骂,拼命想进京理由。这都是父亲不作为,还怪上我们了?”   嘶,好胆!   厅中老小,齐刷刷目光都看向季安澜。   这侄女这长姐,当面怼自个父亲?   厉害!家中就没有这种人物。皆兴奋得两眼放光,腰背都坐直了。 第21章 你来我往   季安澜一顿输出,让季明堂觉得做父亲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衅。   温氏留下的这个女儿,果然是生来克他的。妇言德功一样没有,从小主意大不说,还带着安冉都不亲他了。   “你还有理了!改考武科不跟家里商量,进京不回家也不跟家里联系。都考了几场了,家里才知道。你还有理?”   “那父亲就有理?家里为何到现在才知道?把嫡女嫡子扔在陪都无人问津,一年半载都不派个人来看一眼,死在家里臭了你都不知道!你有理?”   季安澜可不惯着他。   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的怨念攒得多了,不想忍了。   一旁的季三老爷季明峦张大嘴巴看她,回过神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勇啊!   这三叔。季安澜笑着朝他眨了一下眼。   “胡说什么!”季明堂气得不轻。   “明明是实话,父亲还不爱听。我们为什么住外头?千难万难进了京,若回了府,不让安冉赴考呢?我可不敢赌。”   “谁不让他考!”   “那谁知道。”   “好了。”季明堂还要再说,被刘氏打断。   “身为子女,与你父这般争辩,像话吗?满京城有你这样的?”   这孙女跟着商贾出身的虞氏,学得一身臭毛病,咄咄逼人,没一丝温良恭俭让的贵女作派。   “不管如何,你住到外头不知会家人,就是没理。连带着安冉都要被人诟病。”   诟病她也就算了,诟病安冉,季安澜不能忍。   “我们还未进京,钱财就被偷了,多亏见着谢祖父的人,对我们施以援手。谢祖父见安冉要考武试,留下他悉心教导。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蓝氏看了过来,“你说被人偷了钱财?得谢家人解围,才住到谢家庄子上?可我怎么听说,你们是住在西街那边?”   “西街的宅子,我确实派了下人过去,那是外曾祖母留给我们的产业,总得过去看一眼。蓝夫人若不信,只管派人到谢府去问。至于瞒着府里,方才说了,是怕安冉考不了武试。”   季安澜淡淡迎向她的目光。   还能拆穿她不成。外头可不一定信。能去求证还是怎的。   外头都传凤阳县主与会元成就良缘佳偶,若知道她因此被退了亲,而季侯府不作为还捏着鼻子认了,蓝氏这个二嫁妇可落不着好。   怕是要被人说一声后娘心黑。   蓝氏心黑也不是她标傍的,自有实证。且让她现在揭一揭。季安澜忽地朝蓝氏勾了勾嘴角。   蓝氏只觉心里一跳。   “祖母,安冉能被点中二甲武进士,多亏了谢祖父。我原本想备一份厚礼致谢一番的,怎奈囊中羞涩。”   蓝氏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几次想张口打断。   季安澜没给她机会。   “原本你们进了京,有交待说陪都庄子的收成留一份养我们姐弟,只是我们去要时,庄头说都送进京了。这些年多亏外曾祖母给我们留一些傍身钱,不然我们姐弟只怕要吃糠咽菜。”   刘氏也是心里一跳。   可不能给外头传一个虐待子孙,还让亲家帮着养的名声。   “蓝氏,庄子那边没留安澜安冉的份例?”   蓝氏岂肯认。   “回母亲,刚回陪都那几年,府里的中馈都是母亲管的,就这几年才传到我手里。我也是照着账本旧例来的。”   季安澜低头讥讽地牵了牵嘴角。   一个不管不问,一个放任自流,都不是什么好鸟。   “母亲,这些年竟没有给安澜安冉月银份例吗?这,这未免太不像话了!”季三老爷很是吃惊。   “天啊。若让人知道咱们连两个孩子都养不起,还要靠亲家帮着养,外头如何说咱们!府中的少爷小姐还如何议亲?”   季三夫人俞氏帮着添火。   蓝氏一个二嫁妇,掌了中馈不说,还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对她们抠抠搜搜,她早就不满了。这阖府的钱财还不是她们三房挣的?   “没想到安冉这个少年武进士考武试的钱都是谢家出的。”季二夫人江氏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胡说什么!”刘氏瞪了江氏一眼。有这个庶子媳妇什么事?   江氏虽不再说话,但也不惧她。   她男人可是跟在侯爷身边呢,受重视着呢。刘氏也不敢狠压她们二房。   刘氏又狠狠瞪了季安澜一眼,也多亏这些年没养在身边,才少受一些气。   “明堂,别忘了备一份厚礼带着安冉到谢家致谢。可不能让人说咱们失了礼数。”   “是,儿子记下了。”   季明堂应声。狠狠地瞪了季安澜一眼,搅家精。   嘿,这是觉得他们回来碍眼了?好你个季明堂!季安澜见着他那样,心里的浊气又往上升腾。   刚要开口,季三老爷就朝她看来一眼。   又对着刘氏说道:“母亲,这些年委屈了两个孩子,母亲得好好补偿他们。再者,冉儿为家里添了光,是不是要准备宴席,请亲戚朋友们来热闹热闹?”   刘氏点头,“宴席是要办,府上这些年也没出过什么喜事。正好你大哥也得了好差事,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刚想吩咐蓝氏去准备,又气她让自己落了面子。   撇开眼,“这事就交给三房去办吧。俞氏,务必要办得喜庆热闹。”   俞氏一喜,大声应了:“是,母亲,定不让你失望!”   挑衅地看了蓝氏一眼。   这回她一定大办特办,办得好还办得漂亮!当只有蓝氏能掌家理事一样。   蓝氏紧紧攥了攥拳头,这事交给三房,外头人知道了,还不定如何传她。   “母亲,怎敢让三弟妹一个人操劳,我和二弟妹一起帮衬一二吧。到时,平阳王府,还有一些皇亲,儿媳亲自去请。”   江氏眼睛一亮,也帮着说起话。   刘氏便点头,“那行,你和江氏一起协办,有商有量着来。”   “是。”   俞氏无奈咬牙应了。心里气不过,便想给蓝氏添添堵。   “母亲,安澜说这年没收到份例,是不是该补给他们?”   刘氏已不打算追究此事,这三儿媳又提!瞪了她一眼。   俞氏只当不觉,现在钱财都归到公中,又没分家,她们三房又没落到好处。正好给蓝氏添添堵。   “咱们府中少爷小姐的份例是每月十两,一季两身新衣,少爷多一份笔墨纸砚添补,小姐们多得一份胭脂首饰的钱。每年还请两次流光阁来家中裁衣裳做首饰。安澜安冉留在陪都八年,这一算就是……”   刘氏眼里差点喷火。这儿媳莫不是生来克她的?   又不好不认。   “蓝氏,你让账房算一算,都给他们补上。安冉现在授了官,又要进国子监就读,在外走动也多,再多添二百两给他!”   蓝氏点头应下。悠悠看了俞氏一眼。   以后三房再要这要那,可别怪她无情。三爷再向账房伸手,十两也得向她申请! 第22章 各房心思   出了荣寿堂,季安澜让下人先去收拾住处,带着安冉在半道上等着。   季明峦夫妻一出来,姐弟俩朝他道谢:“多谢三叔三婶。”   俞氏上来扶,“好孩子,也不光帮你们。瞧我们三房不也得了好处?”   “宴席有三婶主理,侄女放心多了。”   季安澜的话让三房夫妻听着舒服,感恩记情的人,没有谁会不喜欢。   季明峦拍拍安冉的肩膀,“好小子,三叔为你骄傲。”   能舍得抛却文秀才改走武途,光这份魄力,这孩子将来差不了。   这孩子还是个文武通才,俞氏越看越喜欢。“你看咱家说转走文途,可这么多年,哪一个考出来了?阖府也就你二哥过了秀才试。”   “可不是,你三哥你六弟在书院读了那么多年,连个秀才试也没过。怕也不是那块料。”季明峦摇头嗟叹。   俞氏瞪他。   “瞪我干嘛,我有说错?读书不成便不成呗,将来跟着我经营庶务经济,还能饿着他们不成。”   俞氏忍不住想捶他,这是做父亲的说的话?   不盼着儿子出息,就想着带儿子走歪路,还庶务经济?算盘他俩能拨明白不?她可不想两个儿子将来也跟他一样。   想到安冉改走武途,忽然眼睛亮了起来。也许安泽安博也可以效仿?   拉过安冉的手,“好孩子,等你三哥六弟回来,你跟他们多亲近亲近,也好些年没见了,他俩念着你呢。”   “是。我听三婶的。”   俞氏这才满意地拉着丈夫女儿走了。   季惜月一边走一边回头,“娘,大姐姐真的好厉害,敢那样和大伯说话。”   俞氏看着娇娇弱弱,兔子一样的女儿,忍不住叹气。   “你大姐生母没了,你大伯也指望不上,她要不厉害点,怕是要被人吃干抹净。以后你跟你大姐多学学。”   “嗯,我看大姐和四哥都挺好的。”   季明峦很是赞同妻子的话,惜月一点都不像他们俩,这性子过于软弱。与安澜多接触一些也好。   又问俞氏:“你想通了?让安泽安博半途改道?不怕母亲捶你?”   俞氏哼了声,“不然呢,真的让他们跟着你学那商贾之事?”   季明峦摸摸鼻子,“也没什么不好。拿到银子,你不也是两眼放光?”   “放屁,那能一样!咱们就是武将家庭,安泽他们将来走文途,文官们也不会觉得咱们和他们就是一样的。我不会跟母亲一样,非要让安泽安博一条路走到黑。他们若不是那块料,趁早换路子,也好过蹉跎岁月。”   季明峦朝她竖了竖大拇指,“夫人开明。”   俞氏去捶他,季惜月在一旁掩着帕子笑。一家三口不一会就走远了。   季安澜领着安冉看下人们收拾院子。   给他们姐弟分的院子倒是还好,不偏僻景色也好。亏得平凉侯府主子不多,虽孙子女不少,但这处赐下的宅邸住下这所有人,还绰绰有余。   院子刚收拾好,田氏就带着季婉婷来了。   “大姐,四弟。”季婉婷见完礼,偷偷打量这个多年未见的大姐。   自己是个庶女,当年都能跟着一家人进京,大姐和四弟却被留下了。多年未见,已找不出当初的模样。   “大小姐,四少爷,你们受苦了。”   田姨娘拉着姐弟的手就哭开了,“当年我说要带着你二哥和四妹留在陪都陪你们,可你们父亲不同意,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姨娘,别哭了,我和姐姐过得挺好的。”   “好好。四少爷你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有出息,你娘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高兴。”   拉着安冉又哭又笑的,安冉在一旁细声安慰她。   季安澜在一旁微笑地看着。   许是这些年经过的事多了,身上的尖刺越长越多,对谁都不能全心信任。   田氏是母亲的陪嫁丫环,是母亲把她送到父亲身边的。按理父亲的妻妾中,田氏母子与他们姐弟应该更亲近一些。   只是当年一家人都去了新京,田氏也带着儿女跟着去了。   嫡母去世,大房的庶子女也要跟着守孝,不止是自己和安冉。只是陪都季府除   了几个不得用的下人,留下的也只有她和安冉了。   “多谢田姨娘进京了还想着我们,不时送一些衣裳鞋袜回去。我和冉儿感念在心。”   “那算得了什么。都怪我不得你们父亲喜欢,帮你们说不了话。你被窦家退亲,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消息,去求你父亲,你父亲连面都不见。”   季婉婷也是一脸黯然,“我也好久没见到父亲了。”   “没想到姨娘你们这么难。放心吧,有我呢,我现在是七品侍卫了。在内廷当职,以后也是能经常见到皇上的,谁也不敢给我们气受。”   “四少爷!”田姨娘忍不住抱着安冉哭了起来,“以后我和你哥哥姐姐总算是有依靠了。”   二房院子,江氏挥退了庶女明妩,只留亲女锦婳和老姨娘秦氏说话。   “姨娘是没看到,安澜怼起世子来,那是半点不带客气的。把世子说得脸红脖子粗,连蓝氏都甘败下风。”   秦老姨娘一边听一边笑,“蓝氏还以为能拿捏他们。没想这对姐弟可不是肯吃亏的主。府里以后只怕要热闹了。”   “要是我,我也跟大姐一样。大伯大伯母这些年就没想过接大姐和四弟进京。大姐被退了亲,还捂着瞒着,只想把大姐打发得远远的。要我,我也生气。”   秦老姨娘和江氏默了默。   “我们锦婳不会有那种事。你爹和你祖父可不答应。”   “世子算是被蓝氏拿捏住了。就算是皇家赐婚,不得已,但吭都不吭一声,倒让外人觉得咱软弱可欺了。再者家里有个被退婚的姑娘,锦婳她们能说到什么好亲?”   “侯爷当年是想培养世子走武途的,只是夫人不同意。舍不得他吃苦。”   秦氏忍不住叹气,世子被侯夫人养得文不成武不就的,只是个面上光的。   “我爹才不会跟大伯一样。上次爹来信,还说带兵击退了来扰边的一队敌军呢。还特特给我寄回来两块红狐狸皮呢!”   “对,你爹疼你。”   秦姨娘想到儿子,也笑了起来。“安冉考中武进士,是咱家大喜事,这事也该让你祖父高兴高兴。” 第23章 谁是汪汪   当天晚上,账房给季安澜姐弟送了银票来。   八年的月银,凑了个整数,一人一千两,安冉又多了二百两交际应酬的钱。   “小姐,这还只是八年的月银,衣裳首饰还有别的份例就不折算了?”美丽忿忿不平。   侯府的少爷小姐们,每月都要做新衣订首饰,逢年过节又能收不少礼,这些都不补给他们小姐少爷的吗。   美莹往这个钱串子额上戳了戳,“能抠出这些还多亏了三夫人。若不是三夫人帮着说了一嘴,那位只怕一文都不想掏。”   “就知道欺负我们小姐少爷!这些年月银份例都扣着不发,候夫人也没追究。”   “侯夫人当然是向着她的。”   当年圣旨赐婚,还是侯夫人亲自去挑的聘礼,又给平阳王和平阳王妃一再保证过的,说会把蓝氏当亲女儿待。   平阳王和王妃还没死呢。侯夫人哪敢得罪人。   季安澜笑看着几个丫环抱不平,抽出一张银票,“去准备香烛,多准备一些。”   “是。”美丽接过银票,“奴婢定买得多多的,用那麻袋装回来!”   当天,怀恩院烧了一夜的香烛纸钱。   次日晨参时,季安澜姐弟就被刘氏骂了。   “安冉中了武科二甲,这样的好消息自然要跟母亲说一声的。”季安澜不以为意。   “你们烧了一夜的香烛纸钱!”   刘氏忍着气。不年不节在府里烧纸,是什么好事不成!   “烧的是有点多。我们也跟母亲说了,多亏祖母念着我们,把这八年的月银都补给我们,我们才有银子给母亲多烧一些。我们还跟母亲说,在下面一定要保佑祖母平安喜乐。”   刘氏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俞氏和季明峦笑咪咪的,“母亲,这也是他们的一番孝心。”   江氏也跟在一旁应和。   看热闹谁不喜欢。   季安昕坐在母亲蓝氏身边,定定地看着这对已没有一点印象的兄姐。   昨晚蓝氏添了堵,也没给安澜安冉这对姐弟准备接风宴,故而有些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   原来你是这样的大姐。季安昕抿嘴笑了笑。   季安澜是这一代的长孙女,也是后辈中的头一个,老侯爷当年对她的出生很高兴,亲自给取的名字,还是用的男孙的字辈。   季安昕他们都知道陪都有一个长姐,有些人对她有印象,有些人太小,或是干脆在新京出生的,对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府里平时也甚少听到他们。   季安昕更是听母亲说,这个大姐不会进京,会嫁在陪都。   原来大姐是这样的。   季安昕虽是蓝氏生的嫡子,他爹还是侯世子,但他母亲是个二嫁身份,平阳王府里还有一个与他同母异父的兄长。   这孩子养得就有点敏感多思。总觉得府中的兄弟姐妹跟自己不亲近,外头人看他的目光也带着异样。   安昕缓缓站了起来,细声细语:“大姐,四哥,我是安昕。家中排行八。”   季安澜有些微怔,安冉却已站了起来,“八弟好。”   安昕一脸崇拜,“四哥你好厉害!都已经中武进士了,将来我也要向四哥学习。”   蓝氏有些头疼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这个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季明堂虽没什么出息,但也不是这样的啊。   这个早上,季安澜姐弟总算与一众兄弟姐弟过了个眼熟。   曹国公府的晨参则没这么热闹。   曹国公扫了一圈,又没看到那个逆子的身影,后槽牙咬了咬。晨参暮省要见到那个逆子,还得看机缘。   哼。   “我说的你听到没有?”一大早的出什么神。老夫人鲁氏不满地瞪向儿子。   曹国公急忙敛神,“听到了听到了,一切就依母亲说的来。帖子多派几张,能请的客人都请来,咱家也好生热闹一场。”   国公夫人王氏张了张嘴,这些年国公府出得多进得少,国公爷身上没实职,家中靠的都是以前的积累。叹了口气,又把嘴闭上。   算了,也轮不到她操心。   日上三竿,顾少晏在西街的院子中醒来,一醒来就嚷嚷着饿。   阿吉阿年又是伺候他洗漱又是叫人摆饭。   “少爷,你现在都考完了,还住到外头干嘛。老爷又不会再关着你了。”   “这不是离栖雨楼近嘛。”   “也是。咱府上在内城,大晚上回去,路上遇到巡捕营的,还要被拦住盘问。咱少爷现在可是被派了官,没得传出不好的名声。”   阿年觉得少年所虑很是。   阿吉却很八卦,“少爷,这两日你也见着不少人,酒也喝了不少,知道被分去何处没有?”   “少爷你要不让国公爷走走关系啊,别到时分去守宫门。”让人笑话。   “守宫门有什么不好?钱一样多事还少。”不知四六。顾少顾白他一眼。   阿年苦了脸。我的少爷哎,这么不求上进的吗?那何苦去考那武试!   见两个小厮争着开口,顾少晏拿筷子一一点着,“闭嘴。别影响你家少爷的胃口。”   阿吉阿年这才紧紧闭住了嘴巴。   饭才吃好,费益陆显等人就上门了。“就知道你小子昨夜住在这里。”   几人一屁股坐下,没形象地歪着。费益看他,“早上我得了消息,说是那梦娘要回京了,还说以后都会留在京城。”   “姓顾的,你怕是高兴惨了吧。”   顾少晏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没毛病吗你们。我高兴惨了?我有何高兴?”   “嘶,不是吧,当初不是你追人家到通州?要不是惦记着考武试,只怕都要跟梦娘去江南了吧。如今她要回来,你,就不高兴?”   “高兴,我高兴惨了,行了吧。”   “不对劲,姓顾的不对劲。”   陆显来回打量他,“哦,我知道了,姓顾的如今身份不同了,马上就要飞黄腾达,哪里还惦记什么梦娘。”   几人齐齐看他,一副他升官   发财就抛却糟糠的样子。   “去去去。”顾少晏忍不住每人给了一脚。   几人又嘻嘻哈哈起来。   “去不去听戏?京城来了一个新戏班,听说唱花旦那个,扮起女人来,身娇体软,莺声细语,说就算洗去妆容,也雌雄莫辩。不输梦娘。”   “你们这么有精力的吗?昨日闹了一天,现在还要去听戏?”   “我们不是为了配合你吗,你马上就要去应职了,以后可不好约了。哎,你以后跟我们可不一样咯。”   见一众好友,嘻笑中带着几分惆怅,顾少晏心头发闷。   腾地起身,“去!谁不去谁是汪汪!” 第24章 抱紧大腿   季府。一早季明堂带着安冉去谢府拜访,季安澜也准备出府逛逛。   她和安冉的院子已经快收拾好了,缺了什么自然是让人去库房领的。床罩被褥桌子板凳杯具茶具摆件屏风……   专挑那好的往房里搬。   那几近人高的八联扇双面绣仕女屏风,本是蓝氏看中的要留给女儿向晚做嫁妆的,也被季安澜搬回了房中。   把蓝氏气得差点吐血。直骂她穷人乍富,眼皮子浅,见到好的就往自个房里扒拉。   在季安澜向车马房要车出府时,直接说没车可用了。   还说几个爷们出门都要用车,几个少爷去书院要用车,季明堂和安冉也用了一辆。   但季安澜是知道车马房还有车可用的。   直接让人搬来椅子在车马房门口坐下,说就在那里等外出的车回来。   闲适自在地一边坐着一边与几个丫环商量,说应该到外头租一辆,还是看哪家亲眷府里有多的,匀一辆过来长久地用。   “要不小姐出钱订做一辆?”   “哪能让小姐出钱订做。再者订做的时间也长,小姐紧着用的话,还是到外头租一辆为好。”   “不不不,还是各亲眷那里的马车好。外头车马行的马车,本小姐看不上,谁知道都有谁用过。嗯……谢家祖父那里,没准能匀过来一辆。”   车马房的总管听得心惊肉跳。   一边对季安澜点头哈腰,一边悄咪咪叫人去禀报侯夫人和蓝氏。   刘氏听下人禀报后,气得直抚胸口。   他们平凉侯府已经落魄到要去跟亲朋旧故租借马车的地步了?让外人如何说他们!   把蓝氏叫来训斥了一顿。   就差没明说她后娘心狠了。   蓝氏气得差点躺倒在床。   后院的姚晚娘听说后,兴冲冲拿了一包银子过来,“大小姐,妾知你不容易,这些年连月银份例都没有。这是妾这些年攒的一些银子,大小姐拿去用吧。”   这大小姐有意思。   她在侯府无依无靠,连男人都见不着。这一刻,姚晚娘决定紧抱大小姐的大腿。   大小姐和四少爷这座靠山没准比世子还管用。   她是决心把侯府当养老地的。四少爷是世子的嫡长子,将来整座侯府都是他的,她不求别的,只求将来能在侯府养老,死了后,能有人收骸骨,不至于曝尸荒野。   季安澜就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也不收她的银子,和她似故旧知心一样热络了起来。   这回蓝氏是真的躺倒了。   车马房得了侯夫人的吩咐,立刻狗腿似的把马车备好了。里外擦得锃亮,车厢里铺了厚厚一层,恨不得再把车轮子再包一层。   就怕颠着大小姐。   又安排了个经验老道的车夫驾车。   季安澜一行这才舒舒服服地出了府。   到了街口,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如今海晏河清,京城各条大街上人头攒动,叫卖声不绝。店铺鳞次栉比,店旗随风猎猎,看着欢欣,听着悦耳,好一幅繁华盛景。   季安澜几人弃了车马,走在大街上,感兴趣的都要进去逛一逛。   院子收拾得差不多了,东西也几乎不差什么了,缺的一些小东西,这一路逛来,也大多补齐了。   不一会,几个下人就左扛右抱了,买得太多还让马车专门送了一趟回府。   中午季安澜一行人进了醉仙楼,到了顶楼自留的房间,叫来大掌柜童乐问酒楼的经营情况。   “……老东家的宗旨一贯是低调再低调,这些年醉仙楼依着老东家的规矩,不冒尖不出头,背地里又舍得下银子,这些年倒也太平……”   季安澜边听边点头。   也不止醉仙楼,盛昌号各店铺都依着外曾祖母低调经营的方针,宁愿少赚钱不争利不惹事,才细水长流经营到现在。   “……隔壁的会仙楼、迎宾楼、万春楼虽比咱们客流大,但咱家服务好,菜品卫生干净,酒水也是四处搜罗来的佳酿,倒也能占据一二市场……”   掌柜童乐除了是醉仙楼的掌柜,还是京城各处的大掌柜。   看着面前的小东家,想着她虽不如老东家老练,但也是老东家手把手教出来的,也是他们这些人从小看到大的。见她如今处事老练,欣慰不已。   “东家,迎宾楼、万春楼那边新招频频,又是请人说书又是唱戏又是表演,分去不少客流,咱们要不要……”   季安澜摇头,“不必,咱们低调挣钱就好。”   京城关系错综复杂,各处盘根错节,不冒头低调挣银子就好。   京城几家老牌酒楼,各有各的优势,自家醉仙楼虽经营时间不长,但以酒水多而全著称。盛昌号在各地都有分铺,收罗来的酒水由自家商队运送到京城,醉仙楼在京城也颇有名声。   不求日日客似云来,只求低调闷声发财就好。   吃过饭又歇息片刻,下午继续逛。听童乐说北街那边虽不算热闹,但店铺各有特色,常有一些外夷来的新奇东西。   季安澜便带着美莹美丽一路逛了过去。   一杂货铺门口,一个壮汉正与几个伙计推搡,“叫掌柜出来,你们不守信用!”   “我们掌柜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不想干就走!这满京城到处都是力工,价格还低廉,排队等着我们挑呢!”   “就是。拿了钱快走吧。”   那壮汉不同意,“之前明明说好的,我一人顶两人工钱,你们该给我两份的!”   “真是笑话,满京城就你力气大?还一人拿两份工钱!你四处问问,有没有这样的说法。”   “怎么没有!你们掌柜当初明明与我说好的,说给我两份工钱,我这才把我娘留下,随你们出京。现在回了京,你们又说话不算数!”   “你记差了吧,我们掌柜不会说这种话。我们铺子也从来没有这种先例。还一人拿两份工钱,你怕不是在做白日梦。”   几个伙计一副对方想讹钱的架势,让壮汉越发气恼。   上前一把攥紧说话那人的前襟,“你们说话不算数!叫你们掌柜出来!”   “打人啦打人啦,快报官!” 第25章 必须截胡   店铺门前乱成一团。季安澜等人也被吸引了过去。   有喜欢看热闹的百姓和左右店铺的伙计立马围了过去。   有打架看!   正暗戳戳等着,结果,没打起来。   一贵公子带着两个下仆拨开人群,“住手!天子脚下岂容得你们放肆!”   “这位贵公子,请你为小的做主!”   壮汉见有人出声,立刻细述因由……   原来他是今年落榜的武考生,满怀希望做足了准备,带着家中寡母上京赴考,怎料一朝落榜,又无回乡的盘缠,便决定留在京城先找份活计。   这家铺子的掌柜见他力气大,聘他当力工兼护卫,又许他一人两份工钱。   他因工钱给得高,便把寡母留在京城,随商队出了京。结果办完差回来结账时,店家竟不认了。   等他说完,店铺管事生怕坏事,急忙解释:“这位公子,可别听他胡说,他就是想讹钱呢。大家出去打听打听,伙计有能力,顶天多给些工钱,就没听过一人领两份的。”   拉着两边店铺管事帮着做证。   说若都这样一人要两份工钱,坏了规矩,将来大伙的生意都不好做。   就差没明说对方讹钱了。   “我没讹钱!也没有胡说!当初就是你们掌柜亲口答应的!”   “亲口答应?有文书吗?你张嘴就来,我还说没有呢。还说不是想讹   钱。”   双方又吵了起来。   季安澜看得直摇头。这憨直汉子,怕是被人耍了。口头答应的两份工钱,没立文书,可不就是任对方说圆说扁吗。   “闭嘴!都从实说来。这是我们平阳王府三公子,若你们敢胡诌,定拿你们去官府治罪!”   哦?平阳王府的?三公子?   季安澜目光定定落在那人身上。三公子不就是赵魁?剑眉星眼,身姿挺拔,面上果然与那蓝氏有一二份相似。   这三公子还是她备选名单上的人物呢。季安澜来了兴趣。   赵魁的下仆喝了一句,把店铺管事吓了一跳。   平阳王府!平阳王府的公子怎么到这北街来了?   此等贵人可不是他能得罪的。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又是邀他到铺里坐。   “不必了,就在此处,把事情分说清楚便是。”赵魁淡淡拒绝。   又指着那壮汉,“他说他是今科武考生,千里迢迢上京赴考,恐不是为来讹你这点银钱的。所有武考生考前均有互保结保,在京城添一二劣迹,下科必不能再考。”   这话里只差没明说对方人品没问题了。   管事的自然也是听懂了。“是是,掌柜不在,怕是我等记差了也有可能。”   心里直叫糟。   这批力工护送货物出京,当初许的是一人五两银子。这人是兼力工和镖师使的,便答应给十两银。但现在店里不想出两份钱了。   他们家铺子在京城也不是没有倚仗的,不过一外地泥腿子,凭他如何去告。   只是这平阳王府的公子怎就逛到北街来了。   “算了算了,他也不容易。看在贵人面上,小的就做主再舍他一份工钱吧。”   “不是再舍我一份工钱!那是本该属于我的工钱!不是我的钱我亦不会拿!”   听得季安澜心里直点头。这人憨直是憨直,品性还算不错。   “是是,就当是你的工钱了。”   “什么就当是!那本来就是我的工钱!”   管事一副认栽的样子,不再与他争辩,很快就命人取来五两银子,递给他。   端着笑脸,“三公子,您看还有什么问题?”   赵魁看了那管事一眼,见那壮汉已拿到钱,也不想再多管闲事。淡淡嗯了声,转身就走。临走又把那汉子招到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可否愿意到我身边做事?”   那壮汉一愣,“回贵人,我叫梅犇。贵人是打算请我做护卫吗?”   梅犇也看明白了,若不是眼前这位贵人,只怕今天就要吃下这个哑巴亏了。京城遍地贵人,他人孤力单,力气再大也斗不过权势。   赵魁打量他一番,点头:“对,但不是做王府护卫,以后只在我身边做事。月银比你在外头当力工拿得多,但要签身契。”   “签身契?死契吗?”死契他可不愿意。   赵魁思虑一番,“活契亦可,不过至少要签十年。”   梅犇默了默,心中不是很愿意,但又不想得罪贵人。“多谢三公子抬举。也多谢三公子方才为我解围。我想先回去与我娘商量一番,再给公子答复。”   赵魁点头,“可以。等你们商量好,可到平阳王府找我。”   梅犇朝他拱了手应下,目送他离开,也转身离去。   季安澜带人跟了上去。   赵魁,蓝氏与平阳王世子之独子。若他父亲还在,将来平阳王的爵位就是他的。怎奈他生父早逝,生母又改嫁,他想继承平阳王府只怕困难重重。   平阳王至今未上表请封世子,只怕那府里少不了明争暗斗。   赵魁估计是想培养一些自己的力量。只是眼前这个人,季安澜也看中了。   截胡,必须截胡!   “几位为何一路跟着在下?”梅犇回头,看向季安澜等人。   季安澜笑着上前,“请恕我等唐突。方才之事我有看在眼里,梅壮士虽取回了自己的工钱,但对方是慑于平阳王府的权势,不得不从。将来你若在京城落脚,只怕暗地里的滋扰不会少。”   梅犇眉头皱了皱。   难道真要去平阳王三公子身边做事?还是和娘回乡?   可是上京前娘便卖了家中宅子田地,给他当盘缠,又买了各种装备,他们在家乡已经没有产业了。   没想到武试非他想得那么简单,只在内场他就被刷下来了,一身力气连外场试施展的机会都没有。   眼神一阵黯然。   “多谢小姐提点。某会小心的。”转身欲走。   “别走啊!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一聊?”   “不了。”他和这些世家贵族的公子小姐有什么好聊的。就不是一路人。   季安澜哪肯放他跑了。   紧追两步,“方才听你说,你是今科武考生?真巧,我弟弟也是今年的武考生呢,和你还是同科。他叫季安冉,不知你认不认识他?”   那人急忙刹住脚步回头。   眼神晶晶亮,“你是那位少年武进士的姐姐?” 第26章 赔礼   梅犇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小进士的家人。   季安冉,少年武进士。他怎会不知!比他年少近十岁,就中了二甲武进士。令他又是欣赏又是羡慕。   季安澜见他变了态度,笑了起来。   “是啊,他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说因为年纪小,在考场上得到很多同科的关照,很是感激。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请了不少同科吃饭喝酒。不若梅壮士也赏个脸?我这就让人去叫我弟弟?”   梅犇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了。   大魏就没出过这么小的武进士,他也想见见他,向他取取经。而且他们这些落榜生想找机会结识中榜的武进士,哪有什么机会。   季安澜请他去了自家的醉仙楼,酒菜才上桌,安冉也被接了来。   安冉这些日子一直混在一堆武进士中充大人,见着梅犇这同科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很快就梅兄季贤弟的叫得亲热起来。   季安澜趁他们聊得开心,开口问道:“梅大哥若想留在京城,不若考虑到我家做事?”   “到你家做事?”   “是啊。平阳王府虽比我们侯府地位高,但你到三公子身边,至少要签十年契,未免失了自由。而且说不准要与你母亲分开。虽都在京城,但到底照顾不便。”   梅犇边听边点头。他还是想着下科再考的,十年契太长了。   见他有所松动,季安澜继续鼓动。   “你若给我做事,我可以让你母亲跟着你。住进侯府也好,住在别处也罢,只随你心意。且我也不要你签身契,你来去自如。且我允你三年后再考。在这期间,我会让安冉指点你的兵书策论,还会借别的兵书给你看。”   梅犇祖上不过是山中猎户,前些年生父死后才搬到山下住。不过是自学了一些字,很多兵书他这种家境是看不到的。   书店卖的也不过是应考的粗浅兵书罢了,别的兵书大多藏在世家贵族手中。   且凭他这样的情况,无人指点,不过是会一二文字,说粗通文墨都不能,那策论只怕是不知从何落笔。   又身无余财,无法购置更多装备,马术马枪这些,三年后再考只怕中榜还是无望。   想留在京城做事,又带一寡母,想寻份可心的差事两头兼顾,哪那么容易。   梅犇何尝不知这些。如今是回乡难,留下亦难。   听季姑娘说可以让季贤弟指点他武试,很是心动。低头沉思起来。   安冉在一旁帮腔:“梅兄,你可以住在我们西街那边的宅子,更自在一些。你给我姐做事的时候,伯母留在那边,有人做伴也有人照顾。我家的兵书随你看,你有不懂的都可以问我。你要是进了别家,只怕没有这么多好处的。”   梅犇未做过多犹豫就点头答应了。也没再说要回去与他娘商量的话。   这么好的条件,他若是拒绝,只怕将来要后悔。   双方很快就签了用工合约。   “咱们先签三年的,工钱暂定一月五两,有四季衣裳还有别的份例。武试的装备也借给你用,马房的马也随你挑。若我派你外出办差,另有添补。”   梅犇一边点头一边按下指印,这   样的条件,满京城再寻不出第二家。   见他按了指印,季安澜心中一松。   截胡成功!   傍晚时分,平阳王府三公子赵魁收到一份厚礼。   “谁送的?”   “说是平凉侯府的大小姐。”   “平凉侯府?大小姐?”   想着那府里的那个人,赵魁眉头皱了皱。瞥了一眼那盒子,眼神里有淡淡的不喜。   “季大小姐,从陪都来的那位?”   季大小姐不就是她现在的男人前头留下的女儿吗,怎想起给他送礼?这是何意?   季大小姐与她不睦,他对她再不喜,也改变不了是她亲子的事实。季大小姐拜错山门了吧。   “对方还说什么了?”   赵魁目光落在那盒子里红的似火的一尊赤玉卧兔上,脸上看不清情绪。   知道他属兔不难,但如何得知他喜欢赤玉?   “来人说,大小姐因为抢了三公子看中的人,心里感到不安,故而送来厚礼给公子赔罪。还说若公子坚持,她会解除与梅犇的用工合约。”   赵魁听得一愣,这季大小姐截了自己的胡?   怪不得肯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那梅犇没选择自己,是他的损失。自己也做不来强抢之事,强扭的瓜不甜。   指着盒子里的东西,“让人收到私库。回复对方,我并未放在心上。”   “是。”   下人走后,赵魁看着门口出神。   他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好不容易看中一个,对方还看不中自己。   看来还得再四处物色才行。这两年,府里叔伯和一众堂兄弟蹦跶得欢,祖父又暖昧不明,逼得他不得不做一些防备。   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让人把饭食送到王妃院里,我今晚要陪祖母用膳。”   “是。”   城门口棚户区。   梅犇焦急地找了一圈,才终于在日落时分等回自己的母亲。   急忙跑过去,“娘,你做什么去了?”   梅母一见到儿子就露了笑,“娘把洗好的衣裳给人家送去了。瞧,娘又接到这许多。”拍了拍儿子手中的大包袱。   梅犇嗔怪道:“娘,不是让你不要再接桨洗的活了嘛。”   梅母直了直略略酸疼的腰,看着高大的儿子,眼里都是笑,“不过是洗几件衣裳,还能有以前下地里干农活累?”   母子二人絮叨着回到自家棚户房。   “娘,你看!”梅犇掏出十两银子给梅母看,“儿子拿到工钱了!我养得起娘,娘以后别那么辛苦了。”   “娘不辛苦。”   梅母摩挲着儿子带回来的十两工钱,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我儿就是能干。”   “嗯,儿子能养活你。”梅犇略略骄傲,与梅母说起今日见着小进士姐弟俩的事……   “娘,以后我们就留在京城。如果三年后儿子再考不中,到时我和娘再回乡。”   梅母忧心忡忡,“给贵人家做事?儿啊,那贵人不是好相与的,咱们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第27章 陌路母子   翌日,梅犇搀着寡母,带着不多的行李,到了西街青竹巷的季宅。   美莹带着几个下人在门口迎接他们。   在看到梅母的那一刹,美莹总算是知道这大块头为什么进京考试也要带着寡母了。   这等样貌,独自留守在家,梅犇如何安心。怕是不管白日黑天,都要有无数人爬寡妇墙头。   “梅伯母,你真的是梅犇的母亲?不是他姐姐?”   还以为见到的会是个垂垂老矣的农妇。   梅母听到这话笑了起来。   一夜翻来覆去,这一路还惴惴不安,生怕贵人眼高于顶,不拿人当人。母子二人到了贵人家里怕是要受欺负。   哪想贵人身边还有这等活泼的丫头,真让人亲切。   “对,我不是他母亲,他是我捡来的。”   “娘!”   “嚷什么?你看你哪点像我。”   众人皆笑。梅母虽不似那弱柳扶风,但梅犇这么大一个块头,两人站在一处,泾渭分明,着实不像一家人。   这一打趣,双方便都显得亲近起来。   众人纷纷伸手去帮他们拿行李,虎子爷奶也争着去拿,“快进屋,院子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小姐特地吩咐的,给你们留的独门独院,院里还有厨房。”   人多收拾也快,不一会就处处妥贴了。   梅母看着这屋里窗明几净,样样齐全,院里绿树婆娑,花香阵阵,直道儿子找了个好主家。   “这等宅子哪里是咱们能住的。咱们那边地主乡绅都不一定能住上这样的好宅。”   梅犇搀着母亲四处看,越看越满意。最主要的是母亲就在身边,哪怕他出京办差,母亲留在这里,也安全的很。   “这处宅子留的下人不多,又都是忠心可靠的,附近住的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以后儿子出门,娘一人在家,儿也不担心了。”   “你只管安心做事,娘看季家这些下人都是好相处的,你别担心娘,娘能照顾好自己。季姑娘许你这么好的条件,你办差需得用心。”   “是。儿记下了。”   季安澜听说梅犇母子已安排妥当,一时未想到要如何安排他,便只交待虎子爷奶领他们四下先熟悉熟悉。   转眼安冉差事还没领,人已进国子监读了书。府上为他中武进士办的宴席已各处派发帖子。   平阳王府,平阳王妃听说蓝氏上门,忙让人去迎。   “妾蓝氏拜见王妃。”蓝氏一进门就冲平阳王妃行了大礼。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孩子,怎的还与我生分了。”平阳王妃嗔怪了句,又让人扶她坐下。   “我怎舍得与王妃生分。盼您多疼疼我还来不及。”   平阳王妃眉开眼笑,“这话说得在理。你虽离了王府,咱们做不成婆媳,但旧日情分还在,这以后也是要当母女处的。”   “是,多谢王妃疼我。”蓝氏感动地眼圈发红。   “瞧你,又做这副样子来戳我的心。”   平阳王妃看着蓝氏,心中五味杂陈。   每每见她一回,就想起早逝的儿子。那心跟被人拿刀剜一样。恨她不为儿子守节,恨她薄情寡义。   但不见又不成。为了孙子,还得笼络着她,还得如何好如何来。   “是妾的不是。妾想着王妃还愿意把我当女儿待,我这心里又是愧又是疼。”拿着帕子在眼角按了又按。   “我不疼你谁疼你,我还要把我儿那份再添上。是他对不起你,把你娶回家,本该千怜万宠的,却早早把你抛下。把我们都抛下。”   想起早逝的儿子,平阳王妃心中一痛,掩面低泣。   婆子丫环纷纷去劝,蓝氏也急忙上前,半跪着安抚:“都是妾的不是。”   这对旧日的婆媳,相对掩面而泣。   心中避着故人,但每见一回,又总要提一回故人。   平阳王妃的心腹沈嬷嬷,冷冷地看了蓝氏一眼,很想推开她。恨她寡廉鲜耻,很想劝王妃别再放她进门,每见她一次,王妃就要伤心一回。   当初勾得世子非要娶她进门,还以为多爱重世子呢,结果世子一走,守节都不愿,转身就改嫁他门,把年幼的三公子扔给王妃。   林子里的狼都没她心狠。   沈嬷嬷很是看不起她。但既然她对王妃还有用,自己也愿意装装样。   “王妃莫哭了,再哭蓝夫人以后不敢上门了。快瞧瞧,她这次又给您做了什么样的衣裳。”   平阳王妃按着眼角,“怎么又给我做衣裳了?你这孩子,怎说不听。”   “这是蓝夫人心里想着您呢。您瞧这针脚多细密,这绣活,这样式,与之前的再没重样的,可见没少用心。”   蓝氏已被丫环扶着坐下,“我不做点什么,对不住您这份疼爱。我的针线活比不过王府针线房出的,您只在家穿穿便是。”   “这么好的衣裳,哪能就在家穿。等下回有宴席我一定穿出去,好叫人羡慕羡慕。”   平阳王妃抻着一件蓝底金丝镶边华服,满脸的欢喜。   沈嬷嬷也抖着一件月白华服,“王妃再看这件,这是给三公子的吧。”   平阳王妃接过   去细看,边看边点头,“好看,瞧这绣的兔子,跟活的一样。魁儿一定喜欢。”   沈嬷嬷想着三公子自长大后不肯再穿蓝氏做的衣裳,心里有丝快意一闪而过。   几人正开开心心看着蓝氏做的衣裳,就听下人说三公子回来了。   “快把他叫来!就说他母亲来了。”   见下人应声要走,平阳王妃又加了一句,“就说我叫他来的,不来我要生气的。”   “是。”   赵魁刚一回府,就听说那人上门了。脸上有淡淡不喜,转身就想回自个院子。   结果没走几步,祖母就让人来叫他。赵魁定定地站在那里,直到几息后才转身往待客花厅去。   “孙儿见过祖母。”   “魁儿回来了?快到祖母这边来。”平阳王妃笑咪咪地朝他招手。   蓝氏见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眼神一黯。   这孩子还是不肯原谅她。恨自己把他一个人留在王府。   可她留在王府,对他又有何益处呢。   娘家是靠不上的,身为寡妇困在后院,聚会饮宴别人也不会轻易给她派帖。孤儿寡母留在后院,又能有什么依傍和助力?   她娇花一朵,难道要困在后院,慢慢枯萎吗? 第28章 迎四方客   蓝氏想着那年平阳王世子离世,自己犹如天塌了一般。   当年如何欢喜嫁入高门,那会就如何惶恐以后的孤苦无依。   好在季明堂没有忘了她,她只哭一哭,他就恨不得上九天给她揽月。平凉侯府虽处处不如平阳王府,但于当时困守后院的她来说,已是最好的去处了。   离开魁儿,她也伤心。但留他一人在王府,王妃只会更加心疼他,会倾尽全力为他谋划。   而自己进了侯府,也会给他助力。若他袭了王爵,将来昕儿也能借他这位兄长的势,拿下平凉侯府的爵位。   如今这样,才是对他们母子最好的安排。   赵魁余光瞥了她一眼,见她没看自己,而是在那里出神,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小时候自己哭着喊着求她留下,可她心硬如铁,离去之心犹坚。自己偷偷跑去平凉侯府看她,见她又有了儿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他就跟那多余的一样。   此后,他再没去看过她。   “魁儿,你看,这是你母亲给你做的新衣裳,还绣了你的生肖,这颜色也是你喜欢的。”   “祖母,我现在长大了。”   平阳王妃愣了愣,反应过来忍不住笑,“是是是,你长大了。”怕再穿有兔子绣样的衣裳被人笑话。   也不知谁屋里到处都是兔子摆件,连床单被罩都是兔子的。   “是我思虑不周,那我拿回去给改改?”蓝氏小心翼翼看了赵魁一眼。   “不用了,我们府上针线房有的是绣娘,不劳蓝夫人费心。”赵魁冷冷拒绝。   见蓝氏尴尬伤怀,平阳王妃嗔怪地拍了他一记,“你母亲做的和别人做的能一样?”   臭小子,装都不会装。   温声细语对蓝氏说道:“这衣裳我瞧着做得极好,你用心了。”让人把衣裳拿了下去。   见这对母子犹如陌路一般,不由暗叹惋惜。   但她不愿蓝氏远了赵魁。“你现在掌着侯府的中馈,还劳心费力惦记我们,需得自个照顾好自个,莫要累病了。我瞧着你怎么清减了些?”   赵魁一听,漫不经心朝她瞥去一眼。   一旁的沈嬷嬷附合道:“奴婢瞧着也清减了些。听说世子前头留下的那对儿女,进京来了?是他们给夫人气受了?”   “哦?他们还敢给你气受了?”   “让王妃操心了。是安冉那孩子争气,中了武进士,侯夫人说他给家里添了光,要为他大宴宾客,我掌着中馈,这些日子确实辛苦了些。我今日也是送帖子来的。”   平阳王妃见多权势富贵,“不过一个武进士罢了。你手下得用的人那么多,动动嘴就行,还亲力亲为不成。”   蓝氏笑笑,“王妃也知我这身份尴尬,轻了重了都不行。那两个孩子进京考试,一直住到外头,日前才回府。外人要是知道,不定如何揣测我。安澜又被退了亲,埋怨我们没给她出头,对世子言语都不恭敬,更何况……更何况别人。”   赵魁一愣,季安澜季大小姐吗?她被人退亲了?   截了他的胡,他还想着她不过一个闺阁女子,用得着招揽落榜武考生?还是说为她弟弟物色的?   她那弟弟是那男人的嫡长子,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不过是嫡次,想争那个位置,只怕她确实要劳心费神了。以为可以把人困在陪都,没想人家不但进了京,还扬了名。   赵魁没再看她,只低头摆弄身上的香包。   平阳王妃却深深看了蓝氏一眼。   她一直都有让人关注季侯府的消息,自然知道季安澜与窦家订的这门亲。要她说,这的确该埋怨季侯府不给那孩子出头。   太后专横跋扈,抢了这门亲,但这事理在季侯府这边。   三代平凉侯守边有功,若侯府进宫陈情,皇上也不是不能收回那道赐婚圣旨。   皇上杀伐果决,但他念情记恩。当时她不过在宫里提了一嘴,说蓝氏年纪轻轻,看她困在后院心头难安,皇上就想起为他办差早逝的儿子,为她和季世子赐下婚约。   她一向知道蓝氏有野心,只没想到她这么争气,先拿下正妻之位,又生儿育女在侯府站住脚跟,短短几年又掌了侯府中馈。   没有辜负自己当初促成她和季世子这桩好事。   她的魁儿还要借侯府的势,还要蓝氏帮着筹谋。而蓝氏想借王府的势,也自让她借去。都是互惠互利的事。   “苦了你了。要是魁儿父亲还在,哪舍得你吃这些苦。我知你不易。只是你到底身份在那里,再怎么他们也越不过你去。该使手段的也别吝啬。你占了理,世子也会为你说话。”   “是。多谢王妃教诲。”   又坐了一会,蓝氏才放下请帖走了。   平阳王妃把请帖递给孙儿,“过几日你就代表咱们王府上门赴宴吧。”   见孙儿要拒绝,制止道:“再怎么说她都是你的母亲,她好将来你才能好。你去,也是要让平凉侯府的人知道,她身后还有咱们王府。”   赵魁默了默,终是点头,“是,孙儿听祖母的。”   平凉侯府的宴席还没摆,曹国公府已大开府门,热热闹闹迎接四方客了。   “呦,姓顾的今日人模狗样,杵在这我还道是谁,差点没认出来。”   “瞧这神采,瞧这气度,到底与我等不同咯。”   顾少晏嘴角抽搐,看着这群前来恭贺的狐朋,不损他几句,能死?   “礼金带足了没,莫不是空手来?”   “咱们谁跟谁啊,还用带那等俗物?”   “我不觉得俗。”   陆显、费益等人早早登门,在门口打趣了他一番,便与他同在府门口迎接客人。   费益拿肘子捅一旁的顾少晏,“曹国公放出风声要给你相看?怎来这么多贵女?”   瞧这环肥燕瘦,娇憨活泼柔顺端方,一波接一波,各有特色。还都不害臊地拿眼风瞟顾少晏,秋波都送来不少。   嘶,这姓顾的,真的一朝得道升天了。   “姓顾的,看中了哪个?我们一会帮你留意留意。”   “这段日子,你家门槛怕是给媒人踏破了吧?”   不踏破也差不多了。自顾少宴中了武科二甲传胪,媒人似那流水一样往曹国公府里涌。往常竟没看出来,这还漏了一个绝世好才俊。   这家世,这样貌,这人品,满京城都找不出几个。   先前多看不上,如今就如何追着捧着。满京城的媒人,头一个要说亲的对象,就是曹国公府的三公子。去迟了都生怕被人早早订下。   “快看,那边又来了一个!”   顾少宴被一众好友提醒,目光朝那边看去……   客人太多,马车远远停了下来,季安澜由丫环搀扶踩着脚踏下了马车。 第29章 赴宴   曹国公府的宴席,平凉侯府自然也收到了请帖。勋贵功臣们的情谊大多来自祖上,自先帝大肆清洗功勋世家后,如今更   有隐隐抱团之势。   这种喜事,自然是阖府登门拜贺。   这还是季安澜姐弟进京以来第一次去别人家吃席。   自然要隆重认真对待。   赴宴之前,季安澜向侯夫人刘氏请示,说要请流光阁来家给姐弟二人订两身新衣,再做几套出门的头面佩饰。   刘氏自然是应了。   她不过是不查,倒没真的想克扣他们姐弟的月银份例。若再不打扮得鲜亮些,外人如何揣测她?   再传出自家孩子被亲家养的歪话,她丢不起那人。   季安澜见她应了,自然是往那贵的好的里挑,狠狠弥补了一番八年被扔下,没做过衣裳首饰的遗憾。   结果流光阁到账房报账,蓝氏一看账单,气得差点吐血三升。   这对姐弟到底是做了多少衣服首饰,两人竟花了几千两!   气不过便到刘氏那里告状。刘氏也心疼得直哆嗦。但还能怎样,做都做了,让人到流光阁再把钱要回来?   她没那个脸。   蓝氏见刘氏装聋作哑,气不过,又支使季明堂去教训那对姐弟。   “父亲,要不我跟你算一笔账?府里少爷小姐,一月两身新衣,一季一套头面首饰,再加胭脂水粉等等,一季只按一百两算,还不算上流光阁订制的,那一年就是四百两,八年就是三千二百两,我姐弟二人就是六千四百两……”   她都没花够这个数呢,这就心疼上了?   季明堂目瞪口呆,养一个孩子,这么费钱呢?   他在户部领的俸是多少来着?能养得活他那么多孩子?   细思极恐。越发觉得蓝氏掌家不易。   “你怎如此抛费!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那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一大家子要吃要喝,也不能光省我们姐弟那一份吧?”   见季明堂要发飙,季安澜一副委屈状,“父亲,我这都是为了一家子和睦。那蓝夫人,到底不是我们的亲娘,要是安昕、向晚一身光鲜,我姐弟二人灰扑扑一副乡下泥腿子样,外人该如何议论她?我这也是为了她好,为了维护父亲的名声。父亲你说呢?”   季明堂能说什么,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她掌家不易,这么大一个家全靠她料理,你们需得体谅一二,再者咱家虽有些底蕴,但需知一文一毫来之不易,莫要太奢靡抛费了。”   “是,我们都听父亲的。”   季明堂一拳打在棉花上,说一句她能回三句,甩袖憋气而回。   出发去曹国公府那天,季安澜姐弟一身华服,打扮得体面贵气。看得一众兄弟姐妹频频侧目。   “安澜表妹这一身,不愧是花大价钱做出来的。”蓝玉瑛一脸艳羡,心里直犯酸。   她虽养在姑母身边,到底不是季侯家正经姑娘。   见季安澜眼风都没扫向她,又拉着向晚,“向晚妹妹,你大姐这一身头面佩饰是不是很好看?不过你的也不错。”   季向晚朝季安澜哼了声,便跑去前头的马车。   她头面首饰多着呢,娘说过两天还给她做。   季安澜对这个异母妹妹的态度并不在意。   看向蓝玉瑛,“你一个借住的,都能有流光阁订制的衣裳首饰,我堂堂一大小姐,自然不能落了。不然人家还以为平凉侯府姓蓝呢。”   “你!”   蓝玉瑛最恨别人说她是借住的,就怕别人议论她都到婚嫁之龄还赖在侯府不走。   刚要分辩,被蓝氏叫住,“玉瑛,上车了。”朝季安澜瞥来一眼。   季安澜朝她笑笑,和二房的锦婳,三房的惜月上了同一辆马车。   两个堂妹年纪还小,对这位大堂姐没什么印象。   “大姐,你这身衣裳真好看。”两人眼里没有嫉妒。只觉得眼前这位堂姐与别的姐妹都不一样。   季安澜朝两位堂妹笑笑,“你们的也好看。这还是大姐第一次在京城的流光阁订制衣裳首饰呢。”   两人一听,顿时就心疼上了,大姐真可怜。她们都做了好多次了呢。   “大姐你别担心,曹国公府我们都来过许多次了,一会我们跟着大姐,给大姐介绍。”   “好啊,大姐谢谢你们。”   不一会就到了曹国公府门口。随骑在侧的季安冉便扶着姐姐下了马车。   顾府门口,分男宾女宾两处接待。顾少晏几个损友正盯着女宾处的贵女评头论足,眼尖看到刚下车的季安澜。   “那位,似乎没有见过?”   “是外地进京官员的家眷?”   几人看得愣住。那女子面容皎皎若初春的新月,面上浅笑若那三月初开的桃花,诱人,又带着一丝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   “顾贤兄,恭喜恭喜!”   “季贤弟,同喜同喜。”顾少晏压下心头的异样,笑着看向这小同科。   啊,认识?费益、陆显等人看向走到面前的小矮个子,“这谁家的?”   “平凉侯家的。今年武科的少年武进士,季安冉,季侯世子的嫡长子。”   哦?众人皆来了兴趣,“你就是那位少年武进士啊?”   “几位兄长好。”   呦,这孩子不错。谦逊有礼,机灵乖巧。小小年纪有了这样的成就,还不见骄傲自满。“同来那位是你姐姐?”   季安冉扭头去看,见姐姐已经被曹国公府的女眷迎入了门,点头,“是我同胞姐姐。”   “怎的之前没见过你们?”   “我和姐姐考试前才进的京。之前一直在陪都。”   哦?季侯府可是随皇家第一批进京的,却把嫡子嫡女落在陪都了?有瓜!   今日的曹国公府,宾客盈门,热闹喜庆。   因有不少武试同科,季安冉与姐姐分开,混在大人堆中,很是欢乐。而季安澜则跟着自家姐妹游走在京都贵女圈中,也认识了不少人。   “季大姑娘这是才进京?之前可是身子不好?”   “倒也不是。先前因为要守母孝,后来弟弟年幼,恐路上波折,就一直留在陪都。”   “哦,我说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贵女圈中忽然加入这么一号人物,众人很是好奇,纷纷上来结交攀谈。   季侯府在皇上眼里那也是得用的,结交这位姑娘没有坏处。   “季姑娘可有了婚配?怕是进京备嫁的吧?”   季安澜朝声音处看去,就见一贵女被众人簇拥着朝她走来。裙摆摇曳,步摇生姿,随着她走近,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季安澜不认识她。   一旁刚刚认识的曹国公嫡女顾文绣悄声介绍:“是凤阳县主。之前一直养在太后宫中,年前刚与今科文会元订了亲,才回到府中备嫁。”   哦,凤阳县主?季安澜目光朝她看去…… 第30章 何为垃圾   季安澜与凤阳县主目光在空中交汇。   暗自打量,探究。   各自心事各自知。冷静,自持身份,并没有火花噼里啪啦带闪电。   “见过县主。”众人纷纷行礼,季安澜也跟着福了福。   “众位姐妹免礼。”凤阳县主噙着笑,看向季安澜,“这位就是刚进京的季大小姐了吧?”   “是,我是季侯府季安澜。听说县主与文会元天赐良缘,被传为佳话,我这里给县主道声恭喜了。”   “多谢。季大小姐这等人品样貌,想必很快也会有佳讯了。”   “承县主吉言。”   顾文绣等人都觉得她二人气氛有些诡异,明明头一回认识,可瞧着又不像,但说她二人熟稔,更不像。   “季姐姐刚进京,好多姐妹还不认识,我这正为她介绍呢,可巧县主就来了。”   顾文绣是个调节气氛的能手,“季姐姐,你第一次见到凤阳县主吧?我们平日见的也不多,凤阳县主大多在宫里……”   “以后和大家见面机会就多了。”凤阳县主笑笑。   “对啊,凤阳县主现在应该已经出宫备嫁了吧?今后我们   见面机会就多了。”   “恭喜县主,只怕等窦会员考完殿试,婚事就要提上日程了吧?”   “是啊,快了。到时你们可得赏脸来喝杯喜酒。”说完看向季安澜,“季大小姐可一定要来哦。”   季安澜笑咪咪的,“这等喜庆事,自然也想沾沾光的。”   “那我可就恭候季大小姐登门了。”   “一定登门。”   二人目光再次于空中交汇。两人笑容得体,言行举止皆无可指摘。   几息后,凤阳县主先移开目光,“你们聊吧,我再四处看看。”   “县主慢走。”   季安澜目送她被一众贵女簇拥着走远,凤阳县主,与窦邑天赐良缘……   顾文绣做为今日的主家,招待起季安澜等一众宾客来,很是周到体贴。   见她似乎脸色不好,出声道:“季姐姐,你这次进京,是打算在京城找一门亲事的吧?”   季安澜收回思绪,“是呀,家里人都在京城,自然也不想离得太远。”   顾文绣眼睛一亮,想到父亲这段时间为三哥操心奔忙,那媒婆来了一波又一波,眼前这位季姐姐,她觉得就挺不错的。   只是……自家三哥先前那名声,实在是传得不怎么样。   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我三哥挺好的,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三哥?   不不不,说不出口。   万一唐突了,或者季姐姐不喜欢三哥那样的,岂不得罪人?但她是真的觉得自家三哥挺不错的,比京中好些人强太多了。   “季姐姐,你认识我三哥吗?”   “先前没见过。但他和我弟弟是武试同科,听我弟弟说先前在考场上还得他关照过。”   顾文绣眼睛一亮,对哦,季姐姐的同胞弟弟还是今年的少年武进士呢!   “过几日你们府上设宴,我们家也是要去的!”   到时找机会让三哥见一见季姐姐!   这段时间媒婆说的人家,她觉得跟三哥都不合适。   以后三哥是要出去开门立府的,得找个厉害的嫂嫂,能掌门立户的。那些柔柔弱弱,不能当事的,不行。   而且三哥还老爱往那些不好的地方跑,得有一个人管着他。   她觉得季姐姐就很好!   能把弟弟教得这么好,将来也能把三哥管好!   季安澜见这小妮子眼睛忽放光芒,也不知是想到何等好事了。觉得这小妮子还挺好玩的,没有一点娇气,还活泼健谈。   “季姐姐,你头一次上我家,我带你参观参观吧。”   也不知三哥现在何处。应该能碰上吧。   “好啊。”季安澜点头应了,四处看风景总比跟一堆矫揉造作的贵女尬聊好啊。   今日顾府来的宾客不少,顾少晏拉着几个好友帮忙接待,到处都是恭贺声,有真心有假意,他一概不管,逢人就笑。   笑到最后,脸颊直发酸。   今日上门的还有好些带着目的来的,顾少晏只觉得整个人被里三层外三层剥了个干净,被人里外上下打量,按斤论价。   被一堆男性长辈女性长辈拉着问生平,问得他脑瓜子嗡嗡的。   没一会就溃败而逃。   拉着几位好友躲到一僻静处,直道这才活了过来。   “今日正是你的好机会,你还躲。难道真想盲婚哑嫁不成。”   “对啊,你信得过曹国公的眼光?”   “就是,国公夫人也不是你亲娘,你自己得上点心。”   “是啊,你的亲事你自己得上心。虽有老夫人帮着把关,但老人家的眼光只怕与我们不同。就我祖母,偏喜欢那憨傻胖乎的,说那样的人有福气。”   费益边说边抖着浑身的鸡皮疙瘩,他才不喜欢那种胖乎乎脸若满月的。   他怕夜里睡着被压着了。   到时他的死法是被自个夫人压死的,传出去得多窝囊!   四周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的劝,顾少晏头疼地捂着脑袋,“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天!”   “行行行,让你多活几天。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先收个通房?”   “对对对,不然真憋坏了怎么办。”   他们谁没个通房,只这姓顾的,非说家花不如野花香,宁可上花楼也不置通房。   上花楼和置通房它有冲突吗?   众人不再劝他好生挑一门亲事,反而纷纷劝他置起通房来,还各自传起经验……   顾文绣尴尬得脚趾捉地,面红如火,“我,我三哥平时不是这样的,他,他,他没有通房……”   顾文绣一路带着季安澜参观,想为她和自家三哥来个偶遇。   结果,就听到这些。   想分辩一句,说她三哥平日里挺洁身自好的,可舌头似乎被锁住了。外头皆知他三哥挺爱去花楼的,还有一个传得人尽皆知的花娘朋友……   季安澜没想到来到这处,竟让她听到这些。   眉头直皱。   原本她觉得弟弟的这位同科还挺不错,拖到现在没成亲,没准那绝世才俊还真是别人挑漏眼了,自己搞不好还能捡个漏。   结果,这光天化日,在这互相传授通房侍妾经验?   “走吧。”   二人刚想挪步,顾少晏等人已看到她们。   “文绣?季大小姐?”   “嘿嘿,三哥。我们,我们就是……”   “顾妹妹带我参观贵府,我们才刚到这里,可巧遇着几位。”季安澜神色不动如山。   陆显、费益等人尴尬得不行,这处地方已足够偏僻,正胡嗨得热闹,怎就让人撞见了。   “季姑娘,你没听到什么别的……”   “没有。我们刚到就被你们看见了。”   季安澜觉得眼前这些声音有些耳熟,有几个人似乎还在哪里见过。   双方都挺尴尬的,也完全没有叙话的想法。结果季安澜这边刚转身,就被顾少晏叫住。   “季姑娘,‘垃圾’,是何意?” 第31章 佳宴佳席   季安澜脚步顿住。   “什么?”   顾少晏见她看来,背着的手紧张攥起。“那日在城门口……”   季安澜此时已认出了他们。当日她和安冉进京,在城门口排队,听到打马的一群勋贵公子肆意谈论风流韵事,嫌恶地骂了声“垃圾”。   没想被人听到,还叫人记住了。   “你听错了。”   顾少晏心中的涟漪升起又压下,压下又升起。见她不肯承认,又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那股涟漪终归于平静。   转头吩咐顾文绣:“季姑娘初次登门,你领她四下看看,莫失了礼数。”   “是,三哥。”   季安澜也不再看他,转身,举步离去。   离去的刹那,已默默把备选名单上“顾少晏”的名字划去。   佳人离去,众人收回目光。问起顾少晏:“原来你认识啊?”   “什么城门口?”   “你们听错了。”顾少晏压抑心头的异样,率先离去。   嘶,这厮!恨不能揍一顿。但今日不行,今日是专门为他设的宴,打得乌青不好看。   “等等我们!”   几人又回到宾客中。   “少晏!”   顾少晏循声看去,见赵魁领着五皇子正款款走近,急忙行礼,“五皇子。”   五皇子赵埌微笑着朝他走近。上前往他肩膀上捶了一记,“好样的。”   只些许时日没关注,顾少晏竟中了武科二甲传胪了。   “实属侥幸。”顾少晏谦虚着。   “武科二甲传胪,可不是侥幸能得。”赵埌看着与先前已大不同的顾少宴,在脑海中翻着他旧日的模样。   问一旁的赵魁:“是不是像变了一个人?”   赵魁浅笑着点头,“是变得都不敢认了。”   顾少晏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们还当小时候呢。”   几人都笑。忆起年少时光,忽觉亲近不少。   五皇子赵埌乃贤妃所出,少时,顾少晏与赵魁都给他当过伴读。三人一起长大,那会小子们在宫里也拉帮结派,他们三人少时感情甚深。   只是长大后,因各回各府,赵埌又一直生活在宫里,三人见得少了,感情也渐渐淡了。   只赵魁身为皇室宗亲,倒经常能进宫,与五皇子感情更近些。   而顾少晏与赵魁倒是都在宫外,只是二人理念不同。顾少晏觉得赵魁不如陆显、费益等人真实、   不做作,而赵魁认为顾少晏不思进取。   二人渐行渐远。   “以后少晏进宫当差,我与你倒是能经常见到了。”五皇子笑容和煦。   “是,若五皇子有差谴,只管吩咐。”   “好,有你这句话就行。”五皇子拍拍他的肩膀,甚是欣慰。   顾少晏不管如何变,还是像少时一般有一股侠义心肠。   几人聊了几句,直到很多人涌过来向五皇子行礼问候,顾少晏这才带着几位好友离得远了些。   “五皇子还没封王分府呢?”   “估计要等他的婚事定下来。”顾少宴看向那边被众星捧月的五皇子。   “可知是哪家闺秀?”   顾少晏摇头,“不知。”他又不是那等有八卦心,好打听之人。   几人看着不错眼跟在五皇子身边的赵魁,“赵魁那副面瘫脸,怎么得了五皇子的看重?你小时候不是跟五皇子最要好的吗?”   怎么便宜了赵魁!   陆显斜眼看他,一副怒其不争的样子。   顾少晏大掌拍歪了他的脸,“谁说的,我不是跟你们最要好嘛。”   费益哈哈大笑,揽过他的肩膀,“对对,你跟我们最要好!”   顾府宴后两天,平凉侯府为家中少年武进士设宴,迎四方宾客。   季侯府已许久没办过喜事,这场宴席办得不输曹国公府。三夫人俞氏主理,恨不能大展拳脚,办得是盛大又热闹,得了一众亲朋的夸赞。   喜得她走路都发飘。   见自家几个孩子都愿意与大房这对姐弟亲近,乐见其成。蓝氏掌家压制他们三房多年,他们与蓝氏生了许多龃龉,如今乐得拉拢这对姐弟给蓝氏添堵。   二房江氏也是,亲自领着二房的几个子女来与堂兄堂姐亲近。   二房是庶房,先被刘氏压制多年,蓝氏掌家,又被蓝氏无视。对侯夫人和蓝氏有意见得很。   “这都是你们亲亲的堂兄堂姐,以后要好好相处。今日宾客来得多,与你们堂兄堂姐一同接待,莫失了咱家礼数。”   二房季明昌只有一妻一妾,妻江氏生两子一女,季淼、季炎一个比安冉大,一个与他同岁,但排行比安冉小。嫡女季锦婳则比安冉大了两岁。   唯一的妾如今跟在边关伺候,一儿一女则留在京城给江氏照看。   江氏怜他们生母不在,并未打压他们,把他二人养得明朗活泼,不似大房的庶子女那般怯懦。   今日也不止二房拉着子女出来长见识,大房两个妾室也趁此机会交待自个子女要积极与宾客多接触。   不同于田氏没甚机会,只能叮嘱两个子女要与季安澜姐弟多相处,小刘氏的目光则是盯紧季侯府已出嫁的大姑奶奶。   “知柳,你带着你弟弟,与你姑母、表兄姐多亲近亲近,他们身在临安王府,认识的贵人也多。”   小刘氏自诩是侯夫人的内侄女,不屑去捧季安澜姐弟。自有目标。   季侯府大姑奶奶季妍,侯夫人刘氏的嫡长女,嫁给临安王世子赵永胜,生有二子一女。今日自个娘家设宴,自然是阖府登门。   一众侄子侄女倒是都见过,只是季安澜姐弟没什么印象了。   “来,到姑母身边来。”   “姑母。”季安冉走近。   “好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赵季氏拉着他打量,对这位给娘家添了光的侄子很是满意。   对一旁的季安澜笑着说道:“你把你弟弟带得好,你祖父若知道,必心生安慰的。”   众宾客见临安王世子妃拉着安冉这位少年武进士不住嘴地夸,也纷纷跟着夸,喜得刘氏看向安冉的目光越发慈和。   少年武进士年纪太小,众宾客再有想法,也只得按捺住。   目光纷纷看向一旁端坐的季安澜。   “这位就是季世子的嫡长女?这等人品样貌,你家倒是藏得紧。不知可订了亲了?” 第32章 如此安排   礼部侍郎齐夫人一声询问,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去。   季安澜被一众夫人盯着,害羞状低了头。   见众人问起季安澜的婚事,侯夫人刘氏和自个女儿对视了一眼。   赵季氏便笑着说道:“我母亲正在为她物色。众位夫人若有合适的对象,可别忘了我这侄女。”   又对着安澜夸了起来:“我这侄女打小出众,迁都时因为要守母孝,弟弟又年幼,不得已才留在陪都。这些年我母亲一直有请教养嬷嬷悉心教导。”   “世子妃说好,那自然是不差的。咱们光瞧着,季姑娘这等样貌人品,就恨不得立时带回家去。”   “就是,可惜我儿已娶了妻。若不然定要早早订下的。”   众人齐声附和。   季安澜低头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眸中万千思绪。   她们姐弟被留在陪都,这么多年不被侯府接进京,外人自然是要揣测的。再者她一个失母长女,若再让人说她失了教养,那真的要嫁不出去,砸手里了。   季安澜也不去拆穿她姑母的说辞。   关起门来自家知自家事,愿意在外面粉饰太平,她自也会配合。   她也确实长了一副好样貌,又生在侯府这等勋贵人家,同胞弟弟又扬了名,今日只怕来的宾客也会有不少看中她的。   只是她的亲事,自然得她点头才行。   见众人讨论得热切,季安澜做害臊样,羞出了厅堂。   后面如何,她并未打听。她手里有一份备选名单,她的婚事也得自己看中才行。   宴会隔日,安冉算是假期结束,被召进侍卫亲军卫司,分了差事。   虽他年纪小,但皇上似乎对他颇为看重。   一来这是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的,文秀才转考武科第一人,皇上自然是大为鼓励的。二来他乃镇边守关的平凉侯嫡长孙,承平帝也愿意给季侯府一二分颜面。   于是安冉便得了一份好差事,分到宫内外廷当了一名侍卫。   大魏皇宫以乾清宫为界,分内廷外廷。   乾清宫乃承平帝日常居所及办公的地方,以此为界,乾清宫往后的交泰殿、坤宁宫等内宫,为内廷,是皇后及宫妃们的日常居所,守卫由太监负责。   乾清宫往前,一直到正宫门午门,为外廷,也称外朝,护卫由皇上侍卫亲军负责。称“大内侍卫”。   宫城的四大宫门,同样交由侍卫亲军负责,称“外班侍卫”。   侍卫亲军的主要职责是护卫宫禁、宿卫宫城,保证皇上及宫内人员的安全。隶属皇帝亲军十二卫中的一卫。   不同于京卫及京郊大营中的其他卫营,侍卫亲军多由勋贵世族子弟及京城百姓子弟组成。   这些人的可靠性、忠诚度、执行力,更便于皇帝掌控。   季安冉得了皇上青眼,分进宫城内当差,离御前更进一步。而顾少宴则分去守四大宫门之一的午门。   派了差事,也不是立马就能当差的,首先要接受礼部的培训。   需了解宫廷礼仪,见到皇帝及宫妃如何行礼问安;要熟记文武官员的穿戴佩饰,分辩他们的品级;又要了解如何引领各级官员觐见圣颜;宫内有重大庆典又需要注意哪些细节……   诸如此类,细碎又繁琐。   几天下来,季安冉就从得了好差事的兴奋中蔫哒了下来。   如那霜打的菜条。   失了精气神。   “姐姐,好难啊!”比读书,比考举还难。   礼部教他们如何走路,如何站立,要含胸拔背,要提臀紧肛,站立的时候还要比肩宽一码……   他学了几天,感觉都不会走路了。   还有学如何佩刀持刀,学各种礼节,宫内又有什么庆典,要如何警戒,诸如此类种种都要记。   “……除了每月大朝小朝,还有时不时各种庆典,听说每年正月初一到十五,宫里还有各种宴席,都要通宵宿卫!”   嗷!季安冉差点就嚎出来了。真是太难了。   他为什么要转考武科!   当个文官,舒舒服服地坐在衙门里不好吗!   当个武官,哪怕不带兵打仗,现只在宫里当差,可是也要日晒雨淋,一站就要好几个时辰!   嗷!他要死了。   “姐姐……”   能反悔不?   季安澜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当初是谁劝都劝不住,九头牛都拉不回,说永不后悔的?”   坏姐姐。季安冉哼了声。   从她的臂弯里抬头,瞪了她一眼,又转为趴到她背上了,不想看坏姐姐。   贺嬷嬷和美莹、美丽等丫环见少爷才几天功夫就黑了好几度,心疼得不行。上前又是抚肩又是揉脚,“苦了我们少爷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季安澜也心疼,但生怕他露出消极不喜的情绪,让上司及皇上看到了。   细声安抚:“你不是说曹国公府那个二甲传胪还被分去守了宫门吗,你可是分到宫内当差,比他还近御前。外头可羡慕了,说你是天子近卫呢!”   安冉蹭她肩膀的动作顿了顿,抬头,咪着眼睛笑了起来,“可不是,顾大哥还不如我的差事好呢!”   小脸又骄傲起来。   见贺嬷嬷等人在旁与有荣焉,季安澜也跟着笑,“皇上估计是看在祖父的面上,给了你一个好差,你要不要写信跟祖父说一声?”   这个家里,季安澜知道,能压制季明堂夫妻的,唯有祖父。   她们姐弟若能争取到祖父的一二分疼爱,在这府里也能过得更顺当一些。   “好,一会我就去给祖父写信!”   “嗯,那你不可堕了祖父的威名,要好生学本事,规矩礼仪要记得更牢一些,才避免出错。你比你那些同僚都年轻,记性肯定比他们好。”   季安冉被姐姐安慰到,次日又生龙活虎地去学本事了。   御书房,兵部尚书陆烺正向皇上禀报工作。   “今科武进士休假时间已结束,已各回岗位。侍卫亲军卫也对新分派来的武进士进行了差事安排,现正由礼部对其讲授规矩礼仪……”   承平帝边听边点头。   侍卫亲军巩卫宫城及他的安全,他自然是要做到心中有数的。每一名近卫,承平帝都细问他的生平。   陆烺禀报完,飞快地看了承平帝一眼,“皇上,安排二甲传胪去守宫门,这,是不是有些屈才了?”   这会不会搞错了。   按他的意思,御前近卫将来可都是皇上的心腹,会被安排到各处机要位置。那顾少宴出自曹国公府,当年祖上亦有从龙之功,他们家在宫里还有一位太妃呢,这样的人用着,最放心不过。   怎的不安排他御前当差,倒派去守起宫门? 第33章 她的亲事   陆烺还是爱才的,忍不住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嘴。莫不是侍卫亲军卫司那边把顾少宴的差事弄错了。   还是干脆给他穿小鞋了?   承平帝听到他发问,哼了一声,“屈才?是不是块好材,尚未可知。是我特意安排的,那小子不老实。”   “不老实?”   陆烺心里一紧,那小子莫不是做了什么犯皇上忌讳的事了?   承平帝瞥了一眼拧眉胡乱猜忖的陆烺,也有心解释一二,“那小子前后几场试你可有关注?卷子你可有看过?”   陆烺点头,中榜进士所有的卷子他都有看。一甲二甲出众的那些考生,他都有关注。   “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对吗?”   “倒也不是。那小子肚里有才,不然殿试前,也不会取了两场第一。于京城勋贵子弟中,已算是出众。只是到了殿试,不管文试武试,那小子只怕是故意藏了拙。”   “故意藏拙?”   还有人不想要武状元,甘愿拿一个二甲传胪?   是他落伍了吗,莫非现在二甲传胪才更吃香?   忽然一激灵,“那小子是不想领兵?!”   “哼,学了他那老子,前怕狼后怕虎,还揣度朕的意思。朕岂是那等无容人雅量的君主!”   “皇上息怒!”   陆烺扑通跪下,急忙安抚:“若真是殿试时不愿展露才情,那小子的确辜负了皇上一片厚爱。”   见皇上没说话,大大松了一口气,皇上似乎没那么生气。   “勋贵功臣如今能掌兵者寥寥无几,顾少晏先前并未传出有承续祖上天赋的名声,如今不过侥幸中榜,能入侍卫亲军卫,已是皇上厚恩。”   承平帝没有说话,那小子的文采武技摆在那里,他也不能违心说他中榜只是侥幸。   悠悠叹气,“如今勋贵功臣皆不想冒头,恐畏天威日久。”   陆烺哪敢回应,额头直冒冷汗。   太祖皇帝先后分封一百五十位公侯伯子男爵,被先帝几乎诛杀殆尽,谁人不惧,哪家不畏。   承平帝暗叹,他父皇铁血手段,承前启后,也是为了他继位后江山太平稳固。他无可置喙,只能想着安抚弥补一二。   “且先让他去守守宫门,磨磨他的性子。若是好的,将来朕自有重用。”   “是。皇上圣明。”   宫城西边侍卫亲军卫营,新来的侍卫正在岗前受训。   “……沉肩坠肘,站立如松,两足间距比肩宽一码,左手插腰,右手执刀……认官帽,记官衣,诵文武官员品级口诀……”   一声令下,齐声高诵,一众侍卫开始背诵文武官员品级……   副指挥使童战正在一旁观看。   一众新人中,有两个人颇受他注目。   一个叫季安冉。一众牛高马大的侍卫中混进来一个矮墩墩,想不关注都难。   不足十二岁的小子,不仅录中二甲,还正经分了差事。这要没有皇上授意,童战都不相信。   平凉侯戍边守关有功,他亦心生敬佩,也愿意对这小子关照一二。   而另一个……   童战目光落在前排细皮嫩肉的顾少晏身上。龇了一声,忽地有些牙酸。   曹国公府的这位三公子,不知是真的心有抱负,还是为了家族使命,来这里镀镀金。   明明被录二甲传胪,又被分去守了宫门。这是遭了皇上厌弃?   可皇上要是厌弃他,又为何给他安排那样一个岗位?他可不认为指挥使会冒着触犯天威的危险,私下打压二甲传胪。   这必是经过皇上的授意。   童战有些拿捏不准,该以何样态度来对待他了。   “时辰到,上午受训结束!”   礼部主事刚喊了一声,一众侍卫如听天籁。   “可算是结束了!”   “天爷,我这脑瓜子嗡嗡的,天旋地转,当个侍卫还要背这么多东西!嗷!”   夭寿啊!他要有那个记性能耐,就跑去考文进士去了。   众人纷纷附和,只觉上午礼部的培训真真是能要人命,比下午的操练还要恐怖。   一侍卫拍拍季安冉的肩膀,“你小子,是哪根筋不对,中了秀才还放弃文科!”一副他是不是被天雷劈傻的样子。   孩子不懂,家里的大人也四六不分?   “就是。你小子,莫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安逸了?”   “长这么矮,下午操练可别哭鼻子。”   “我会长高的!”季安冉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他的身高其实在同龄人中算是高的,毕竟父族母族都有武将基因。只是他年纪小,于一众牛高马大的侍卫中,还是矮得肉眼可见。   “去去去,别想欺负他,这是我异父异母亲兄弟,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顾少晏走过来给安冉解围。   众人笑着捶他,“你异父异母亲兄弟?我们认了吗,你张嘴就来。”   众人打闹了一番,直到饭食抬了来,才轰地散了。   季安冉仗着身材小,很快就挤到队伍前面打好了饭,“顾大哥,这是你的!”   “谢谢季贤弟。”   “顾大哥叫我名字吧,亲切些。”   “好。”   二人端着饭食蹲到一处吃饭。被虐了一上午,安冉现在吃什么都觉得香。   见他大口大口吃得喷香,顾少晏只觉好笑,“家里没给你饭吃?”这侍卫营的饭能有多好吃,吃得头都不抬。   “嘿嘿,我不挑食。”   见他吃得香,顾少晏捡了两片肉夹到他碗里,“多吃点,你正长身体呢。”   “谢谢顾大哥!”嗷乎,吃了一大口。得吃饱饱的,不然下午操练时会没力气。   顾少晏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一边扭头看他,昨天   还一副蔫哒哒肠子悔青的样子,今天怎就换了一副模样?   “是我姐姐说的,说皇上厚恩,分了我好差事,我要知恩感恩,而且也不能堕了我祖父的威名。”   哦,他姐姐?那位季大姑娘?   顾少晏心头涟漪又起,“你姐姐,还说什么了?”   “说了好多,让我好好当差,说选择了就不能后悔。”   “嗯,那是要听你姐姐的。”   想起那天平凉侯府的热闹,顾少晏想了想,又问他:“你家那天来了许多宾客,我似乎听说还要借宴会给你姐相看?有,这回事吗?” 第34章 不肯吃亏   顾少宴心头那股异样并未消散,明里暗里朝眼前这位小兄弟打探。   想起那日在府里,季姑娘忽然变脸,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只觉心头又闷又堵。   季侯府那天的宴席办得异常热闹,来了不少世家贵妇,他即便在男宾席也听到一二风声。回家还被祖母问话,问他对季侯府的姑娘有没有印象。   季姑娘年纪也不算小了,还没说亲?   还是说因为在陪都被耽误了?   “嗯,我姐姐也到说亲的年龄了。那天打探的人不少呢。”   季安冉边吃边回话。他姐姐才不会没人要。   他转考武科,就是想给姐姐添一份助力。他姐姐处处都好,才不是那种少教诫的丧妇长女!   世人都有偏见,说什么五不娶之丧妇长女不娶,那些人就是有偏见!她姐姐才没有少教养!外曾祖母请了不少人教导姐姐,他姐姐是最优秀的,谁都比不上!   “那肉惹到你了,你咬它都快咬出渣了。”顾少晏打趣他。   “哼,都怪那个窦邑!”   季安冉恨恨地咬着那肉,油花都溅了出来,“若不是他攀龙附凤,退了亲,我姐姐也不会现在才来说亲。”   府里那些姐姐妹妹年纪都比姐姐小,听说从几年前就在相看了。   “你姐姐被退亲了?”顾少宴吃了一惊,季姑娘订亲了?攀龙附凤?谁?   “窦邑?是那个今科文会元?”   季安冉瞪圆了眼珠,他怎么把姐姐被退亲的事说了出来!   紧紧抿着嘴,不肯再说,还一脸紧张地看着顾少晏。   顾少晏见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忍俊不禁,“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你发誓!”   “我发誓。”顾少晏在他的注视下发了誓。   季安冉这才松了口气。他不能害姐姐亲事难上加难,他姐姐配得上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比窦邑还好的亲事!   见那孩子紧闭了嘴,再打探不出什么,顾少晏只好罢了。   窦邑?和凤阳县主天作之合?原来竟早有亲事。   竟然还让宫里下了赐婚圣旨。   顾少晏有些纳闷。季侯府也不是那等寻常人家,能吃下这个亏?这里面怕不是有些他不知道的因由。   下午,操练完,顾少晏等人得到通知,说明天是文科殿试,宫里和各处宫门需要增加警戒,所以明日他们要增补到各岗位当差。   对于明天不再受训,大伙很是高兴。但一听明天就要上岗当差,心里又紧张起来。   翌日,才寅初,繁星正当空,季安冉就爬了起来,准备进宫当差了。   头一天当差,还是在宫里,季安澜很重视,起了一大早,赶到安冉院子,亲自给他穿上崭新的侍卫服,又细声叮嘱,生怕他紧张出错。   “姐姐别担心,上官和同僚都很喜欢我,他们都会关照我的。”   “好。那你要多看多学,不懂就问。在宫里当差,处处需小心谨慎,知道了吗?”   “知道了。姐姐放心吧。”   看着他小小一个,穿着簇新的侍卫服,别着能有他半个身长的佩刀,抖擞着精神出门去了,季安澜看得又是欣慰又是挂心。   送他走后,也睡不着了。翻了几本账本,也就到了晨参时间。   等她到了荣寿院,发现一众兄弟姐妹也都到了。   “大姐姐。”季婉婷起身打招呼。   “嗯,早,四妹妹。”   小刘氏所出的季知柳则没动,只坐在椅子上叫了她一声,季安澜便也只朝她点了点头。   二房三房的堂妹都起身向她问早,她也微笑着一一回应,并互相问候了几句。   晨参,除初一十五,或特殊的日子,刘氏都吩咐府里的老爷少爷们不必过来。老爷们去衙门的去衙门,当差的当差,少爷们刚要去书院读书。   所以大多数的晨参都只有各房的夫人小姐们在。   不一会,蓝氏也带着自己的女儿向晚和侄女蓝玉瑛到了。   三人到了后,侯夫人刘氏也出来了。   问了安之后,大伙坐一块叙话。   季安澜大多数时候都懒得开口,今天也一样,只静静坐在那里。可今天,却有人不肯放过她。   “安澜表妹也回来好些天了,府里的规矩怕是都学全了。”   季安澜淡淡看向蓝玉瑛,“不比你差。”   “规矩学了就好。我姑母还说要给你派教养嬷嬷。本来我是听说表妹院里竟然有四个大丫环的,当然我可能是听错了。”   府里侯夫人和各房夫人的配置是四个大丫环,各房小姐少爷则只有一个或两个大丫环。而季安澜院里却有四个。   蓝玉瑛是不甘心季安澜处处比自己强的。   “她们领月银份例了?”   蓝玉瑛被问得一噎。才想起这位表妹回来还不足一月。   “即便还没领,也不该越过侯夫人。外人若知道了,只怕要说表妹欠失礼数。”   屋里一时没人说话。   季婉婷听了,本想为大姐姐分辩一句的。看了一圈,长辈们都没说话,她不过一个庶女,也不好忽然冒头,惹得蓝氏不快,对她们母女只怕更不利。   而季知柳,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为这位大姐出头的打算。   二房是庶房,也不想惹侯夫人和蓝氏不快。倒是三房的惜月,瞪了蓝玉瑛一眼,“蓝表姐,你管得太多了吧。”   “八表妹,你怎可以这样说。你也是侯府的嫡女,需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蓝氏欲言又止,一副她是后娘,不好开口的样子。   刘氏看了她一眼,便说道:“安澜院里四个大丫环,是不合规制,便照着府里来吧。”   “是,都依祖母的。我只带了贺嬷嬷和四个丫环进京。便让其中两人领二等丫环份例吧。”   季安澜柔声应下,很是乖顺。   “只是,除了这四个,我那院里,按制还应该配两个三等,四个粗使丫环的。”   看向蓝氏,“不知我是自己去牙行那里采买,还是在府中丫环里挑?”又补充了句,“安冉那边缺的人手也得补上。”   蓝氏一口气没喘上来。   又听她说道:“对了,听说四妹妹和二弟那里,缺的人手也挺多,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有配齐。我母亲在的时候,可没有打压庶子女的习惯。”   不理会蓝氏吃人一样的目光,又看向蓝玉瑛。   嘴巴不停,“不知蓝家表妹那里可有配齐?”   蓝玉瑛紧张地看向自个的姑母,她那里自然是配齐了的,吃的用的也都是最好的。本想给姑母出一口气的,结果……   姑母不会生她的气了吧。   季安澜不说话则己,一说话谁也别想她停下。   又对刘氏说道:“祖母,这亲戚家的孩子处处周全,吃的用的处处与府上少爷小姐看齐,结果咱自家孩子倒是吃了亏,这让外人如何看咱们。还是说蓝家把这些年养玉瑛表妹的银子都送过来了?” 第35章 晨参生隙   季安澜话毕,众人皆一脸吃惊。   是真敢说啊。也不怕蓝氏给她穿小鞋。   小辈们吃惊不小,二房江氏,三房俞氏却当着蓝氏的面齐齐笑出声来。这安澜真真是个促狭鬼。   那蓝家怎会送蓝玉瑛的养身银来,她姑侄不往蓝家贴补就不错了。   蓝氏被两个妯娌明里暗里取笑,只觉面上一阵燥热,不由心中暗恨。   而蓝玉瑛原只想给季安澜添堵,没想火却烧到自己身上。见姑母阴沉着脸,吓得一个哆嗦。   急忙找补道:“侯府对我的养育之恩,我自不敢忘,将来定会报答。澜表妹你一个大家小姐,成日把金啊银的挂在嘴里,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笑话?你都不怕人笑话,我怕什么。”   “我表姐吃的用的都是我母亲的银子!”季向晚见表姐吃瘪,很是不满。   就算眼前这个和自己一个爹,但哪有表姐日日陪伴在侧的感情深。   “哦。”季安澜淡淡瞥了她一眼。   “你哦甚!我表姐又没有花到你的银子,你大清早的说我表姐做什么!”   “怎是我说她,不是你表姐先说我的吗?一副生怕我院里四个大丫环多拿月银份例的样子。看来这些年跟着蓝夫人很是学了些掌家的本事。”   见这个大孙女又扯到蓝氏头上,越说越不像话,刘氏皱眉打断:“好了。”对这孙女越发不喜。   “亲戚之间相扶相持,非金银能衡量。再者咱府里也不缺那点银子。”   季安澜很是松了一口气,“咱府里不缺银子就好。我都当咱府里败落了呢。”   “你说的什么胡话!”   侯府败落这种话,刘氏一个字都听不得。   “啊,不是吗?我是听说姚姨娘那边连饭都吃不上,经常吃剩饭剩菜,领的份例也都不如咱府上的丫环。吓得我还跟安冉说,下了职就回家,别到外头交际应酬,得给府里省些银子。”   这回在座的是真的吃惊不小。   姑娘们是没体会到内宅妻妾相斗的残酷,而江氏俞氏对妾室虽无视,但也没让人吃剩饭剩菜过。   传出去叫人如何议论!   刘氏一口气堵在胸口,狠狠瞪向大清早就给自己添堵的孙女。又气蓝氏手段卑劣,一时竟不知该教训哪个。   “母亲!”   蓝氏急忙起身请罪,“安澜说的这些我真是头一次听说,我竟从不知这些。那姚氏不过一个妾,我犯得着去跟她计较?给她脸,她还能爬到我头上不成!”   蓝氏是绝不肯认的。   刘氏气大清早给庶子媳妇看了热闹。   恨声道:“你不知?你掌家,下头乱成这样,自然是你的错!那姚氏也不是自己上门的,再如何,也得顾着毕大人的面子。叫外人知道,还真以为咱家破落了,只配给人吃馊饭剩菜!”   “母亲息怒,儿媳回去定好好彻查。只是母亲也知道,掌这么大一个家,我也不能处处周全,下面欺上瞒下也是有的。”   季安澜逮着机会,“蓝夫人掌家辛苦,咱们自是知道,不若请我二婶三婶帮衬一二?”   江氏俞氏知机,笑着附合:“是啊,大嫂掌家这么辛苦,咱们怎能眼睁睁看着。不若大嫂看看哪里需要我们帮忙的,只管吩咐。”   蓝氏心里这个气啊,好不容易拿来的掌家权,如何甘心分出去。   “多谢两位弟妹。若有需要,我一定不吝开口。”   刘氏扫了一眼三个儿媳妇,前些天为安冉办的宴席,三房办得漂亮,又是自己嫡亲的,倒是可以叫三房帮着管家。   只是单叫三房帮衬,撇下二房,二房只怕要说她偏心。   蓝氏见她竟犹豫起来,生怕下一秒就真应了那丫头分权的话。   急忙说道:“母亲,姚氏那里儿媳一定彻查,给母亲一个交待。大房的事也不好交给两位弟妹,人多眼杂,若传到毕大人耳朵里,倒让世子不好做。”   涉及到季明堂,刘氏自然不肯他失了名声。   三房共同管家,就免不了龃龉生嫌隙。倒真如蓝氏说的人多眼杂。   做起和事佬:“这次的事是蓝氏掌家不严,再有下次,我就收回你的掌家权。二房三房一起监督,但凡有什么不对,即刻来回我。”   又语重心长道:“外头多少人盯着咱家,咱们若自己乱起来,都不用别人弹劾就败了。需同心协力才是。”   众人齐齐应声:“是。”   晨参结束,江氏俞氏没分到管家权,并不在意,反而心里很是愉悦。果然安澜姐弟回府,府里就热闹有趣多了。   以前晨参,哪有这么多乐子看。   蓝玉瑛跟着蓝氏回到她的院子,低头忐忑请罪:“姑母,是玉瑛的不是,让你难堪了。我本意是想帮姑母的。”   蓝氏瞥了她一眼,这侄女的心思她如何不知。   她虽不是季侯府正经姑娘,但从小养在自己身边,在府里小辈中又是最大,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当她是大小姐,哄得她高高兴兴的。结果来了一个季安澜,自然就感到了威胁。   “你以后别去触她的霉头,她牙尖嘴利,不肯吃亏,不肯饶人,别人说一句,她能回三句。”   蓝氏对季安澜当众打脸的事,很是不满。生怕侄女不是她的对手,吃了亏。   “姑母,她这样下你的脸,我还是气不过,替姑母生气。”   蓝氏哼了声,“这才哪到哪。她以为这是在陪都,府里没个主子,由得她泼猴似的上窜下跳呢。”   蓝玉瑛凑了过去,“姑母,听说季大姑奶奶想把她说到临安王府,是不是真的?若真让她嫁到王府,那岂不是便宜了她?将来只怕她们姐弟会爬到姑母头上。”   “哼,八字还没一撇呢。”   大姑奶奶是有打算把季安澜说给世子的庶子。   那庶子的母亲很得世子的宠,连带着那庶子都威胁到季氏儿子的地位,听说王世子还打算给那位庶子请封。   大姑奶奶应该是想要安澜嫁过去,在王府里好多个帮手。   毕竟是亲亲侄女。   若只有季安澜,倒不介意她嫁去哪家,但她背后还有个安冉。就不想她嫁得太好了,将来倒给安冉那小子添了倚仗。 第36章 见面不喜   因晨参时,季安澜的一番操作,府里有人恶有人喜。   大房妾田氏,看着院里多添了许多物事,儿女房里又多添了许多得用的下人,喜得站不住。越发叮嘱两个儿女,叫他们多与安澜姐弟多亲近。   在这府里,他们母子三人活得像边缘人,季明堂只当他们不存在,是指望不上的。   “婉婷,你的亲事,只怕侯夫人和蓝氏是不会上心的,还是要多跟在你嫡姐身边,多跟着出门,让别人注意到你,才有机会。”   “是。女儿明白。”   季婉婷柔声应了。她这个名字都是已故的嫡母取的,父亲是从不敢指望的。   大房另一处偏僻院子,姚晚娘见今日竟能吃上热乎的饭食了,账房还把克扣她的份例都送了来,惊得不轻。   使了银子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是大小姐帮她说的情。   一拍大腿,还得是大小姐啊!   她就说与大小姐多亲近没坏处。忙钻到屋里扒拉起这些年攒的宝贝,要亲自送与季安澜。   季安澜只收下姚氏送来的点心,财物没收。   她也不是多喜欢姚氏,但能用姚氏给蓝氏和季明堂添堵,何乐不为?   “锦瑟、锦年就当二等丫环,一应月银私下我会贴补。”   她只带了锦瑟、锦年、美莹、美丽和贺嬷嬷进府,美莹、美丽掌着她外头生意上的事,二人看账查账很厉害,能帮她管着外头的事。而锦瑟、锦年细心周到,平时管她日常衣裳首饰这些。   四人都不可或缺,是她的左膀右臂。   “小姐,我们不要贴补。”当一等二等丫环并无所谓,主要是能在小姐身边就行。   “你俩傻啊,小姐又不缺钱。给你们还不要。”美丽一副她俩是傻子的样子。   季安澜笑指着她:“有你帮着往外掏,多少都不够。”   “那不会,我心里有数呢。小姐的账本我还管着呢。”   众人皆笑。   锦瑟、锦年见小姐真的要给,这才笑着应了。   “小姐,院里要添的人,是向外头买吗?”   外头买自然更便于掌控,府里挑的下人,跟各房各处都有牵扯,用着不放心。   季安澜想了想,“不用外头去买。你们去跟管事说,我要在府里挑。你们和贺嬷嬷把关,务必要挑那些忠厚老实的,最好是府里的家生子,跟各房有牵扯也没事,如此咱们也能各处多得一些消息。”   “是,奴婢明白。”   “还有安冉那边,更要仔细些,别放一些有心思的人进去。”   说完此事,又吩咐大伙平时要多与侯夫人和蓝氏那边的丫环   多接触。府里只怕要说她的亲事,毕竟她是大的,她不说亲,底下的弟妹也不好嫁娶。   她需要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别怕花钱。蓝氏那边若打探不到消息,侯夫人院里就多使些钱,二房三房那边也别漏,世子那边的人更要多接触。”   安冉毕竟是父亲的嫡长子,如今又进宫当了差,下人都有眼色,只要父亲身边的人不蠢,就不会远着他们。   “是,小姐放心。”   季侯府这边一早闹出的动静不小,而宫里各处却严肃紧张。   今日文殿试举行,先前中榜的文考生都会进宫应试,宫里四处皆戒备森严,新来的侍卫都没等到培训完就匆匆安排上岗了。   皇宫正宫门处,顾少晏一身崭新的侍卫装,佩带腰刀奕奕精神站在宫门一侧。   今日头一天当差,心里难免兴奋。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但看着一众连路都走不直,大气都不敢喘的文考生走得那样小心翼翼,似乎在研究宫城的地砖。   这一对比,顾少宴那腰就挺得倍直了。   崩起脸一一验看他们的进宫凭证,那冰山严肃样,更是把一众考生吓得不轻。生怕一个不慎,被这群侍卫为难,耽误了考试。   午门是这群考生进宫的第一道门,顾少晏等一众侍卫验看得细之又细,不光看凭证,还搜身。   上下摸了个遍,头发丝都不放过,就差让他们把衣裳脱下来抖两抖了。   “进去吧。”   “多谢侍卫大人。”   顾少宴头一天当差,只觉新奇。这种让人又敬又畏的感觉,似乎,还不错。   转眼又见一人被众人簇拥着走近,细听,哦?这位就是那窦会元?和凤阳县主传出天作佳偶那位?   季姑娘就是被他退了亲?   顾少晏目光直直落到对方身上。   目光挑剔,也不怎么样啊,这一副文弱书生样,风吹过来,都能倒三倒,季姑娘喜欢这样的?   窦邑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看去……   见宫门口有一侍卫正朝他定定看来,还以为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急忙站定,正了正衣冠,又上下检查了一番,并无不妥后,这才走近并递上自己的入宫凭证。   顾少晏冷眼看他,接凭证过来细看,呦,还真是那窦邑。   “站近些,要搜身,知道规矩吧?”   “是,都知道的。”   窦邑微笑着走近,极近谦卑,不想得罪了这群侍卫,再耽误到今日大事。   顾少晏待他走近,利用职务之便,目光放肆地把他上下打量了个遍,又周身细细摸了个遍,身上有几块排骨都有了数。   摸完目光更是不屑,这种弱鸡,刀都提不起,都是谁喜欢啊。   想起那天季姑娘对自己不假于色,似乎无甚好感,此时看窦邑的目光冷得渗人。   窦邑冷得直打哆嗦,难道是今晨衣裳穿少了?   皇宫大内的侍卫都是这样的吗?面瘫一样,连个笑都不会。将来都是谁会喜欢这样的啊。日子得多无趣。   “进去吧。”   “是,多谢。”   窦邑拿回凭证,整了整衣冠,又朝顾少晏微笑地点了点头,这才与一众同科踏入宫门。   等人走进宫门,顾少晏旁边的老侍卫还一脸赞许地夸他:“你做的不错。咱们守的是皇宫第一道门,进来的人务必要盘问查清楚底细,若出了纰漏,全家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新来的很是不错。等下值得跟指挥使好好夸一夸他。   顾少晏露了笑,“头一天当差,不得不仔细。我这没经验,还望贤兄以后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   这位可是曹国公府的贵公子,二甲传胪,这样的身份,以后成就低不了。守宫门怕只是暂时的,他巴结都来不及。 第37章 照顾不上   奉天殿中,气氛紧张,肃静。窦邑等一众考生正在答题。   御座上,承平帝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不时抬头看一眼,神情满意。   武殿试时,一众武考生又是拧眉沉思,又是落笔停滞,一副不知从何处下笔的模样。与之不同,此时的大殿中,人数不仅多了一倍,更显规模,且考生们皆运笔如飞。   坐在御座上,只看到大殿中整齐划一的黑头颅,连眉眼都看不见。想到此,承平帝抿着嘴笑了笑。   召来礼部尚书,让他把会试时前十考生的卷子送到御前,细看了起来。   与皇宫大殿暖和如春不同,宣州边城此时还刮着凛冽的寒风,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都四月末了,怎还这么冷!”   季明昌缩着脖子袖着手走进帅帐,“父亲,家中有书信来了。”   季茂忠披着大氅正在看兵书,头也不抬,淡淡嗯了声。   “那我替父亲先看一看?”   季明昌在下首找了张椅子坐了,开始拆起书信……“嚯!”腾地站了起来。   毛毛躁躁。季茂忠皱着眉看他。   “父亲!”   季明昌拿着手中的信激动地凑了过去,“父亲你看,姨娘信中说安冉去考武试了!还中了二甲!父亲快看!”   季茂忠一愣,把信接过来看。   “好小子!真去考武试了!竟然还中了二甲!”季茂忠一脸激动。   想他父亲一直盼家族后嗣兴旺,承续祖上荣光,结果子孙后代全改走文途了。   到了明昌这一代,竟一个走武途的都没有。要不是当年得知他战场上受了伤,明昌跑来看他,被他留下,他们家也只他一人支应门庭。   心里不是不失望的。   现在好了,多了一个安冉!   好,好小子!   季明昌见父亲平时严肃的脸上挂了笑,心里只感宽慰。“父亲没想到吧,安冉竟改走武途了。”   真真是没想到。那小子先前中秀才来的信,仿佛还在眼前。   季茂忠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把手中的信来来回回看了又看,“我记得安冉还有两月才满十二吧。”   “可不是。安冉是六月的生辰。还是父亲记得清楚。”   季茂忠神情骄傲,他当然记得清楚,那可是他的嫡长孙!   想起那孩子还中过秀才,眉头一皱,“怎忽然改走武途了?你姨娘这信中怎没写原因?”   “没写吗?”   季明昌把信接过来,“写了啊,在这后面呢,说先是安澜被窦家退了亲,姐弟二人才决定进京考武试的。”   “安澜被窦家退了亲?!”   季茂忠虎目一瞪,把信抢过来翻到后面看,看完气得直拍桌案,“竖子!窦家怎敢!”   “怎么不敢,人家另聘的是凤阳县主,卫国公之女。咱家不过是个侯爵,再者父亲又不在京城,有几人还记得你这个侯爷。”   季茂忠气得拿桌上的兵书去扔他,说的什么丧气话。   自家祖上可是正经的从龙之功,陪太祖一起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与卫国公府靠亲戚关系得来的爵位可大不一样。   卫国公府,竟然公然抢他孙女的亲事!   还有那窦家,竟为了攀高枝背信弃义!真真是看错他们了。   还有家里是怎么回事?怎就轻易退了亲?这门亲事可是当初虞老太太亲自订的,还来信与他通禀过的。   安澜被退了亲,家里都未曾来信吱一声。还是今天他在明昌姨娘的家书中才看到。   季茂忠气得不轻。   只觉天高地远的,家里便不把他这个家主放在眼里了。   “父亲息怒。”   季明昌怕他气坏了,急忙上前安抚:“家里如今是大嫂掌家,母亲只怕都说不上话。安澜从小与大嫂不睦,还离得远,大哥大嫂估计也是怕得罪了皇家。”   季茂忠胸膛起伏,头一次觉得自己守边离家里太远了。   那逆子不是怕得罪皇家,估计夫妻俩是拿安澜退婚一事谋好处呢。安澜一退婚,那逆子不是谋到实差了!   当初他就不同意聘蓝氏,他看出蓝家和蓝氏对那逆子无意,那一家子一门心思只想着攀高枝 ,结果那逆子非求着他夫妻上门说亲。   结果没等他们上门,就传出蓝氏被平阳王府聘下的消息。   那逆子还要死不活。把他气得不轻。   当时正逢先郑国公被夺爵,父亲思唇亡齿寒,见温家被人落井下石,又见虞老太太掌家艰难,本着通家之好,为那逆子聘了先郑国公的孙女温氏。   结果倒害了温氏。   夫妻不睦不说,没出几年,蓝氏守寡,那逆子竟又把她娶回家门。   思及往事,季茂忠情绪翻滚。如今他戍关守边,倒顾不上温氏留下的那对孙子女了,叫安冉小小年纪就思起前程。   “父亲?”   季茂忠回神,“你大哥我是管不了了,但安澜安冉不能让他祸害了。”   “父亲言重了,安澜安冉再怎么说也是大哥的亲生血脉。”   “哼,他眼里怕是没有安澜安冉。”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没把人接进京。   思及那逆子就忍不住生气。如今离得远,也做不了什么。倒是安冉自己争气了。   “好啊。这孩子不错。”不满十二岁就中武科二甲了,不错!   当年父亲也是不满十五就跟着祖父与太祖他们南征北战了。   “父亲很开心?”   季茂忠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收起。“你替为父执笔,跟你母亲说,我私库中的兵器兵书以后都归安冉,随他处置。”   “还有,”   想了想,“安澜被退了亲,这不是她的错,都是家中大人不肯为她出头,咱们都欠了她,必要为她细细再择一门好亲。安澜的亲事,需慎重选择,且需得安澜同意才行。”   要不这么说一声,只怕那个逆子和蓝氏还要拿安澜的婚事当筹码。   见儿子一边应着一边找纸笔,又补了一句,“年后你不是收了一车皮子吗?挑些好的,给安澜安冉送去。他俩一直在陪都,这些年家里亏欠了他们。”   “那父亲你掏你的私房啊,还来掏儿子的。”   “那车皮子你当别人是送你的?还不是怕为父拒收才送到你手里。”   脸这么大呢,还他的!   季明昌撇了撇嘴,“我还想给锦婳、明妩留着当嫁妆呢。”   “少不了她们的。”   “嘿嘿,有父亲这句话就成。”   糖公鸡,就知道抠他私房。季茂忠无语地扫了他一眼,想了想又道:“寄到京师天也热了,只怕穿不上。你到我私库中看看,挑些得用的给他们送去。”   “好勒!”   季明昌开始磨墨写家书,收罗各色物产寄回京…… 第38章 君臣趣话   宣州边城的风吹不到京师,但顾少晏觉得今天日头尤其长,腿都站肿了。   想着往日这个时间他不是在自个院里歪着,就是和狐朋狗友在酒楼戏园看戏听曲,悔得差点落下泪来。   当个纨绔不好吗?   家里能少他吃的还是喝的?还是缺他银子花了?一月六两俸,都不够他上一次戏园打赏的。   望天。   结果没望多久,文殿试结束了。   他看着被一众考生簇拥着再次朝宫门走来的窦邑,那副样子仿佛已经是身披红袍头插花翎的状元样了,忽地又支棱起来了。   文会元,只要今天没有殿前失仪,别说掉到三甲之外,一甲都不会掉。   想当初,若不是……身披铠甲打马游街,当头第一的合该是自己才是。   窦邑觉得宫门处那个侍卫看他的目光有些奇怪,带着一丝,审视?   他不认识他吧?还是他认识自己?   是了,虽殿试结果还未公布,但自己中了会元,京城津津乐道已久。   便朝顾少晏笑着点了点头,还客气地道了声辛苦。   顾少晏傲娇地看他走远,嘁,那副样子,还回见不成?   “这就是那位窦会元了?大后天的琼林宴没准又能见着了。”   琼林宴?文殿试明日出成绩,后日放榜,大后日宫中赐宴。这姓窦的只要不走背运,大后日还真能再见一回他。   顾少宴再次望天,心里酸酸的。   一丝后悔袭上心头。二甲传胪跟状元确实是不一样的。   “大后日能请假不?”   “家里有白事?”   “欠揍?”顾少晏怒目瞪他。   “那不能。”老侍卫摇头,“按规矩,一旦排班,非丧葬不能使人顶替。”   宫门另一侧的侍卫不解,“琼林宴多好的喜事,三年才能沾一回光,还得刚好能排上班,你还请假?”   也就是太祖立国后,规矩严了,要是像前朝,他们光收喜钱就能收到手软。   听说前朝,文武百官进宫还要给侍卫塞钱。就别说另外三个宫门了,那太监宫女出宫采办,女眷进宫探望宫妃,收的赏可不少。   顾少晏立刻腰不酸了,腿不软了,左右见着无人,津津有味地听起八卦来……   文殿试结束,礼部封了卷子,收进匣子离开。   承平帝走出奉天殿,望了望西边遍染橘红的天,想着这科考完,又能为朝廷招揽到那许多人才,顿时觉得呼出的气都甜了。   扫了一眼大殿广场上的侍卫,目光落在一个矮墩墩的侍卫身上。   乐了。叫过身旁的太监,“去,把那小子叫来。”   季安冉见文殿试结束,正数着时辰等着下值呢,结果就被太监叫去了。抬头往大殿处看了看,又诚惶诚恐地低了头,小心翼翼跟在太监后面走了过去。   “下臣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   “谢皇上。”心里嘀咕,不知皇上召他作甚,头也不敢抬。   承平帝心情却不错,“你这是头一天进宫当差?在何处当差?”   “回皇上,下臣目前还在受训,因今日文殿试宫里增设侍卫,故下臣进宫当值,下臣目前在奉天门当差。”   回完傻愣愣地问了一句,“皇上知道下臣?”   承平帝笑了起来。身边的大太监王和也跟着笑:“你看这满广场的侍卫,哪一个像你这样矮,这样年纪小的?”   一眼就见着了,皇上不记得都难。   季安冉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听说皇上对侍卫亲卫,每一个人的生平来历都有了解呢。   承平帝忍住笑,“怎样,当差比读书辛苦吧?”   承平帝一笑,季安冉也稍稍去了些紧张,“回皇上,不辛苦,就是站久了有些腿酸。”   说着两条腿倒腾着想动一动,又想到这是在御前,又克制住了。   承平帝已经看到他的动作,“你头一天当差,今日还一站就几个时辰,怕是腿肿了吧。回去用热水敷一敷。”   季安冉愣愣地抬头,皇上竟关心他一个小小的侍卫!   “嗯哼……”王和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这小子规矩还没学好吧。   季安冉忙低下头,“下臣失礼,请皇上恕罪。”   “无妨。”   承平帝心情又好了些,“跟朕只当随意聊聊。你今日头一天当差,感觉如何?转考武科后悔了吧?”   今日这么多文考生,不久之后,都会授官任职,自来武官不如文官,不知这小子是否有悔意。   季安冉斟酌着回道:“头一天当差,除了站得久了些,还挺新奇的。也不辛苦,就是,就是要憋尿,上值前不敢喝水……”   “哈哈哈……”   承平帝忍不住大笑,这小子,当真有趣。这满奉天殿广场的侍卫,哪一个敢这么跟他说话的。   王和也笑着打量了季安冉一眼。   承平帝心情很不错,“你要是后悔了,我便放你回去继续考文试也是可以的。”   “下臣不后悔。皇上隆恩,让下臣一月有十日去国子监就读,下臣已是感激不尽,下臣一定好好学本事,再过几年,就去宣州替皇上守边!”   “哦,去宣州守边?守边清苦,宣州那边风沙还大,你不怕?”   “下臣不怕。宣州是北边重镇,守好边城,外敌不侵,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而且……”   承平帝噙着笑,“而且什么?”   “而且下臣去宣州守边,就可以把祖父换回来,好让他回京颐养天年。”   承平帝被他说得一愣。没想到这小子竟有一颗赤子之心。   想到平凉侯府如今在军中也只有平凉侯和他那位庶子,平凉侯百年后,侯府五代而斩,最终会归于沉寂。没想又出了个季安冉。   “你祖父定会感到欣慰。”   “下臣跟祖父寄家书说在宫里当差之事了,但祖父应该还未收到。”   承平帝定定看他,想着若干年后,平凉侯府又会出一位悍勇的武将,心头宽慰。   “好好当差,在国子监也好好学本事,将来给朕当个文武通才的大将军。”   “是!下臣定不负圣望!”   君臣一时趣话,没想大魏若干年后真又得了一位忠心悍勇的儒将。 第39章 从何查起   承平帝看着他小小一个,下了台阶,慢慢走远,走得那样铿锵有力,身姿挺拔如松,越看越喜。   “把这小子调来乾清门当差。”   这小子身负平凉侯府和先郑国公府两门的希望。先郑国公府如今已绝嗣,让人唏嘘。   王和听得一愣,这小子头一天当差,就要调来乾清门了?   宫里以乾清门为界,分外朝内宫,乾清宫虽也有侍卫,但日暮后,宫里下钥,乾清宫侍卫是要退守乾清门之外的。   乾清宫侍卫是真正的御前近卫,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   御前侍卫任期结束,都能外放当官。最高可任从一品提督,最差也是四品五品。不愿当武官,还能当同品级的文官。   乾清门侍卫虽不如乾清宫侍卫地位高更靠近御前,但文武百官觐见,要由乾清门侍卫先核查身份,再由他们引领至御前,再把人带出来。   是真正的御前行走。非心腹不能当。   当了乾清门侍卫,离乾清宫还远吗?   “是。”王和敛神应下。   这份恩宠,看来皇上对守边的平凉侯还是信任有加的。   金乌西坠,漫天霞云。季安澜坐在醉仙楼雅间里,望着被天际笼上的落日余辉出神。   借着这次给院里增设人手,她把府里留下的一些旧人也都摸查了一遍。   先前伺候母亲的旧人再也寻不到了,蓝氏掌家,遣的遣,散的散,早已觅不到旧人的行踪。   母亲刚去那几年,外曾祖母明里暗里也找了母亲身边的人调查过,只是都没什么有效证据。   母亲似乎真是因难产血崩而去的。   蓝氏曾说过,她有圣旨赐婚,又有父亲的宠爱,没必要与母亲争宠。   可除了蓝氏,谁又会害母亲呢?   小时候,她见着蓝氏就恨不得跟她吵,恨她抢了父亲,又害了母亲。蓝氏也不想跟她在一个屋檐下,放任外曾祖母把她和安冉带到外头抚养。   母亲去后,陪都的季府她渐觉陌生,再也不想回去。   没想,由着蓝氏打发走了好一批人。   当年给母亲诊过脉的太医,也说母亲是血崩而亡。只她和外曾祖母不肯信。   如今,要从何查起呢?   “小姐!”刘大壮推开门禀报,“潘夫人在庆福楼,小姐可要去会一会?”   季安澜起身,“走。”   京兆尹夫人潘氏,有个儿子叫潘翀,自小文采斐然,谓北方学子中的魁首。   窦邑没上京前,他是热门的状元人选。潘家也不是那没名没姓的家族,潘氏乃北方大族,族中子弟当官者无数,宫妃中都有潘氏女。   庆福楼,京城最大的一间银楼。潘夫人已拿到订好的首饰,正由掌柜极尽热情讨好地把她送下楼。   “您慢走,下回使人来说一声便是,小的会亲自送上门的。”   “无妨,正好顺路。”   丫环捧着匣子先一步下楼,与门口进来的一个年轻女子撞上,那匣子没捧稳,把里面的镯子给摔到地上,叮的一声,碎成两截。   丫环吓得不轻,愣在那里。   年轻女子一看也傻了,急忙赔罪:“对不起,是小女的不是。”   潘夫人一看于月前订制的麻花玉镯就这么碎了,心头咯登一下。   先前会试,儿子被南边来的窦邑压着,只得了第二名。今日殿试,盼着一雪前耻,能拿到状元的。这个镯子就是她要在儿子的宴席上戴的。   结果给人撞碎了。   蹬蹬几步下楼,上前就给了那名女子一个巴掌,“贱人,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见女儿被一巴掌打得泪花都飞出来,跟着年轻女子来的母亲忙把女儿拉到身后,“这位夫人,真是对不住,我们赔给您。”   “赔?你们赔得起吗!”   潘氏上下打量了那对母女,见她们穿着普通,很是看不起,“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那丫环回神,也跟着附和:“这是我们夫人特地定做的,一个月前就开始让庆福楼的玉匠制作了,好不容易才得了。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怎么赔!”   季安澜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   见潘氏和她家丫环咄咄逼人,眉头一皱。   “夫人,我赔您钱。”那妇人忙掏出身上带来的银子和银票,那丫环看了一眼,“这点钱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潘氏满脸厌恶,想着镯子碎了,意头非常不好,面色便有些狰狞,“没钱也学人来庆福楼?瞧瞧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都是我们的不是,”   那妇人把身上全部的银钱都塞给那丫环,极尽讨好:“您看我们身上就带了这些,您说个数,我回家取了再给您送去?”   见门口围了一圈人,掌柜的也帮着劝,并表示会让玉匠日夜赶工再给她做一个。   那潘氏又骂了几句,这才罢了,恨恨地瞪了那对母女一眼,这才带着丫环扬长而去。   “走吧。”季安澜淡淡瞥了那潘氏一眼,转身。   那潘翀再好,有这样一个母亲,嫁进去只怕也是受罪。   季安澜再一次把备选名录的人又划去一个。   “没想到潘翀的母亲是这样的。那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还看不起人。前几日大壮还偷偷瞧过那潘翀,说不比窦邑长得差呢。”   刘大壮跟在后面,眼见没把人打听清楚,害小姐白走一趟,有些懊恼。   忙推翻前话,“那还是窦公子长得好。潘翀长得太高壮了,不是小姐喜欢的。”   “那窦邑长得哪里好!弱不禁风的,我在街上随便找几个都比他强!”   美莹、美丽自窦家退了婚,看窦邑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听不得他的名字,更见不得人家说他好。   刘大壮连连告饶:“是是,窦公子长得歪嘴斜眼的,一点都不好。”   季安澜摇头失笑。   “这潘翀就算了,以后不必再打听。”京城好男儿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   “就是,小姐名单上还有好些个呢。大壮你以后需得细细打听了,别浪费小姐的时间。”   “是,我一定把他们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才叫小姐去看。” 第40章 欲算婚事   几人回到府里。季安冉已经下值,正等在姐姐院里。   “姐姐!我正想去找姐姐呢。”   季安澜笑着,“我还以为你要到晚上才下值。”   “晚上有夜班侍卫,我们还没轮到夜值。”安冉走过去搀着她的胳膊进屋,“姐姐快来看,皇上赏的!”   内室桌上,摆着一摞精美的绸缎。   众人眼睛一亮,“皇上赏的?这是宫缎?”   几个丫环已经两眼放光地凑了过去,“小姐,真是宫缎!有十匹呢,颜色真好看!”   季安澜也上前摸了摸,“你才第一天当值,怎的就遇上皇上了?大家都有,还是只赏给你了?”   “好像只赏了我一个。”季安冉有些小得意。   跟姐姐说起皇上召他过去叙话的事……“皇上没那么可怕,挺和气的。他还关心我,让我回来用热水敷脚呢!”   皇上还叫他在国子监好好读书。   宫里值勤是十二天一个周期,别的侍卫一月会轮值两个周期,中间有两三天休息。而国子监是十天休沐一天,这样算,他一月有八天休息呢!   “姐姐,真好。”   季安澜听他掰手指算假期,只觉好笑,授了职有了差事还是孩子心性。   “这是皇上看你年幼,特别给的恩典,莫要辜负了。有时间就去国子监多学些本事,我听说安昕书读得很好,先生都夸的。”   “是,我听姐姐的。   我用心学本事。”   季安冉头一天当差,被皇上赏赐了的消息,很快便传到平凉侯府各院。   季明堂等了半天,没见那对姐弟给他送宫缎来,不由得坐在那里生气。   蓝氏见了,还火上拱油,“不止母亲那边得了两匹,二房三房也得了,只你这个亲生父亲什么也没有,怕是没把你放在眼里。”   季明堂听了越发生气,“也不知安澜都教了安冉什么,越发教得他不敬亲长!”   “那谁让你没早些把他接来身边亲自教养,可不记恨么。都这么大了,性子早已养成。”养是养不熟了。   “我还不是怕他们进京给你添堵嘛。”   “别,老爷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这些年被人诟病,还得再添一桩么。老爷可千万别再给我添罪名了。”   季明堂见她生气,忙凑了过去,揽她在怀安抚,在自己嘴上轻轻拍了两下。   “我给夫人赔罪,都是我这张嘴口无遮拦。这些年,为夫还不知你掌家辛苦嘛。你看你把安昕就教得极好。国子监好几位先生都说安昕有学识有教养,这都是夫人的功劳。”   听到他说安昕,蓝氏面上有了几许笑意。   “安昕懂事,又一门心思做学问,可给我省不少心。”   脑子里忽又浮起另外一个儿子,那见她如见陌生人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又泛起丝丝苦涩。   想着前两日王妃派人来说,正准备为他择一门亲事,问自己的意见。这般想着,蓝氏便推开季明堂,“你先去睡,我还有些事未料理完。”   季明堂见她召来几个心腹,凑近听了听,说的都是各府贵女如何如何,细听才知她是为那边那个儿子择媳呢。   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转身进内室躺着了。   次日晨参,季明堂也在。   听着二房三房感谢安冉送他们宫缎的话,脸上便扬起一丝笑意,这个儿子虽没养在身边,但人情事故还是懂的。   蓝玉瑛见着姑父的笑,只觉刺眼,推了推一旁的向晚。   向晚也觉父亲的笑刺眼,便哼了声:“父亲,四哥可有送宫缎给你了?听说皇上赐了十匹宫缎给他呢!”   季明堂一噎,面上便有些气恼,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又记起安冉把自己给忘了的事,安冉不在,便狠狠瞪了季安澜一眼,都是她教坏了安冉。   季安澜没理他,浅浅瞥了蓝玉瑛一眼,当她的小动作没人看见呢。   看着向晚说道:“听说每年除夕宫里赏赐,都会送祖父不少宫缎,家中弟弟妹妹们都分了的,连玉瑛表妹也有。父亲,不知我和安冉的那份是您帮忙收着,还是留在府中库房?”   季明堂给问得一愣。   反应过来狠瞪了她一眼。每年宫中赏的宫缎,分下来自然都拿去做衣裳了,哪里还会留在库房发黄。   而且每年赏赐也有限,不过十匹二十匹的,各房一分,一人都不定能做一身衣裳,当马车一车车拉来呢?还囤在库房。   季明堂不说话。刘氏却看着季安澜这个大孙女一阵阵心梗。   本来昨晚得到安冉送来的两匹宫缎,正高兴孙子孙女有孝心,早上正想夸一夸呢。结果,这孙女浑身又长了刺。   果然是见不得她开心。   “皇上赏给安冉的,你们姐弟就留着做几身衣裳穿。进了京,宴席应酬不少,走出去,也别失了咱侯府的脸面。”   丝毫不提过去几年对这对孙子女的亏欠。   季安澜也懒得计较,“是,我都听祖母的,今日便让针线房帮着裁几身衣裳。”   刘氏看她肯偃旗息鼓,重重松了口气,就怕她不依不饶。   扫了她一眼,这样的性子嫁到临安王府,也不知女儿能不能治得住?   刘氏有些头疼了。   但想到女儿在那府里的不易,若让那庶子得了一门有力的妻族,更添助力,倒还真是自己人更好掌控些。   自家是侯府,那庶子还敢嫌弃不成。   笑着对季安澜说道:“过几日你姑母家里设宴,给咱家下了帖子,你先前在陪都,还没去过京城的临安王府呢,过几日跟我们同去。”   二房三房得了季安澜姐弟的好,纷纷附和道:“到时安澜只跟着咱们,你姑母这回设宴,只怕来的贵人不少,正好带你认识认识。”   季安澜也没多想,点头应了。   隔天,三年一度的文殿试放榜,窦邑果真中了状元。   听说窦家放了足足一个时辰的喜炮,抬出的喜钱一箩筐接一箩筐,扔了不知多少,门口围着捡喜钱的百姓久久不散。   又听说卫国公府也跟着散喜钱。   御道上,一早更是挤满了来看状元游街的百姓,比先前武进士游街还热闹。   把季安澜几个在醉仙楼看热闹的丫环气坏了。 第41章 看不起他   大魏太祖虽以武起家,但千百年来修文偃武,武官不如文官,历代莫不如是。   即便前些日子武进士游街比往年更盛大热闹,也比不过文进士游街的盛况。   季安澜本不想去看热闹,但耐不住惜月、锦婳等人缠磨,又见婉婷难得出门,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好扫兴。   再者是窦家退了她的亲,还是她没脸出门不成?   几人一早便去了醉仙楼,要了临街最好的位置。把打马游街的文进士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   当头第一的的自然是那状元窦邑,身披大红袍,帽插花翎,骑在披挂红绸的高头大马上笑得几许得意。   他本来就长得俊俏,又兼具江南男子的温润端方、精致内敛,那一频一笑,一步一拱手,把看热闹的百姓迷得不要不要的。   脚步紧随游行队伍移动,一路呼唤他的名字,那香花茶果更是不要钱地往他身上掷。   于一众文进士中,属他最显眼出众。与他错一个马身的探花长得远不如他,更不用说那长得高壮的榜眼。   榜眼潘翀目光频频落在前头的窦邑身上。   想着莫不是因为长得不如他,才失了这状元之位?名次虽只落后一名,但这待遇天壤之别。心里一阵阵犯酸。   状元窦邑一时风光无俩,今日过后,只怕满京城无人不识君。   季安澜看着骑在马上的窦邑,如众星拱月一般,看来外曾祖母还是很有眼光的。又思及二人已成陌路,眼神一黯。   外曾祖母离世后,自己用心经营与窦家的关系,如今却成泡影。   “哼,小人得志!瞧把他高兴坏了吧。”   见两边楼里的看客纷纷朝状元掷香果鲜花,美莹、美丽等人恨不得朝他掷一兜板栗壳。   “可惜不是板栗季节。”哼,扎不烂他!   “就是,怎么殿试不在秋日举行,便宜他了。”   季婉婷等人本来看得还挺开心,被围观群众感染,也恨不得跟着喊一甲的名字,结果听大姐的丫环开始骂人,缩回脖子,不敢出声了。   季安澜失笑,“婉婷别理她们。这下面年轻进士中有不少寒门庶族,若看中哪个,可以让祖母去帮着问问看。你虽是庶女,但凭咱家的身份,不算辱没了他们。”   季婉婷羞红了脸,从窗口离开,回来挨着季安澜坐了。   “人家怎会瞧得上我。”   言语失落。她不过一个庶女,还是不得宠的庶女。当家夫人视她为无物,亲生父亲也记不起她,生母又不得出门,谁会为她谋划呢。   季安澜安慰道:“莫贬低自己。咱家门第并不低。你也别着急,慢慢选,会遇上合适的。”   “嗯,我听大姐的。过几日去姑母家,我想与大姐一起。”   “我也与大姐一起!”   “我也是!”   惜月、明妩、锦婳纷纷附和。她们对这位大姐观感不错,见她晨参暮省遇有不平事敢怼大伯父大伯母,连祖母都不怕,心生敬佩。   而且今日出来看热闹,都以为找不着好位置,没想到大姐却能在醉仙楼订到这么好的雅间。   她们觉得大姐比大伯还有本事。   向晚让大伯去订酒楼,大伯还说订不到呢。说早半月前各酒楼的临街雅间就被人订光了。   这会向晚和玉瑛表姐估计正和别家挤在一处呢。   隔壁酒楼,得了凤阳县主相邀的蓝玉瑛,正带着季向晚与几个贵女挤在窗口看状元游街。   “窦状元果真是天人之姿,这多亏凤阳县主下手早,不然窦状元这等人才连门都出不得,一出门只怕就要被抢。”   “可不是,听说今年榜下捉婿,不知多少人对着窦状元的名字哀叹连连。”   蓝玉瑛忍不住恭维:“还是凤阳县主慧眼识珠。”   “可不是嘛,县主一直在宫里,难得出趟门,就遇到这等佳婿,我等天天在外头倒叫县主抢了先。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县主和窦状元天赐良缘,天作佳偶,真是羡煞我等。”   众女齐声恭维,让凤阳县主笑容越发灿烂。   想起数日前在此看到的武状元游街,那会还感叹失了顾少晏这等人才,没想今日看到骑在高头大马上被众星拱月般的窦邑,又觉自己果真有识人之能。   顾少晏如今不过在守宫门,窦邑不久后却会入翰林院走到御前,将来也必会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荣华富贵不是守宫门的侍卫能比的。   “过些天本县主大喜,你们可都得来。”   “县主放心,我们一定会去的,到时我们还一起去给县主添妆。”   状元游街热热闹闹结束。翌日,宫中又紧着为新晋的文进士们赐宴。   自古有四大升学宴,文二武二。   文试为乡试中榜的举子设的宴,叫“鹿鸣宴”,为中榜进士设的宴叫“琼林宴”。为武举子设的升学宴叫“鹰扬宴”,为武进士设的宴叫“会武宴。”   但本朝未设武秀才武举子,“鹰扬宴”也就没有了。   文武进士虽都赐宴,但规格待遇又大大不同。   “会武宴”是兵部在兵部衙门设宴,“琼林宴”则在宫中由皇上赐宴。这待遇虽不说云泥之别,但武人地位不如文人,体现得淋漓尽致。   宫中今日增设侍卫,顾少晏又被分来守午门。   看着一众文进士脸上挂笑,走路带风,那气势与前两日进宫殿试时小心翼翼的模样,炯然不同。   看得他一阵阵犯酸。   就连三甲都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他一个二甲传胪还苦哈哈从天不亮就站到此时日近黄昏。   站了一天,那脾气能好?   窦邑又见着那个板着脸的年轻侍卫。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名侍卫看他的目光不太友好。   两边宫门的侍卫对他笑得极尽讨好,毕竟他一个状元,若无意外,必入翰林院。在御前当职,将来频出宫门,侍卫们讨好一些,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人?   “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哎呦,哪敢与状元称兄道弟。我等不过就是守宫门的,您都不必费心记我们的名字。”   顾少晏连报个名姓都懒,“您快进去吧,怎敢耽误了您。虽您是状元,若去得晚了,也要被人诟病。”   窦邑拱手:“多谢提醒。”   等人进去,一旁的老侍卫奇怪地打量顾少宴。   “你怎不报个名字?这机会多好。在状元那里记了名,没准什么时候在皇上那里提一嘴,再把你调至御前,你不就能更进一步了?”   老侍卫觉得他可能站一天脑子被晒不正常了。   顾少晏暗暗翻了个白眼,我,靠他提携?   弱不禁风的样子。嘁,还攀龙附凤,他看不起他! 第42章 心无所归   宫中赐“琼林宴”,顾少晏一直从日出值勤到宴罢,等交班完,回到家已是三更天。   一众文进士穿得跟花孔雀似的,在他面前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害他吃了一肚子酸气。夜半回到府中,蒙头就睡,直睡到日上三竿。   结果才饱餐一顿,在府中花园正消食呢,又遇上顾少遥。   “呦,好些天没见着三弟。今天没去守宫门啊?”   顾少晏斜他一眼,不想理会。   “咱家出了一位武进士,勋贵中传为佳话,父亲出门腰都挺直了。为兄出门还遇不少人在面前夸,都说咱家要起来了,结果……”   一言难尽的模样上前拍拍顾少晏的肩膀,“没事,不就是守宫门吗,为兄还是为你感到骄傲的。”   顾少宴心头郁气又起。   肩膀一抖,把他的手抖掉,又用手往肩膀处拂了拂,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我即便守宫门,那也是皇上的亲军侍卫,领着七品俸,吃着皇粮。不像某人,一文钱不挣,还伸手要,不仅自己要,一房人都躺着要。”   啧啧,还好意思看不起他。什么时候吃白食的,还看不起拿俸的了。   “你!”   “我什么?我说的不对?”   语重心长:“大哥,不是弟弟说你,家里养着你,供你读这么多年书,也该懂点事了。父亲掌家不易,你还拖他后腿。你自己时不时向帐房要银子不说,你家姨娘妻妾在外买了东西,还学人家赊账,这很不好。”   顾少遥都气乐了,“怎么,三弟是觉得现在中了进士当了官,这个家将来就能到你手里了?都怕别人多花你的家财了?”   曹国公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他散食到自家花园,隐约听到两个儿子在说话,便凑近了过去。   等走近听到三儿子说他掌家不易,感动得差点泪崩,三儿当差懂事了。正想出去体会一番父慈子孝时,结果就听到大儿子说了那样一番话。   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   他能听到儿子真心话的机会不多。   顾少晏学武之人,何等耳聪目明,余光一撇,就看到曹国公还未及收回的衣裳下摆。   心中冷哼。   面上一副难以置信样,“大哥,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好像他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   “父亲年华正盛,走出去大家还以为他是我兄长,黄花闺女还当他是毛头小子,扑着喊着要嫁给他呢。这个家父亲还能再掌大几十年。”   曹国公听得脸红,暗骂这逆子夸人都不会。   心里又美滋滋的。不由在脸上摸了一把,他真的还很年轻?   顾少晏一副煞有其事样,“反正我是从没想过父亲有朝一日会走在我前面的。即便将来父亲不在,这一切也是世子的。难道大哥还有别的想法不成?”   “胡说什么,我能有什么想法!”顾少遥喝斥道。   知他嘴皮利索,但没想这么利索,夸人的话张嘴就来,听了不脸红吗?   “大哥别这么看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现在从戎了,将来金戈铁马,谁知道能活多久。”   曹国公在牡丹花树后极力隐着身形,听到这愣住,少宴还想着肆意沙场吗?   这孩子什么时候起这个念头的?   他记得他小时候挺喜欢读书的啊?   金戈铁马,古来征战几人还。曹国公忽地心里一痛。这些年对这逆子不闻不问,也许亏欠他了。   顾少晏不知他正瞎琢磨,这会已经不想再跟顾少遥打嘴仗,只说道:“这天也暖和了,百花渐开,大哥慢慢欣赏,弟弟先走了。”   半个眼神都没往曹国公藏身之处撇一眼,大步出了园子。   此时一早上的好心情去了大半。   狗东西,日日嚼舌根,他那耳根子软的父亲,没准真以为他忽然上进是想着和世子掰掰手腕呢。   不过一个爵位,当谁稀罕。   憋了一肚子郁气,走到府门,左望右望,又忽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这些年他常有这种孤独感,碌碌无为不甘,汲汲营营又不知是为了什么。这府里大的很,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和归属。   一阵马蹄响,顾少晏扭头去看,就见几匹马正朝自己奔来,脸上便扬起笑。   “我就说这厮在嘛。”   费益的声音由远及近,听得顾少晏心情由阴转晴。   “姓顾的,杵在这干嘛?在宫里当侍卫还不够,回自家还守着?”   顾少宴下台阶去迎,“怎知今日我休息?”   “昨天宫中赐宴,陆显说你定是守了一夜的,今日必休息。”   顾少宴便朝陆显看去,笑了起来。   陆显也没下马,许是看出一二,问他:“出去走走?”   “好。”   不大一会,下人牵了马来,顾少晏大长腿跨了上去,便与几个好友扬长而去。   几人一路打马到了栖雨楼门口。   顾少晏抬头一看,笑了笑,“你们倒是会挑地方。”   这会恰是正午,花娘们正在补眠,店里歇业,倒是个极清静的说话之所。   守门的两个小厮也不说现在非营业时间,对着这几个财神爷并不赶,还笑咪咪地叫人来把马牵去马厩,又躬身把人迎进楼。   到了一处僻静的雅间,陆显给引路的小厮扔了一块银子,“捡些吃的喝的来,别让人来打拢。”   “是。”那人接了银子,道了谢便退着下去了。   雅间很大,地上铺了厚毯,毯上有一张不大的矮几,随意摆着几个抱枕,几人脱了鞋,便坐了上去,一人抢过一个抱枕,随意地歪着。   “怎样,当侍卫的感觉如何,可得偿所愿了?”   顾少晏先是半屈着一条腿,侧歪着,尔后又躺了下去,头枕在脑后,闭着眼,舒服地喟叹,“还是这样舒服啊。”   在宫里当差,处处都要讲规矩,说话都要小心,可把他憋坏了。   “姓顾的一定是后悔了。”   “可不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怕是肠子悔青了吧?”   “真这么惨?”   “可不。你们知道我昨天站了多久吗?交班回府时,我差点就在马上睡着了。”   几人一脸心疼地看他,顾少晏中进士的风光,仿佛就在眼前。他们以为他从此能走到御前,飞黄腾达有期,结果怎就发配去守宫门了?   不应该啊。   是曹国公府让皇上生了厌?还是皇上不想启用勋贵子弟? 第43章 合适人选   顾少晏去考武试,心里是有抱负的。被录中二甲,得知要进宫当侍卫,也不是没有期许的。得中二甲传胪,这样的成绩,那样的身份,想着定会走到御前。   结果一竿子把他支出老远。   在宫门当差,连皇上的面都不会见着。心里不是不失落的。   顾少晏如今前程未明,把几个蠢蠢欲动,想效仿他考武试的好友吓住了,又犹豫纠结起来。   陆显躺倒在他身旁,学着他两手枕在脑后,目光幽远,“我先等你这边看看,不行的话,我父亲说要把我送去军中。”   顾少晏一愣,歪头看他,“去军中?”   “嗯。我和你一样走文途是走不成了。除非愿意混吃等死,等将来袭了爵,家里也不会少了吃喝,只是……”   多少有些不甘心。   顾少晏懂他这种感受。   先帝大肆诛杀功臣勋贵,分化、排挤勋贵,把他们驱离权力中心,让勋贵们失了话语权,使之渐渐归于平庸。   到了他们这一代,陆显、费益、张良和、许熹,包括他,多少是有些不甘于平庸的。   但若想富贵和权势兼得,得有本事,得有大本事。   这种本事还得不被皇家忌惮,这就极不容易。   不一会,厚毯上就躺倒一片,几人或闭着眼或睁着眼,皆沉默着没有说话。   见气氛低迷,陆显翻坐起来,“说个高兴的事,我家里准备给我说亲了!”   “啊?”   众人垂死病中惊坐起,从方才如脱水死鱼一般的状况中剥离,八卦之眼闪着灼灼光芒,“谁?”“哪家?”   说好的一起当纨绔,顾少晏上进了。说好的一起当光棍,结果姓陆的又要说亲了!   不能忍。   新京今朝有酒今朝醉男团,这是要散伙?   陆显被几位好友打趣揶揄,连连告饶:“没谁,还正请冰人寻摸呢。”   “你还需要请冰人?只放出风声去,镇安侯世子要说亲,你家门槛不得踏破?”   “哪里就门槛踏破了。我母亲愁得好些天没睡好了。”   因为先帝的铁血手段,勋贵之间也不敢大肆联姻了,就怕有个株连,挑挑拣拣谈何容易。但低头娶妇,多少又有些不甘心。勋贵们多从武,文官们又大多不愿与他们联姻。   其实要找门当户对,又处处相合的,也不容易。   更何况,他们这几人还有“美名”在外。   顾少晏脑海中浮过一个倩影,一时嘴瓢,“我这里倒有一个合适的。”   陆显很感兴趣,“哦?谁?哪家的?”   几人也围了上去。但顾少晏说完其实已经后悔,差点想把舌头吞回去。一众好友目光灼灼追问,又有些吃不住。   想着对方似乎对自己无意,还颇有些,嫌恶?引以为憾的同时,就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   “你也见过的。”   他的小同科很不错,姐弟俩一直在陪都,不被家中接进京,想来日子是有些不好过的。   陆显是镇安侯世子,将来袭了爵,她也会诰命加身。属实是门好亲。只是心头闷闷的,堵堵的,涩涩的,让他感到不适。   “我见过的?”陆显脑海中略过一众人影,半天没猜着。   顾少晏却不过众位好友的缠磨,便把她的身份说了。   费益等人听完眼神大亮,反应过来,又纷纷控诉:“姓顾的,你偏心啊。这样的人品家世,为什么不说给我,要偏陆显!”   “是我东平侯府的门第不高?”   “还是我长兴侯嫡次子的身份矮了一截?”   “我许家虽只是伯府,但我好歹也是世子啊,将来也会袭爵,我许熹还长得比陆显好看!”   几人纷纷表达不满,痛诉顾少晏偏心。   把陆显给乐的,把顾少晏拉到身边护了起来,“季姑娘就一个人,还能把她拆成几份不成?下回就轮到你们了。”   高兴地捶了顾少晏一记,好兄弟!   迫不及待地要顾少晏分享更多有用的消息。那天他们在顾府只匆匆见了人姑娘一面,当时还没往这方面去想呢,话都没说上一句。   陆显不由有些后悔。   顾少晏心里又酸又涩,胸口如堵了块巨石,也说不清这股情绪由何而来。   见不得陆显这副高兴样,待要推开他,就听门外有女声传来:“顾公子在里面吗?”   “何事?”顾少晏板起脸。   “顾公子,奴婢是嫣红,我家姑娘得知顾公子在此,想见一见顾公子。”   屋里一静,众人很快反应过来,看向顾少晏的目光中带着戏谑揶揄,“姓顾的,你的好事来了,梦娘找你呢。”   “这梦娘,大白天的一觉醒来就急着找少晏。”   “啧啧啧,羡煞我等。”   “去。”顾少晏扫了几位好友一眼,掸了掸衣裳起身,“我去去就回。”   “快去吧,不回也没关系。”   “就是,你还怕我们丢了不成。”   栖雨楼后院,梦娘正对镜梳妆。镜子里美人如画,柳眉杏眼,婴桃小嘴,欲说还休。   “姑娘越来越美了,顾公子来了一定舍不得离开。”丹红在身后帮梦娘梳头,簪上各种华丽的发饰。   “别胡说。”   “奴婢才没有胡说。顾公子若知道姑娘为了他,放弃江南的大好机会回京,必会更心疼姑娘的。”   梦娘眼神落在铜镜上,思绪飘远。   “姑娘,你莫不是还惦记着那江大人吧?”   丹红语气不善:“那江大人话说的好听,在京时说家中夫人不会随官,说姑娘到了江南就可以当家做主,他只疼姑娘一个,哄着姑娘去了江南,结果呢!”   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结果姑娘才到江南,那江大人又收了两个贵妾!把人宠得人尽皆知,还带她们参加各种宴席,外人都只当她们是如夫人。江大人还哄骗姑娘说以后会最疼姑娘!呸!还好姑娘不听他的。”   屋外顾少晏脚步一顿,又若无其事继续举步。   待走到门口,嫣红上前禀报:   “姑娘,顾公子到了。”   屋里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顾公子,您来了!”丹红目光惊喜地打开房门,朝顾少晏看去。   房门打开,梦娘朝顾少晏浅浅笑着看来:“你来了。” 第44章 忆往昔   顾少晏看向梦娘,朝她淡笑着点了点头。   “进来坐吧。”梦娘相邀,“还是说现在你的身份,不方便了?”   顾少晏举步进去。   梦娘见他进来,笑容更甚,吩咐丹红:“去准备些茶点来。”   丹红目光黏在顾少晏身上,转头吩咐起嫣红:“嫣红你快去。”见嫣红转身去了,便跟上来伺候。   见他二人坐定,都没有说话,丹红有些着急。   笑着说道:“我们姑娘惦记顾公子,说还是京城更养人,在江南都呆不住。一回来得知顾公子又是中武进士,又是进宫当差,心里不知多高兴。”   梦娘也笑着说道:“还未向公子道声恭喜。梦娘这厢祝愿公子鲲鹏展翅,步步高升。”   “多谢。”   “呦,顾公子当了差,果然不一样了。以前和我们姑娘可是说不完的话。”   “丹红。”梦娘打断,看了顾少晏一眼,担心他生气。对丹红道:“你到外面侯着吧,我和顾公子说说话。”   “姑娘,我还要伺候顾公子茶水呢。”丹红不肯走,眼里只有面前这个如玉贵公子。   “这有我呢。”梦娘执意让她出去。   丹红无奈,只好一步三停地出了门。   “怎样,当差很累吧?”没旁人在,梦娘更觉自在些。   顾少晏摇头,“不累。”   就是有些枯燥无聊,只是这些感受他并不想跟梦娘说。   梦娘只觉才短短数十日,眼前男人看着陌生了不少,惜字如金,不肯像过去那般说笑了。   面上有些失落,“之前你有劝过我的,我只不听,执意奔赴江南。怎奈他非我良人。如今再回京城,你该笑话我了吧?”   梦娘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已寻不出一丝稚气,不由有些恍惚。   “我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上花楼,被姐妹们劝酒,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顾少晏手握成拳,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掩饰那股不自在。   十五岁那年,父亲把五皇子送给自己的那块双狮戏球砚送给顾少遥,说自己读书不成,留在手中无用。当时自己气怒交加,一路跑出府,却不料竟跑进栖雨楼……   见他一副不自在的样子,梦娘笑得嘴角弯弯,“我还记得当时你喝醉了,说了好多话……”   痛骂曹国公待他不公,还,哭了。   当时自己只当他是个弟弟,细心安抚开导。   “没想,这一晃眼,你都出息了,还进宫当差了。我真心替你高兴。”   顾少晏想起过往也颇为感慨,“多谢你当年的开导,我还记得你说这条路走不通,可以换一条路去走。”   当时自己听了她的话,思虑再三,便决定改学武科。   梦娘听了心里高兴,“我当时不过是跟你说我的遭遇,没想你听了却有启发。”   是她之幸。   当时他不过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又喝得烂醉,姐妹们都不想凑过去,只有她陪着说了一晚上的话。   也因此结识。因他的身份,这些年自己在楼里过得倒也顺遂。   等丹红捧着茶水进来,顾少晏起身,“我还有朋友在前院,就不多陪了。”   “啊,顾公子这就要走?”   丹红看向梦娘,一副恨其不争的样子,急忙开口留人:“顾公子今日不当差,正好可以多坐会。”   “不了。”顾少晏回头看向梦娘,“今后若有需要,可派人去寻我。”   转身走了。   丹红追出几步,见拦人不住,气恼地跺脚。   回头就说起梦娘:“姑娘,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让顾公子走了!他如今授职当差了,可不像过去那样有那么多闲瑕时间。”   难得上门,怎就把人放走了。   梦娘有些失落地收回目光,“我还能强留不成。”   “怎么不成!顾公子记着姑娘的好呢。当年要不是姑娘开导,他还不会中武进士,不会进官当差!”   “住嘴。”   梦娘打断,“顾公子有如今,都是他自己有本事,与我何干。”   “姑娘!”丹红只觉她被江大人打击傻了。这么一条粗大腿都不知道抱。   “这些年他把姑娘当知交,有事没事就喜欢来找姑娘说话,姑娘还把他推开。”   巴巴惦记那什么江大人,虽然她之前也嫌弃顾公子是个白身,但现在不同了。   “当年要不是姑娘开导,他哪有如今。而且先前他要寻武师,要买武器铠甲,变卖亡母的嫁妆首饰,要不是姑娘帮着找门路,他都被人坑完了。”   “那也不全是我的功劳。我只不过从旁提点了几句。”   “姑娘!”哪有人把功劳往外推的。   “姑娘,如今江大人那边是彻底指望不上了,姑娘如今年岁大了,楼里不断有新人,姑娘的花岁又能再开几年?”   嫣红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姑娘,再等几年,只怕带厚厚的嫁妆贴上去,别人也看不上。”   嫣红觉得顾公子真的挺不错的,若他能把姑娘收进后院,自己也能跟着脱离这个地方。   “姑娘,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江大人已经靠不上了,顾公子身份更尊贵,如今又进宫当差,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姑娘再错过,就……”   “别说了。”   梦娘打断,“顾公子可比我小几岁呢。”   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没有男女之间的情,予。   “那又如何。顾公子肯来看姑娘,说明心里还是记着姑娘的好的。”   梦娘一颗心又被两个丫环鼓动得燥热了起来。眼前一阵恍惚,那个稚气未脱的弟弟,如今已长成可依傍的男人了。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   侯夫人刘氏要带一家子女眷去临安王府赴宴。   出门前扫了一眼,见一众孙女打扮得体,心中满意。目光落在季安澜身上,见她一身碧色春棠,打扮得清丽温婉,更是满意。   “安澜这身衣裳做的好。”   “宫里赏的春缎,能不好吗。”向晚撇嘴。   以前她才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二房三房都赶来巴结她,结果大姐一回来,大家就看不见她了。   哼。   季安澜不准备跟没长大的小孩计较,“这是我在家里做的第一身宫缎衣裳,十妹妹只怕衣箱里都塞不下了吧。”   季向晚一想,那还真是。宫里赏的缎子,全由母亲来分配,母亲还能少了她的?今早挑衣裳她差点挑花了眼。   撇了季安澜一眼,哼的声音都小了。   季安澜只当她小孩心性,撇过一旁盛装打扮的蓝玉瑛,见她没有作妖,也只当她不存在,招呼惜月等人便上了马车。 第45章 王府赴宴   蓝氏与向晚和蓝玉瑛一辆马车。打量了一番侄女的打扮,满意地点头。   “这些年我给你物色了不少,你只说不满意,我也只当你年纪小不着急。但如今不行了,安澜回来了,她很快就要出门子。在这之前,你要么嫁出去,要么回蓝府。”   蓝玉瑛点头,“我知道的,姑母。”   她比季安澜大,不可能挡在她前面。回蓝府她是不愿意的,哪比住季侯府舒服。   而且那府里又能给她说什么样的亲事。   还得靠姑母。   “我都听姑母的。”   蓝氏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临安王世子妃估计想把安澜说给那个庶子。如果让安澜嫁过去,将来她姐弟得了临安王府的势,我和你表弟表妹只怕日子不好过。”   蓝玉瑛听得手指攥起。   她晓得姑母的打算,只是心里不愿。“姑母,你不是说赵魁表哥势单力孤吗,若是……”   若是她嫁过去,自然会成为姑母的助力。   蓝氏厉目扫过去,倒不知这侄女还敢肖想魁儿了。   蓝家如今不仅给不了魁儿助力,还会拖他后腿。   为稳住她,苦口婆心劝道:“把你嫁给魁儿,自然是千好万好,你在我身边长大,自然更知根知底。只平阳王府怕是瞧不上如今的蓝家。”   蓝玉瑛不以为意,蓝家瞧不上,还瞧不上季侯府吗。她也是在季侯府长大的。   蓝氏一看她的样子,就   知她在想什么。   继续劝道:“你魁表哥如今只面上光鲜,他要想袭爵,怕是不容易。还得为他找一门得力妻族,帮衬着在平阳王和皇上那里说些好话才行。”   她不是嫌弃自己娘家,只是蓝家真的靠不上。   蓝玉瑛两手在袖里紧攥成拳,这些年哪怕她俯低做小,姑母还是看不上她。   “好孩子,两家王府都是一样的,姑夫人还会看在我的面上,对你多加关照。将来开府,你不用看谁脸色,就能当家作主,比嫁到别处强多了。姑母这都是为你好。”   蓝玉瑛心中不甘,她从小就喜欢赵魁表哥,如何肯嫁予旁人。   对方还只是一个庶子。   但又不想得罪蓝氏,低声应道:“是,我都听姑母的。”   “好孩子,姑母记你的情。”   蓝氏又叮嘱了几句,把打听来的赵鸬的喜好与她说了,蓝玉瑛装乖巧记下。   很快,季府的几辆马车就到了临安王府门口。   临安王和平阳王都是当今的皇叔。   先帝一门心思清算世家扫清异党,宫闱之事并不热衷,除了当今,没几个王爷存世。倒是太祖,当年立国,为了拉拢各方势力,收了很多女子入宫,皇子皇女生了不少。   于一众皇室宗亲中,临安王府还算得圣心。临安王世子如今也在京郊大营身负要职。   世子妃季氏得知娘家人到了,亲自到二门迎接。   拉着刘氏不放,“不过是小小家宴,倒累得母亲出门。”   “累倒不累,主要是带着你这些侄女们出来见见世面,别只知家中那四方天。”   “母亲说的是,一会我让嫣儿带她们多认识些人。”   季氏与几位弟媳妇打完招呼,目光又略过几位侄女。   “还真得多出门走动走动,咱家姑娘样貌品性出众,藏在家里倒可惜了。”   刘氏便让她帮着多多留意。也不是信不过几个儿媳,主要是女儿嫁入皇家,那宫里也是经常去的,见的贵人更多。   “母亲放心,都是我亲亲的侄女,我还能不上心。”   目光落在季安澜身上,见她仪态举止无一不出挑,暗自点头。这侄女虽没有养在家里,但虞老太太还是很会教导人的。   “听说安冉现在调到乾清门当差了,我听了不知多高兴。都是安澜你教得好。”   “侄女并没做什么,都是安冉自己争气。”   见她不揽功,季氏对她更是满意。   蓝氏却是帕子一紧。   本以为安冉年纪尚小,就算授官派职,也不会得到重用,家里就没为他走动过。没想这当差才几天,他自己就走到御前了。   哪怕安昕书读得好,将来仕途有望,可这还要好些年。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待客正厅。   今日乃季氏孙女赵璐的周岁礼,虽没大办,但来的通家之好不少。等季府女眷到时,大厅里已经坐满了宾客。   刘氏带着家中女眷给临安王妃行礼。   “快莫多礼,来人,给亲家夫人和姑娘们看座。”   临安王妃虚扶了一把,目光落在季安澜等人身上,“还是季侯府会教养子孙,看这几个姑娘,个比个出众,我都不知看哪个好。”   又命人给几个姑娘送礼物。   “季大姑娘还是头一次上咱家吧?莫要拘束,只当自家便是。”   “是,多谢王妃款待。新京王府虽是第一次来,但陪都王府小女是常去的。府中有一处极阔的梅园,每当梅花盛放,香飘十里。陪都好些人都夸呢,说贵府肯开放梅园让大伙参观,都记着贵府的好。”   临安王妃很是高兴,“那算什么好,白放着也是放着,还不如敝开门让大伙去参观。”   看向季安澜的目光越发慈爱。   “说起那处梅园,我还记得呢。如今咱们都进了京,再见不着了。”   众人说起那处梅园,为再也见不到十里花海的美景,纷纷引以为憾。又说临安王府大度,开放梅园让人参观,做了一桩好事美事。   听得临安王妃嘴角就没压下来过。   等季安澜出去,目光跟随打量。见年幼的几个姑娘都自觉的围在长姐身边,想来这大姑娘的品性是极好的。   扭头去看季氏,满意地点了点头。   又对刘氏说道:“世子前两日进宫,还看见你家孙子了,回来就不住嘴地夸。那孩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就得皇上看重了,日后前程不可估量。”   刘氏听得心里舒坦,嘴上谦虚着:“都是皇上厚恩。”   在座女眷大多都赴过小进士的升学宴,季侯府那个争气的孙子,如今都成各勋贵家教养子孙的模板了。   “有这样争气的兄弟,季大姑娘的婚事怕是要水涨船高了。”   在座有心动的,“不知季大姑娘可定下婚事了?”   刘氏回道:“倒还没有,正给她物色。”   临安王妃生怕看中的孙媳被人抢了去,说道:“我这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怕你家大孙女太过优秀,看不上。” 第46章 家中打算   临安王府后院一处院落。   年氏正听下人说前边来客的情况,听完挥手让人退下。   见儿子赵鸬漫不经心把玩手上一个香囊,斥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贱皮子塞给你的?”   赵鸬见母亲不喜,慢悠悠把那香囊揣进怀里。   年氏叹口气,“外头那些不过是玩物,也值当你放在心上?如今正经该娶一门掌家妇回来了。”   “姨娘做主便是。”   年氏气结,“是和你过日子。”   “姨娘回回都这么说,先前我每说要娶谁,姨娘就是不同意。”   年氏噎了噎,“不是我不同意,是她们和你都不合适。”   “那就是了,姨娘做主就是。”娶谁不是娶。也不耽误他纳自己喜欢的。   见他起身要走,年氏忙喝住他:“你给我坐下。”   见他回身坐下,这才气顺了些。“方才喜儿说的你听到没有?季侯府的大姑娘今日也来了,一会你悄悄去看两眼。”   赵鸬正色道:“那是母亲那边挑的人选,姨娘这就认了?”   年氏与季氏不对付,自然觉得季氏不安好心。   但这次季氏说的人选还真的无可挑剔。   “你祖母也说好,而且昨日我听你父亲说,她那个弟弟已经在乾清门当差了,将来只怕会得圣上重用。”   “你不嫌弃她是母亲的侄女?不是担心母亲另有心思吗?”   “季氏心思好猜,无非是想给你说个好拿捏的妻室。若是旁人,我自是不应的。但这个季安澜,她的家世身份,连你父亲都说好。错过她,你只怕再找不到更好的。”   赵鸬默了默,给他说了那么多人,确实这个季姑娘身份最高。   “我最怕将来你妻子身份矮你大嫂太多,被大房拿捏,但这个季安澜比你大嫂身份还高,你大嫂不过是安南侯的孙女,次房生的,这季大姑娘可是季侯世子嫡长女。”   年氏也没想到,季氏竟舍得。   对季安澜这个身份,年氏就算想挑剔也无从挑剔起。   再挑,只怕世子都要对她有意见。   哪怕她怀疑季氏用心不良,但这个人选,她还真拒绝不了。   “这样的人物,怎会看得上我。”赵鸬没什么底气。也就平凉侯不在,不然怎会把孙女说给他一个庶子。   “我儿不可妄自菲薄。你不比别人差。”   虽托生在她的肚子,但她得世子宠爱,王妃又是自己亲姑母,鸬儿跟嫡子无异。   “你父亲说了,等你成亲后,就给你请荫封,让你去军中历练,等你攒些军功,将来为你请封‘镇国将军’。将来你出去开府,自己就能当家做主,季姑娘还有何挑剔的。”   见生母说得言词凿凿,赵鸬也动了心。   “那我一会瞧瞧人去。”   等走出院子,斜里扑过来一人,把他死死抱住,“四公子。”似嗔似怨。   赵鸬吓了一跳,见是他房里伺候的红袖,又把人紧紧抱住,在她身上摸了一把。   “怎么,想爷了?大白天的,这么急?”   红袖娇嗔地当胸捶了他一记,“四公子就会说胡   话。“埋头在他胸口画圈,“四公子真要相季侯府的大姑娘?”   “爷不说亲,怎么提你位份。”在她脸上捏了一把,“怕了?”   红袖不依,“先前年府的二姑娘,公子不是挺满意的吗?”   年府的二姑娘柔顺温婉,连踩只蚂蚁都要心疼半天,四公子娶这样的人,才有她的出路。   季大姑娘那样高的出身,将来哪有她出头之日。   “我满意有何用,还不是家里说了算。”   红袖跺脚,“是四公子娶亲,又不是旁人。”   “话虽如此,可爷现在还赖着府里生存不是。”不欲与一个通房丫环多做解释,在她身上又摸了一把,扬长而去。   临安王府花园,百花盛放,彩蝶纷飞。   季安澜等人由季氏所出之女赵嫣陪着逛花园。   见赵嫣频频把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季安澜只当她与自己许久未见,好奇多打量几下,并不在意。   结果没走几步,赵嫣就凑到她身边,“我与表妹多年未见,竟不觉陌生。”   季安澜笑笑,“都是亲亲姐妹,自然比别人更亲。”   赵嫣点头,“正是。”   想着这位表妹将来会嫁进自家,更觉亲切。拉着季安澜就是一通介绍,连府中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介绍了一遍。   季安澜便觉有些不对。   “表姐还怕我迷了不成。”   赵嫣笑了起来,“那倒不是,就是让表妹提前了解一番罢了。”   季安澜眉头皱了皱,但一时没猜出她话里的意思。   等再听到她说她家四哥如何如何,季安澜就更觉不对了。“你四哥?”   “嗯。我四哥虽然是庶子,但他姨娘是祖母娘家侄女,他姨娘得宠,与我大哥二哥无异,从小也是一起长大的。”   婉婷、锦婳等人没听出话音,只当表姐是在向长姐介绍王府的情况。   毕竟表姐才进京,对京中各府情况并不是很了解。   季安澜却已听出一二,不动声色地套话。   赵嫣不觉,因领了母亲的交待,便一路与这位表妹细诉他四哥的种种,盼着能让表妹对她四哥印象好一些。   “我四哥如今虽未有差事,但父亲说等他成亲,就会向宗室那边申请,给他安排差事。将来我们府上除了我大哥袭爵,二哥和四哥也是可以请荫封的。”   季安澜点头,大魏太祖皇帝出身农家,为彰显皇权,巩固皇室,皇子皇孙都是可以请荫封的。   她姑父临安王世子,将来会降一等以郡王袭爵,大表哥是一品世孙。余者嫡子庶子都可授镇国将军,领皇室俸。   “有了荫封,我四哥就可以领俸,宗室那边也会有贴补。将来出去开府,比一般人家还强。”   虽然赵嫣觉得她四哥于女色上有些不修,但母亲说得对,大表妹是亲表妹,将来自然会和她们这一房人亲。   年氏仗着父亲宠爱,又有祖母关照,在府里处处与母亲别苗头。母亲也是不想将来多一个人与她添堵。   季安澜听到这,已经知道她那位姑母的打算了。   这事只怕祖母那边也是同意的。   怪道昨晚还特特让人来交待她,穿衣打扮务必要郑重些。她还道是祖母关心她,怕她第一次到王府做客,失了分寸。   原来暗地里是有这样的打算。 第47章 如何解决   季安澜既已知季氏的打算,就不准备再陪着赵嫣瞎逛了。   “表姐,今日来的宾客众多,你也不好光陪我们,倒叫人说你怠慢。”   赵嫣微微一愣,“表妹?我无妨的……”   “表姐有心陪我们,但我们不能失礼,倒耽误表姐的待客大事。惜月她们对府上极熟,让她们领我逛逛就是。”   惜月年岁尚小,听不出赵嫣这位表姐话里话外的意思,但大一些的婉婷、锦婳、明妩已听出赵嫣话里话外的试探。   便附和长姐的话:“是啊表姐,你们府上我们常来的,我们自己逛就行。”   “那好,有什么事你们就找一旁伺候的丫环。”   赵嫣猜不透季安澜的意思,母亲交待的事她已经做完,想着今日来的好友不少,确实不好只陪着外祖家的姐妹。   交待了两句,便转身走了。   等人走后,见长姐收了笑容,婉婷等人惊疑不定,“大姐,表姐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对方没有挑破,季安澜也不想多做解释,生怕她们说漏嘴。   “大姐,姑母是不是……想给府上四公子说亲?”   四公子是庶子,虽说他们皇室子弟,可以请荫封,将来也能领皇室俸,但再怎么说,庶子的身份也摆在那里。   大姐是她们侯府的嫡长女,嫁得不好,下面的妹妹们还如何说亲?   “别担心,我不同意,谁都不能逼我嫁。”   季安澜敛去眸底的情绪。   临安王府这位姑母,到底是嫁了人,一心只为夫家谋算了。   当年母亲还在时,与她的关系很是不错,结果蓝氏一嫁进来,她又只认蓝氏是弟媳了。   “可是,表姐能来试探你,那姑母只怕是跟祖母通过气了。”   祖母一同意,父亲更无二话。   自古儿女婚事皆由家中长辈做主,大姐还能反抗不成。   还是说四公子除了庶子的身份,其实是个极好的人选?   将来大表哥袭爵,四公子是要分出去自行开府的,或许家里是觉得大姐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   不不不,季婉婷急忙甩掉这些荒唐的想法。   不管四公子如何得宠,都配不上她们长姐。   季安澜心绪也有些乱,她虽让人在外打听好的夫婿人选,不甘于被家中摆布,但若家中说定,她又如何反抗?   还能跳出家族不成。   为了安冉,她也不会与家族为敌。   姐妹几人齐齐沉默,直到不远处传来丫环行礼的声音:“四公子。”   季安澜扭头看去,就见四公子赵鸬正朝她们姐妹走来。   “见过四表哥。”众人敛了情绪。   “妹妹们不必多礼。”   赵鸬笑咪咪的,看向季安澜,“这位就是大表妹了吧?上次贵府设宴,我有事没去,隔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着大表妹。”   季安澜笑笑,“是,多年未见四表哥了。”   见他目光黏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与思量,暗生不喜。   看来这位是知道他嫡母的打算的。   胸口越发闷堵,合着两边都知彼此打算,就她这位当事人蒙在鼓里?   赵鸬一番打量下来,对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妹很是满意。头一次觉得他那面甜心苦的嫡母,这次是真的为他挑了一门好亲。   “大表妹头一次上门,我领着你四处转转吧。”   “不了。几位妹妹都常来,对贵府也是熟的,就不耽误四表哥的时间了。”   “不耽误,我也没甚要事。”   季安澜却不想给他机会,“四表哥还是别处逛去吧,我们姐妹想说些体己话。”   “说体己话哪时说不成。”赵鸬笑了起来,还到王府说上了。   一个要走,一个不肯放人。   正缠磨,向晚拉着她表姐蓝玉瑛过来,“呀,你们都在这里啊,四表哥也在啊!”   一脸惊喜,逛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十表妹,蓝家表妹。”赵鸬笑脸盈盈,今天来的闺秀还真不少。   向晚也是领了任务的,见表姐和四表哥终于见上,大松一口气。   蓝玉瑛却面有不喜,都绕了几圈了,还能把人遇上。   见赵鸬邀她们逛园子,拉着季安澜,“安澜表妹也一起吧。”   “不了,我们已经逛了许久,正想寻个地方歇一歇。”季安澜拂去她抓握自己的手。   “那太好了!我和向晚也正有此意。一起吧。”   “我并不想。”季安澜冷冷看她,再没看旁人一眼,领着几个妹妹转身走了。   向晚跺脚,“我也不想和你们一起!   “哼。   拉过目光还黏在季安澜身上的赵鸬,生怕他也跑了。“四表哥,听说你们府上得了几盆奇花,养在火房那边,你能领我和表姐去看看吗?”   赵鸬看一眼低头数地砖的蓝玉瑛,又看向已走远的季安澜,目光玩味。   他很早就混迹花丛了,女人的眼神是喜是恶他还是分得清的。   看来这两个表妹都不喜欢自己。   只是十表妹什么意思?是她年幼不懂,还是世子夫人授意?季侯府竟有两种想法吗?   有意思。   因向晚在旁撺掇,蓝玉瑛又不想得罪她姑母,到底和赵鸬逛了不少时辰。   一边由赵鸬陪着,一边把他想像成赵魁表哥,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没想时辰过这么快,竟有些不舍呢,不知何时再与蓝表妹逛园子。”   赵鸬逢场作戏惯了,甜言蜜语也是随口就来,倒叫蓝玉瑛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向晚却以为他二人有意。   回去与蓝氏一说,蓝氏高兴坏了。   把玉瑛嫁入临安王府,能借临安王府的势,不只魁儿可得助力,昕儿也得益。更是积极地谋划,誓要促成这一对。   另一边,临安王妃对季安澜更是满意。与刘氏虽未说定,但刘氏母女却已当此事板上订钉了。   季安澜忍了一口浊气回府,无法发泄。   都是窦邑那厮背信毁约,害自己如今这般被动。虽不想被家中摆布,一时又不知如何更好解决此事。   只把那窦邑拎出来鞭撘了一顿。   如此,浊气未消。   等傍晚凤阳县主那边派人来送帖子,邀她去窦府参加窦邑的升学宴。   那股郁气立刻就压不住了,“不去!” 第48章 不愿   季安澜严词回绝。   若在这之前,去窦府赴宴只随她心意,但凤阳县主特特使人来通知,她就不愿去了。   当一众宾客的面踩她,看她失落伤心?当她的面刷优越感?   死开,谁爱去谁去。她不去。   明月没办成凤阳县主交待的差事,不肯回,又随着蓝氏的丫环来季安澜院子请见。   “我们县主真心相邀,季姑娘回绝,倒叫我不好交差。”   季安澜气笑了,连个丫环在她面前都有优越感了?   “如何交差是你的事,去不去在我。《魏律》没说收了帖子一定要赴会吧?”   锦瑟等人也不满明月对自家姑娘的傲慢态度,“窦府的帖子早早就送来了,不知凤阳县主又特地相邀是何意?”   美丽也一副不解样,“是我记错了吧,凤阳县主已经嫁入窦府了?”   现在就想掌家了?检查宾客的到场情况?过了吧。   “倒不好叫季姑娘误会,我家县主因未过门,就想邀三五好友一起赴宴,一来说些体己话,二来更自在些。”   “我跟你家县主还没熟到说体己话的地步。倒要叫县主失望了。”   凭明月如何说,季安澜只不肯应。   明月心知县主用意,无非是想看宾客盈门满府风光之下,季姑娘是何种表现。将来还能在窦公子面前压他一头。   就如同往常回卫国公府一样,就喜欢看一众姐妹艳羡的目光。   见说不动,明月无奈转至蓝氏处。   蓝氏收了凤阳县主许多好处,关键时候总能用一用吧。   “县主放心,那日我家一定阖府登门。窦家与我们府上在陪都时就是通家之好,先前我家设宴,他家也是阖府登门,我家自然不会失了礼数。”   得蓝氏许诺,任务完成,明月这才高兴地回了。   季安澜不知,知了也不会当一回事。   她不去,蓝氏还能强绑她去不成。   次日晨参,季安澜为表达不满,本意是不想去的。但听说父亲季明堂今日休沐,晨参时必在,便照常去了。   果然如她所料,祖母都不愿多等一时半刻,当堂就问起她们姐妹在王府赴宴的感受。   还特地问她:“安澜是头一次去新京的临安王府,昨日该认的人都认全了吧?”   “认不认全的也无甚要紧,我又不会去临安王府生活。祖母问此话,是想我重点认识哪个不成?”   刘氏一早上的好心情去了大半。   这孙女阴阳怪气的,就不想她舒坦。恨不得吩咐她闭门不出,别来晨参暮省给她添堵。   “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   季明堂不满。家中女孩没一个像她这样敢顶撞长辈,浑身带刺的。   “老爷,安澜也没说什么,瞧你大惊小怪的。”   季安澜奇怪地瞥了蓝氏一眼,怎为她说起话来?   蓝氏也是怕侯夫人当众挑破心中打算,想着拖一时便是一时。若安澜与赵鸬定下亲事,还有玉瑛什么事。   遂说起别的话头。   刘氏没机会再说那事,但想着今日大伙都在,结束时,便挥退一众小的,把季安澜留下了。   季安澜只作不知,静坐在那里。   刘氏先是问几个儿媳对赵鸬的看法,又问季明堂。   季明堂昨日上差没去赴宴,但赵鸬他是极熟的,以前大姐回府,也是会带他来认外家的。   “赵鸬长得样貌堂堂,在家中也受宠。母亲提起他,是有什么打算吗?”   难道想把他说给家中的女孩?   是谁?   扭头看到坐在一旁的大女儿,心里一跳,母亲该不会想把安澜说给他吧!   安澜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嫡长女,虽然老给他气受,但应该配更好的人选才是。赵鸬虽生在王府,但到底是庶子。   现在大儿子争气,季明堂眼光也变高了。   二房江氏三房俞氏这会也猜出刘氏的意思了,看向被留下的安澜,只觉可惜。   二房是庶房,平时不太敢得罪刘氏。   但俞氏是刘氏嫡亲儿媳,并不怕得罪刘氏。笑着开口:“母亲是想在咱家挑一个女儿配赵鸬?哎哟,还是大姐念着咱家。不知大姐看中谁了?”   蓝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   抢着说道:“咱家年纪上相配的,大房的知柳、婉婷,二房的锦婳、明妩,都是合适的。若大姐都瞧不中,还可以瞧瞧我家玉瑛。这些年她在咱家生活,对母亲也是极孝顺听话的。”   刘氏点头,蓝玉瑛是不错,但她不想肥了外人。   俞氏却是嘴角一扯,大嫂还真是有点好处就不忘自个娘家。   她三房的惜月、雨柔还小,不着急,此事跟她三房无关。赵鸬是个庶子,她觉得与安澜不配。   但大房和二房都有合适人选,凭甚偏了蓝家。   不想便宜蓝氏,“母亲,我看知柳、婉婷还有明妩都挺合适的。”   一旁的江氏跟着点头,“母亲知道的,明妩我也是当嫡女养的,和锦婳无分别。”   刘氏不想三儿媳竟提起大房二房几个庶孙女。愣了愣。   “你大姐看中了安澜。”   季安澜手指一攥,她这祖母还真不负她的期望,竟真当众说了出来。   季明堂还没反应过来,季安澜就已经开口:“我不愿意。”   季明堂便又瞪起眼珠子:“自古儿女婚事禀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由得你挑挑拣拣了!”   刘氏也没想到大孙女竟开口回绝。   “你被窦家退亲,虽知道的人不多,但媒定之时,是要与对家说清的。”   按她的意思,她当然想家中孙女都得嫁高门。对家中大小爷们也是助力。   赵鸬虽是庶子,但一为女儿请托,二是安澜被退过亲,还是被皇家强退的亲。世家大族估计会有所避讳。   与其被挑挑拣拣,还不如让她嫁去临安王府。   嫁过去有女儿看顾,日子不会差。将来分府也能当家做主。再合适不过。   却不料,她竟不愿意。   俞氏有些心疼这个侄女。   先大嫂在世时,与自己相处融洽,她为人爽朗大气,从不与人生怨。如今她走了,倒没有一个人为她女儿打算了。   “母亲,安澜毕竟是咱家嫡长孙女,若说给一个庶子,将来惜月她们还如何说亲。”   “是啊,母亲,安澜被退亲,哪怕将来对家知道,也怪不到安澜身上。”江氏跟着附和。   “就是,与安澜何关。有大姐照拂虽好,但赵鸬到底是庶子。没得让外人说嘴。”   刘氏却不肯放弃,“他虽是庶子,但得宠,将来必会荫封,有世子帮他谋划,他前程少不   了。将来分出去,家中人口简单,日子过得顺心不比别处强?”   季安澜听出刘氏话中的坚持。   腾地起身,“不管如何,我是不愿的。我既不愿,谁也别想逼我嫁!”   转身就出去了。   把刘氏和季明堂气得够呛。指着她想骂,人又三两步走远了。   结果这边才结束,大房小刘氏就找了过来。 第49章 兄弟敬你   小刘氏一进荣寿院就哭诉委屈。   “姑母,有这样的好事,怎不知想一想我们知柳。”这桩婚事,季安澜不愿意,她和知柳愿意啊。   “知柳从小就养在您根前,她是什么脾性,您还不了解?最孝顺听话不过。对她姑母也是恭敬乖顺,怎大姐就没想到我们知柳。”   刘氏看着委屈不己的母女,也有些心疼。   “倒不是我没想着知柳,是你大姐那边挑中了安澜。”   “祖母,可大姐不愿意啊。”   季知柳知道自己是庶女,那好的人家也轮不到她挑。既然大姑母看中了自家,她当然要争一争。   若能嫁到临安王府,对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婚事了。   季安澜不要,她要。   刘氏被她们吵得有些头疼,再想到大孙女那桀骜不驯的样子,更是头疼欲裂。   “等我与你父亲和姑母商议再说。”   小刘氏母女在刘氏这边没得到准话,便又去见季明堂。   蓝氏听说她们母女上门,让人拦了。她二人到侯夫人院里哭诉,早有人禀报了她。   蓝氏是打算把赵鸬留给自家侄女的,当然不会让小刘氏到季明堂那里哭求。   季明堂虽然心里有她,但妻侄女和自个女儿,他还是分得清的。   蓝氏有心想拦,小刘氏找了一天,都没逮到季明堂。   季明堂这边没见小刘氏,倒是又去见季安澜,把她骂了一通。   说她忤逆长辈,不遵从家中安排。   季安澜当然不会惯着他,“当年我外曾祖母是如何与父亲说的?就差下跪了吧,结果呢,你不仅与蓝氏勾勾搭搭,转头还把人娶进门!更害得我母亲早亡。还有祖父,祖父又如何与你说的,你都听了吗?”   所以,别在她面前说忤逆长辈的事。   “不管你们如何打算,我不愿就是不愿。我的婚事,需得我点头才是。”   “你这孽女!”   季明堂不妨她竟说出这样的话,一张脸又羞又气。   “要你满意,得你点头?还轮得到你自己去挑不成?哪一个女子像你这样!家中若不为你做主,看你能不能嫁得出去!”   “哪怕嫁不出去,我也得挑一个满意的。”   季安澜定定看他,“当年父亲不就是这样吗,一定要找自己喜欢的。明明不喜欢母亲,嫌她武将家里长大行为粗鲁,又不敢反抗,倒害了我母亲。我这都是跟父亲学的。”   “你你你!”   季明堂一噎再噎,“随你。以后别指望我为你做主!”   忿忿拂袖而去。   季安澜才不管他,翻着精心做出来的花名册,看着里头一个个备选名单,想着如何结识一番。   唤了人来,“让大壮带着梅犇去查一查赵鸬。跟大壮说,让他多带一带梅犇,我后面有差事安排他。”   “是。”   季安澜担心家中摆布她的婚事,开始上心。另一边顾少晏也却不过陆显的缠磨,开始为他二人创造机会。   申正,季安冉交班。   才在营房褪下武器,就见顾少晏找了来。“顾大哥!”高兴地迎上去。   顾少晏朝他笑笑,打量他一番,拍拍他的肩膀,“怎样,可还适应?”   季安冉点头,“适应。大家都很照顾我。”   他年纪小,嘴又甜,态度还谦逊,见谁都叫大哥。从一众同僚到侍卫长再到指挥使,人人都喜欢他,私底下对他颇为照顾。   这才刚当差,就被调来乾清门了,也没人敢给他脸色。   平时大伙对他多有指点,让季安冉如鱼得水。   见他虽疲惫,但精神头还算好,顾少晏稍稍放心。“下值后,可是要回府?”   “嗯。回去还要做功课的,我姐姐说国子监那边我去得少,若落下功课,只怕跟不上。被赶出去,会很丢脸的。”   说完看了一眼顾少晏,“顾大哥是有事情要吩咐吗?”   “那倒没有。就是今日约了几个好友吃饭,大家对你好奇得紧,便想带你去见一见。”   季安冉眼睛一亮,“好啊,我跟顾大哥一起去!”   正是年少好玩的年纪,白天训练当差,晚上还要做功课,哪会不想玩。   “那你姐姐那里?会不会说你?”   “没事,我姐姐可疼我了,她通情达理着呢!”   顾少晏一颗心又活了起来。   不动声色地套话:“你姐姐……那窦邑马上要成亲了,你家里就没为你姐姐说亲?”   “没听我姐姐说,应该人选还没定吧。”   顾少晏狠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要把陆显介绍给她,那心里又闷闷的。   “顾大哥,我们走吧。”听说要与顾大哥的朋友吃饭,能多认识些人,季安冉跃跃欲试,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顾少晏手搭着他的肩,与他一起出了营房。   会仙楼雅间,陆显、费益等人已等候多时。   见他二人进门,很是热情地招呼,把顾少晏都给吓到了,“怎么平日不见你们这样?”   “你脸大吗,就往自个脸上贴。我们这都是看小进士的面子。”   季安冉又是兴奋又是开心,脸上还有些羞涩,“安冉见过几位哥哥。”   众人对这位小弟弟印象极好。陆显过去搀住他,“莫要多礼,都是自家兄弟。你小小年纪,就这般争气,我等自愧不如。”   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   “是啊是啊,我等自愧不如。”   “几位哥哥莫笑话安冉了,你们都是顾大哥的好友,若同去赴考,哪里还有安冉的位置。”   几人对他的印象越发好上几分。这孩子,人不大,人情世故倒是懂不少。   相互认识了一番,很快就熟悉起来。   陆显份外热情,只恨不得把他当自个亲兄弟,又是斟茶又是递水,让费益等人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地上。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季安冉对他的热情也有些吃不住,“陆大哥,我自己来。”   拿起酒杯,“小弟进京时间不久,认识的人不多,今日得顾大哥引见,方认识你们几位好大哥,我敬几位哥哥一杯。”   “好兄弟!来来,同饮。”   顾少晏见陆显一副殷勤样,直搓牙花,恨不得立时把安冉带走。   气闷地连饮三杯,暗叹与佳人无缘。   转念一想,陆显是个极好的婚配对象,而他与陆显兄弟情深,也做不来与兄弟抢一个女人之事。   敛去眸中暗芒,举杯向陆显:“来,兄弟敬你一杯。” 第50章 是何用意   这一顿欢饮,季安冉就收了不少见面礼。   小心翼翼揣着回家,小嘴咧着就没合上过,一到家就兴奋地向姐姐展示。   季安澜早早收到他传回的消息,说是要跟朋友在外吃饭。   现在他授了官当了差,季安澜也就再没把他当小孩看,平时他在外应酬交际也都是鼓励的。   倒没想到他是去见了顾少晏一行人。   季安澜不喜欢他是一回事,但不会拦着安冉交友。   “这都是他们送的?”   “嗯。每个哥哥都送了我礼物!”安冉兴奋地扒拉,一一向姐姐说明都分明是谁送的。   季安澜笑着边看边品评,礼物不算太贵重,但有趣,且每一样都是安冉喜欢的,挑礼物的人都用了心。   “看来还是当你小孩呢,都给你见面礼。”   “才不是。”安冉现在不想别人当他是小孩,“我和顾大哥他们都喝了酒的。”   喝了酒就是大人了。   “是,你是大人了。那怎么还收礼?”   季安冉愣了愣,“许是,许是第一次见面,大家喜欢我才送的。”   贺嬷嬷等人一边憋笑,一边给季安澜挤眉弄眼,叫她别再把少爷当小孩了,少爷会不高兴的。   “小姐你看,这麒麟做工真好!”   季安澜把一对羊脂玉麒麟镇纸接过来,捧在手里细看,那玉触手温润,“这礼物可贵重。陆显送的?那个镇安侯   家的世子?”   “嗯,陆大哥很照顾我的。还说我是他的亲兄弟!”   对比另外几份礼物,陆显这份见面礼不可谓不重。但季安澜并没多想。   想起自己备选名单上还有陆显的名字,看着玉麒麟出神。   这陆显身份非常合适,他人自己也见过,是个极出众的人物。但一想到陆显和顾少晏是一伙的,他们姐弟进京时城门口遇上的人里必定有他。   这般想着,就有些遗憾。   “好好收着吧。”   虽知道当下世情如此,没有几个男人肯一心一意守着妻子过,但她私心里还是想找一位不重女色的男子共度一生的。   姐弟俩正欣赏安冉带回来的见面礼,刘氏那边就派人传唤安冉了。   安冉早上当差出门的早,晨参时他是不在的,今日暮省他也不在,知他回来,刘氏便派人把他叫了去。   这样一个争气的孙子,刘氏也愿意多关注几分。   平日里喧寒问暖也没断了。   问候了几句,刘氏说道:“你姐姐那边你多劝劝她,你姑母为她找的人家,是极合适的,都是为了她好。”   若不是没办法,也不会让这么点大的孙子去劝。安澜连她父亲的话都不听。   刘氏也是头疼。   季安冉还不知此事。愣了愣,“是我姐姐不愿意吗?”   “可不是。你姑母家四表哥虽是庶子,但长在王府,将来有你姑父帮着谋划,前程差不了。”   季安冉静静听着,最后只说道:“我听我姐姐的。姐姐说不合适那就是不合适。”   把刘氏气得够呛,暗骂这也是倔的。挥手就让他走了。   安冉刚从刘氏院里出来,就见安昕正等在院外。   “四哥。”   “八弟。”   安昕见他出来,小跑着上去,“四哥,这是我做的堂上笔记,还有一些是向别的同窗借来的,四哥拿去看吧。”   季安冉笑着接了过来,“多谢八弟,劳你费心了,为兄正需要呢。等我看完就还给八弟。下回得了赏我给八弟留着。”   他在宫中当差,一月只有十日去国子监。因皇上特地交待,博士们对他一月只去十日接受良好。   又见他走了武途,也不像对待其他学子那样狠抓他的功课。   但安冉自己知道上进,一边找人抄笔记补功课,一边狠下功夫。安昕得知后,便在国子监帮他收集各科的堂上笔记。   安昕笑得腼腆,“不过是举手之劳。四哥有需要尽管吩咐,不用给我礼物的。”   二人说了几句,这才在路口分开。   等安冉回到自个院子,二哥季平又派人来拿他的课业,说要帮着检查。   把安冉吓得欣赏见面礼的心思都没有了,坐下来就开始做功课。   季平是田姨娘的儿子,是大房的长子,府中排行第二。在京郊书院就读,功课极好。   见安冉当差了也没忘读书,等休沐回来就帮着检查他的功课。   季安冉有一兄一弟帮衬,于课业上倒还跟得上。   而季安澜因拒绝了临安王府的婚事,刘氏气得没给她好脸,晨参时让她坐了好几天的冷板凳。   季安澜也没放在心上。   该她晨参暮省的,她一样没落下。不理她,她就静静坐着,也懒得开口。   刘氏见她态度没丝毫软化,越发决意冷着她,也好叫她晓得厉害。   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她竟还敢挑战家中权威,上窜下跳了。家中要是不为她操心,她都能在家当一辈子老姑娘。   临安王世子妃季氏对季安澜的不识趣,也有些不喜。   刘氏便劝她:“先冷一冷她,好让她知道厉害。这离了父母家人,没了家族,她又能成什么事。”   又说小刘氏相中赵鸬,想说给知柳。   季氏只摇头,“非是我不为知柳打算,只怕年氏看不上她。母亲也知道,年氏心气高着呢,又得世子宠,处处与我们大房别苗头,恨不得娶一房比函儿妻子还高的门第。”   刘氏无法,“那我再劝劝安澜?”   “母亲说冷着她,便先冷她几日吧。”季氏也不想上赶着。   得等这侄女撞得头破血流了,才知家里是为她好。将来才会和自己一条心。   刘氏听女儿的话,真就冷起季安澜来,没再操心她的婚事。别家有来打探的,也只含糊支应着,没个准话。   次数多了,说媒的便以为季大姑娘已名花有主,问的人便也少了。   季安澜不在意,贺嬷嬷等人却替她着急。   要是侯夫人不为姑娘打算了,难道把姑娘的亲事托给蓝氏和世子不成?那俩人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贺嬷嬷等人信不过他们。   主仆双方,一个浑不在意,一个急得上火。   这般便迎来了大总管曲禄。   见着曲禄带来的东西,季安澜连着几日的浊气散了个干净。 第51章 劝嫁   “小姐,这个匣子里是十五万两银票,另外那个匣子是少爷的,里面是一万五千两。”   曲禄笑容止不住。   当初窦邑上京赶考,陪都早早就开了盘口。姑娘为避嫌是没有参与的。   但后来窦家退亲,姑娘便拿出六万两让他去押注。   五万两分做多笔压他中状元,另外分两个五千两,一笔大额押他中探花,一多笔散押他不中   原本陪都押他中状元和中探花的赔率是一样的,都是一比一。押他不中则是一比二十。   姑娘一边让人去押注,一边暗地里传小道消息。   说新京本地有一位学子连中四元,还是世家大族出身,宫里都有人,就等着他会元殿试六元及第了。   又说窦邑长得貌比潘安,录中探花没有悬念。   还传出消息说窦邑在京中被赐了婚事。   陪都还是有人家知晓窦邑定过亲的。得知他另行婚配,赌他不中的,或赌他中探花的,与日俱增。   季安澜的一番操作,增加了押他不中的人数,又硬生生把状元和探花的赔率提高到一比二。   季安冉也跟着压了五千两,赌他中状元。   如此姐弟二人,一下子便赚了十万两。   当时听了季安澜的话,不只曲禄,贺嬷嬷、美莹、美丽、锦瑟、锦年,还有伺候安冉的小厮书童都跟着主子去押注。   曲禄一来,众人高兴得差点当场就舞上了。   美莹美丽还一脸懊恼,“早知道当初就多押点了。”   “哪有早知道,早知道的话,我跟姑娘借银子也要多押点。”   贺嬷嬷一边数银子,一边笑骂她们贪心不足。   “姑娘这回赚了九万两,这还不足以弥补当时填到码头的银子呢。”   当时得知窦家退婚,姑娘便让曲禄往码头那边送去十万两银子打点,结果姑娘才赚回九万两。   “早知就全押他中状元了。”   “全押的话没准就没有那么高的赔率了。”曲禄笑着说道。还是姑娘手段高明。   他跟着姑娘也押了不少,自然不是贺嬷嬷和美莹美丽等人那一二百两可比的。   “当时赔率不过是一比一,要不是小姐让人悄悄传消息,又让人明着押他中探花和不中,赔率还不会提高。”   季安澜一边听着,一边翻匣子里的银票,心情愉悦。   恨不得窦邑那厮再考一次。   留了曲禄说话,问了一番陪都及各处生意上的事……   曲禄回话完,又说了一句,“姑娘,窦夫人也进京了。”   季安澜愣了愣,“窦邑要成亲,她是该上京操办。只她一人来了,还是窦老夫人也来了?”   “窦老夫人还在陪都。”   季安澜点头表示知道了。   若是窦老夫人上京,她可能还要去拜见一二。当年外祖家夺爵,陪都各世家,还有原来的通家之好都恨不得落井下石,多亏暗地里窦家关照。   外曾祖母是记着窦家这份情的。   所以才会在窦老夫人上门求亲时,   答应她和窦邑的婚事。   安冉在下值后,得知自己竟赚了一万两,高兴不己。要曲禄没来,这笔钱他差点都忘了。   忽然得了这么大一笔钱,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隔日休息时便去找了顾少晏,说要回请几位哥哥。   这正中陆显下怀。   拖着不情不愿的顾少晏,又把费益等人叫上,一起去了会仙楼。   如此你来我往,安冉和陆显越发亲近。   顾少晏只把苦闷咽在心里。陆显极力在“小舅子”面前表现时,他只当隐形人。   结果当得知季侯府竟想把季姑娘配给赵鸬时,坐不住了。   “不行!赵鸬房里通房侍妾不少,那人还惯会装。在他父祖面前装孝顺听话,却在外玩得花,他不是良人。”   关于赵鸬的底细,季安澜也了解了一些。   但哪有对他知根知底的顾少晏等人了解得仔细。   陆显一听也急了,“对,那人不是良配。在外见着稍有点颜色的,眼珠子都挪不开。”   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季大姑娘。   “就是,我们对他了解着呢,务必跟你姐姐说清楚,这人真不堪匹配。”许熹也跟着附和。   要不是姓顾的先偏了陆显,他堂堂一个靖海伯世子,不比那赵鸬强?   说是皇子皇孙都可以请封,但谁知道皇上批不批呢。   一没点功劳,二是临安王府子孙可不少。个个都封,国库得往外掏多少银子。   见一众哥哥爱乌及乌,连姐姐的婚事也跟着操心,安冉感动得无以复加。   “好,我回去就跟姐姐说。”   陆显与安冉现在也熟了,自认为已培养了深厚的感情。悄摸摸递给安冉一张帖子,“过几日我们府上设宴,让你姐姐,和其他姐妹一起来。”   安冉没多想,接过来郑重揣进怀里,“好啊,我让我姐姐和其他姐妹一定登门拜访。”   陆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都笑出花来,可算是往前进一步了。   想跟顾少晏表达一番兴奋之情,就见那厮一脸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   “你这怎么了?想到什么糟心事了?”   顾少晏收了脸上表情,瞪他,“怎么不给我一张?”   陆显笑了起来,“家中为女眷设的宴,你去合适吗?”   不再理他,继续向安冉套话。   顾少晏又闷头干了一杯酒。   他也说不清心中的情绪由何而来。说他对季姑娘情根深种,又不然。每每想起那日她在自家府上,对自己一副嫌恶不喜的样子,心头就闷疼。   就算如此,一提起她,心头还是会起异样。   也许越得不到,越不甘越要放在心上吧。   他也无法否认,一想起季姑娘,心头就会犯起层层涟漪。   从未有一个女子让他生出这么多情绪。   见陆显对着安冉频献殷勤,只觉这个兄弟不能要了。   转眼窦府大喜之日就要到。   因两家是通家之好,退亲之事也不好往外道,大喜之日必要阖府登门的。刘氏和蓝氏还特特叫了外头的裁缝来给大伙做春裳。   给女眷的头面首饰也添了不少。   季安澜几个丫环很生气,说府上没顾忌自家姑娘的感受。   蓝氏生怕美莹美丽等人骂得不够狠,送首饰来的时候还特地说,这是为了不让人小瞧了她。生怕她不去,连春裳都多做了两身。   衣裳首饰季安澜照收不误,但心里想什么,却不往外透。   结果衣裳才做好,窦夫人命人送礼来了。 第52章 段氏送嫁妆   窦邑之母段氏派人上门,倒不是给季安澜送帖子,而是送来了厚礼。   与凤阳县主不同,段氏自觉无颜见季安澜,并不想在儿子的升学宴上见到她。不知面对,两厢见了都尴尬,倒不如各呆各家。   段氏派人上门送礼,凤阳县主的丫环明月正从蓝氏院里出来。   由蓝玉瑛送着离开,二人有说有笑。   “那是谁送东西来?”   蓝玉瑛见几个男仆抬着几个大箱子,一看就很沉的样子,往内院方向走,好奇问了句。   前两日听说温家老仆从陪都来,才抬了几个箱子送到怀恩院,今日又是谁送?   她也想有人这么大喇喇地往她屋里送礼。   让人眼红。   蓝玉瑛丫环打探了一番,来报:“是窦夫人给大姑娘送礼。”   明月一愣,凤阳县主的未来婆母给季大姑娘送礼?   蓝玉瑛也有些微愣,意识到明月在旁,对丫环说道:“莫不是送错了,怎不往荣寿堂送?”   “有禀过荣寿堂那边,是侯夫人让抬去大姑娘院里的。”   见明月若有所思,蓝玉瑛眼珠子转了转。   “听说窦夫人上京了,我姑母还说要带我们去拜见。又想着窦府好事将近,倒不好特地跑一趟,只等着吉日登门。倒不想窦夫人倒先派人来,也不知因了何事。”   “窦夫人,对你家大姑娘很好?”   蓝玉瑛点头,“我听说在陪都时安澜表妹经常上门。之前她一直养在陪都,多亏窦家两位夫人照看。”   明月眉头一皱,若窦家两位夫人一直对季大姑娘念念不忘,把窦公子改聘一事记在县主头上,那将来婆媳还能处得好?   倒不好让这二人走得近了。   往怀恩院方向又看了一眼,这才出了季府。   怀恩院,季安澜接待了来送礼的段氏心腹张嬷嬷。   “我们夫人说,这些年一直当姑娘是自家人,如今姑娘上京备嫁,窦家做为通家之好,特地给姑娘备了一份嫁妆,盼姑娘莫嫌弃。”   如今公子与县主大婚在即,又被点中状元,夫人和家里都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传出些不好听的。   “我们姑娘不缺嫁妆。”   贺嬷嬷记恨窦家毁约背信,害小姐如今要被挑拣,恨不得把这几箱东西砸到对方脸上。   “奴婢知道侯府不会亏了姑娘。姑娘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咱家先前如何对你,姑娘心中有知。如今这般只说造化弄人。盼姑娘大人大量,谅解一二。将来若有为难之事,但求到门上,咱家无有不应的。”   季安澜拿帕子在眼角不停地按,双目通红。   “邑哥哥如今中状元满城风光,又大婚在即,满京城都在传他和县主的佳话,我一想到这些,心里如刀绞一般。”   “姑娘!”贺嬷嬷等人纷纷去劝。   又痛诉窦家无情无义。   张嬷嬷见季大姑娘眼睛哭得通红,心里也不好受。   那凤阳县主她不认识,也没见过。但季大姑娘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自从两家订亲,逢年过节,季姑娘礼数周全,还时常上门陪老夫人和夫人说话,或是一同外出赏景,或相约出门上香。   季姑娘待人和气大方,家里没人不喜欢她。   公子得中状元,本来她该是最风光的那个。谁料会出这事。   这都是命。   张嬷嬷按了按眼角,温声劝道:“季姑娘切莫哭坏了身子。如今事己成定局,还需往前看。”   又说起带来的几箱子东西,“姑娘切莫跟这些死物置气,咱女人家,若不能过上顺心的日子,多搂些傍身的银子也是好的。”   季安澜哭得止不住,转身进屋了。   贺嬷嬷等人骂了几句,便赶张嬷嬷出门。赶得急,倒像是忘了叫她把东西带回去。   等人走后,季安澜净了面,又如无事人一般。   “都送了些什么东西来?”   张嬷嬷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何苦跟这些死物过不去。男人傍不上,多搂些银钱也是好的。   而且要不是窦家退婚,她不会上京重新择婿,安冉也不会改走武途。   家里虽是武将出身,但她和祖母刘氏当初执意让父亲改走文途之心是一样的,只希望安冉平安,过得轻松些。   “姑娘,送来两对大箱子。头面首饰一箱,衣料绣品一箱,各色摆件一箱,妆奁及各色用具一箱。还有   一个匣子,装有一万两银票。”   季安澜接过礼单细看,“还真把我当窦家女儿了。”   窦家嫁女,就是一万两压箱银。   “姑娘,咱真的要收下这些?”   贺嬷嬷是不想收的。这一收下,倒显得姑娘被退亲,是可以用银钱弥补一样。   “为什么不收!”   “就是,干嘛跟钱过不去。”   “一码归一码,他们家别想用钱就打发了我们姑娘。”几个丫环和贺嬷嬷想法不同。   季安澜笑了笑,把礼单递给锦瑟。   “说的好。咱为什么要跟钱过不去。你们少爷转走武途,要打制各种兵器铠甲,要买马匹马具,还要淘换箭矢,哪一样是便宜的。都是要用钱堆的。”   “就是,小少爷要是考文官,哪里需要花这么多钱!”   几个丫环忿忿说着就转身去归置了。   傍晚暮省时,季明堂听说她收了窦家的厚礼,又开口骂她。刘氏也是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叫外人知道,会如何议论咱家?咱家女儿出嫁,还没钱备嫁妆不成。再叫人猜度县主和窦邑的婚事,传到太后那里,怕是要恼了咱家。”   季明堂要面子,还怕得罪人。刘氏也不想别人说自家破落。   话里话外都是说季安澜眼皮子浅。   蓝氏也附和:“窦大人如今在吏部,管着文武百官升迁,窦状元也进了翰林院,将来这都是咱家用得着的关系。你把东西一收,将来咱家遇上事,还如何开口。”   蓝氏一副为侯府着想的样子。   其实不过是见不得前头留下的这对崽子日子好过罢了。   安冉不愿听别人说他姐姐,站起来反驳:“这是窦邑欠我姐姐的,我姐姐为什么不能收!咱家还是侯府呢,门第又不比窦家低,为什么要去求他!”   蓝玉瑛笑着开口:“安冉表弟不会以为自己在宫里当差,将来家里就能指望你了吧。官场上的事复杂多变,谁知会不会有求人的一天。”   安冉还想反驳,被季安澜拽住手臂。   “安冉年纪小是指望不上,蓝家倒是出过一位礼部侍郎,不知能不能靠得上。” 第53章 合作否   季安澜的话一出,厅堂里落针可闻。   蓝家出过一位礼部侍郎,乃蓝氏的祖父。那会蓝家也是风光过的。   正当蓝家准备庆祝他马上要升迁尚书之时,就被暴出他两个儿子在外收受贿赂,欺辱弱小,纵手下及族人横行乡野,强占民田。   蓝家祖父的尚书之职自然就没有了。   还因此把侍郎的位置也丢了。   蓝家也从此没落。   “放肆!”蓝氏恨不得生吃了季安澜。   蓝玉瑛也一副受到极大羞辱的样子,恨不得泪撒当场。   江氏俞氏低头憋笑,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蓝氏那张铁青的脸。   安冉年纪小指望不上,蓝家那位被迫致仕的老侍郎,能靠得上?   安澜是懂羞辱人的。   她那些嘴,蓝氏又不是没领教过,还以为安澜能逆来顺受不成。还以长辈之名压她,这不,踢到铁板了吧。   蓝氏一骂,季明堂和刘氏也跟着斥责季安澜,说她目无尊长。   “澜表妹,我家如今是没人在朝为官,但也比你外祖家强吧。不仅被夺了爵,还绝了嗣,就是想翻身都没机会。”   蓝玉瑛也是懂如何踩人痛脚的。   季安澜厉目扫向她,片刻后又笑了起来。   “我外祖家是没了,你外祖家倒是在,就是不怎么中用。还有谁说我外祖家绝嗣了?不还有我和安冉吗,只要我们愿意,后世子孙都可以姓温。”   “胡沁什么!”刘氏怒喝。   “你将来如何随你的意,但安冉姓季。”   安冉想张口,被姐姐目光扫到,又闭上了,嘟了嘟嘴。   蓝氏一副受辱样,“大姑娘,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现在是你母亲,我娘家也是你外家。你方才那话,若叫外人听了,只怕要嫁不出去。”   “不劳蓝夫人费心。我和安冉只有一个母亲,也只认一个外家。”   又强调:“我和蓝夫人井水不犯河水,若觉方才言语有冒犯,那也是别人先冒犯了我。我这个人一向是别人不犯我,我不主动犯人的。”   一场暮省不欢而散。   出了荣寿堂,季安澜一路沉默着。   方才在厅中闹了好大不痛快,她一个人怼好几个人,到底势孤力弱了些。   二房是庶房,不太敢得罪侯夫人和大房。三房虽然对他们姐弟还算不错,但一个是亲兄弟,一个是亲母,也只会居中调和。   看来还是要把三房争取过来。   有三叔帮着在祖母面前调和,她和安冉以后在这府里才能过得顺当。蓝氏那边也不敢随意伸手。   “三叔。”   “安澜?”季明峦和俞氏见到她愣了愣,“你找我们有事?”   怎等在他们院子门口,“快进来!”   季安澜跟着他夫妻二人进了院子,四下打量了一番,院子幽静,移步换景,当真是个极好的院落。   俞氏忙让下人沏茶,又拉着她寒暄。   季明峦看了她一眼,想起方才她在母亲院中那一幕。想她姐弟二人多年养在陪都,大哥一直不闻不问,才养成她处处要强的性子。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跟三叔三婶说,没必要都一个人扛着。大嫂怎么说都是你长辈,又掌着家,你得罪了她对你姐弟没好处。”   “是,我都听三叔的。”   俞氏拍拍她的手,“这就对了,私下是私下,但很多事没必要宣之于口,咱们不能让人挑理。”   “是。”   见她听劝,季明峦夫妻大大松了口气。   又说起她收的窦府送来的厚礼……   “收便收了,我和你三叔都觉得应该收。没必要为了些许虚名把好处拒之门外,将来嫁妆丰厚也是咱女人的底气。再说确实是窦家对你不起。”   季安澜笑了起来,“是,有三婶这句话,我收着就安心多了。”   又叙了几句,安冉才说到此行的目的。   “我听说三叔之前到账房支银子,说是要为各处生意打点,帐房那边却不同意?”   说起此事,季明峦又气闷在胸。   如今大嫂掌家,支点银钱太不方便了。而且她一个女人,根本就不懂外头生意艰难,只以为凭自家的身份,躺着就能赚钱。   季明峦一肚子怨言,只不好像个泼皮妇人一样,喋喋不休抱怨。   见他不吭声,俞氏向季安澜抱怨:“可不是,如今我们这一房别说领千两百两,就是领十两银,那边都要一一盘问。你三叔恨不得撒手不管了。”   叹了口气,“但不管又不行,这家到底不是她一个人的。你三叔要是不管,就没人管了。”   季安澜默了默。   祖父有四子,父亲将来要袭爵,如今又有了差事,是不会管家中经济庶务的。二叔在边关,四叔在外地当知县,一家人都在外地,想管也管不了。   “不夸张地说这家里的银钱都是你三叔赚回来的,可大嫂掌家后,你三叔处处被掣肘,气得他常嚷嚷不想干了。”   蓝氏眼皮子浅,生怕家中银钱被三房全搂去了,以为只交给管事打理就行。   呸,要是撒手交给管事,看这府里还有如今好日子过不。   俞氏心中不忿。   季安澜如何会不懂。她从外曾祖母手里接过虞家温家两家的生意,也恨不得亲力亲为,哪里能全部撒手扔给管事。   管事的忠心很多时候经不起考验。   “三叔想不想有自己的生意?”   “自己的生意?”   “是啊,自己的生意。大房将来会袭爵,万事不愁,二叔四叔也各有退路,三叔就不准备为三个弟弟打算一番?”   季明峦如何不想。   只是如今母亲尚在,他也生不出太多私心。   而且各处生意皆有账目可循,他也掏不出多少银子。若让家里知道,一家子兄弟倒是会生隙。   俞氏看了丈夫一眼,又看向这个侄女,“安澜是有什么想法?”   总不会无缘无故开口吧。   “是有一些想法。我外曾祖母离世,给我和安冉留下一些傍身的钱财,我想为安冉做一番打算。但因我身份束缚,不好外出经营,想着不如与三叔合作一番,也好给安冉多添一些倚仗。”   季明峦和俞氏听得愣住。   又不免为她多思多想为她计深远感到心疼。   想着若能与安澜合作,三房也有大大益处,多攒些私房钱不说,以后行事也便当多了。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颇为心动。   季明峦想着自己有路子有人手有资源,就是没几个钱。若安澜那边能提供资金,倒不失合作一番。   “不知侄女想投多少银子?” 第54章 嫁妆银   关于投多少银子,季安澜也是有过一番思量的。   多了不行。毕竟合作才开始。少了也不行,得不到三叔重视不说,也失了这个合作伙伴。   以前她在陪都,很多生意只放在江南。   但如今她进了京,很多生意倒是可以转到北方来。但自己不好经营,托给管事还不如托给三叔。   一来可借侯府的势,二来鸡蛋也不能放一个篮子里。   季安澜把带来的匣子推到季明峦面前。   “这里是十万两,几乎是我和安冉的全部了,我们信得过三叔,以后就拜托三叔了。”   季明峦和俞氏张着嘴巴,十万两!   这侄女身上竟有十万两!   她有十万两,刚来时还斤斤计较家里没给她份例?他们都当这姐弟俩日子过得不好。   俞氏恨恨地拧了季明峦一把,瞧你掌经济庶务这么多年,也不过才攒了几万两。这一比,真真是气死人。   二人眼中机锋季安澜只当看不见。   十万两,其中九万两是她押注赚来的钱,一万两是窦家送来的嫁妆。都跟窦家有关。   情场失意若事业得意也能弥补一二。   就算全亏了,也只当喂了狗。   “安澜你这么信任三叔?这要是亏了,你和安冉可就没有傍身银了。”   季明峦觉得银子有些烫手。原本信心十足的他,一听是两个侄儿女的傍身银,又有些不敢接了。   “三叔安心拿去经营。我姐弟如今身在侯府,家中总不会亏待了我们。我将来也会有嫁妆,安冉也有俸,亏了也没什么。”   “你这孩子倒是心大。”   俞氏对安澜的信任很是感动。   “你放心,你三叔这些年在生意场上也不是白混的,他常说手中无银,不然也能再做出一番成绩来。”   生意场上冒风险是常事,但母亲和大嫂只想求稳,丈夫常在夜里嗟叹。   如今有了这些银子,再加上自家攒的私房,也能放手博一博。   季明峦看懂了妻子眼中的深意,不想妻子比他还有魄力。   便说道:“既然你这么信任三叔,那三叔就勉力一试。但三叔没这么多银子,全部身家也只有几万两。”   俞氏生怕丈夫退缩,忙劝道:“咱这一房最大的安泽不过十四岁,离他们婚迎嫁娶还早。咱们且拿出五万两与侄女的合在一处,分成就给侄女多分一些。”   “不能这么算。你们虽拿出的银子少,但在外头也都要三叔出面,经营之事我也是不能出头的,全托与三叔,三叔合该多分些。”   双方一番推让,最后定下盈利各拿一半。   很快又由季明峦起草了定契文书,双方合作便成了。   看着季安澜拿着契书离开,夫妻二人在院门口目送。俞氏感慨:“咱们这个侄女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有胆魄,是个干大事的。”   “是啊,我忽然觉得那银票压手了。”   “你可不能辜负了安澜的请托,那可是她和安冉将来的退路,傍身银。这也是咱家的机会。”   季明峦点头,神色郑重。   回到房里开始写写画画,点了一夜的灯。   另一边,明月回到卫国公府,向凤阳县主禀报窦家上门送礼一事。   “县主,听说窦夫人和窦老夫人很喜欢季大姑娘,会不会……”   会不会对县主不满。   原本以为窦家两位夫人留在陪都守祖宅,不会上京,县主一嫁过去就会当家。结果这窦夫人竟上京来了。   这人都上京了,她不觉得窦夫人很快就会离去。   凤阳县主倒没想这些,只问:“可打探窦家为何要送礼,都送了些什么?”   “奴婢使了钱给那张嬷嬷,还有她身边伺候的人,说是窦家赔给季大姑娘的嫁妆。”   “嫁妆?”   “是。抬了四个大箱子,沉得很,每个箱子都有两个青壮抬着。奴婢看得真真的。听说都是照着窦家嫁女的标准送的。奴婢打听了,窦家嫁女陪一万两压箱银呢。”   “还送了银子?”凤阳县主惊了惊。   窦家送这份礼倒是送得重。“那季安澜收了没有?”   “收了。奴婢派人在外头守着,没瞧见箱子再抬出。”   凤阳县主哼了声,“果真是乡下来的,见着好东西就搂着不放。”   “是啊,眼皮子也太浅了些。若是不收,窦家一直有愧,将来有求上门,窦家还敢不尽心办吗?再说窦大人如今在吏部,他们季家难道没有求上门的一天?”   “所以说她蠢。不过收了也好,免得将来借机再求到窦邑面前。”   “县主说得是。用钱打发了,将来也没脸再求上门。”   明月觉得那季大姑娘果真乡下来的,目光短浅,放着县主和太后这样的关系不用,又有窦家在朝堂的关系,只想拿那些死物。   不过她不聪明,正好衬得自家县主优秀。   不管窦夫人如何喜欢她,将来也只会认县主这一个儿媳。   说到嫁妆,凤阳县主又吩咐明月:“去父亲那边,把我的嫁妆清单拿来,我看看家里都给我准备了什么。”   明月应声而去。   很快又回来,递给县主一张礼单,凤阳县主看完,气得狠狠掷到地上,“咱家是破落了吗,拿这些不值钱的玩意打发我!”   一万压箱银?堂堂国公府嫁女,只准备了一万两压箱银?   比窦家都不如!   那季安澜有窦家送的,再有季侯府添的,岂不是比她还多!   “我去找父亲!”大步就出了房门。明月急忙捡起礼单跟上。   另一边窦家。   窦擎如今升任三品吏部侍郎,不仅公务繁忙,交际应酬也多了起来。又逢家里马上连着要办两场宴请,忙得是脚不沾地。   好在窦夫人率一众得力婆子上京帮衬,才让他从繁重的家事中脱身出来。   夜深从书房忙完回房休息,见自个夫人正望着灯盏出神,还当她累狠了。   走上前去在她肩膀上按了按,“夫人辛苦了。早前在陪都替我在母亲身边敬孝,如今又身兼多职,为夫心中有愧。”   段氏回神,“倒也不辛苦,这些事我也是理惯的。只是方才听张嬷嬷说了些事,我这心里有些不舒服。”   “何事?” 第55章 前事惆怅   今日傍晚,张嬷嬷那边来禀报,说凤阳县主派人来打探消息,不仅给她塞银子,院里的许多人也都收到凤阳县主的银子。   段氏听了心里便不大舒坦。   “这还没嫁进来呢,就四处打探夫家的消息。”   心中颇为不喜。   “我送安澜什么东西,关她何事。”这会就把窦家的东西当成自个的了?   打探消息都打探到她跟前来了。   如此明目张胆,是依仗自己身份比自家更高不成!   曾自诩娶到身份门第更高儿媳妇的喜悦,忽然就消去不少。   窦擎听完坐在一旁叹了口气,“我如今也瞧出来了,咱们邑儿是遭了宫里的算计。宫里必是早早就物色人选,打听到邑儿头上了。”   人人都说榜下捉婿传为佳话,他家邑儿还没考呢,就遭人惦记了。   “为夫是最不愿意跟皇子皇孙,皇亲贵戚扯上关系的,没想到,千算万算,咱家还是逃不过。”   “老爷,你也别杞人忧天,凤阳县主虽养在太后膝下,但她并非皇室中人。”   “你也说她养在宫中,跟皇子皇孙还没几分香火情吗。哪里就能撕撸得清楚。”   如今太子未立,先太子早亡,却留下一个儿子。皇后除了生有先太子,还有一个儿子。而皇上的长子却出自贵妃贾氏的肚子。而那贾氏却是太后的娘家侄女。   窦擎光想到这些,头就疼。   “平凉侯府多好的亲家,平凉侯府三代人守边,简在帝心。当年先帝诛杀那么多功臣,都没动平凉侯。”   窦擎深感惋惜。   “安澜是母亲瞧中的,陪都那么多人家想与咱家结亲,母亲都没瞧中。偏   偏瞧中生母早亡,还被家中抛弃留在陪都的季大姑娘。结果,咱家还把人弄丢了。”   “也不是咱家把人弄丢了,老爷也说了,是宫中算计咱家。”   “是啊,防不胜防。”都没等他进宫陈情,圣旨就下了。   自家遭人算计,说明自家有用。只是也不知该喜该忧。   夫妻二人对着灯盏齐齐沉默。   过了一会,“你方才说县主派人来打探消息?”   “可不是。”说起此事,段氏还觉得胸闷,“这人都没嫁过来呢,操的心也是多。”   窦擎沉默,叹气,“等人嫁进来,还是由你掌家吧。她和邑儿那房想如何折腾且随他们去,咱们可是一大家子,不能出半点差错。”   段氏愣了愣,虽觉得丈夫忧虑太远,但还是点头应下。   “她身份再高,也没当过家,自然是由我掌家。”   又说起送礼一事,“我没想到安澜竟然收下了。”   “你这人,难道不是真心送出去的?还想着拿回来不成?”   “那倒不是。就是没想到她会收了。我以为她会推辞一番的。”   “我倒觉得她收下咱家这份礼,正是她聪明之处。”   “怎么说?”   “收下,说明她和邑儿此事已经翻篇了,也好叫咱家安心。若不收,我倒担心她另有所图。”   段氏点头,“老爷所虑极是。我原本就担心邑儿马上要办升学宴,又大婚在即,怕传出对邑儿不利的消息。往那礼上还多添了两成。”   “嗯。虽是如此,但咱家到底辜负了她,以后她若有难处,还是要暗中帮衬才是。”   “是。都听老爷的。”   又是一日晨光微露。   顾少晏已穿戴好,并配好腰刀,站在宫门处当值了。   他本是出身勋贵,金玉堆中娇养出来的,养得一身贵气,人又长得俊,长身玉立的,于一众侍卫中,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走到哪都引人行注目礼。   此时正值文武百官上朝,与皇帝在奉天殿中议政当口,尚未出宫,各处侍卫严阵以待,一丝一毫不敢放松。   想多看美男一眼,都不敢乱撇。   宫门处寂静无比,任何声响都被放大。   顾少晏当了这么些天的差,只觉耳力都练出来了,丝许轻微的声音都听得见。远处巡逻侍卫那鞋子踩在地砖上的声音,啪啪的,是往哪个方向来,都听得清晰。   好奇一过,就觉无聊透顶。   真要这么站三年?   听说武状元已经领着一队人马到边关攒军功了。顾少晏被后悔吞噬的心又一次上上下下起浮,翻搅得他越发心浮气躁。   还有陆显那厮,每天他一下值,跟条狗一样,闻着味就过来,向他问东问西,要他带他去见“小舅子”,生怕佳人有主。   顾少晏恨得牙根又磨了磨。   站了一个时辰,可以轮流去放水,顾少晏拉着老侍卫杜仲勾肩搭背哥俩好的去了。   “你叫杜仲,是不是家里有四个兄弟?”   “你怎么知道?”   “伯叔仲季嘛。”   杜仲讪笑,“哦,我倒给忘了。果然是你读书比我们多。听说你在宫里还给皇子当过伴读?”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也是读书不成,才走武官一途的。”   “咱们都一样。不过这一条路也不好走。”   “是啊,我连着几天那脚都肿得吓人,现在才好了些。”   杜仲就笑,“你明明有那么好的出身,我都想不明白你怎么肯来吃这个苦。”   脑子给门夹了呗。可嘴上却说:“不就是想建功立业嘛。”   “建功立业可轮不到咱们外班。得是乾清宫和乾清门当差的那些。”   顾少晏目光闪了闪,“听说这是你的第二任期了?就没有机会调到别处?”   “倒也想啊。可咱没人,而且外班侍卫好几百人,要出头谈何容易。”   “不是说可以外放当官?”   “说是这么说,但一任好几百人,抢破头,也不一定轮得到。而且外放到外地卫营,那还不如在京中。而且好机会都给内廷侍卫了。”   “那我们外班,就没什么,立功机会?”   “没有。不过……”   顾少晏眼睛一亮,“不过什么?”   “如果,”杜仲手往天上指了指,“有人遇险,咱们拦住闯宫的贼人,就能立功了。”   顾少晏白了他一眼。   大魏才立多少年,就想内乱立功了?哪有这种事。而且当今勤政,连狞猎连到行宫避暑都极少去,仪銮司的侍卫们如今都闲得蛋疼。   “你就没想过要离开?”   杜仲满脸不可思议地看他,“事少钱多离家近,我是傻了才想离开。”   而且别人得知他在皇上的亲军卫中当侍卫,巴结都来不及。   如今他的家人在巷子里都跟着抖了起来,他爹娘说祖坟冒了好大一股青烟,这好事才落到他头上。   逢年过节宫里赏赐不少,捧着回他家那条巷子,邻里艳羡的眼光都能跟一路。侄儿侄女的婚事都被人抢破头。   他要敢提离开,他爹娘能打断他的腿。   “你不会想离开吧?”   “没有,你都不傻,我能傻了?”顾少晏哪肯认。   “你跟我们又不一样。”   “那我也不傻。”   “那就好。”杜仲呼出一口气,生怕他真的干傻事。   放完水,又哥俩好的回去站岗去了。这位虽是新来的,但人家门第高啊,这条粗大腿还能不抱吗。   顾少晏又一次站在他的岗位上,抬头。   望天,望云卷云舒。   惆怅,无比的惆怅。 第56章 会伤心吧   怀恩院,锦瑟锦年等人开始摆饭。   “少爷还没回来?”季安澜净了手,问身边伺候的丫环。   “没呢。先前派人回来说要和同僚在外面吃完再回。”   贺嬷嬷在旁听完脸上带笑,“少爷长大了,也有交际应酬了,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回来和姑娘用膳了。”   美丽不解,“那曹国公三公子怎么就喜欢和少爷在一块?他和少爷可是差好几岁呢。”   真有那么话说?聊得来?   她们可不是嫌自家少爷年幼,是觉得那顾三公子交友方向,就挺清奇的。   这连着好些天少爷下值都和他在一起吧。   “或许是这一批新侍卫里没几个勋贵子弟吧。”季安澜插了句。   都是勋贵家子弟,大家习惯了抱团取暖。曹国公府和自家关系还算不错。   她对顾少晏的观感是一回事,但不会干涉安冉交友。   坐到桌前正要用晚膳,外面丫环就说四姑娘来了,季安澜便往门口方向看去。   “大姐,我没有打拢你吗。”   “没有,你这是?”   见季婉婷的丫环已经把带来的食盒放到桌上,“你还没用饭?”   “没有。我姨娘这几日身子不适,哥哥又在书院,我一个人用饭觉得孤单了些,便想着和大姐一起。可以吗?”   季安澜笑了笑,“你能来我高兴呢。”   两人的丫环便重新摆饭,季婉婷带来的丫环也把她的饭食摆了出来。   季安澜看了一眼,一个肉菜,两个素菜,一碗米饭。再看自己的桌上,两荤三素,一凉菜一糕点,一文火熬的鸡汤,还有一碗甜羹。   季婉婷只当没看见,“我就说来大姐这边吃饭来对了吧。”   对着桌上的菜,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   季安澜见状笑了起来,“以后想来吃饭就过来。”   “好,有大姐这句话,我可要经常来的。”   季安澜的饭食,蓝氏还不敢扣,但下人向来逢高踩低。厨房的厨娘多是季府进京之后新换的擅做北方菜的厨娘,见大姑娘才回京,只当她不得家中喜欢。   一开始送过来的菜并没有这么丰富。   但季安澜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主。   都不用她出面,几个丫环每到厨房那边集体用饭时间,就拎着她的饭盒说要与管事和厨娘们一起用饭。   一日三餐按时按点去蹲守,这谁受得了。   立刻就老实了。   吃完饭,季婉婷问她:“大姐明天去   窦府吗?”   母亲那边给大姐又是做头面,又是做衣裳的,大姐是要去的吧。   哪想季安澜却摇头,“不去。”   季婉婷愣了愣,又点头,“对,还是不去好。”   要她也不去。去了见姓窦的被人如众星拱月,这风光却不能同享,心里该多难受啊。   季安澜却不想多做解释。   只吩咐:“一会别说出去。”   不然蓝氏让父亲来说教,她可受不了,会忍不住又忤逆尊长。   “大姐放心,我谁都不说。”   二人说了一会话,季安澜想起安冉拿回来的陆侯府的帖子,“镇安侯府给她家六姑娘办的及笄礼,蓝夫人那边可通知你了?”   季婉婷愣了愣,“没有。也没通知大姐吗?”   “那倒不是。她家的帖子还是安冉拿回来的。我给到祖母那边了。”   “怎会给安冉?”   “陆世子恰好见着安冉,就顺手给他了。”   “原来是这样。镇安侯府六姑娘是侯夫人嫡女,而且是府上唯一的嫡女,所以母亲那边才没叫我吧。”   说着头低了下来。她是庶女,很多宴请并不能去。   季安澜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那天你要无事,便与我同去吧。”   季婉婷眼睛一亮,急忙点头:“我无事!那天我陪大姐一起去!”   忍着心头的惊喜,果然还是姨娘说的对,府里祖母父亲都靠不上,蓝夫人眼里更是没有她,她还是跟着大姐,能有机会多见见人。   隔天,窦邑的升学宴。季府几乎是阖家出动。   蓝夫人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女儿和侄女,对她们的打扮很是满意。   又扫过一旁的知柳,二房三房的锦婳、惜月等人,“大姑娘呢?”   刘氏和季明堂正等着自家马车,听到这话,也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安澜呢?”   “大家都到了,怎就她磨蹭?让这么多人等她!”   季明堂很是不满,让随从去催。   季婉婷缩在人群后面,见父亲打发人去催也没提醒,只低头站在那里,默不吭声。   很快去催的人就回来,“老夫人、侯爷、夫人,大姑娘说今日另有要事,就不去了。”   蓝氏和蓝玉瑛一愣,凤阳县主特特交待让她去,这不去如可交待?   “再派人去催。这一家人都去,就她不去,外人如何议论!”   到时各种猜测,没得让窦家和宫中不喜。   “再去催!”季明堂声音都扬了起来。   很快随从又喘着粗气跑回来,“大姑娘说世子再催,她就到窦府门口嚷嚷了去,到时,到时……”   季明堂忍着气,“到时什么!”   “到时,给人说侯府的笑话,就不能怪她了。”下人头低得不能再低。   季明堂又气着了。   这打又打不了,骂又骂不过,罚她去跪祠堂也从不执行。季明堂只觉这个孽女就是生来克他的。   “算了,她不去便不去吧。”刘氏皱眉开口。外人要问,也只能说她身体不好,无法出行。   眼见儿子就要当众发脾气,刘氏朝一众孙女喝了一句:“还不上车!这时辰都给耽误了。”   季婉婷等人不敢说话,闷头就上了马车。   窦府门口,披红挂彩,窦邑志得意满,一身锦服在门口迎客。   不日他就要进翰林院当差,他的仕途将从翰林院起步,以后他会努力站到权力之颠,谁也不能再来摆布他!   见着写季侯府徽标的马车出现,目光期待看去。   见下来一个又一个,搓着手紧张等了一个又一个,还是没见到那个身影。   等季明堂都走到跟前了,还是忍不住。   行完礼后,悄声问了句,“世叔,安澜怎么没来?”   “她身子不适,没法来。”   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好样的,世叔当初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将来定会出人头地,果然不出所料。”   心里又是一阵惋惜。如此出众的才俊,本该是他的女婿。   “多谢世叔夸赞。”窦邑微笑地应着。   目光看向已慢慢驶离的马车,看到再也没人从那马车上下来,脸上一黯。   这样的热闹,她,并不想参与吧。这会一个人在府中,该多伤心。 第57章 陆府观礼   窦府设宴,不只季侯府阖家登门,窦邑未来的岳家卫国公府亦是举家出动。   打扮隆重,锦衣华服,环佩叮当的凤阳县主成了窦状元之外,最引人注目的焦点。   “二姐,你不是说要带我们认识季大姑娘吗,还说特特邀了她。怎么人没来?”   卫三姑娘常照雪打量了一番恨不得把宫里御制的钗环都戴在头上的二姐,嘴角讥讽。   当谁不知她的小心思一样。   得了好,还想着回踩别人,让常照雪很是鄙夷。   想起那年母亲带自己和她进宫,她竟在太后面前昏倒了,害得太后以为母亲虐待她。   那天之后她就留在了太后身边。   她还巴不得她留在宫中呢。   留在家中扮可怜,还让母亲难做。不想这进了宫,真真是改头换面,阴谋变阳谋了,不扮可怜倒耍起心机来了。   别人不知道她的婚事怎么来的,自己能不知道?   又想起前两日她到父亲面前要嫁妆的那副嘴脸,常照雪心中不忿。在宫中已得了不少好处,还要回家掏。   自家又不是有金山银山,一万两压箱银还不够,以为母亲苛扣她一样。   凤阳县主冷冷看她一眼,“你要愿意,一会散了宴,我也可以带你去季侯府拜访。”   “不必了,我可不像有些人,见不得人好,偏要去给人添堵。”   说完转身走了。   凤阳县主看着她走远的背影,很是气不顺。   这会蓝玉瑛找了来。   “县主,过几日大长公主府设宴,不知能不能帮着拿张帖子?”   大长公主设宴,魁表哥是一样会去的,自己已经好些天没见着他了。下回见了定要问一问他,求一求他。   表哥的话姑母一定会听的。   凤阳县主正气不顺,斜眼看她,“你们蓝家如今一个在朝的都没有,倒想参加皇室宗亲的宴请了?”   蓝玉瑛脸上红白交错,双手紧攥。   “你不是说季安澜今日一定会来吗?”白瞎了她做这一身打扮。   “原先是说要来的,我姑母让人给她做衣裳,订首饰,她都收下的,哪知临出门又说身子不适。”   蠢货。“有新衣裳,新首饰谁不要!”   蓝玉瑛低头不敢应,心里也气愤,没想到季安澜耍了她和姑母一把,昨晚还说要来的。   “不知县主要做什么,小女可以代劳。”   凤阳县主哼了声,“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想介绍一些人给她认识罢了。不然嫁不出去,倒要说是我之过。”   “那过几天给县主添妆,我一定让她同去。”   凤阳县主没说什么,拂袖走了。   蓝玉瑛看过去,见又有几个贵女围了上去,“县主,你今日这身真好看。”   “县主头上这些都是宫里匠作局出的吧?”   蓝玉瑛不敢凑过去,今天事情没办好,县主心里必定有气。原先说好帮她拿一张大公主府上帖子的,估计也没有了。   除了赵魁表哥,她谁也不想嫁。那赵鸬听说通房都好几个。   还是要另外想想办法。   窦府的升学宴,季安澜没去。陆府陆六小姐的及笄礼她去了。   原本刘氏只想让几个嫡孙女去,但一听说季安澜要带婉婷去,小刘氏也磨着刘氏让知柳跟去了。   镇安侯府陆六姑娘陆明珠是陆显的同胞妹妹,也是陆侯府唯一的嫡女,及笄礼办得盛大又热闹,来的女眷不少。   “三婶,陆侯府与咱家关系如何?”   “陆侯祖上也是军功封侯,与咱家关系还算不错。先侯爷原来也和你祖父一样守边关,但他去后,现在的陆侯留京,只在京郊大营任了一个闲职。”   今日由俞氏带着季安澜等一众姑娘过府观礼。   怕季安澜对京中勋贵不熟,一路与她介绍。   “听说陆六姑娘的两位兄长都还没成亲,难道   是风评不佳?”   陆显送安冉好几回见面礼了。第一次见面送见面礼乃人之常情,但不能回回送吧。   送得季安澜也不由猜度起陆显的用意。   但见礼物并不贵重,除了第一次送的麒麟镇纸贵重之外,后面送的礼物除了精致都是安冉喜欢的小玩意,季安澜便没有多管。   安冉自小就惹人喜欢,和别人在一起,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亲近他的气质。   但送的次数多了,季安澜心里也在琢磨是否有别的用意。   安冉肯亲近的人,差不到哪去。曹国公府的顾少晏,与安冉同科,又一处当差,安冉对他更好,他门第也更高,但他是次子,上面有一个世子兄长,袭爵轮不到他。   陆显虽比他门第略低,但他是世子。   “是都没成亲。但定没定亲我还真不知道。”   俞氏说完,看了季安澜一眼,眼睛一亮,还别说,那陆世子和安澜还挺相配。   “一会咱们悄悄打探打探。”   “打探什么?”   “傻孩子,你自己的婚事,自己得上点心。”   俞氏做为刘氏的亲儿媳,一些事比安澜知道得更多。   之前大姐想把安澜说给她府上的庶子,被安澜拒绝,母亲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决意冷安澜一段时间,上门打探的人家都母亲拒绝了不少。   她着急也无法。   如今她们三房与安澜合伙做生意,安澜信任他们,她自然也要为她多做打算。   季安澜没有反驳。陆显与她身份相当,但陆侯现在身上没有实职。   虽是勋贵,但比起有实职的窦家还差了一点。   陆六姑娘今日的及笄礼来的人不少。   各处花厅都坐满了人,外头园子里,水榭凉亭也都是人。   季安澜领着几个妹妹去围观了一番大魏贵女的及笄礼。   见陆家上下极为重视,一切规制都循古礼,还请的皇上一位姑母做正宾给戴的笄。   想到自己的及笄礼,在陪都从期盼等到失望,不仅无人来接,来封书信都无。   不由眼神一黯。   “大姐?”   “无事。”   婉婷生怕她触景生情,陪她逛起园子。   陆侯府大小与季府差不多,但他家园子大,还挖了一个小湖,又用江南运来的假山堆砌,景色极好,远看有山有水,近观微风拂过,还闻得到淡淡的水气。   二人正闲逛,见不远处凉亭边围了一堆人,瞧着似乎起了争执,便也走了过去。 第58章 陆府解围   季安澜走近,发现围了一圈看热闹的。   里面二女争执激烈。   “邓怀媛,我看你就是想私藏!”   “我没有。”一女子弱弱分辩,“陆大姑娘,你相信我,我没有想私藏。”   “你没有,我分明看到你才从怀里拿出来的。”   周遭站了好几位贵女,也跟着附合,“陆姑娘的镯子都掉了好一会了,你既然捡到就应该还给她,等别人发现才拿出来,还说不是想私藏!”   季安澜走近些,看清了被众人围攻女子手中之物,原来是一个麻花玉镯。   绿汪汪的,看起来价值不菲。   又一女子出声:“这麻花玉镯跟我娘在庆福楼订做的那个很像,我母亲那个要两千五百两呢。这价钱邓姑娘是知道的。”   “两千五百两!”众女齐齐惊呼。   陆大姑娘一个庶女,竟戴这么值钱的东西?看起来不向外人说的不得宠啊。   “邓姑娘,她怎会知道潘夫人镯子的价钱?”陆媗看了一眼自己那镯子,好奇问道。   潘姑娘目光不屑,说起缘由:“那天我母亲去庆福楼取定制的镯子,邓姑娘也不知急着做甚,一进来就把我母亲的镯子撞碎了,按价赔偿,她当然知道镯子价格。”   “那她还银子了吗?”八卦又起。   “还是还了,只是……”   “只是什么?”   “潘姑娘!”邓怀媛忍着屈辱出声,“银子我早就还你们了!”   “还是还了,可一堆碎银碎票的,可是费了丫环们好一番功夫来数。”   众人听懂了,全都笑了起来。   看向邓怀媛的目光越发不屑和嘲讽。两千五百两都拿不出来,这未免太破落了些。   “陆姑娘这镯子只怕价格也不菲,邓姑娘估计是想到赔出去的银子,心疼了。”   “可不是,两千五百两,我要捡到,也会悄悄藏起来。”   明嘲暗讽,落在邓怀媛身上的目光越发不堪。   此时季安澜也认出来了,这邓姑娘就是那天她跑去看潘翀母亲,在庆福楼遇上和潘夫人起冲突的那个姑娘。   邓怀媛双眼盈满了泪水,手指紧攥那个玉镯,几乎要把它攥碎。   两千五百两,是她和母亲到处凑,又变卖了好些东西才好不容易凑齐的。碎银子也丢人吗。   此时被人嘲笑,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站不住。   “潘姑娘说的那事,我当时也在场。”   季安澜边说着边走近,众女皆扭头看她。   季安澜走近,拿过邓怀媛手中的镯子细看,“这镯子好生精致,估计能值不少钱。”   把它递给陆媗,“陆大姑娘可要仔细收好了,我要是丢了两千五百两,只怕要心疼死。”   陆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既然它与邓姑娘有缘……”   “不,既是陆姑娘的,那自然应该还给正主。此时它在我手中,我也挺喜欢它的,莫不是也与我有缘?”   陆媗见她执着地递到自己面前,只好接过,“你是?”   “我是平凉侯府季安澜。”   “呀,你是季大姑娘!我说瞧着有点眼熟呢,上回你们府上设宴,我也去了的,只是没能与季姑娘说上话。”   众女也纷纷看向季安澜。   在场的与她都不怎么熟,皆好奇的打量。   季安澜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朝陆媗笑着点头,“欢迎你到家中做客。”   这下陆媗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这是季侯的嫡长孙女,她不过是一个庶女,而且季姑娘还有一个出息的兄弟,自己如何能比。   这面子要给。   “这镯子也不值几个钱,和潘夫人的不能比。”说着就要送给邓怀媛。   邓怀媛哪肯收,避到季安澜身边。   季安澜帮着推了回去,“你这样,倒叫邓姑娘没脸。这应该是一场误会,邓姑娘捡到你的镯子,又不知是谁掉的,估计是想先收着,再交给主家处理。”   邓怀媛连连点头,“就是这样!我捡到时,也不知是谁掉的,就想一会去前院交给主家处理。”   见季安澜解围,心中感激,连忙解释。   “我捡到时,有问过园子里伺候的丫环,她们都说不知道是谁的,也不敢收。我真的问过人的,陆姑娘可以去找那个丫环询问!”   “我就说误会了邓姑娘。”陆媗笑着安抚,“你别放在心上,这都是误会。”   双方误会解开,众女也收了不善的目光。   正要挪步,那潘姑娘却不依不饶,“季姑娘与邓姑娘有旧?不然怎么就认定是场误会?”   众人议论声又起。   是啊,邓姑娘之前赔了那么多银子,如今看到好东西私藏,也正常。   季安澜看着她笑了起来,“我与她没旧,今天也是第一次见。我方才说之前她撞掉你母亲镯子一事,我在场,确是真的。”   “季姑娘这么说,还另有隐情不成?”   潘淑娆生怕别人说她挑事,不满地哼了声。   “另有隐情倒是没有。只不过镯子碎了,全让邓姑娘来赔,就有点欺负人。”   “你!我家怎么   欺负人了!她撞坏东西难道不该赔?”   “没说不赔。”季安澜笑笑。   “当时你母亲从楼上下来,丫环捧着匣子走在前,于拐角处与邓姑娘相撞,要说赔偿,你家丫环至少该赔一半,因为是她没把东西捧稳。还有店家该赔一半中的一半。因为进出口设置不合理,伙计也没提醒,造成客人损失,店家自然该承担责任。”   众人细思,觉得此话有理。   “而一半中的一半,才该由邓姑娘来赔。她大度,把责任一个人担了,砸锅卖铁也要还你家银子,没想逃避责任,这才是把妇言妇德学透了,持家担事的好典范。”   邓怀媛听了差点飙出泪来。   那会为了凑齐两千五百两,母亲变卖了她不多的嫁妆,又把给她攒的嫁妆也拿去卖了,把过日子的钱也凑上,才终于凑够。   现在季姑娘说不全是她的责任。   说她是妇言妇德的典范,她没有见钱眼开,她没有想私藏!   一众贵女被季安澜这番话惊到,看向邓怀媛的目光都变了。   潘淑娆脸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吃了季安澜的心都有。   她家收了钱,现在说一半责任在她家?   跟在季安澜身后的婉婷、惜月等人憋笑憋得苦。让你惹我大姐!我大姐那张嘴没几个人说得过。   不远处,平阳王妃和婆子看了全程。   “那位就是季侯府才回京的大姑娘?蓝氏前头留下的女儿?” 第59章 陆显的心思   一个侯府之女的及笄礼,还用不着平阳王妃纡尊降贵。   但镇安府今日请了衡阳大公主当正宾,平阳王妃又与她交好,便约着一起来了。   顺便看看各家贵女,准备为孙子赵魁好生挑一门婚事。   结果平阳王妃看中了季安澜。   “这季姑娘很不错。”落落大方,不偏不倚,又有一股侠义心肠。   配魁儿正正好。   王府里那些都是魁儿的长辈,他的妻房要是软弱,拿捏不住那些人。   一旁的沈嬷嬷却另有想法,“这姑娘好是好,但她的身份,还是尴尬了些。而且蓝氏只怕不愿意。”   “哼,由得了她。”   平阳王妃面上闪过一丝厌恶,“自她离府,她就做不了魁儿的主了。”   耐不住寂寞,把年幼的魁儿抛下,留她祖孙二人对付王府里那些吃人的狼。平阳王妃想起这些年吃过的苦,心里便忿恨难平。   魁儿的婚事,她休想插手。   沈嬷嬷看着不远处的季安澜,面上神色变幻。   这姑娘她也喜欢,就是这身份尴尬了些。不说别人,季侯估计都不想让孙女嫁进他们王府。   而且公子娶了她,与蓝氏如何相处?这关系怎么叫?季姑娘与蓝氏能和平相处?   总不能真的断了这母子关系。   平阳王妃没管那些,心里认准的事,就必要做成的。   “一会你去与她聊一聊。”   “王妃,这不好吧。还是先回去问一问公子的意思。”   平阳王妃想了想,点头应了。   凉亭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主家及各位宾客的耳中。很多人对季侯府这位大姑娘都起了好奇。   季安澜在陆府走动间,常有人偷偷打量她。   她也不在意,或点头致意,或与人攀谈几句。倒又认识了不少人。   “季姑娘。”陆显微笑地走近。   心里有些紧张。抻了抻袖口,这身月白春裳,还是新做的,不知是不是季姑娘喜欢的款式。   “陆世子。”   “陆姑娘不必多礼。”   说完站在那里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刚才瞥了一眼,发现季姑娘与上回所见又有不同,更让人移不开眼了。   心头砰砰直跳。   季安澜见他失言,笑了起来。   “多谢陆世子对安冉的照顾,送他那些礼物,他喜欢得紧,摆在案桌时常把玩。一日要擦上好几回。”   陆显松了口气,也笑了起来。   “安冉弟弟实在惹人喜欢,懂事又乖巧。跟我们在一块,有时候像个小大人,有时候又一副孩童心性,我们极喜欢与他在一处。”   他送安冉的东西原来季姑娘都知道!   陆显一颗心跳得更快。忍不住想后退,生怕季姑娘听到他乱跳的心声。   “季姑娘方才在凉亭为我大妹妹解围,母亲知道了,让我来向季姑娘道声谢,若不是季姑娘,咱家怕是要惹人笑话了。”   “陆世子言重了。不过是正巧路过,帮着说了几句话罢了。”   “还是要多谢季姑娘帮着解围,不然只怕两家要生隙。”   背后的手紧张地攥了又攥,“季姑娘第一次来,要不让我尽尽地主之宜,陪姑娘走一走?”   生恐她拒绝,又看向婉婷等人,“几位妹妹也一起吧。我家桃园那边有处小楼,一会逛累了,几位可以登高,到小楼上坐坐,吃吃茶果,在上面,可以尽揽桃园春色。”   惜月、锦婳等人都心动了,左右扯了扯季安澜的袖子。   季安澜失笑,点头应了。   陆显见她应了,心中一阵雀跃,高兴地在前头引路,很是热心地介绍。   季安澜不是个心里憋事的人,想着陆显也的确是个婚配人选。   问道:“陆世子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听安冉说你们几个好友,平时喜欢上花楼喝花酒?”   陆显吓了一跳,左脚绊右脚,差点扑到地上。   稳住身形,急忙解释:“不是季姑娘想的那样!我们上花楼,只单纯欣赏歌舞,除了这个,就是找个地方歪在一处说话。”   安冉小兄弟怎么什么话都跟季姑娘说。   心中紧张得不行,就怕季姑娘误会他行为不端。   “找个地方歪着说话?”哪不能说话,要去花楼说?   陆显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几个都有些,嗯,不拘一格,就喜欢歪着躺着,别的酒肆饭馆都不合适。花楼里有吃有喝,能听曲能赏歌舞还能看杂耍博技,能坐着歪着能躺着,我们都比较喜欢。”   嗬,这喜好还真是有些清奇。   季安澜看他心急地解释,一副怕她误会的样子,嘴角扬了扬。   这人,似乎还不错。   陆显偷偷撇了一眼,见她脸色如常,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以后花楼要少去了。   陆显领着季府的姑娘们上了桃园的小楼,在楼上观赏的确视野开阔,连藏在桃叶里的小毛桃都看得清楚。   陆显也不方便多陪她们,交待丫环们好生伺候,便走了。   惜月等人都极喜欢陆家的这个小楼,直到回府了还念念不忘,说要是家里也有一个就好了。   宾客散尽,忙了一天的陆夫人只觉全身骨头无一不酸疼。   陆显过来请安,“我给母亲捏一捏。”   陆夫人舒服地眯起眼睛。   与儿子说起今日悄摸留意的几位闺秀,“都各有各的好,母亲都很满意。让你妹妹领你去看,你可有看中的?”   陆显手上动作顿了顿,妹妹说的那些,他一个都没放在心上。   “母亲,你觉得季侯府季大姑娘怎么样?”   陆夫人睁开眼睛,“季大姑娘?才回京那个?”   要是这个,她也很满意。之前还让人上门打探过,结果侯府那头似乎另有想法,她也就歇了心思。   “季大姑娘亲事还没订下?”   “还没有。”   陆夫人看向儿子,“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怀疑儿子跟她是不是有首尾。   “就今天才见着啊。不过,她那位弟弟是少晏同科,又都在宫里当差,少晏和我们吃饭,也常会把他叫上,就认识了。”   季侯府那位少年武进士,满京城皆知,陆夫人当然也知道。   恨不得这样优秀的孩子是自家出的。连侯爷也起了心思,想让两个儿子也去考武科,或是把两个儿子塞到军中。   陆显观母亲神色,“我与她弟弟一见如故,那孩子跟我们说了许多,说他和季姑娘在陪都的生活。儿子便觉得能把弟弟教养得这般好,季姑娘应该很优秀。”   陆夫人向来就以儿子为重,夜里,忍不住把儿子的心思说给陆侯听。   陆侯听完沉吟了一番,“季侯府倒是一门好亲,只是,显儿的婚事,我另有安排。” 第60章 双鱼玉佩   季安澜不知陆府心思,从陆府回来的次日,下人来报,说有个邓姑娘来找她。   忙让人把她请进来。   邓怀媛一进来就冲她行谢礼,“季姑娘昨日为我解围,我回去与母亲说了,母亲心中感激,特让我来向季姑娘道声谢。”   “不过是小事一桩,何必惊动伯母。”搀着她坐下。   “对季姑娘还说,是小事一桩,但与我来说,却又不同。若真背了那样的名声,不只我,连我母亲都没法出门。”   季姑娘说她妇言妇德修得好,让她挽回了名声。   昨日走时,不仅陆夫人送了厚礼,回到家,潘夫人还让人送还了一半银两。   有了这笔钱,她和母亲会宽裕不少。   母亲再也不用点灯熬蜡做绣活攒银子了。也不用担心她的嫁妆拿不出手了。   “季大姑娘这份情,我和母亲记下了,这些,”指着桌上带来的几个礼盒,“不值几个钱,但都是我和母亲的一点心意。”   “叫你破费了。”   季安澜虽不在意什么礼物,但自己做过的事能被人记到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这以后咱们就认识了,不必季知娘邓姑娘的叫,倒显得生疏。”   邓怀媛脸上扬着笑,“那我们以后互称名字,我比你虽大了半岁,但也都是同龄人。”   “好的,怀媛。”   二人相视一笑。   寒暄了几句,邓怀媛又从袖里掏出一个小扁匣子,摩挲着,“其实我和你也不算刚认识。”   “哦?怀媛之前见过我?”   邓怀媛摇头,“是我母亲与你外祖一家有旧。”   呃?“你母亲?”   邓怀媛点头,“这个,是你外祖家之物,我母亲让我送还于你。”   季安澜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愣住了,这是温家的传家玉佩!青玉双鱼佩!   这双鱼佩她不会认错!   虽未看过实物,但外曾祖母给她看过无数次图纸,那纹样,那细处,每一处她都记得清楚。   “这双鱼佩,不是被我舅舅带走了吗?”   她和外曾祖母都以为是随舅舅没了。外祖母还引以为憾,说此佩未能传承下去。   “当年,是你舅舅把她给我娘了。”   “你娘?啊,你娘莫不是叫唐慈!”   邓怀慈点头,“对,我娘叫唐慈。没想到你也知道。”   季安澜点头,她当然知道。捏着那双鱼佩都惊呆了,没想到邓怀媛是唐氏的女儿。   唐氏是舅舅的未婚妻,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只盼着长大后两家做一家。只是后来外祖父与舅舅战死,家里被夺爵,这桩婚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听我外曾祖母说过,你娘嫁到了外省。没想到是嫁到邓家,更没想如今你家也在京城。”   邓怀媛点头,“我父亲是前几年调回京城的。”   当年不止郑国公被夺爵,与郑国公府交好的也被夺了爵,她外祖宋国公唐宝就是其中之一。   只她母亲没有季姑娘母亲那样的运气,匆忙之下,只嫁给外地的邓家。   当时都以为邓家门第虽低,但也算门好亲,结果……   “我母亲不是不想还这玉佩。是当年被匆匆嫁到外省,一时没有机会还。后来想还,虞老太太又过世了,两家又离得远。”   也许在母亲心里,也是想留着做个念想的吧。   毕竟母亲嘴里的那人,比父亲强太多了。   季安澜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只觉造化弄人。   “这是温家传了几代人的传家宝,在舅舅手里断了,我外曾祖母当年临死还在念叨。”   “要是知道,我母亲定早早还回了。”   邓怀媛只觉对不住那位老太太。   “我母亲说,这玉佩再放她手里就不合适了,让我带来交给你们。她听说安冉弟弟如今出息了,很高兴,说他定能延续郑国公祖上荣光。”   二人一见如故,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季安澜又留她在府上吃过饭,她这才走了。   等人走后,季安澜便让人去打听邓家的消息。   大壮很快就回来禀报:“邓姑娘的父亲如今在京郊大营任五品武将,他祖上也是追随太祖的,只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功劳……”   邓父娶了曾经的上官之女,但并未好好珍惜。听说得宠的是房中的一位姨娘,如今府上中馈都让那位姨娘掌着。   邓母只生了邓怀媛一个女儿,没儿子傍身,母女二人住到偏院,日子颇为艰难。   季安澜叹了口气,想也知道她母女二人日子过得不好。   不然能参加陆侯府宴席的,也不会是什么太低的门第。但两千五百两还要拼拼凑凑,只能说明家中的银钱拿不到。   夫妻感情定是不睦。   贺嬷嬷听了也是心生感慨,拿着玉佩看了又看。   “当年老太太还以为这块玉佩跟着你舅舅走了,没想到是被唐氏拿了。那唐氏是你外曾祖母亲自挑的,特别好的一个人。听说她过得不好,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贺嬷嬷忍不住抹泪。   又想到季安澜的母亲,“再不好人也活着,你娘可是人都没了。”   季安澜眼神一黯。是啊,她娘都没了,唐氏最起码还活着。   交待锦瑟几个丫环,“以后若看到我有空,就给邓姑娘下帖子,邀她来家里作客。”   几人都应了。   “这个好。邓姑娘如果能经常出门,能经常登咱家这样的门第,对她说亲也有帮助。”   果然邓父听说大女儿与平凉侯府交好,对她母女二人也另眼相待了起来,母女俩在后院的日子也过得轻快了些。   而另一边,陆显自觉心思在母亲那边过了明路,板上订钉,更是在顾少晏下值的路上守着他,非要他叫上安冉一同去吃饭吃酒。   恨不得向一众好友昭告安冉从今以后就是他小舅子了。   把顾少晏又气着了。   那心里更闷更堵了。   见着进宫的文武百官都没个好脸色,让指挥使见着了,还暗赞他一个勋贵子弟,铁面无私,差事当得好。   这日顾少晏下值,好不容易摆脱陆显那厮,刚回府听说族老和几个族人来了,那脸又黑了。   大步走到待客的大堂,就听到里头谈兴正浓。   “如今少晏也出息了,都进宫当差了,听说能给皇上当侍卫的,又是咱家这样的门第,以后那必是要重用的。”   “可不是。我们这回带了几位族中出息的小子过来,到时让少晏帮着看看,若能引荐到君前,到时,家族兴旺有期。”   曹国公被族人吹捧,心里高兴。   抚着短须,“那就都在府中住下,到时好让少晏考校他们。若是出息,就让少晏帮忙引荐。”   顾少晏才走近,就听到父亲应了诺。   心头火起,“哦?几位族弟也都过了武试了?” 第61章 家底不厚   顾少宴话音一落,堂上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见他进来,一个族中兄弟起身,一边见礼一边给他让了位置。顾少晏看了他一眼,也没推辞,一屁股坐下。   几个族老看他是一脸的欣慰,“如今少晏是真真出息了,这走出去都不敢认。”   这才多久,就找不到素日吊儿朗当的痕迹了。变得刚毅了。   “见着人怎么不招呼。”曹国公不满。   顾少晏看了他一眼,朝几位族老点头打招呼,也不起身。   又扫过几位族中兄弟,“族老带他们来,是想我引荐到侍卫亲军中?”   几个族老笑咪咪点头,“谁不知皇上的侍卫亲军是个清贵的差事,将来他们若能走到御前,对我们顾氏一族那是莫大的好处。”   “是啊,咱们顾氏一族跟太祖皇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顾氏一族,忠心可鉴。”   有少宴帮着举荐,必能得重用。   几个族老喜得直搓手,似乎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顾少晏心中暗讽,追随太祖?那是他曾祖!有族人什么事?   当初太祖举事,除了他曾祖,谁肯同往?其他族人不是又拉又劝,躲得远远吗?如今倒是会往脸上贴。   “我进侍卫亲军,那是通过武试正经考进去的,不知几位族兄弟是什么情况?莫不是也过了武试?”   几位年轻的族人,羞地低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几个族老也面色难堪。   曹国公喝斥道:“他们要是过了武试,能来求你!”   “那求我也没用。我如今还在守宫门呢。”   想到有可能要守三年的宫门,顾少晏心中烦躁。   想到自己前途未明,忽然就失了兴致。爱如何如何吧,他不想管了。   起身径直又出去了。众人也是一脸懵。   曹国公叫了他几声,都没把他叫回来。   结果回房才躺了小半个时辰,阿年阿吉就过来禀报:“族老带来的五个人国公爷都留下了。安排住在一进院,还说让公子得闲就去指导他们。”   “族老还说祖坟和家庙又要修了,还有好些族人日子艰难,说是想给族中再添两百亩族田。国公爷又给他们拿了五千两。”   顾少晏憋气,再憋气,只觉越发胸闷气堵。   忍得胸口疼,掀被就骂:“他的指缝就那么宽?今天漏五千,明天漏一万?府里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阿年阿吉哪敢应,垂着头束着手站在那里,不敢支声。   顾少晏恨恨地掀被下床,在屋里转了几圈,那股浊气仍无法发泄。   外头又有下人来传,要他到老夫人院中用家宴。   才想起今日又是一月初一日了,大步就往外走。   岁和院。老国公夫人鲁氏看着坐了一屋子满满当当的子孙,心情愉悦。   扫过儿媳王氏,见她苦着脸,眉头皱了皱,“可是有什么事?”   王氏被问得一愣,“回母亲,无事。”   “无事你耷拉个脸,难得一家人聚齐。”   “母亲息怒,是儿媳想到少留近日功课做得不好,心里发愁。”   顾少留正与堂弟少严小声说着话,不想母亲却点到他。   他功课不好?什么时候的事?   王氏撇了他一眼,顾少留也就懂了。   看来又不知哪个惹母亲生愁了,只拿他来作伐子。哼。   知道不是他的原因,又凑过去和堂弟悄声说话。   曹国公却不放过他,“既是功课不好,那需得加倍用心,莫要只想着玩。你几个族兄都知上进,大老远来京求你三哥指点,你却只知混吃混玩。”   王氏听到他又提起族中那些人,憋了半天的气忍不住了,“他功课好着呢!”   “不是你说他功课不好?”   曹国公一脸懵。这女人怎么一会这样一会那样的。不可理喻。   夫妻二人差点当众吵了起来。   顾少晏进来,扫了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母亲掌家艰难,父亲却不知体谅,还一个劲往外撒,不然让母亲也歇一歇,这个家给父亲管两天。”   老夫人鲁氏还不知儿子又撒了钱去,忙问到底什么事。   二房三房四房心里也正怨着呢,当即就把国公爷手宽又漏了五千两银子的事说了。   鲁氏头疼地按着额角。   曹国公一看,心里也有些突突,生怕老母亲气坏了身子。   斥责了几个弟弟弟媳几句,就差没说他们是搅家精了。   几人不忿,又不敢惹怒他。   曹国公开口解释:“母亲,咱们顾氏一族想长久兴旺,就不能不管族人,不能光咱一家日子过得好。”   鲁氏头疼,“年后你不是才给三千吗!这怎么又送人来又要银子?还要得更多!”   曹国公面色讪讪。   “他们是知道少晏进了亲军卫,大老远带着土产来道贺。说要让少晏指点族中出息的年轻人,将来好帮衬少晏、少扬。还说族中子弟也要效仿少晏考武试,将来好续家族荣光。”   “族中子弟知上进,儿子听了高兴。他们要钱买族田,也都是为了家族。”   王氏听不进去,“老爷不掌家是不知掌家的艰难。咱们这一大家子,就没几个正经办差的,没往里拿都是往外掏,家底再厚也有掏尽的时候。”   “胡沁什么!”   曹国公斥道。他听不得家财掏尽这种话。   他堂堂国公府,怎么有家财掏尽的时候。祖上积攒的家业可不少。   “她哪有胡沁!你是不当家,不知当家艰难。你只当家里的钱财用不完吗!”   鲁氏忍不住斥他。   祖上追随太祖,当年分封,是攒了不少家业,但这都传到第三代了,先国公袭爵分了一回家,到儿子袭爵,她百年后,又要分一回家,家底还剩几个?   少扬袭爵,大房孙子们再分一回,分到手里能有几个?   如今除了老四在户部任六品主事,少晏进了侍卫亲军当了七品侍卫,哪个是正经领皇粮的?   走亲访友,交际应酬,人情往来,出的多进得少,这儿子还充大方!   再这样,不出几年,国公府就要败落了。   “如今家里四房人,一大家子要吃要喝,还有你那么多儿女侄儿女要婚迎嫁娶,你算算要多少银子!你当家里是有金山银山吗!”   老母亲训斥,曹国公可不敢顶嘴,乖乖听着。   想着自己有几个儿女来着,六个儿子四个女儿,还有几个是没成亲的?还有二房三房四房……   这么一算,灵台一凉。 第62章 些许小钱   曹国公虽一番计算下来,几房儿女婚迎嫁娶要花费不少,但这股忧心转瞬即逝。   他一向心宽,“母亲,咱家到底是国公府。”   京中唯二的国公府,哪就到艰难的时候了。   “抠抠搜搜倒叫族人看笑话。”   鲁氏听了这个气。只觉这儿子四六不通。   再看一眼王氏,见她也只敢生闷气,不敢反驳国公爷,那股闷气又添了一重。   “咱家两代人不在军中了,若不是这回少宴争气,咱家于一众勋贵中哪还有说话的余地!”   失了话语权,远离权势中心,再被勋贵们分化排挤,外头的产业还不被蚕食殆尽?   “出得多进得少,多少家底顶得住?”   “母亲言重了,不过是给了族中五千两银子罢了。”说得像天要塌一样。   顾少宴撇他一眼,暗自摇头。这父亲,是真的不能指望了。   世子顾少扬见父亲被祖母当众教训,生怕他面子上下不来。   打起圆场:“祖母,父亲不掌家,原也不知这些,下回必是知道了。再者族老们也是拿钱去买族田,并非不做正事。”   顾少遥见不得他出头博父亲好感。   “祖母,父亲都是为了顾氏一族。若不扶持团结族人,将来不只别的氏族看不起咱们,自家内部也要起纷争。不过是些许银子,若能让族人记情念恩,于咱们也是大大有利。”   曹国公听了心情舒畅。   “遥儿说得极是。母亲,若不管族人,传扬出去,咱家在京中只怕无法立足。”   顾少遥见父亲夸赞,看了世子一眼,神情得意。   “要脸面名声也不是非要用银子去填。”   顾少晏见不得他那每压世子一回就一副得意样。   “父亲,祖母并非不让你照顾族人。是说父亲手太宽了。不说年前才要了三千两,也不说远的,只说这两三年,银子田产铺子加起来怕是有几万两。”   又出钱又出力,壮了他们的胆子,钱越要越多。   “三弟这是心疼了?”顾少遥笑着出声,“父亲都没说什么,你倒会算计。”   顾少晏歪了歪,手肘支在椅背上,“你都不心疼,我心疼什么。将来分家,我一个嫡子总归分得比你多。”   “你!”   顾少遥恨他时时提自己庶子的身份,“祖母父亲还在,你却时时想着分家,成何体统!也不怕传扬出去。”   “我怕什么。”一副无赖样。   见二人要吵起来,顾少扬急忙出声:“好了,大哥三弟莫要吵了。”   “三弟说的对,回回来要,还越要越多,是不该纵了他们。但大哥说的也在理,族务族人不能不管,不过些许银子,咱家还出得起。”   “少扬说的对,不过是些许银子,且用在正途。”曹国公都不知为何就吵了起来。   不像话。   “不过是些许银子?父亲手缝可真宽。如今我不过一月领六七两,五千两得是我大几十年的俸。”   众人一愣,心中默算。   哎呦,可不是大几十年的俸嘛。   顾少遥心里舒畅,那股被顾少晏压制的不甘瞬间就消去了。   又想到他如今在守宫门,也不知何时才时来运转,只觉吸进去的气息都甜了。   “是为兄错了,忘了你   的难处。这五千两对你来说确实挺多。难怪你忿忿不平。”   “大哥。”   顾少扬眉头皱了皱,“皇上侍卫亲军是极清贵的差事,咱家将来荣辱没准都系在三弟身上。”   “是是,是大哥说错话,我给三弟赔罪。”   “我可不敢接。我不过一个守宫门的,哪里就敢担家族荣辱。还是等大哥三年后中榜,再来给家中添荣光吧。”   见大哥听后一副得意的样子,似乎已经身披红彩打马游街了,少增少留暗自撇嘴。   就大哥这性子,当官了也走不远,哪个敢指望他。还是三哥好,他们也要跟三哥学武功。   鲁氏见说来说去,倒叫几个孙子吵起来,只好抚额叫停。   “以后族老们再来,让他们来见我。”   “母亲。”曹国公不同意。族老族人上门,他哪能避而不见。   “那这样,通知账房,只要是族中要支银子,必要请示过我。”鲁氏也不肯叫儿子再手宽撒银子。   王氏暗喜,不等国公爷开口,急忙应下,“是,儿媳这就让人去通知账房。”   曹国公还想再说,就有下人进来说族少爷们来了,便止了话头。   “快叫他们进来,今日家宴,正好大伙都认识认识。”   因有外人在场,众人也收了方才的剑拔弩张,热热闹闹的寒暄。   一场热闹的安宴过后,顾少晏跟着曹国公出门。   “跟着为父做甚?”   顾少晏不说话,只朝他伸手。   曹国公心里一跳,“做甚!”   “要银子。儿子也不要五千两,就要两千吧。”   “五千两!你还敢要五千两!两百都没有!”曹国公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五千两父亲只当些许小钱,给外人花,也不肯给亲儿子?”   顾少晏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曹国公气结。本来还在琢磨今晚是去李氏屋里,还是去康氏那边,见那逆子一路跟着,又不好当他的面去找妾室。   他也是要脸面的。   “你到底要做甚!”   “儿方才说了啊,要银子。父亲不是留了五个族人在家中吗,没有银子别想我指点他们。”   逆子!让他做点事,还跟他讨银子!这是哪家的规矩。   “父亲也知道的,我平日当差辛苦,回来腿都弯不了,若想我指点,没点好处,我是不干的。”   多睡会不好吗。   曹国公忍着气,“你能多辛苦?不过在旁指点一二罢了。”   “那父亲找别人吧。”转向要走。   “回来!”   曹国公气怒地看他,这逆子如今在宫里当差,又不好打他。“两千两没有。”   “那我吃点亏,一千两。”   曹国公拼命吸气吐气,“只有二百两。”爱要不要。   “父亲打发叫花子?”   “你是叫花子吗?”   “马上就是了。”   曹国公气得不行,骂又骂不过,打又打不得。恨恨解下腰间荷包,一脸肉疼地往外数银票。   嘴里嘀咕:“没听你祖母说家中艰难吗,你还不知体恤。”   “给我花总比给外人花去好。”   曹国公愣了愣,把银票拍在他手里,“你给我省点花。”   “好勒!”顾少晏数着手中的银票,大声地应了。   转身想走,想了想,又说了句:“母亲掌家不易,父亲没跟她商量,就给这么大一笔钱出去,晚上还是好好哄哄。”   曹国公愣住,看着他走远,张嘴骂了几句,转身往主院方向去了。   另一边季侯府,终于收到宣城来的家书。 第63章 为何不去   侯夫人刘氏收到家书,很高兴。特特叫来儿子季明堂给她念家书。   “快快看你父亲都说了什么。可怜他长年守在边关,不知吃了多少苦。”   季明堂应了一声接过信就开始念……结果才念到一半,刘氏就叫停。   “母亲?”   刘氏恨恨地咬牙,侯爷一句都没提她,秦氏那个贱人倒叫他提了好几回。   “寄去宣城的家书不是一起的吗,二房何时又悄悄往外寄了?”瞪向蓝氏的目光很是不善。   越来越觉得蓝氏掌家不力。   蓝氏也委屈,“二房有手有脚,我还能拘着他们?”   刘氏气不顺,这二房竟还敢告状了!安澜安冉是她二房生的不成。   她是后祖母?还能虐待自己的嫡亲孙子女?她能拿安澜的婚事换什么好处!   婚事还需安澜点头?她一个闺阁女子,要上赶着去挑拣不成。   气得不轻。过了会,又觉实在无趣。   “既是你父亲的吩咐,那我也不管了。安澜自有父亲母亲在,原也轮不到我操心。”   气得决定撒手不管了。   又生侯爷的气,她管着这一大家子容易吗她,不关心一句还指责她。守在边关,倒还有闲心操心孙女的婚事。   爱操心操心去。她不管了。   “母亲。父亲也没有别的意思……”   “这还能是没有别的意思!”   季明堂不敢吱声了。也有些埋怨二房挑事。安澜被退亲,安冉改走武途,父亲一定又怪他了。   蓝氏也不吱声。也气不顺。侯爷竟然把他私库中的兵书兵器都给安冉那崽子了!   那私库里可是有不少好东西的。   安昕虽不走武途,但那里面有不少传家的好物,怎么就全部给安冉了!   还有这么多皮子,竟有一半是给安澜安冉的。她生的两个孩子是捡来的不成。   安澜的婚事母亲不想管,她更不想管。   “既然父亲有交待,那咱们便照做吧。安澜那边且随她高兴。”   若母亲和她都不管,她就想看看安澜最后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落日时分,安冉下值回家,照常到姐姐院中问安。得知祖父把私库中的兵书兵器给他了,那叫一个高兴。   “我这就去看!”一刻都等不得,转身就窜出门。   与二房三房的姐妹在门口相遇,也只来得及打声招呼,就跑远了。   “大姐,四哥干什么去?”惜月好奇地问了句。   自从三房和季安澜合伙做生意,三房的子女来安澜这里走动也多了。   锦婳捂嘴笑,“四弟一定是知道祖父给他留好东西了,急着去看呢。”   季安澜笑着点头,“可不是,我都来不及跟他说二叔还送了他好些皮子,他就跑了。”   说起皮子,对锦婳明妩道:“听说这些是你们父亲打算留给你们当嫁妆的,这回倒便宜了我和安冉。”   “我和明妩出门还早着呢。父亲也来信说了,以后再慢慢给我们攒。”   “那你们写家书的时候,帮我跟你们父亲说声谢谢,等我这边得了好东西,也给你们留着。”   “大姐送我们很多好东西了,上回四弟也送了我们宫缎。我们也得了许多好东西。”   “上次的宫缎我也得了。等下回我爹得了好东西,我也给大姐和四哥留着。”惜月也说了句。   三房得的那匹宫缎,和二房一样,都给两个女儿做了春裳,惜月、雨柔也都穿着出门过了。   “大姐,”锦婳凑近。   “我听我娘说,祖母生气,说你的亲事她不想管了,我娘就让我跟你说,窦家的喜宴还是要去的,到时会有大半城的达官贵族去,正好也相相人。”   刘氏生气一事,季安澜还不知道。   她还真有几个备选人物找不到机会亲自看一眼。   “好,跟你娘说我会去的。”   锦婳松了一口气,生怕大姐又跟上次一样,临出门又说不去了。   “去,咱们为什么不去。少了大姐一人,咱家的礼金又不会少送。”   见几个小的连连点头,季安澜笑了起来。   “对,去,有喜酒喝为什么不去。公中出钱,又不用咱们自己掏,免费吃席,当然要去。”   几个女孩便兴奋着说要穿什么样的衣裳去,又戴什么样的头饰,热热闹闹讨论起来。   窦邑大婚,季安澜去了。   大大方方的。   她当然知道除了自家,卫国公府和窦家,一定会有别家知道她和窦邑订过亲的事。但退婚她又   不是过错方,她为什么要畏缩着不敢见人。   蓝玉瑛见她肯出门,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可是领了任务的,县主特地交待要把她带去的。   “澜表妹,你这身衣裳真好看。是上回安冉拿回来的宫缎做的吧?”面上笑着,心里却苦。   也不知到底有几身宫缎裁的衣裳,都出了几次门了,还没穿完。   回回不一样,一回比一回华丽。   现在这一身鹅黄华服,暗嵌的金丝银线在阳光照耀下,一步一留影一动一生辉,仿若九天仙池里的仙水撒落到人间,又不见落到地上,只让人追着那光影去看。   让人嫉妒。   “都是皇上厚恩。既然赐下宫缎,当然要裁衣穿在身上,也好时时记住皇上的恩德。”   蓝玉瑛这个气。就你宫缎多,就别人没有!   这会笑,一会看你怎么哭。   离窦邑升学宴没过去多少日子,今日窦府再次设宴,庆窦邑大婚。   “窦状元大登科,今日又小登科,羡煞我等!”   “哎呀,这热闹喜庆样,我也想成亲了。”   窦府喜宴,达官贵族,沾亲带故,能来的都来了。喜桌摆得阖府哪个角落都是,几乎没下脚的地方,说半个城的人家都来了,毫不夸张。   走到哪都听到客人议论,窦状元打马游街的风光,还有今日大婚的热闹。   “如今窦大人在吏部,窦状元又在翰林院,窦家前程不可限量。”   “窦状元还说了门高亲。这真是……”比不得比不得啊。   “听说凤阳县主从小养在太后膝下,卫国公还是皇家贵戚,如今这两家联姻,啧啧。”还愁家族不兴?   “我都不知该羡慕窦状元,还是该羡慕凤阳县主了。”   季安澜不管走到哪,都听到各种各样的议论,不绝于耳。   有人正大光明看她,有人暗中偷偷打量。她只当不知。微笑地一一和别人致意,仿若与己无关。   直到听见有人说了声,“新娘进门了!”   那心忽然颤了颤。 第64章 并非草木   季安澜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   但看着满眼的红,满目的喜庆,再看身着喜袍,笑容灿烂牵着盖了鸳鸯喜帕的新娘子进门的窦邑,那颗心还是打了颤。   有点疼,有点不适。   她也非草木,也曾用心经营了几年。   如今人事己非,也做不到云淡风轻。   窦家,窦父如今在吏部,三品的侍郎,又攀了这样一门高亲,熬一熬,将来尚书一职没准也会是他。窦邑,六元及第,又任职在翰林院,真正的清贵部门。   自己要找怎样的门户,才能去一去心中的不甘?   来观礼的宾客簇拥着一对新人进门,季安澜耳朵里听到的尽是恭贺声。   那长长的红毯,窦邑一步一步牵着新娘子走近,一步一步似乎就踩在她的心上。   有些疼。   “季姑娘。”   季安澜回头,笑了笑,“陆世子。”   陆显有些心疼地看着她,“今日你可以不用来的。”   “为何?”季安澜收了笑,“我不能出门?”   陆显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见了不好受。”   “我无事。”季安澜又笑了笑。   陆显想对她说,让她别笑了,可是又不好张口。   “这边太闹了,要不我们去别处站一站?”   “好。”   陆显想带她远离人群,但又恐会害她失了名声。只寻了一处僻静,又是左右人群能看得到他俩的地方。   “我听了一些内幕,”陆显张口,“那边早知窦邑有婚约,摆明了是算计,窦家和你家没有出头,应该是不想得罪人。”   这内幕还是少晏查了后告诉他的。   他们几个听了后都很气愤。   “我如今告诉你此事,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底,你在面对凤阳县主时,没必要谨小慎微,自觉低人一等。”   对算计之人没必要低眉顺眼。   “多谢陆世子相告。你我两家虽是勋贵,但在皇权面前,该低的头还是要低的。”   “你不必如此。”   陆显看她这样,只觉心疼。今日看到的她,与上回见到的又不同,不再是自信满满的样子,整个人似乎失了几分心气。   惹得人怜惜,想护她一护。   张了张嘴,想许她些什么,又恐唐突了她。只道:“等今日回去我就与母亲说。”   呃?“说什么?”   陆显却是不再张口了。只陪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看这满府的喜庆。   不一会,前头传来礼成的消息。   “走吧,前头宴席该开了。”二人便往前挪步,于男宾女宾处分开。   “上哪去了?”俞氏拉着她悄声问,偷看她神色,“没事吧?”   “没事。就四处走了走。”   俞氏松了口气,又悄声道:“方才好几户人家打听你呢,门第都不低。”她这么出色的侄女,行情好着呢,才不会嫁不出去。   “是啊。有两个我和你三婶还瞧见了人,都是极好的年轻人。过几日,我们就找机会约了人家长辈出来见见。”   “对,放心,有我和你三婶呢。”   俞氏只觉这个侄女笑得勉强,不由犯起心疼。   “多谢二婶三婶,那就托给你们了。”   “放心。”俞氏江氏一左一右拍了拍她的手,无声安慰。   今日宴席的菜品很是丰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山珍海味摆得满满当当,尽显窦氏一族的底气。   季安澜却吃的食不知味。   另一桌的蓝玉瑛来找她,“澜表妹,有几个姐妹想认识你。”   俞氏江氏忙推她,“去吧去吧,多认识一些朋友,将来也能有地方走动说些知心话。”   “我们和大姐一起去!”   惜月等人也都站了起来。俞氏喝斥道:“干什么去!”   不让几个小的跟着,只让婉婷、锦婳跟了去。   季安澜心知俞氏江氏是一番好心,食不知味,索性起身跟着蓝玉瑛去了。   结果竟领着她们姐妹走到新房来。   “玉瑛表姐是要带我们去哪?”婉婷、锦婳见大姐停下,也反应过来。   “带你们去认识新的朋友啊。这会大家都在县主的新房里闹喜呢。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见季安澜脚步不动,生怕她走人,“澜表妹不会是不敢去吧?”   季安澜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激将使得好。   她有何不敢去的。   “走吧。”领着两个妹妹走到了前头。   婂婳狠狠地瞪了蓝玉瑛一眼。哼,真是白眼狼,养不熟!回去就让娘去跟祖母说,不让她住在家里了。   蓝玉瑛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平凉侯府是自己姑母掌家,可不是三房。   很快几人就进了布置喜庆的新房。   见季侯府的姑娘出现,声音一下子止了,屋中贵女皆朝她们看来。   “安澜你来了。”   凤阳县主一副季安澜和她很熟的样子,“快进来,我这正无聊呢,窦郎也不知要喝到何时,正好叫你们来陪我。”   季安澜走近,福了福,“恭喜县主大婚。”   “多谢。”凤阳县主脸上笑着,“昨天大家都到我府上添妆,没看到你,你是身体不适吗?”   季安澜可不想落了一个病弱的名头。   “并没有。是我才进京,认识的人不多。”跟你并不熟。   众女偷偷打量她,或知内情,或是才见面。看向她的目光各异。   “多见几回和大伙就熟了。”凤阳县主似乎没听出她的话音。   “今日见你来,我高兴得很。”   凤阳县主让她走近,“玉瑛昨天给我添妆,送了我好些绣品,说你们府上姑娘的绣活都极好,说从小请女红师傅进府教的,你来帮我看看我这件嫁衣……”   季安澜目光落在她富贵   华丽的嫁衣上。   “要让县主失望了,姐妹中我的绣活最拿不出手。”   “哎呀,我忘了你之前被留在陪都了。怕是没学过。”凤阳县主似乎才想起。   “方才姐妹们都说这件嫁衣做得好,我却说做得太过了,都堪比公主的规制了。我本来跟太后说请外头绣娘来做的,太后却偏要让宫里做。”   一旁的贵女纷纷夸了起来,羡慕她得太后宠爱。   卫三姑娘常照雪却偷偷翻了个白眼。有宫里赐下那么多嫁妆还不够,又磨着父亲多要了一倍的嫁妆。   合着全家就生了她一个女儿。   得了好,还要拉踩别人。卫三姑娘看向季安澜的眼神满满的同情。   “县主有太后宠爱,如今又得六元及第的窦状元相伴,羡煞旁人。臣女在此恭祝县主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凤阳县主有些愣住,不想竟听到她笑着说出这样一番话。   都不知如何接话。   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强装镇定?这身嫁衣真的不觉得刺眼?   正想再试探,便听一人说道:“听说季大姑娘在陪都订过一门亲,不知何时大婚?我等也好去凑凑热闹。” 第65章 为谁而来   今吉日吉时佳期佳庆,窦府大喜,宾客盈门。   窦邑穿梭在一桌桌宾客间,不一会,就被灌得有些醉了。等陆显来找他,听他耳语,酒一下子就醒了。   安澜去新房了?   她为什么会去新房?是自己去的,还是凤阳县主召她去的?   不管哪样,窦邑浑身都抖了两抖。扔下满院的宾客,脚步匆匆往新房而去。   陆显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惜月、雨柔两个小姑娘,朝她们招了招手。   新房他一个男客可不好去,和闹喜的小娘子一起去,应该就无碍了吧。   “你大姐真的去新房了?”   “嗯,我们都看见了!是蓝玉瑛来带她去的!”   惜月、雨柔两人年纪小,哪里坐得住,悄悄跟在大姐后面,想跟去凑热闹。结果就看到蓝玉瑛竟带着大姐往新房方向去了。   大姐一定会难过的。   两人急忙转身去找人,看到来找大姐的陆世子,就拉了他想办法。   陆世子前两日还带她们去登陆府的小楼看桃树呢。陆世子一定有办法。   等陆世子找了新郎,三人便一起跟在后面赶往新房。   新房内,季安澜听到有人问她是否订过亲,朝那人看了过去。   见是不认识的人。   也不想认识。   “我以为我在陪都无人认识呢,没想到大家都还挺关心我的。”   知情的不知情的都是一默。八卦谁不想听。   “大家也是想认识你。”凤阳县主笑着说了句。   季安澜迎向她的目光,是不是以为自己会一直装哑巴?   笑着开口:“多谢大家关心。”   “我是订过亲,数年前过世长辈给订的。两家也是常来常往,嫁衣我都开始做了,结果那人进京赶考,听说攀上高枝了。”   季安澜看向凤阳县主。   凤阳县主心里一紧,死死盯着她的脸,只要她敢说,她就打断。   季安澜忽然就笑了起来。   “听说他们两人是天作之合。我自幼禀承家训,不做夺人所好之事,既无缘,也不纠缠,就放手让他去吧。”   新房外,窦邑听得心中一痛。   安澜真的都忘了他们的过往了吗。她真的不愿再纠缠,就当他随风去了?   他心里那么痛,昨夜还辗转难眠,一路还幻想着盖头下是她,与他结发的是她,夜里同盖鸳鸯锦被的是她,红烛下等他的,依然是她。   可又不是她。   心一下就空了。   新房里,众女听到季安澜面色淡然,云淡风轻地说着过往,无不震动。知情的不知情,竟听得呆了。   她没有一丝怨恨吗?   她也是侯府贵女,这样放手真的甘心?   很多人原来不认识她,这一下,起了心想结交一番了。   “季大姑娘,我是卫国公府常照雪,排行三,我可以去你们府上找你玩吗?”   凤阳县主见季安澜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心头不喜。又听异母妹还想着与她交好,更是不忿。   正想说话,就听外头丫环戏谑的声音:“新郎官来了!”   众人纷纷朝门口看去。   身着喜袍的窦邑,温润如玉,翩翩优雅,吸引了在场众人的目光。   而窦邑的目光却黏在季安澜身上。   见凤阳县主目光不善,季安澜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宴席还没结束,窦状元这么猴急,莫不是急着入洞房了?”   屋内众人都笑了起来,纷纷围着新娘新郎打趣。   “新郎官这是心疼我们县主了?怕她一个人寂寞,还是怕她饿了?”   凤阳县主本来看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季安澜身上,很是不喜。   但见季安澜知趣,又见众女不住嘴地夸赞,又见这样一个万里挑一的人物竟是她的夫婿,那心也变得又羞又甜起来。   青梅竹马又如何,如今人是她的。   正高兴,就听常照雪小声说了句:“新郎官是急了点,但也不知急的是谁。”   凤阳县主那脸又变了。   看向季安澜的目光阴恻恻的。   卫照雪说这话时,季安澜也在一旁,凤阳县主都听见了,她不可能没听见。   卫三这是想给她招恨。   “新郎官急着回房抱新娘子,咱们就不必耽误他们共度春宵了,这就告辞了。”领着两个妹妹率先走了出去。   “季大姑娘,等等我!”常照雪急忙跟了出去。   “那我们也走吧。”众女也纷纷告辞。   新房内,一时之间就走了个干净,丫环们也退到门外,还体贴地把房门拉上了。   窦邑坐在喜桌旁,目光落到喜烛上,没有焦距。   “窦郎是听说季姑娘在这,才回来的?”   窦邑当然不肯认,“没有。我是酒被灌得多了,头疼,想回来躲一躲。”   凤阳县主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我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饿不饿?我让下人去给你准备一些吃的。”   窦邑起身想走,被凤阳县主叫住。   “窦郎今日这身真好看。”   凤阳县主款款走近,目光中还有惊艳,“没想到六元及第,大魏第一人,如今是我夫婿。”   窦邑笑着扶了扶她落在腰间的手,“多亏了县主,才让我有机会穿上宫里制作的婚服。大家都夸呢。”   “那窦郎可高兴?”   “高兴。”   凤阳县主笑了起来,头靠在他胸前。   窦邑犹豫片刻,两手环抱住。看向房门处,目光幽远。   新房外,季安澜与陆显和惜月、雨柔三人遇上,还不等几人说话,常照雪追了上来。   “你方才说了,要请我去你们府上玩的。不可食言!”   “对,是我说的。随时欢迎你来。”   “好,那你给我下帖子。”   季安澜笑着点头。常照雪这才高高兴兴地走了。   又有几个贵女走上来跟季安澜打招呼,也相互约着过府去玩,季安澜都一一应了。   外曾祖母说的,多结交几个朋友,有用的朋友,没有坏处。   “多谢陆世子。”   陆显打量她,偷观她的脸色,“你还好吧?”   “还不错。”   “那就好。我……”见几个季姑娘目光灼灼看着自己,陆显一时语塞,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只道:“若有需要便让人去寻我。”   季安澜笑着点头,看他远去。   “我想回府了。你们呢?”   婉婷等人看她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有些心疼,“我们跟大姐一起回去。”   等顾少晏和季安冉下了值,匆匆赶过来时,人已经走了。   “我姐走了?”   “你们现在才来?菜都凉了,酒倒是可以让主家多上一壶。”   “我才不要吃他家的酒!我回家找我姐!”季安冉转身就跑了。   顾少晏也不想喝,看向陆显,“她,没事吧?” 第66章 陆侯的打算   陆显觉得顾少晏的态度有些奇怪。   但也只当他是替安冉着急,摇头,“没大事。”   不过她虽面上强笑,但心里多少受了些影响。“季姑娘很坚强,令人心生敬佩。”   他迫不及待想让母亲去季侯府说亲了。   就怕被人抢先一步。   狐疑地看了身边这好友一眼,莫不是他对季姑娘也有好感?不行,哪怕是好友也不能让出心头好。   “你家不是给你说亲了?”   “没看中。”   “没看中?”   “眼光这么高?你想要什么样的?”   想要什么样的?顾少晏目光往季安冉跑远的方向看去。他心里想的,如今恐怕只能深埋。   “不知。”   “不知?”陆显歪头看他,“莫不是像梦娘那样的?”   “胡说什么。我与梦娘的关系,你们不是不知。”   “知道是知道。但梦娘回京了,她放弃了江南那边,跑回京,费益他们都说梦娘是回找你的。她的恩客中还有谁比你身份更高?”   “我不是她恩客。”顾少晏忍不住辩驳。   “是是是,你不是。”   又语重心长起来,“欢场是一回事,但持家立业又是另一回事,你再想把人接回去照顾,也得等说了亲。不然,只怕说不上好人家。”   一副生怕好友犯傻的样子。   “我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   “没有就好。咱们这样的人家,到底要以家族为重。”   顾少晏轻轻嗯了声。脑海里浮过一个倩影,看了身边好友一眼,又遗憾晃去,心里闷疼。   宴罢回到家,陆显就去了主院。   “母亲,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你可还记得?”   “何事?”   “就是上回我跟你说的季大姑娘的事。”   陆夫人今日也去了窦府吃席,见窦府喜宴办得热闹,想起自个儿子,那心也热了起来。   “我儿也想成亲了?放心,我与你父亲定为你风光大办,办得比窦府还热闹。”   “母亲,”陆显面上烧了烧,到底有些羞意。   “那母亲何时领媒人上门?”   呃,领媒人上门?陆母一下子反应过来,“儿啊,这事我跟你父亲说了,你父亲似乎另有打算。”   “什么?父亲有什么打算?他不满意平凉侯府?”   “胡说。三代平凉侯忠心耿耿,与咱家同气连枝,怎会不满意。你父亲也说季侯府是门好亲。”   “那父亲是何意?”   “等你父亲回来问一问就知道了。”   陆侯今日也去吃席了。因有一众好友斗酒,并不与陆夫人和陆显同回。   母子俩又等了好久,才把他盼回。   见他浑身酒气,陆夫人很是嫌弃,叫人来伺候他去梳洗。“你父亲只怕是喝多了,明日再问他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陆显无奈,只好回了自个院子。   另一边辗转反侧的还有一人。   顾少晏只要想到陆显今日所说,说他与季姑娘说了好些话,还有上回在他家,他领季姑娘上他家园中小楼看景,一路与季姑娘也说了好些话。   还说季姑娘似乎对他也颇有好感……   顾少晏闭着眼,只要想到这些,那心就像在油里煎,翻这面煎,不够,又翻另一面煎。   来回地煎。那油花滋滋作响。   烫得他生疼生疼。   明明是他先看中的。怎就便宜了陆显那厮。   这一夜的煎熬让他无法成眠。   陆侯府,陆显也是辗转反侧,熬了半夜,天一放亮,就跑去父母房中。   陆侯对他一大早就过来请安,很有些不适。“显儿今日起这么早?”   “昨日见父亲喝多了,儿子担心父亲。”   陆侯笑得欣慰,儿子会关心人了。   “为父无事。只不过难得有机会与一众好友畅饮,就一喝就喝得多了些。”   这一早上父慈子孝,让陆夫人看得开心。   做母亲的又哪里看不出儿子心事,对陆侯说道:“他啊,关心你是真,但恐怕更多的是为自己终身大事而来。”   “哦?我儿也想成亲了?”   陆侯看了面前的儿子一眼,长身玉立,一晃眼就长得比他高了。   “不错,我儿也该成家立业了。”   陆显一喜,“那父亲……”   陆夫人急忙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着急,让她先探一探。   转头一边伺候陆侯喝茶水,一边温声问他:“上回侯爷说对显儿的婚事有打算,不知是何打算?我看显儿如今也该成家了。”   “夫人说的是。这事原本就要与你们说的。昨日窦府设宴,正好见着陆大人,我儿的婚事,也算是说成了。”   陆显一惊,“什么?陆大人!”跟陆大人有什么关系。哪个陆大人?   陆夫人也是有些心惊,“显儿的婚事定了?哪家?什么陆大人?”   “就是兵部尚书陆烺陆大人。”   “陆烺?陆大人不是与咱们同宗吗,侯爷,这不好吧?”   陆烺和镇安侯陆府算是同宗同源,但两家百年前就分宗了,宗祠都不在一个地方。   但如今两人都在朝,自然是要把关系再续起来,好相互扶持的。   “陆烺有一个胞妹,早年亡故了,只留一个独女,养在他和陆夫人身边,襁褓中就抱来,和两个儿子一同长大,和亲女无异。”   “那位姑娘我知道,要不是说她姓邹,我还只当是陆大人亲女。”   陆夫人回忆起那位叫邹惠如的姑娘,虽然出身不如季大姑娘,但从小养在陆大人身边,陆大人夫妻又对她疼爱有加,这身份倒也能配得上显儿。   “侯爷是有什么打算?真要与陆家联姻?要没说定的话,我看那位季大姑娘更好一些。”   见儿子听了眼睛一亮,陆夫人终是叹了口气。   侯爷既然已经这么说,只怕两家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到底要叫儿子失望了。   陆侯并不知儿子的心思,只当是夫人看中了季侯家的姑娘。   “夫人也知道,我如今还没有一个实差,咱家若是一直未能领实差,只怕离朝廷会越来越远,将来显儿他们只怕更为艰难。”   陆夫人深有同感,“老爷说得是。”   再富贵也不能离了权势。   见夫人认同,陆侯心中宽慰。   又道:“曹国公那个儿子考武试进宫当了侍卫,我看显儿也有意动。便想着把显儿也送去军中历练一番。但如今咱家在军中并无门路,既然陆烺有心交好,咱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同意!” 第67章 后手输于先手   陆显只当父亲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父亲,儿子的前程会自己挣,不需要去讨好巴结任何人。”   “胡说。”陆侯忍不住训斥,“这怎是讨好巴结。”   见他生气,陆夫人忙给了他一个眼神,叫他好声好气跟儿子说话。   陆侯看了犯倔的儿子一眼,也知没跟他通气,就定下他的婚姻大事,自觉对不住儿子。   声音也软了几分,“我儿可知何为姻亲?”   见儿子不答,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姻亲,富贵时,同欢共庆,落难时,不离不弃。同气连枝,相扶相持,此为姻亲。”   “那也不一定是陆家。”   陆显心里像破了一个洞,嗖嗖地刮着凉风。   “但陆家此时最为合适。”陆侯一锤定音。   “不仅于你,于为父,都合适。为父身为镇安侯府掌舵人,需得为咱家多思多虑。陆烺深得圣心,且他执掌兵部,权柄大,最重要是愿意与咱家交好,这就极为难得。”   “那陆烺是不是也看中了咱家勋贵的身份?”   陆夫人不想陆侯这么看低自家。   “那是自然。若咱家没有陆烺看中的,他不会选择咱家。当然还是咱显儿优秀,又是世子,他那外甥女嫁过来,将来就是侯   夫人。未来于他两个儿子,孙子都大有益处。”   陆烺当然不会做赔本生意。   但最好的姻亲就是这样,利益捆绑,才能走得牢,走得久。   “可我不喜欢她!”陆显忿忿出声。   “那你喜欢谁!”   陆侯见说了这么多,儿子都没听进去,也生了气。   “你莫不是与别人在外有了首尾?是谁,季侯府那个大姑娘吗?”   陆夫人吓了一跳,“侯爷,瞧你说的。这怎的就牵扯到旁人。人家季侯府姑娘又没惹到你。”   陆夫人对季侯府那位大姑娘是很满意的,并不想自家侯爷迁怒了对方。   那孩子好不容易回京,又听说被凤阳县主抢了婚事,够可怜的了。   “显儿也是没想到,你这都没跟他说一声,就定下他的婚事,他还能当个木头人,不支一声啊。”   陆侯被夫人安抚,气也消了两分。   瞪了儿子一眼,“为父未与你通气,是为父的错。但为父一心为你,不会害你,这都是为了你的前程,为了咱们全家。”   声音也软了几分。   “咱这样的勋贵,早就在皇室的掌控之下,若自己立不起来,将来没落夺爵就在眼前。这副担子总归要落到你肩上,这一家子,这么多族人,将来都要靠你担着。儿女小情小爱,在家族面前,都可以牺牲不记。”   陆显从小被当成继承人抚养,父亲教给他的,祖父教给他的,自然和其他兄弟是不一样的。   他从小就知道这些。   也知道要扛起家族重任。   只是事到临头,忽然喜欢的人不能娶了,定了一门不喜欢的婚事,那心里的逆反情绪就一阵阵翻搅。   陆夫人心疼儿子,也想儿子能娶到一个自己喜欢的。   “侯爷,此事还没说定吧?既然你也说季侯府是门好亲,不如,咱再看看季家那位姑娘?”   “你这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若季侯在京城,我还能放过这门好亲?”   若不是陆烺有意接近,他能放过季侯府?   “这与季侯在京不在京有何关系?”   “就说你见识短。季侯如今在边城,再得圣心,也是鞭长莫及。你看如今的季侯府,有哪个是能担事的?季世子那个差事,还是窦家帮衬的。”   陆夫人不说话了。   抱歉地看了一眼儿子。   陆显胸口像堵了块巨石,父亲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只怕事已成定局。   他若是再多话,父亲会以为他和季姑娘有什么不妥,不仅不会同意,还会害了季大姑娘。   想到原先还对着少晏信誓旦旦,说将来他一袭爵,就给季大姑娘请诰命,定要狠狠压窦邑和凤阳县主一头。   结果……   腾地起身,就跑了出去。   “回来!”陆侯见他越跑越远,那气性也被勾起。   “来人,给我宽衣,我这就去见陆大人,换了两家的庚帖。”   “侯爷!也不必这么着急吧?到底是显儿的终身大事……”   “妇人之见。儿女的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还由得了他!”梗着脖子就叫人,生怕夜长梦多,叫那逆子搅了好事。   陆显一路跑出府,不歇气打马到曹国公府,结果守门小厮告诉他:“三公子出门了。”   “他今日不是休沐?”   “公子是休沐。但他一早就出门了。”   “去哪了?”   “公子没说。”   陆显又打马去找费益,费益今日也有事。平时人影不离的几个好友,个个都有事。   只觉今日处处不利。信马游缰,结果就到了季侯府门口。   见小厮要来询问,又打马跑了。他没脸去见季大姑娘。   南街甜水巷白家。   白道俨和詹氏拉着外孙顾少晏嘘寒问暖。   “在宫中当差可辛苦?瞧着怎么又清减了?”   “怎么不辛苦,一站就好半天,比上回见着,又瘦了好多。你娘要知道,得心疼死。”   见外祖母抹泪,顾少晏忙温声安慰:“外祖母,不辛苦的。初时不适应,确实站得腿疼,回来用热水敷,还不能消肿,不过现在都适应了。”   “真适应了?”   “真适应了。也不是一天就光站着,一个时辰可以休息一盏茶时间。”   白道俨打量他,见他比之前真的精干了不少,稍稍放下心。   “宫里最讲规矩,人多嘴杂,你虽在外班,但也需处处小心,莫与人生怨。”   “外祖父放心,我都晓得。”   看向白道俨,“听说外祖父收了巷子里几个孩子教授学业?这家里可安置得下?莫累着外祖父了。”   白道俨是顾少晏外祖,只有一妻,生了两儿一女,女儿过世,他大病了一场,养好后身子便大不如前。   原来在国子监任从四品司业,后来生病致仕,就一直在家休养。   “我们说了他只不听,乖孙一会好好说说他。”   “我如今能走能动,难道要一心在家等死!”   白道俨生气,“不过是几个稚童,能如何吵闹,都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怕俩老吵起来,顾少晏忙安抚:“如此也好,有点事做,外祖父心里也高兴,也不至于埋没了他一身才华。”   白道俨这才高兴了些。   又想到自己一身才华,却教出个走武途的外孙,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詹氏知他心事,忙把话岔开,叫来两个孙女,“月牙,月华,你们表哥来了,叫你们母亲,今日多做一些你表哥爱吃的菜!”   两个长相白净的女孩进来。   一边应着,一边看向顾少晏,“表哥好些日子没来了。” 第68章 儿女婚事   顾少宴外祖父母生有两子一女,他母亲早亡,两个舅舅都还在。   大舅舅白博明在工部任五品员外郎。小舅舅白博昭在国子监任六品监丞。白博明生有两女一子,白博昭育有二子一女。   进来的两个女孩,月牙是他小舅舅之女,月华稍大些,是大舅舅家的小女儿。   两个女孩进来,盯着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表哥看。   顾少晏笑了起来,“先前你们不是去我家吃过宴席,这才多久。”   月牙嘟嘴,“我们是说表哥好久未上咱家了。”   白道俨斥了句:“你表哥差事繁忙,当跟你们一样清闲呢。”   两个女孩没反驳,过去挨着祖母坐了。   “这段时间属实忙了些,以后若有空会常来。”   顾少晏笑着说道,母亲不在了,无论如何他都会替母亲尽这一份孝道。   不同于月牙的活泼,月华只噙着笑静坐一旁聆听。   詹氏看了乖巧的孙女一眼,再看向一旁清俊爽朗的外孙,心里一动。   “府里可有给你说亲了?”   顾少晏点头,“祖母和母亲有在物色,只是还未定下。”   未定下好啊。詹氏忍不住激动起来。   正要说话,见两个儿媳进来,便止了话头。大伙又一起寒暄了几句。   大儿媳谢氏见婆母来回问外甥的喜欢,听出了话头。与婆母詹氏对视了一眼,婆媳二人心照不宣。只是碍于两个女孩在场,并未多话。   待吃过午食,詹氏特特留下顾少晏说话,想说合他和月华。   “在那府里,你不像世子占了嫡长,也不像两个小的,有生母帮着筹谋,是你母亲不中用,早早抛下你离去……”   “外祖母。”   忆起早亡的白氏,婆孙两人都有些感伤。   詹氏抹了一把眼泪,“我和你外祖父再心疼你,手也无法伸过去。如今你又到娶亲的年纪,若娶回个好的,自是夫妻和合,家宅兴旺。若是不然,将来你在那府里,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两个儿媳也在一旁敲边鼓,出声附和:“是啊,这夫妻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将来替你掌家,给你生儿育女,外出交际,这人选可来不得半点马虎。”   顾少晏也听出一二,“外祖母是想……”   “好孙孙,你看月华怎样?”   詹氏说完,谢氏一脸紧张期待地看着他。   丈夫不过工部五品员外郎,女儿也嫁不到更高的门第。嫁得再好,能有曹国公府的门第更高?   而且又是自家亲外甥,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顾少晏往门口方向看了看,两个表妹都不在那里。月华?他方才只顾着和活泼善谈的月牙说话了,月华?都到说亲的年纪了。   脑子里又想起那道身影,冷冷地看他,再淡然地转身。   心海里似乎飘着一个葫芦,把它按下去,又浮了起来,按下去,又浮了起来。   “月华表妹很好,贞静温柔。只是我的婚事需由家中长辈做主。”   见他对月华评价这么好,婆媳二人欢喜异常。   看来他对月华不仅   不反感,还有些欢喜?   “那当然,儿女婚事自是要由家中长辈做主。”   谢氏着急,“那你要不回去就禀告家中长辈,让他们来……”   “嗯哼。”一旁的白道俨清了清嗓子,打断大儿媳的话。眉头皱紧,自家孙女很好,没必要这样上赶着。   谢氏不敢说话了。   詹氏也知她是心急了。“你大舅母这些日子愁你月华表妹的亲事,急躁了些,你莫要怪她。”   顾少晏摇头,“我明白的。只是这事需得禀过家中长辈,再给外祖母和大舅母回话。”   “要的要的,应该的。”婆媳二人连连点头。   又不住嘴地夸起月华,“月华自小得你外祖父悉心教导,棋琴书画皆通,掌家理事也不差的。”   顾少晏笑着点头。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告辞。   目送人走远,白道俨训斥起老妻和大儿媳:“瞧瞧你们,成何体统!月华嫁不出去?要如此上赶着。”   “哪里就上赶了。咱们亲亲外孙,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詹氏不忿他时时要端着。再端着,外孙都要被别家定下了。   “咱月华又不比别人差,外孙也是亲的,怎么不能说了?你不是也时常担心他?怕他在那府里过得不好,恨不得日日上门。若能两家并一家,今后也不用这么日日惦记。”   白道俨叹气,“我不是说这门亲事不好,是要你慢慢跟他说。一上来就扯到他的婚事,他都要吓到。万一他心里有别人,你让他如何拒绝?将来还如何上门?”   “他心里哪有别人。若有还用等到现在。”   “能成自然好,不成你们也别记恨。他的亲事他又不能做主,还得看那府里的意思。”   白道俨觉得自家的门第还是低了些,兴许老夫人看不上自家。   “还用你说。我亲亲外孙,怎会记恨。”   詹氏和谢氏不以为意。   婚事虽说要曹国公夫妇和老夫人点头,但外孙没反对,就成了一半。而且又是他自己的婚事,只要他同意,曹国公还能拗得过他?   曹国公夫人也没法阻拦,又不是外孙的亲娘。   兴许那府里还觉得门第低一点更好呢,不会抢世子夫人的风头。   出了白家,顾少晏慢悠悠地牵着马,也没个目的地。   那心船一上一下乱飘,找不到归处。   也不知怎的那马就跑到平凉侯府门口。   望着门头上的匾额,勒着马,顾少晏愣愣看着出神。   平凉侯府守门的小厮原只是看他,见他久久不动,正要过来问他找谁。结果还不等他走近,人就打马跑了。   嘿,奇了怪了,今天都有两个贵公子打马上门了。   又不说找谁,一来就盯着匾额出神。府上这匾额难道有什么说头不成?还是看了运气能变好?   小厮奇怪地盯着匾额看了又看,望了半天,脖子都仰得酸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顾少晏回到家,听小斯阿年阿吉神秘兮兮来报,说夫人正在接待来访的媒人,都是为他的亲事来的。   这都来了第三波了。   顾少晏听完心里越发烦躁。   生怕夫人派人来把他找了去,转身又出了府。   在外头呆到日落,才从郊外马场跑马回来。以为没事了,结果连自个院子还没进,国公夫人王氏就把他进了去。 第69章 意想不到   顾少晏到时,王氏正和老夫人说他的婚事,见他到来,止了话头。   “今日上你外祖家了?他们可都好?”   “都好。还让我问候你们。”   老夫人鲁氏笑着点头,“两家是正经亲家,莫因你生母不在,就不上门了。”   又叮嘱一旁的王氏:“得闲记得给他们下帖子,邀他们来家里玩,莫生疏了。”   “是。”王氏应下。   这才又说起他的婚事。   “你如今有了差事,将来前程不会差了,如今上门打探的人不少,我和你母亲挑了几家,都是极不错的。”   王氏笑着附和:“可不是,你祖母比谁都上心。我说这是你的婚事,需得你点头,故而找你来问问看。”   顾少晏心中烦躁,难得对一人心动,但那人却看不中自己。   既如此,是谁都无所谓。   “祖母和母亲做主吧。”   婆媳二人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话虽如此,但也得你中意的才行。”   见他兴致不高,想起他今日去过他外祖家,“莫不是你外祖那边另有打算?”   王氏想起白家似乎有两个正当龄的女孩,和鲁氏对视一眼,“难道是你外祖父母有意搓合你和白家?”   白氏不在了,白家想和自家再次联姻,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嗯了一声,婆媳二人对视一眼。   鲁氏眉头皱了皱。   当初挑门第低的白氏,是因为儿子娶的是续妻,也担心娶个门第高的,会对长孙不利。但轮到孙子,再让他娶白家女,鲁氏是有点不愿意的。   王氏倒无所谓。   一来不是她亲子,二来门第高低于她和她的孩子也无影响。左右爵位也轮不到她这一房。   但想起自己三个孩子与这个兄长处得还算不错,便帮着说了句:“到底是少晏自己的婚事,还是依他心意来。”   鲁氏想起这些日子为孙子挑的人选,哪个都比白家女要好。   这有了更好的,让她屈就门第低的白家,就有些不乐意。   “我还是觉得和你母亲挑的这几个,更出色……”   一一讲起都有哪些人家,人品脾性又如何。等讲完,问他:“你看更中意哪个?”   顾少晏脑子放空,压根就没听进去。   两个表妹他从来都只当妹妹,但外祖那边还是要尽孝。“祖母和母亲做主便是。但外祖的意见我还要再斟酌。”   王氏一听,便和鲁氏对了个眼色,只怕两厢他都不甚满意,不然不会说再斟酌的话。   “也罢,这事也急不得。我和你祖母再慢慢挑一挑。”   “有劳母亲和祖母费心。”拱拱手出去了。   鲁氏看着他的背影叹气,“白家是亲,但到底门第低了些。”   白家有两个待嫁之女,她都还有印象,估计这回是要说大的那一个。   那个大的,倒是柔顺贞静,但也太柔顺了,将来怕支应不起门庭。而且孙子又走了武途,她还是更想和勋贵武将家联姻。   “那就再看看吧。”王氏身为继母,也不想违逆了继子的意思。   另一边,季侯府三夫人俞氏,也正和侯夫人刘氏说起季安澜的婚事。   “昨日窦府设宴,有好几家人来打探,怕是知一二内情。安澜的婚事只怕不好再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万一传到宫里,为遮掩此事,再给安澜胡乱指婚,更是不妙。   刘氏先是被安澜拒绝与赵鸬的联姻,觉得她心大,心疼女儿不易,准备冷着她一段时间。   尔后又被侯爷误会她利用安澜的婚事谋好处,心里就不想管她的婚事。   最起码现在不想管。   还是想再冷一冷她,等她找不到更好的婚事,也许就想到姑母家的好了。   “这事也不着急。安澜还未满十七。”   “母亲,这也不是说定就能嫁过去的,等走完流程,最早也得明年发嫁,最晚要到后年去了。”   哪能不急。   再说看到窦府风风光光娶县主进门,她和老爷看了都生气,就想着要为安澜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婆媳二人各有打算。   结果晚饭还没摆,平阳王妃派了心腹嬷嬷来。   一听原由,婆媳俩愣住了。   平阳王妃竟是看中了安澜!想为孙子赵魁求娶安澜!   “母亲,这?”   要俞氏说,平阳王府自然是门好亲,比窦家还好。赵世子虽然没了,但他在皇上那里挂了号,赵魁将来的前程就少不了。   别看赵家为个世子之位斗得你死我活,但依俞氏看,到现在还没定下世子,没准就是皇上在等赵魁长大成人呢。   若真叫赵魁袭了爵,那安澜将来不就是王妃了?那可真真是门好亲。   但一想到赵魁的生母,俞氏又头疼了。   刘氏也是没想到平阳王妃竟会想到安澜。   除却蓝氏的因素,她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赵魁不好。再找不出一门比这更好的人家了。   可自家知自家事,安澜自蓝氏上门那一日起,就没法跟蓝氏同在一个屋檐下,对蓝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自小就那样,一看到蓝氏,浑身就长刺。把生母亡故一事怪在了蓝氏身上。   她能看中蓝氏所出的儿子?   将来是蓝氏向她低头,还是她向蓝氏低头?   刘氏都不敢想象这副画面。   “平阳王妃似乎挺看重安澜的,特特派了心腹嬷嬷上门。母亲,你是怎么想的?可要应下?”   “我怎么想?我能怎么想!”   刘氏头疼得紧,她都不用派人去说,蓝氏那边只要知道,必是要跳脚的。   果然,这边发生的事,或者说平阳王妃才派人上门,就有人禀报蓝氏了。蓝氏一得消息,当即就炸了。   “不行!她怎么能说给魁儿!”   蓝氏觉得平阳王妃怕是昏头了。   或者这事根本不是平阳王妃的主意?是谁?平阳王?还是魁儿?   不不不,怎会是魁儿。魁儿才不会如此不体谅她。   “不行,我要去平阳王府!”说着不管不顾就要往外走。   被季明堂一把拉住,“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什么时辰我也要去!安澜怎么配得上我的魁儿。”   季明堂听了心里不舒服。   安澜怎么说都是他的亲生女儿。怎么就配不上了!   “这事还是去母亲那边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你说得对。”蓝氏抬腿就往外走。生怕刘氏觉得这是门好亲,已经应下了。   季明堂无奈,只好跟上。   这个消息也传到了季安澜耳中。   “什么?平阳王妃?想把我说给赵魁?” 第70章 吓人的消息   乍听这个消息,季安澜也有些发愣。   平阳王妃怎会想到搓合自己和赵魁。她莫不是忘了赵魁是谁生的了。   贺嬷嬷等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都以为是下人把消息听错了。   “姑娘!”   “别急,这事只怕不成。”   有蓝氏在,这事成不了。   听姑娘这么一说,贺嬷嬷稍稍放心。但又不免有些遗憾,“抛开蓝夫人这层,其实平阳王府倒还真是一门好亲。”   比窦府门第高多了。将来也不怕被凤阳县主压一头。   将来若赵魁袭爵,凤阳县主见了姑娘,只有低头的份。   “其实姑娘若是嫁到平阳王府也好,以后还能帮衬到少爷。而且又不会和蓝夫人在一处。就算回侯府,便只当她是普通亲眷就是。”   大不了只当看不见。   再说姑娘嫁了人,也不会经常回娘家的。   “要按贺嬷嬷这么说,还真是利大于弊。”姑娘本子上记的那些人家,还真没一家有平阳王府门第更高的了。   锦瑟几个丫环竟然越分析越心动,纷纷鼓动起来。   但季安澜却想起陆显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也不是木头人,对陆显的特意接近不会没有感应。   镇安侯府虽不如平阳王府门第高,但陆显瞧着也是知上进的人。她对陆显的观感比冷清的赵魁更好。   “咱们只当不知道。别四处打听。”   反正有蓝氏在,成不了。   季安澜这边喝令下人不必打听,安冉却时刻留意她这边的动静,知道消息后立刻赶了过来。   “姐,我不想你嫁到平阳王府!”   “为何?”   安冉半天不说话。问急了才说,“她是坏人。”   “谁?蓝氏吗?”   “嗯。她是坏人。”   季安澜听了有些惊讶。母亲逝世一事,个中细节她并不与安冉说。他也只知母亲是生他难产去的。   小时候别人都有母亲,就他没有,他也是闹着要的。后来大了一些知道母亲是因为生他才去世的,又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外曾祖母和她好一番开解,他才缓了过来。   但她们从没说过母亲去世的内情。   “为何说她是坏人。”   “姐姐别想瞒我,我都知道的。若不是她,母亲才不会离开我们。她害死了母亲!让母亲误用了不好的药才血崩而亡,她就是坏人!”   季安澜吓了一跳,忙让人去关门,又让人去外头守着。   神情严肃,“你如何知道母亲是误用了不好的药?”   安冉咬着唇不说话。   在姐姐追问下,才道:“以前你和外曾祖母说话,我偷听到的。”   季安澜愣住。外曾祖母还在时,安冉还小,她和外曾祖母说话的确并没有避着他。   但这样的私密事,她们还是很小心谨慎的。可能是外曾祖母去世那年,放心不下,心有不甘,与她说的次数多了,故而才让安冉听到了。   “这事不许挂在嘴上!”季安澜板着脸警告他。   “你别以为府里风平浪静,就口无遮拦。若涉及到人身名誉,还不知要出什么事。”   为些许钱财,一家人都能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何况是爵位继承。   “再者,这事我和外曾祖母查过,那会蓝氏还未进门,她的手还伸不到那么长。”   她和外曾祖母都认为,蓝氏虽害得母亲郁郁不得志,但下手去害母亲,她或许还做不到。   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是她这个外人联合府内之人做下。但府里内应是谁,她到现在还没能查出。   安冉如今还小,很多事她并不想他知道。   他藏不住事,若打草惊蛇,别人觉得他碍眼,只会早早除去。   蓝氏有野心,她不会不想要这个爵位。但她的亲生儿子目前还年幼,所以她能忍得。她不想过早动手,一动手别人必会想到她。   再者她男人还只是世子,侯爷还在,过早地争爵位于她不利。没得给别人做嫁衣,她也没那么蠢。   但这些前提是安冉让她放心。   季安澜分析了一通,安冉听进去了。   “我就是不想你嫁给她儿子。她到底是生他的人,将来为了世人说的孝道,你也得向她低头。我不想姐姐向她低头。”   “放心,姐姐才不会向她低头。姐姐心里有数,你别担心。就算嫁给赵魁,姐姐也不会向她低头。”   安冉这才放心。   见他黏着自己,季安澜又怜惜又心疼。这孩子落生就没娘,爹又不疼,从小就没安全感,一不见自己就要到处找。   这也是当初自己选择进京,不愿在陪都说亲的原因。   自己将来总要和他在一起,起码不能离得太远。   递给他一个匣子,“这双鱼佩,姐姐交给你保管。”   “是邓家姐姐还回来的那块?”   “对,就是那块。你还记得你答应过外曾祖母什么?”   “我记得。我答应外曾祖母以后把我的一个孩子过继给舅舅,延续温家香火。”   “你记着就好,那这玉佩你好生收着。”   “好,我一定好好收着。将来一代一代传下去。”   季安澜心知与平阳王府的亲事不会成,就没多关注。倒是蓝氏如火烧眉头。   跑到刘氏那边劝阻。听出刘氏心动,当即就高声反对。   “母亲,我现在是安澜的母亲,赵魁又是我亲生儿子,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这如何能说亲!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安澜姓季,赵魁姓赵,本就不是一家人。”   刘氏觉得若能攀上皇亲,与自家也有好处。皇上看重平阳王府,将来儿子孙子前途都可以借一借力。   有何不可。   结这门亲的好处比让安澜嫁到临安王府还要好。   不管刘氏如何说,蓝氏死活就是不同意。   若不是太晚了,都要连夜跑平阳王府去劝阻。   蓝玉瑛听了这个消息,更是惊得不轻。   季安澜要是嫁给赵魁表哥,还有她什么事?   “姑母,明天我就陪你去平阳王府。”   蓝氏急得嘴角都要起燎炮,平阳王妃怎会起这种念头。见刘氏和季明堂都是一副恨不得立刻交换庚帖的样子,越发胸闷气堵。   任她喉咙说干,那母子二人都只说这是一门好亲,听不见她任何话,只觉心塞。   一听还有蓝玉瑛站在自己这边,顿感欣慰。   “好,明日我去找平阳王妃,你去找魁儿,跟他说若还想要我这个母亲,就别应下此事。”   季安澜休想嫁给她儿子!休想高嫁进王府! 第71章 应与不应   次日一早,姑侄二人就匆匆出了门。   似乎知道她要上门一样,平阳王妃早早梳洗好,就在花厅等着了。   见她登门,一点意外都没有,还笑咪咪地招呼她。   “就知道你要来,我还让魁儿也别出门。”   蓝玉瑛一听,坐不住了,“王妃,那我去见见我表哥。”   平阳王妃很是看不上她这副急不可耐的样子,那心思明晃晃写在脸上。但当着蓝氏的面,这股不喜并没有显露出来。   还招来一个丫环,让她领着蓝玉瑛去了。   见屋里没人,蓝氏也不客套了,“王妃,昨日你让沈嬷嬷上门了?怎不通知我。”   “是我吩咐沈嬷嬷别去打扰你的,知你掌家辛苦。”   蓝氏也没心思多想,一路只惦记着赵魁的婚事,想着如何让她打消念头。   “王妃是看中家里的大姑娘了?我认为不妥。”   平阳王妃漫不经心地用碗盖拨着茶碗里的茶叶,“有何不妥?”   “王妃,魁儿是我生的,我当然想他娶一门得力妻房,可季安澜她不合适。按身份她如今是我女儿,魁儿更是我亲子,二人都是我的儿女,这要说亲,世人如何议论他们。”   “世人议论的还少?不去听便是。”   平阳王妃心中暗恨。若不是她另嫁,王爷怎会看不上魁儿。   若不是她品行不好,宗室那边念着魁儿父亲的好,也会帮着魁儿说一两句好话。   更起心要说定此事。   “他们俩两姓两家人,而且你也说了,都是你的儿女,将来若他们成亲,与你只会更亲近。对你的儿女也有利。”   屁的有利,蓝氏心头不忿。   “我知王妃一心为了魁儿。我是魁儿生母,自也要为他千般打算。魁儿想借力侯府,有我就够了。倒不如为他再挑一门家世人品更好的。”   “我观这位季大姑娘就很不错。不论是人品,还是脾性,还是家世,和魁儿都很相配。”   再多一门姻亲助力,自然更好。但平凉侯府这份助力,蓝氏不如季安澜。   助力助力,哪有枕边人的分量更重。   蓝氏是魁儿生母不错,但她不止魁儿一个儿子。   季安澜有一个好兄弟,那位小进士,她之前进宫觐见太后,还听皇上夸过,听说如今都调到乾清门当差了。   魁儿的父亲之前就是在乾清宫当差,得皇上看重,被视为心腹。   这小进士年纪不大,让皇上培养几年,将来定会成皇上的左膀右臂。蓝氏与那对姐弟生隙,将来只怕借不到力。   既然如此,抓着蓝氏不如抓着季安澜。   为魁儿能顺利袭爵,她隔三差五就进宫,这并不够。若有人能在皇上面前帮着说一两句好话,那魁儿袭爵就没什么阻碍了。   这边蓝氏竭力说服平阳王妃,试图打消她的念头。   另一头蓝玉瑛也极力劝阻。   “表哥,季安澜是被窦家退过亲的,太后那边应该是知情的。你若与她订亲,搞不好会得罪太后。平阳王妃为了表哥能袭爵,没少在太后面前俯低做小,他再把人得罪了,岂不让平阳王妃白费了一番苦心。”   见表哥来回抚摸着怀里的那尊赤玉卧兔,恨不得那玉兔就是自己。   知他属兔,也知他喜欢兔子,没想到竟这么喜欢,大白天不避人就捧在怀里赏玩。   “此事你与我说不着,既是祖母的意思,我自是要听的。”   赵魁用手弹了弹兔子的额头,想到她抢了自己的人,又送来这尊卧兔,以为二人再无交集,没想祖母却起意让自己娶她。   赵魁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想到从此可能与蓝氏的接触变多,不免有些烦躁。   但一想到是她,又没那么抗拒。   蓝玉瑛见好说歹说,就是不能说动他,更急了。   “表哥,你也知道,季安澜和姑母不睦,以后真要做婆媳,还如何相处。你是姑母的亲子,多少要替姑母想一想。”   “你姑母又不住平阳王府。”哪有什么婆媳问题。   不睦,将来就少回娘家,面都见不着,哪有什么睦不睦。   蓝玉瑛气结,“姑母是不住平阳王府,可季安澜要回娘家啊。她弟弟还在侯府呢。总不会不回去。”   “回去就回去呗,还能打起来不成。”   蓝玉瑛听他那语气,似乎已默许此事,都想到以后如何解决了。那心更是堵得慌。   “可是表哥,她喜欢的是窦邑又不喜欢你。你娶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人不觉得憋屈吗。还是要娶一个真心喜欢你的,这心里才欢喜。”   “真心喜欢的?你吗?”   蓝玉瑛羞红了脸,“我喜欢表哥。”很早很早就喜欢。   “可我不喜欢你。”   蓝家能给自己添多少助力?就算能,有蓝氏一人就够了。   蓝玉瑛听他说不喜欢自己,那心难受得差点死掉。   想转身就走,又心有不甘。“没关系,我喜欢表哥就行。”等成了亲,她一定能让表哥喜欢上自己。   赵魁这才仔细看她,“喜欢我的人很多,我总不能每一个都娶回家。”   目光收回,又落到怀中卧兔上。   蓝玉瑛脸再厚也承爱不住,哭着跑了。   赵魁再一次弹了弹卧兔的额头,“那窦邑都另娶他人了,你还喜欢他?是不是傻。”   蓝氏姑侄二人急急而来,悻悻而归。   事情没办成,越发急在心里。让蓝氏更心堵的还有她要见赵魁,赵魁却不见她。   回府后,蓝氏就让人去叫季安澜,想让她知难而退。结果季安澜没理她,压根就没去。又把她气着了。   刘氏听说后若有所思。   没想到平阳王妃心意如此坚决。忙派人去叫自己女儿回来商量。   季氏没想回到娘家,就听到这事。属实没想到平阳王妃会看中安澜。   但她觉得这是一门好亲,让刘氏答应下来。   “平阳王府比我们王府还得圣心,将来我们三家互为姻亲,相扶相持,再好不过的事。”比安澜嫁给赵鸬还好。   听了女儿的话,刘氏更为心动。   只季明堂被蓝氏死死拦着,还没应下此事。   这边没应下,曹国公府经过慎重选择,却已经为顾少晏看中了一门好亲。   结果,这厢他正要点头,却听说陆显那边婚事定了,还不等他难过,又听说陆显定的那人不是季大姑娘。 第72章 情不知所起   顾少晏不知如何说清自己当下的心境。   她对自己无意,自己也想她好。以为自己的兄弟知根知底,她将来起码不会落得跟她母亲一样枯守空房的下场。   结果……   “你不是对她很满意?”对陆显怒目。   陆显满脸未遂心意的郁郁。“我父亲与陆大人早已说好。”   “早已说好?之前一点消息都未传出,哪就说好了。你就半点不争取?”   “我争取过了,我父亲却怀疑我和她有首尾,我担心害了她。”   “那你还是没有争取。只知顺从。”   顾少晏恨其不争,不知心中那股郁气由何而来,只想痛骂他一顿。若她嫁人,嫁自己更知根知底的兄弟,他会更放心。   只是这陆显,到底让自己失望了。   自己想骂他,想揍他,可听说她亲事未定,心里又忍不住窃喜。可转念一想,她还是要说亲,还是要嫁人,那颗心又落到油里煎。   费益等人看他神色变幻,只以为他是替小同僚心疼,也跟着骂陆显。   “这么好的姑娘,人家少晏介绍给你,你却把人推开,你还是不是人!”   “就是,害我还伤心一场,暗骂姓陆的偏心。”   长兴侯嫡次子张良和这些日子也已经说了亲,费益家里也正在寻摸,也差不离了。只剩一个许熹。   “不然   我让我娘带媒人上门?我的身份也还配得上吧。”   “你不行。”顾少晏拒绝。   “我怎么就不行了。我家虽然只是伯府,但我到底是世子呢!你这厮就是偏心。”   “你家那个小表妹,不然先处置了?”   “啊,那,那不行。”他娘能哭死。   “那不就结了。”   “处置虽不行,但妻是妻,妾是妾,我还是分得清的。”许熹极力争取。   怎奈顾少晏就是不同意。   几个好友狐疑地看他,嘶,不对,这厮很不对。   “你喜欢她?”   “没有的事。”顾少晏左顾右盼,就是不肯正视他们。   “那你这么上心。”   “他姐弟二人的情况我跟你们说过了,我喜欢我那位小兄弟,对他的姐姐自然想关照一二。哪知陆显这厮,”恨恨地上前踹了两脚,“让我如何跟小兄弟交待。”   几人一想,也是,他要是喜欢,能把人推给陆显?   也跟着踹了陆显几脚,让你不争气!让你不争取!   “季侯府不比陆大人的外甥女强?又不是陆大人的亲女。”   “就是,而且咱们都是勋贵,一大半勋贵继承人都选择联姻文官家,你父亲却跑去交好兵部尚书?不怕被,盯着?”   费益手指往上举了举。   “陆大人为我父亲在京郊大营谋了个实差,正四品守备,帮着练步兵。还说等我成亲,就送我去西北边城历练。”   “果然是得了好处了。”   “这好处季世子可帮不了你,果真还得是陆烺陆大人。”   众人调侃了他几句,沉默下来。   在家族命运,个人前程面前,儿女的小情小爱,统统都要让路。   顾少晏明白,就因为明白,心里越发堵得慌。像填了颗巨石,一点让人喘息的缝隙都没留给他。   几人又躺倒在栖雨楼雅间厚厚的地毯上。   “姓顾的,你也别说他了,他都快哭了。”   “只能跟你那小兄弟说对不住了。”   “季姑娘那样的家世人品,最后说亲的人家不会比陆显差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劝慰,也没让顾少晏开颜。   不过陆显的失约又给了他丝许希望。   当天夜里回到家,把曹国公从妾室的床上叫起,“我的亲事我另有打算,没我点头,谁都不能应。先前那些人家统统推了。”   说完没等曹国公反应转身就走。   曹国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逆子说了什么。   当下就脱了鞋子,朝他扔了过去。   “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砸在顾少晏的背上。   到底是武将家出身,怎会没点准头。   “逆子!”在外胡混到半夜三更才回家,一回家不顾更深露重,把他薅起来就说这些?!   逆子!还另有打算!屁的打算,由得了你!   曹国公恨不得让人把他逮回来,再抽他几鞋底。   “不管了,爱如何如何!”   打一辈子光棍才好!   逆子惊醒他的好梦,害他一夜辗转不能眠。   本不想管他,结果晨参时,倒是在老母亲面前说了一嘴:“那逆子说先前看的人家都看不中,说另有打算。”   “什么,另有打算?”   这才一个晚上,怎就变卦了?不是说由她们做主的吗?   “难道是他外祖那边有什么想法?”   “是了,那孩子怕是念着他外祖一家,却不过他外祖说情,估计还是想说白家那个大表妹。”   “母亲,那要不然,咱们下帖子让白家老夫人带两个姑娘上门来做客?咱也好相看相看?”   王氏做为继母,并不想与无利益瓜葛的继子生隙,只打算顺着他的心意来。   曹国公昨晚没睡好,骂了那逆子一夜。   本不想管他,但听妻子和母亲这么一说,又把人劝住,“还是算了,等今天那逆子下值,再好生问问。也没准不是为了他母家的表妹。”   鲁氏一想也是。反正自家的家世摆在那,孙子也出息,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那就等他回来,问过后再打算。”   “是。”   天没亮,顾少晏就去当值。今天的心情忽上忽下,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一颗心上上下下地飘着。   本来他也没见过季姑娘几回,也不知心里的这股情愫由何而来。   他自己都说不清。   实在是莫名其妙的很。   但长这么大,对一个女人心动,这股情绪他还是能辩得清的。   也许就是人家看不上他,他才越是要跟自己较劲,越是想向她证明自己并不差吧。   这股情绪日日翻涌,搅得他不得安宁。   中午午歇,放饭时,外班内班侍卫轮流吃饭休息,顾少晏特特找到季安冉。   把自己碗里的大肉往他小兄弟碗里堆,“多吃点,你正长身子呢。”   “谢谢顾大哥。”顾大哥真好,处处关照他。   “吃吧,多吃点。”见他吃得香,顾少晏难得露了笑。仔细看他,觉得他跟季姑娘长得还是很像的。   这大眼睛,这额头,这鼻子,这嘴,这下巴……像。连这头发都一样,是黑的。   “顾大哥,你为什么这么看我?”   “没事,怕你吃得急,呛到了。”   “我才不会。”   二人吃完,能有小半个时辰休息。   季安冉避着人,犹犹豫豫地问他:“顾大哥,陆世子是不是喜欢我姐姐啊?” 第73章 他真的很好   听到小兄弟发问,顾少晏忍不住又把陆显拉出来鞭挞数十回。   “为何这么问?”   季安冉却不想说得太细,担心害姐姐失了名节。   只说,“他看我姐姐的目光不对。”   顾少晏又忍不住唾弃了陆显数十回。看人的目光都不对了,还不知争取!活该娶不到喜欢的人。   也不打算瞒着他。   “我跟他说你姐姐的好,他便上了心。事实上他家的确是门好亲。若你姐姐能嫁入他家,会很不错。只是陆烺陆大人把外甥女说给他了,与他父亲换了庚贴才告诉他。”   两家换了庚贴,不日就会传开。   他跟小兄弟说这事,也不算泄漏别人家事。   季安冉听了好一阵失望。   平阳王妃都派人上门说合了,祖母和父亲只怕是想应下的,可他不想姐姐嫁去平阳王府。   嘴里小声嘀咕,不想却让顾少晏听到了。   惊得不轻,“平阳王妃求娶你姐姐?!”   一颗心才落地,这又高高吊起。   “嗯,赵魁是蓝夫人生的,我和姐姐都不喜欢蓝夫人。”   忆起没见过面的母亲,眼眶都红了。   果然,果然季姑娘这么好,十家八家都要上门求。顾少晏脑子又不能思考了。   见他发起呆,季安冉此时却有与人倾诉的冲动,巴巴地又说了好些,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   “……我就是不想我姐姐嫁过去。听说王府,有正妃还有侧妃还有庶妃,个个都可以上玉牒……”   他不想姐姐像母亲那样难过。   “对,平阳王是太祖的儿子,是皇上的皇叔,跟皇上关系近。他们府上除了一个正妃,按制可以有两个侧妃,四个庶妃。”   顾少晏目光虚空,没有焦距。   怎么能让她去面对这样的局面。   她该被人千娇万宠,夫妻和睦,儿女绕膝,一辈子快快乐乐的才是。   一番话说得季安冉眼泪差点掉下来。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扯着顾少晏的手来回摇。   忽然眼睛一亮,“顾大哥,要不你娶我姐姐吧!”   顾少晏猛地回头,“我娶你姐姐?”   季安冉连连点头,越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他怎么没想到顾大哥!明明顾大哥这么好的人就在眼前。   而且顾大哥的身世,   人品,样貌,本事样样都配得上。   “顾大哥,你娶我姐姐吧!”   顾少晏一颗心又喜又忧。欢喜的是小兄弟认可他。忧愁的是那姑娘似乎看不上自己。   “你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怎么会。一定是你弄错了。我姐姐都没见过你几回,怎会不喜欢你。今天回去我就与我姐姐说!”   顾少晏一颗心又活了起来。   恨不得他立刻就回家去,与他那姐姐说一说此事。   是死是活,是杀是剐,好歹给他个痛快。   莫这样钝刀割肉,折磨他。   事关姐姐的终身,季安冉一刻都不想等,当天下值,进了府闷头就往姐姐院里跑,跟姐姐说悄悄话。   季安澜听说陆显已经定亲,好大一阵遗憾。   “陆世子是个很好的结亲对象。”奈何无缘。   听说陆母也很和气,不是会搓磨人的。   自家虽说是侯府,但比起手握权力的人家,到底是差了些。   安冉跟着点头,陆世子其实也挺好,但跟姐姐没有缘份。但没关系,这里还有一个更好的!   “姐姐,我觉得顾大哥不错。真的,你只要接触了解一番就知道了。真的,没骗姐姐!”   还特特强调了下。   季安澜被他逗笑。   自家弟弟从小能知善恶,他小时候没爹娘疼,个性敏感,尤善察言观色,对别人待自身是喜是恶,感观很准。他说好,就一定不差。   顾少晏?没准真是误会了他。   “姐姐,不是你说的,不要轻易对一个人下定论,要多方观察的吗,要不你见一见顾大哥?打听来的事都不准的。”   “他就那么好?”   “我觉得很好。”安冉重重点头。   “那行吧,那姐姐就多了解看看。”   安冉这才高兴了。   夜里,季安澜翻出自己写了又划的小本子,在陆显的名字上划去一道,遗憾地叹了口气。最后目光又落在已被划去的顾少晏名字上。   发起呆。   曹国公府于一众勋贵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曹国公一没权二没势,靠祖上积的功劳,也不知说话还能有多大份量。   码头的生意,出海前要被盘剥一道,回来后又要被盘剥一道,货物上岸还要各处上贡,又要被盘剥一道。   船队九死一生回来,最后利润所剩无己。   只给别人做了嫁衣。   季安澜常忧出路,夜不能寐。   生意越做越大,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关乎到数百上千管事伙计和他们背后家庭的生活。她被裹挟着只能往前。   若能有一二助力,她运作起来会轻松许多。   夜不能寐的,也不独她。   窦府。   “少爷呢?”卸了钗环,只着一身中衣,披散着一头如墨长发的凤阳县主,这才发现窦邑还没回房。   “少爷在书房。”   “刚才不是让你们去请了?”   “奴婢们去请过了,少爷说明日要去翰林院当差了,今晚要整理一些书册,准备睡书房不回来睡了。”   “不回来睡了?刚才你们怎么没说?”   几个丫环默不吭声。刚才已经说过了,哪里知道县主没听进去。   不知怎的,凤阳县主又想起新婚那天,窦邑一脸焦急跑进新房的事了,还有卫三那句‘不知为谁而来’。   明月偷瞧一眼她的神色,尝试着安抚:“县主,莫不是今日在卫国公府,夫人她们说的话,被少爷记在心里了?”   夫人她们说的话?   想起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夫妇二人一早回卫国公府,因她之前跟家里多要嫁妆,府里便把卫三、卫四几位妹妹的嫁妆先给她用了,导致国公夫人和几位姨娘不满。   当着窦邑的面说了好些酸话。   说窦家得了她这么一位“贵”妇,可要记得对她好,不然娘家不依。   但谁没听出来,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说窦家高攀,有了她这样厚的嫁妆,哪怕窦状元在翰林院数年清苦,也不愁养家银。   窦邑听了能没想法?   “贱人!”凤阳县主想到此,暗骂了几句。   “把外裳给我拿来。”披上外裳就去了书房。 第74章 以何凭吊   书房内,窦邑看着盒子里的各色物件,发起呆。   那里面是季安澜还回来的这些年他送她的各种小东西。有头面首饰,有泥塑有彩陶,有香包折扇等等。   除此,还有她送给他的,香囊帕子,文房四宝,及种种别处的物产。   私心里,他把这些扣下了。   她让人来索要,可他不想还给她。   总要有个凭吊。记录那段纯真的岁月。它并不会随着时光的流转就消逝了,它出现过,就会一直在那里。   窦邑一一抚过,目光怀念。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及说话声。他才把盒子盖上,又推回暗处。   “窦郎。”房门被推开,凤阳县主走了进来。   “县主。”窦邑从书册上抬头,看向门口。   “夜深了,窦郎还这么辛苦,会让妾身心疼的。”   窦邑笑笑,“明日就要去翰林院当值了,我这心里忐忑,想多阅些资料。你去睡吧,莫要管我。”   凤阳县主走近,往书案上扫了一眼,案上都是各类史书。“这么多书今晚都要看完吗?”   “是。还要作批注。”   “夜深了,明日再看不行吗。学习精进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放心,我累了就会去睡。”   “在这睡吗?”   “对。书房内有榻,有枕有被,县主放心。”   凤阳县主上前去拽他的袖子,摇了摇,声音轻柔:“窦郎,你是不是生气了?今日在我家你听了夫人和姨娘她们的话,心里不舒服了?”   “没有的事。”   凤阳县主却认定他把话听进去了。   “窦郎,她们不过是嫉妒我嫁得好,嫉妒窦郎年轻有为,你不必把这些酸话放在心上。”   “县主多虑了,我并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她们都是你我的长辈,将来也会经常见面,都是一家人。”   凤阳县主看他一眼,见他果真面上无异,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在书房陪窦郎吧,给窦郎磨墨。”   窦邑笑着起身,拉着她往门口带,“何苦劳烦县主。若要磨墨,自有不为不宜他们。去吧,去睡吧,莫让为夫心疼。”   凤阳县主笑得甜蜜,“那我就去睡了,窦郎莫要看得太晚。”   窦邑点头,看她于夜色中走远,直到再也看不到一丝亮光。这才收起脸上的笑意。   转身回房,并把房门拴上。   次日,文进士一甲三名初入翰林院当职,被承平帝召见。   于乾清门处整肃仪容,等待皇帝传唤。   乾清门几位侍卫上来检查,搜身。季安冉站着不动,一手叉着腰一手抓握佩刀,目光不善地看向窦邑。   窦邑不以为意,还笑着冲他点头。   侍卫长好奇地来回看了他俩一眼,“季侍卫,这次由你领他们去觐见。”   上官的话季安冉还是要听的。“是。”   应完瞪了窦邑一眼,“请随我来。”   三位一甲应声,跟在他后面往乾清宫而去。一边走一边还诚惶诚恐地抻了抻身上崭新的官服。   窦邑看着一身侍卫服的季安冉,目光复杂。   乾清宫内,承平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得一声稚嫩的声音禀报:“启禀皇上,翰林院新晋官员窦邑、潘翀、许青云带到,在殿外候见。”   承平帝放下手中的奏折。   一旁的大太监王和见皇上点头,朝外扬声:“进!”   三人听见传唤,忙按录取名次依次进殿,季安冉则退到殿外,站定。   窦邑三人进殿,跪下叩首:“臣窦邑/潘翀/许青云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承平帝扫了一眼站在殿中的今科一甲,满意地点头。   “三位爱卿乃今科文进士翘楚,今被录翰林院,朕对你等寄予厚望……”   季安冉站在殿外,只听得隐隐绰绰的声音传出。   他目不斜视,站得笔直。天渐渐热了,哪怕站在檐下,那阳光也追着照,不多会,人就能汗流夹背。   这差事可真不好当。夏天热,冬天冷。   季安冉瘪了瘪嘴,又快速恢复原样。   也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听见脚步声渐近。忙扭头看去。   就听王和大总管朝他说道:   “季侍卫领他们出去吧。”   “是。”季安冉拱了拱手,便领着他们下了台阶,往乾清门去了。   半路听见有人在背后长长地喘气,咧着小嘴笑了笑。   想起当初自己初见天颜,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喘。原来不只他,大人们见着皇上也是会害怕的。   出了乾清门,窦邑三人就不需要季安冉领路了。   窦邑临走,想跟季安冉说两句话,见他脑门冒汗,有些心疼,“安冉弟弟,你可还适应?”   安冉却没有半点与他攀谈的意思。“窦状元快去吧,另两位大人都走远了。”   看着旧日追着自己喊哥哥的小弟弟变成陌路,窦邑心里不好受。   当着一众侍卫又不好多说别的,转身便追着榜眼探花去了。   乾清宫内,思及今日见着的三位一甲年岁都不大,承平帝心里高兴。“好啊,都是青年才俊。”   大有可为。   窦邑代表江南文人,潘翀代表北方文人,这一南一北两位文仕子中的翘楚,如今还都在翰林院,也不知以后会有怎样的政绩。   他很期待。   “许青云也不错,真正的寒门出身,站在出身世家的窦状元和潘榜眼旁边,态度谦和,不卑不亢,甚好。”   “都是皇上慧眼识珠。”王和适时拍起马屁。   皇上被拍得舒服。想起今年文武两科确实录了许多年轻有为的人才,越发高兴。   “方才领着人过来的是季侯孙子吧?”   王和点头,“是,正是季侯孙子。奴才瞧着他适应挺好,做得已经有模有样了。”   “到底是将门出身。”承平帝笑了笑。   “这几日常听到他的声音,莫不是侍卫们欺他年少,常叫他跑腿?”   王和也跟着笑,“听说大伙都挺照顾他的。年纪小不知疲惫,精神好,多在太阳底下跑跑还能长长个子。可不就愿意差遣他嘛。”   承平帝哈哈大笑,“那就交待下去,让他多跑跑腿,多晒一晒。”   “是。一会奴才就交待下去。”   想了想,又说了句:“奴才方才似乎看到窦状元想与他说话,他却不予理会,不知二人是否认识。”   “哦?” 第75章 怎样的内情   皇上这一好奇,就马上把人召来问了。   季安冉才领完任务,回到岗位上站好,听到皇上传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刚才的差事没办妥?目光惴惴看向侍卫长。   侍卫长施扬瞪他一眼,“还不快去!”看他有个屁用,他又不知圣意。   季安冉苦着脸,小跑着去了。   进去就磕头,“下臣参见皇上。”   见他跑得脑门直冒汗,承平帝笑着叫起,“跑着来的?”   季安冉咽了咽口水,“怕皇上等得急。”   王和抿着嘴笑了起来。现在他总算知道皇上为何把这小子调来乾清门了。还有乾清门那些侍卫为何总爱让他跑腿了。   这么一个有趣的人,不只皇上,他见了也开心呐。   承平帝见他紧张,跟他寒暄了起来。   问他可有给平凉侯写信,平凉侯知道他改考武科又是什么说法,高兴还是不高兴?   听到皇上这么一问,季安冉崩紧的那根弦立刻就松了松。   “回皇上,下臣有给祖父去信。祖父得知下臣中了武进士,还进宫当差,高兴坏了,把他私库中的兵书和兵器都送给我了!”   “哦?都送给你了?”   季安冉重重点头,“是,都送给下臣了!其他兄弟可羡慕了!”   “那当然要羡慕啊,一屋子的兵书和兵器都便宜你了。朕听了都羡慕。”   季安冉又是得意又是骄傲。又生怕皇上误会,挠了挠头,“也不全是好的,很多都是残兵断器。”   “残兵断器?”   残兵断器留着做甚?承平帝很是好奇。   季安冉忙解释:“都是这么多年祖父一点点收集的。有知交好友的,有将士的,还有好些是敌将的。祖父留着做纪念。每一场战役祖父都会收集一把断刀残器做纪念,这么多年就留下了那许多。”   承平帝听得愣住。   久久不能言。   战争留下的创伤,哪怕是胜仗,也没几人愿意想起吧。平凉侯却捡这些残兵断器收在私库。   “你可知你祖父为何会留下这些残兵断器?”   季安冉思索一番,“下臣猜测祖父是对着这些残兵断器,一边思念逝去的战友,一边回忆总结每一场仗背后的经验教训。”   “下臣在祖父的随记中看到他记下了许多,关于每一场的战后总结等等。下臣阅后,受益良多。”   承平帝很是感慨,什么叫家族底蕴,这就是了。   有平凉侯留下的这些兵书及战后随记,他的孙子能比别人少走许多弯路。日日对着这些残兵断器,也会生出许多敬畏之心。   看向季安冉的目光满满的欣慰,好像看到一颗将星冉冉升起。   见皇上许久不说话,季安冉很是纳闷。   皇上召见他,就为了说几句闲话,聊几句家常?   承平帝一看他偷瞄的神色,又乐了,哪里能看不出这小子的想法。   “方才觐见的窦状元,你可是认识?”   季安冉不说话了。眼神犹豫。   一旁的王和忍不住提醒:“皇上面前不可隐瞒,如实禀报。”   “别吓着他。”承平帝温声开口。   季安冉抿了抿嘴,“认识的。他,他之前还与我姐姐定过亲。”   “哦?”承平帝有些惊讶。   窦邑的婚事还是他赐的婚,方才他还问窦邑才新婚就当值是否适应。怎地还和平凉侯府的姑娘订过亲?   一旁的王和也满脸惊讶地朝他看去。   侯府的姑娘,窦家敢退亲?   窦状元不是娶了太后养在宫中的凤阳县主吗?这?难道平凉侯府那位姑娘是庶女?   皇上也这么问了。   “不是,是与下臣同母的亲姐姐。”   那就是侯府嫡女。   “怎会?”平凉侯府就这么认了?   皇上也没多问,想着这里面也许有内情,便没追问。   “所以你刚刚才没理会窦状元。”   “是下臣的错。下臣一想到我姐姐被退亲,而他高高兴兴地当新郎,心里就不怎么舒服。”   承平帝明了地点了点头。看来侍卫和官员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妥。   又问了两句,这才让他退下了。   又添一桩疑问,便叫王和去查。   王和很快就查清了。   承平帝听完,又是久久没有说话。   他执政后,不多的几次赐婚,就给平凉侯府下了两道?   还都与他的小侍卫有关。心里忍不住打了个突突。   “王和,你说太后那边知不知道窦邑订过亲?”   王和哪敢妄议太后。“太后怎会知道臣子后宅的事。”   “那凤阳县主知不知?”   “也,也不知的吧。凤阳县主陪太后深居后宫,也无处打听。”   “那是窦邑的算计?”承平帝不认为这只是单纯的巧合。   王和头埋得更深。   窦邑明显深得圣心,皇上也是打算重用的,还把窦父调去吏部,他哪敢说什么。   “那样的情况下,人多,分不清谁是谁吧。”   承平帝眉头仍紧锁,听王和说起窦父,又想起窦擎。   窦擎原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常到君前,他对窦擎是很满意的。不然也不会把他调到吏部,放在那样一个位置上。   窦擎他观察这么多年,是个忠心且聪明的。   而且平凉侯府身份并不低,符合他想把勋贵打散,让他们与文官家联姻的想法。窦擎猜到他一二分心思,已经与平凉侯府联姻了,应该不会再去攀卫国公府。   卫国公府如今没有人在朝,爵位虽高,但还不如掌兵的平凉侯府。   那   么,是卫国公府看上了窦邑?   哪怕再小的事,再巧合的事,在承平帝看来,都有它的目的。   得利者自然有可能是算计的一方。   想到这事还是自己赐的婚,不禁有些懊恼。吩咐王和:“下回记得提醒朕,别再给人赐婚了。”   “是,奴才一定记得提醒。”   当天晚膳,承平帝去了太后宫里一同用膳,不经意间提起此事。   太后有些惊讶,“那个小侍卫的姐姐和窦状元定过亲?”   懊恼连连,“哎呦,瞧哀家都办了什么事。”   承平帝急忙安抚,“不是母后的错,母后也是不知情。”   “哎哟,那平凉侯府怎么也不进宫陈陈情,倒让衷家成了罪人。”   “母后千万别这么说。”   皇后也忙安抚:“前天凤阳县主和窦状元进宫谢恩,夫妻二人高高兴兴,瞧着就是一对碧人,天作之合。可见是母后成就了一对佳偶,就是月老见了都要跟着欢喜的。”   平凉侯府掌家人不在,到底是懦弱了些,怕得罪太后。   “平凉侯大姑娘以后也会遇上自己的良缘。若母后心里不安,不若赐季大姑娘一副头面,也好让她将来带去夫家壮壮声威。”   太后被安抚住,忙叫人去挑头面首饰,又挑了几匹宫缎一并赐下。 第76章 因何放赏   皇上到太后宫里吃饭,仍住在宫里的皇子纷纷凑趣,也去蹭了一顿晚食。   贤妃所出的五皇子赵埌便也听了一嘴关于季安澜的八卦。   回到贤妃宫里,便忍不住把凤阳县主与季大姑娘争状元的事,当笑话说给贤妃听了。   贤妃听了心里一动。   恰巧当天晚上皇上来了贤妃宫里。   “皇上,那个季大姑娘被退婚,臣妾听了还挺替她可惜。”   贤妃在宫里浸淫这么多年,无中都能生有,这样的事哪就那么巧,还天作佳偶,骗骗无知路人罢了。   “风光无比一个文状元,将来前途无限,从手里溜走了,不知季大姑娘心里如何想,臣妾只这一听,心里就无比惋惜的。”   “惋惜有何用,凤阳县主与窦邑都大婚了,还能还给她不成。”   这还是他赐的婚。   承平帝暗暗啧了声。   贤妃听皇上那话,也有些觉得对她不住的意思,目光闪了闪,“皇上,埌儿的婚事还未定,不然,给他定这位季大姑娘如何?”   承平帝一愣,又斥道:“胡闹!”   见贤妃被他喝得抖了抖,声音又低了几分,“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多次召见秦钟家的两位夫人。既已看中,何必再换人。”   叫人如何议论。   秦钟乃礼部尚书,他有一个孙女叫秦仪君,贤妃早就看中了她。   “秦仪君虽然不错,但这不是有更好的吗。”   也就是平凉侯府的这位大姑娘才进京,之前声名不显,不然哪会漏下。   礼部尚书虽好,但季侯掌兵。这么一看,还是季侯家姑娘更好一些。   承平帝哪不知她心里的盘算。   眼神都冷厉了几分,“收起你的心思。秦家就很好。若你不要,皇后那边还等着呢。”   皇后有两子,先太子早逝,皇八子赵塬今年十五岁。   贤妃暗暗撇嘴,这是怕她的埌儿与掌兵的勋贵联姻呢。   面上不敢露分毫,只道:“皇后惦记也没用。八皇子比秦姑娘小呢,配不上。”   “怎就配不上。不过就差了两岁,若朕让她晚两年再嫁,你看秦家愿不愿意。”   那指定愿意。   嫁给皇后嫡子和嫁给妃嫔之子,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   “哼,皇上先前还说疼埌儿,依臣妾看都是假的。”   承平帝见她做小女儿状,面上也柔和几分,“我疼埌儿之心,还用向别人证明不成。”   “那皇上就给埌儿和秦家姑娘赐婚,也算是给埌儿的一个体面。”   一听赐婚,承平帝炸了。“今后莫要提赐婚一事。”   转身就进了内室。   贤妃见他生气,也不敢再多言。不赐婚就不赐婚。   又想着季大姑娘着实可惜,以前怎不知有这号人物。不过正妃做不成,不还有侧妃吗。又高高兴兴进去哄皇上去了。   平凉侯府,季安澜收到宫中赏赐,还有些莫名。   这怎么忽然就给她赏了?   不止她觉得奇怪,刘氏蓝氏等人都觉得奇怪。纷纷派下人去打听。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自从安冉进宫当差,家里都收到两回赏赐了。”   虽然没赏给家里,但赏给小辈,说出去,面上也有光。   “安冉那小子又做了什么?”蓝氏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那小子先中武进士,后进了皇上的侍卫亲军,还一当差就当到乾清门去了,一下子就走到御前去了。别的官员一辈子可能见不着皇上一面。   这让她做起什么都束手束脚。   这感觉让她很不适。   不一会,下人就来禀报,说打探不出来,四公子也说不清为什么宫里会放赏。   打听不出来,蓝氏和刘氏这才罢了。反正是好事。   但季安冉跟姐姐可不是说得这么含糊的。   “皇上今天又召见我了,是王和公公见着窦邑跟我打招呼我不理会,便召了我去问。我便说了他曾经与姐姐订过亲的事。”   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了姐姐一眼。   生怕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害姐姐说亲不顺。   “那估计是传到后宫,太后知道我曾与窦邑订过亲,给的补偿。”   季安澜看了一眼送来的头面,宫里匠作坊出的,很是精致,若谁家有一副这样御制的头面,说出去都增色添色不少。   但她还不想戴出去招摇。   看了一眼就让锦瑟收了起来。   又让她们分别送一匹宫缎给刘氏,二房,三房,蓝氏那边也没漏下。总不能让人说嘴。宫里估计也是要打听的。   “剩下两匹裁出来做衣裳吧。给冉儿也做两身。”   “给姐姐做吧,我平时也穿不上。”   “怎会穿不上。出门应酬交际,去国子监都穿得上。”   见姐姐已做好安排,季安冉也没再多说。小时候他的衣物吃食都是外曾祖母安排的,现在她老人家不在了,姐姐又接手了过去。   他乐得不用操心这些。   “姐姐,你说太后她们真的不知道姓窦的和姐姐订过亲吗?”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宫里这么说,咱们便只当她们不知道。”   安冉自进宫当差后,经的事多了,也变得圆通了些,点头,“嗯,我知道了。”   宫里给季安澜赏赐的消息当天就传到了凤阳县主那里。   凤阳县主端着一盅鸡汤就去了书房。   “窦郎这才第一天当差,就要这么勤勉吗。来喝点鸡汤,莫把身子熬坏了。”   窦邑接过来,三两下就喝净了。把空盅递给她,让她回去。   “第一日当差皇上就把我们召过去训诫了一番,不敢不勤勉。县主不必操心我,且去歇息吧。”   凤阳县主哪肯走,她这才新婚,新郎就不回房睡,让下人如何说她。   现在宫里又给季安澜赏赐,很快别人就会知道季安澜和窦邑曾订过亲。没准还会传出是她抢了她的好事。   再传出新郎夜夜睡书房,外人如何议论她。   虽自家人知他是当差勤勉,可外头人会这么认为?不过一个翰林院六品修撰,能有多忙碌,睡觉都顾不上。   “窦郎听说了吗,宫里今日给季安澜赏赐了。”   窦邑一愣,宫里怎会给安澜赏赐?   “可有打听出来是因为何事?”   风阳县主观他神色,见他听到季安澜的名字,这么关心,心里就很不舒服。   “估计是听说与你曾订过亲,又无故被退了亲,觉得她可怜吧。”   凤阳县主一副浑不当事的态度叫窦邑听了很不舒服。想起今日见到安冉,他一副陌路人的样子,心里又觉酸楚。   自己在他姐弟眼里,是个背信弃义之人吧。   见他不说话,凤阳县主又问他:“窦郎是不是也觉得她可怜?” 第77章 圣意为何   凤阳县主执   着地想要个答案。但窦邑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起身揽着她,带着她走向门口。   “她与我订过亲,本应是我的责任,我也做不到谈起她如那陌生人一般。但如今县主才是我的正缘,我自然该千娇百宠县主才是。”   凤阳县主只觉得有些醉了。   “窦郎觉得我才是你的正缘?”   “你是我的发妻,如何不是我的正缘。”   “窦郎。”凤阳县主看向他,眼神带着几分迷离。眼前这个人人称羡的六元及第状元,是她的夫。   “我陪县主去歇息如何?”   “好。”凤阳县主晕乎乎一路笑着由他相陪回了院子。   次日,窦邑去上差后,凤阳县主也进了宫。   太后养她多年,听说她进宫,自然是高高兴兴让人接了她来。   “前两日不是才进宫谢过恩,怎又进宫。”   “我想太后了。一日不见您,就想得慌。”   太后听得心里舒服。只觉到底养了她一场,是个知恩念恩的。忙不迭让人去给她挑礼物。   凤阳县主叫住太后宫里的宫娥,“可要好生挑几件好的,不然我是不依的。听说昨日太后赏了季姑娘一副上好的头面,要是比那个差,我是要赖着不走的。”   太后听了连连点着她笑,“这是听说我给别人赏赐,吃起醋进宫讨赏来了。”   几个宫娥也跟着笑。   “去吧去吧,好生给她挑几件好的,不然一会真要赖在我这了。”   等人走后,凤阳县主忙跪下给太后请罪,“都是因为我,让太后为难了。”   季安澜被窦邑退过亲的事估计很快就会传开,到时若有人背后议论太后,倒坏了她和太后的感情。   这是凤阳县主心里不愿的。   她生母早逝,亲爹又有新妻嫡子女,庶子庶女也不少,她又不长在他身边,他哪会记得她。   还得抓着太后这边,有了太后的疼宠,她的日子才会顺当好过。   “快起来快起来。”   太后忙让人去扶她。   “你也不必惶恐。天赐的缘份,怎能怪你。要怪只怪他二人无缘。如果外头有人拿这事说你,你只管进宫找我,有哀家给你做主。”   “太后,”凤阳县主抹起眼泪,“定是凤阳前世攒的功德,今生才有太后相护。”   对太后发起诺,“虽说如今我不在太后身边,但只要今后太后有用得着,凤阳无有不应的。”   太后神色满意。   “衷家是这全天下最尊贵之人,谁敢违逆衷家不成。你有这份心,哀家高兴。今日午食晚食都在宫里用,也陪一陪我这老太婆。”   “我陪太后用午食吧,晚食我说好去接窦郎,与他一同回府的。”   太后揶揄地看她,“好好好,不敢打拢你们新婚夫妻恩爱。等下晌你就乘我的轿撵去接你的窦郎下值。”   “谢太后!”凤阳县主高兴地应了。   乾清宫,承平帝想到昨日是今科文进士入职的日子,又想起武进士们来。   忙叫了兵部尚书陆烺和侍卫亲军指挥使韩关来问。   陆烺进宫后,如实禀报武科一甲三位当差的情况,承平帝听了满意,又问起二甲充入侍卫亲军的那些个。   韩关也一一禀报。   “二甲武进士充入亲军卫各处,如今经过实训,各处当值已渐入正轨……”   韩关乃侍卫亲军卫司指挥使,是承平帝的心腹。十足的忠心,不会偏向哪一个。他说的话,承平帝自然信。   陆烺本来还疑惑皇上怎会忽然关心起新晋的武进士。   但一打听皇上昨天关心了新晋入职的文科一甲们,也就了然了。   又想起他在皇上面前提过顾国公府那位二甲传胪,说让他守宫门有些可惜的话,皇上当初是说要历练历练他。也不知如今是何打算。   要历练到什么时候。   这要是让武仕子们知道二甲传胪只派去守宫门,会不会打击他们的赴考信心?   如今又听韩关特特说了顾少晏几句,说他当差如何上心,对进宫的文武官员不论品级,检验时如何一视同仁,操练时如何吃得了苦。   无一丝勋贵子弟的只知吃喝享乐作派。   见皇上听得高兴,陆烺便想着要不要再提一嘴?   让一个二甲去守宫门属实有些委屈。   勋贵们也不少议论。在背后没少议论皇上是不是学先帝,又要拿勋贵们开刀了。镇日惶恐难安。   哪知还不等他开口,皇上就对其中几个侍卫做了调整。   那位他想特别关照的顾传胪,竟又分去守东华门了。   “皇上,这?”   “怎么,这安排不妥?”承平帝看向他。   陆烺哪敢置喙。只斟酌着说道:“顾少晏到底是二甲传胪,其他几位都调入内班,他从正宫门再调去守皇宫侧门,这……”   调来调去,不还是在外班。   心里会不会觉得皇上故意针对勋贵?   “你知他是二甲传胪,朕能不知?他原有状元之才,就因胡乱猜测圣意,特意压了成绩,哼,既如此,朕当然要遂了他的心意。”   这性子还是没磨够。   陆烺虽也是承平帝心腹,但不如韩关时常在御前。   皇上只这么一说,韩关就知道皇上是想重用顾少晏。   毕竟当初的他也是经过皇上的重重考验,才爬上如今的位置。   调去东华门……   皇宫有四个宫门,除了正宫门午门外,与之相对的玄武门,因靠近内宫,官员不会走那边。更多走的是进宫的女眷、工匠、太监宫女和侍卫。   而西路有招待外臣和使节的武英殿,有皇家书局,有造办处,匠作局等等,官员和匠人多走的西华门。   而宫城东路,有内阁,有文华殿,有东宫,有皇子的住所。东华门更多走的是太子,皇子,及内阁官员,翰林院等相关官员。   皇上把顾少晏调去守东华门,用意之深。   “是,微臣这就把调令发下去。”韩关应道。   很快调令就发到顾少晏手中,他都懵了。   别人从外班调入内班,再从内班调去乾清门、乾清宫,一步步走向御前。他倒好,从正宫门调去守偏门了。   东华门那个地方,皇上是不会从那边走的。   除非躺着出去。   呸,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这种大逆不道要诛九族的话是他能说的!呸呸。   他怎这么命歹,调去守东华门了?   那何时才得见天颜?见不到天颜,他何时能出头!   真的一任又一任,守宫门的命?   圣意到底为何!想哭。 第78章 是何用意   顾少晏当初期望多大,如今失望和落差就多大。   这种情绪还不能对别人说。   接到调令,“等下值我请你们喝酒。”   对一众同守午门的侍卫笑咪咪地道别,转过身,那笑就收起来了。   正宫门这地方,最为关键,历朝历代贼人闯宫,都以它为突破口。   正宫门三个门券,当中那个除特定事体常年不开,左右两个掖门,除了每日早朝文武大臣进宫参政议政,及特别事体,平时也是不开的。   侍卫们闲得蛋都疼。   真正的清贵差事。重要且清闲。   东华门不一样。   不仅有官员进出,东宫的属官、侍卫、家奴等等,每日进出频繁。还有各皇子、伺候各皇子的侍卫、太监、宫女等等。   东宫这边虽然太子没了,但他的家眷至今仍住在那里。为何不搬到别处,顾少晏小小一个侍卫,也不敢猜度皇上的意思。   东宫眷属,各皇子们,还有皇子们的伴读和下人,东华门半夜都灯火通明。   侍卫们恨不得时刻放亮那对招子,一刻不得闲。   这乍然换一个环境,一松一紧,顾少晏一时也是没法适应。   “少晏?”   皇六子赵埌和伴读赵魁刚到东华门,就见着杵在门口的顾少晏,还以为看错了。   “五皇子。”顾少晏拱了拱手,又朝赵魁拱了拱手。   他虽有官职在身,但赵魁是正经的皇室子孙。比他身份高。   两人都曾是赵埌的伴读,赵埌虽然现在   也不需要伴读了,但他和赵魁交好,平时出宫,也都叫赵魁作陪。   “调到这来了?”   “是。五皇子这是要出宫?”   “对。听说新来一个戏班,正好去凑凑热闹。”五皇子一如既往的谦逊平和。   “好,五皇子玩得开心。”   五皇子朝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和赵魁坐上马车。   东华门的侍卫见着他才来,本想欺新,结果见他和皇子皇孙都相熟,这下什么想法都没了。也许人家调来东华门不是贬斥,是另有用意?   遂巴结起来。   顾少晏对谁都笑咪咪的,还一一向众侍卫讨教如何当差。   很快就熟络起来。   东华门不似正宫门那边清闲,那边闲得他每日望天,望云卷云落,这边却时刻都要崩紧弦,时刻都有人通过宫门。   要找内阁官员的,要找文华殿学士、掌教的,要见东宫、皇子居所谁谁的,连给各官员送午食的家奴都要他们通报。   虽说他家里门第高,侍卫长没太敢差遣他。但都是侍卫,谁又比谁高谁低了。这半天下来,也是跑了好几趟。   不由让他又怀念起正宫门那边的清闲日子。   那边的侍卫仰着鼻子看人,这边却时不时要对人低头哈腰。   等下值时,顾少晏憋了一股浊气。   家也没回,径直去了栖雨楼。   他一来,就有人禀报了梦娘。等他才在雅间坐定,梦娘就到了。   “这是怎么了,在外头受气了?”   顾少晏忽然抬头看她,以前有什么不能在家里说的,他就会跑到栖雨楼,把不能说的话向她这位外人倒一倒,倒完心里也就舒坦了。   可现在再听她说话,再看到她,为何没了之前那种想倾诉的感觉了?   “这是怎么了,这般看我?”   “许是饿了。”顾少晏淡然笑笑。   “饿了?这是把我当食物不成?”梦娘听了就笑,又好似想到更好笑的,不一会就笑得花枝乱颤起来。   见好半天,顾少晏没附合她,觉得没趣又止了。   叫人去给他准备吃食。   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准备当一朵解语花。   只是顾少晏没了倾诉的欲望。   梦娘只好寻话问他,“叫了陆世子他们了?”   顾少晏摇头。他气陆显不争,把季安澜又推开,但见他没定下她,心里似乎又没多气他,还有点高兴。   但他没让人去叫他。   也没见往日交好的那几位好友。   “既如此,那今天我好生陪陪你。”梦娘说着,就要让人去取她的琴。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我就想一个人静静。”   梦娘愣了愣,似乎无法接受他这一番转变,愣着看了他数息。思及他有些日子没来,又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仍让人去取琴。“那权当你陪我?”   见他不说话,心松了松,“我新得了一曲,正想找人品评品评。”   “找我品评,你也不怕牛嚼了牡丹。”   梦娘用帕子捂着婴桃小嘴笑了起来,“牛嚼牡丹也是一景。”更不想走了。   等饭食来了,坐到他一旁,亲自给他布菜。   顾少晏却不过,沉默着到底吃完了。   尔后,梦娘净手焚香,开始弹奏新得的曲子。而顾少晏眼睛虽盯着她,思绪却放空。   东华门进出的人多了,人多嘴杂,眼睛要跟上脑子也要跟上身体时刻处于紧崩状态。住在宫里的皇子,他今天见了快有一半。还有内阁的官员,下值时,他都见着了。   还有才当差两日的窦状元,他今日也见着了。   窦邑那厮还朝他打招呼,他却懒得理会。   自己本来在正宫门当差当得好好的,为何要把他调到东华门?   是指挥使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现在问都不好问,也没处问。   他的这纸调令究意是无意,还是有什么深意?   顾少晏越琢磨越不明白。等一曲终了,梦娘问他,可有什么意见,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   他哪里能说出一二来。“好,好听。”   梦娘不免有些失望,“除了好听,就没别的?”   “你就别问我了,我就没有那根筋。要不你别处请人听一听?”   梦娘望着他,像要望到他的心里去。“好,那我别处再让人问一问。你既然乏了,我也不打扰你。”   起身走了。   原本以为他要叫住她的,结果,派丹红去打探,回来说人已经走了。   走了?   梦娘好一阵失落。   顾少晏在栖雨楼没盘桓太久,但还是给在外为季安澜打探消息的大壮听到了。   次日给她禀事时,就说了此事。   “顾家那位公子,似乎挺爱去栖雨楼的。”   见姑娘眉头皱了皱,又赶紧说道:“但他近来少去了,昨日停留的时间也不长。估摸着只有半个时辰。”   美莹、美利瞪他,“去栖雨楼的人能是什么好货!跟时间长短有什么关系。时间短的还最没用。”   大壮摸了摸鼻子,不敢争辩。   季安澜却不打算再谈他,只问锦瑟:“礼物可准备好了?” 第79章 受邀登门   季安澜收到平阳王妃的帖子,邀她过府一叙,遂吩咐锦瑟、锦年去准备礼物。   锦瑟听她问询,便说礼物准备好了。   大壮和美莹、美丽等人却心有顾虑,“姑娘,真要去啊?”   贺嬷嬷在旁准备出行的物事,听到这话,骂道:“还能不去怎的。那是平阳王妃!特特下了帖,姑娘还能不去?侯夫人见面都要行礼,你家姑娘还敢拿乔?”   美丽撇嘴,“王妃的心思谁不知道。平阳王府倒也是一门好亲,只关系到蓝夫人,奴婢就不想姑娘将来受气。”   “姑娘能受什么气。该是姑娘给别人气受才是。”   贺嬷嬷对自家姑娘很有信心。   见几个丫环杵着不动,扬手作势要打,给美丽嘻笑着躲了去。朝她扮了个鬼脸跑了,“姑娘,我去马房!”   贺嬷嬷笑骂了她一句,把收拾好的包袱递给大壮拿了,“你且跟了姑娘去,万事仔细着些。”   “是。”大壮应完提着包裹去了马房。   贺嬷嬷不放心又吩咐了季安澜几句,才眼睁睁看她走了。   消息传到蓝夫人那里,恨得她撕碎了好几条帕子。“她真去了?”   “是,奴婢看着大姑娘出门的。侯夫人那边还让马房派了最好的马车。”   “贱人,全都是贱人!”蓝氏恨恨地骂。   若她还在平阳王府,是绝不肯让季安澜接近自个儿子一步的。   骂完季安澜又怨起平阳王妃。   “我这些时日,只差日日上门了,她却听不进一字半句,还特特下帖子邀安澜上门。她明知道我与她们姐弟不对付,却偏要把她说给魁儿!”   竟是半点不顾及她的感受。   想着人走茶凉,眼眶都红了。   忆起旧日在平阳王府的时光,婆媳也曾相得,和睦若母女,如今她只不在那府里,竟一句话都不肯听进去了。   再回忆起那些事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   思及此,心中钝痛。   “没打听出来今日魁儿去了哪里?”   “昨天魁少爷是跟着五皇子出的门,二人去了戏苑。五皇子那边带的侍卫多,咱的人没法靠近。使了钱,魁少爷也没召见我们。”   也不知伺候的人有没有把话带到。   蓝氏想着十月怀胎诞下的儿子也不听她这母亲的话了,那心更是难受。   又思及季明堂和侯夫人似乎还力促此桩婚事,恨得直咬牙。   “再去探,我今日就要见到魁儿!”   蓝玉瑛在旁也是急得不行,就怕季安澜此番上门,平阳王妃就把人定下了。   “姑母,我也去找找吧。表哥   平日爱去的地方我也是知道的。”   蓝氏这时没了主张,也顾不上拦她与赵魁接近了,“好好,你也去。若找着你表哥,务必好生劝劝,再派人速速来报我。”   “是。”蓝玉瑛便也跟着出门。   那边季安澜已经到了平阳王府门口。   初次登门,因猜着平阳王妃一二心思,倒也没那么忐忑。   “安澜见过平阳王妃。”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哎哟,可算把你盼来了。”   等季安澜走近,平阳王妃握住她的手,上下打量,心里已是满意几分。脱下手上的玉镯就往她手上套。   “我见到你着实喜欢,只当长辈赐给小辈的。”   “是。多谢王妃。”   季安澜大大方方,让平阳王妃更是喜欢。   她就喜欢这样的将门闺秀,爽利中不失柔美,柔美中又不乏坚毅英气。那些文官家柔柔弱弱的连二门都极少迈的闺秀,她就不大喜欢。   她们这样的门庭,娶的掌家妇就该是那些能经事的。   像蓝氏那种,男人一死天就塌了,又想着再觅新枝,没男人活不下去连儿子都不要的,她不喜欢。   季安澜对平阳王妃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您快别费心照应我,我这都用了好几块点心了,再吃只怕要撑坏在你家。叫外人知道,知王妃这般心善,倒要日日上门讨吃食。”   平阳王妃被她说得哈哈大笑。越发喜欢。   一旁的沈嬷嬷也跟着笑,“我就说您这样容易把人吓到。再把人吓跑了,看你怎么办。”   在一旁观季安澜行事,越看越满意。   是个好的。不是那种扭捏的。   平阳王妃连连笑着认错,“都是我的错。可不能把你放跑了。”   又叹口气,“我只想着你初次登门,不知如何招待。我这一生,就没女儿的命,也没孙女的命,不知该如何与年轻女孩打交道。若做得不对,还请季姑娘莫要见怪。”   听出她语气中带着遗憾,又思及她唯一的儿子早逝,一个人带大了唯一的孙子,季安澜心里起了些同情。   这也只是困在后宅的可怜女人罢了。   虽然身份高,但年轻时要与丈夫的女人争宠,年纪大了,争不过了,又要处处为孙子筹谋。   笑着说道:“那我与您不一样。我从小就在我外曾祖母身边长大。又常跟她去拜访留在陪都的老太太们,我跟老太太们相处是极多的。”   “哎哟,你这么一说,我又记起你那位外曾祖母了。那老太太真真是个能人,女中豪杰,难觅其一。”   一旁的沈嬷嬷也附和:“奴婢也记得呢。当年温家被夺爵,你外祖母又随你外祖父去了,一大家子就剩老太太带个小孙女。就是你母亲。”   “哎呦,当时谁都说温家要就此败了,哪里想到,那老太太不仅把你母亲嫁入平凉侯府,护住了你母亲,还护住了家业。”   “是啊,后来你母亲去世,她也没倒下。又把你们姐弟抚养成人。”   平阳王妃思及当年儿子去世,儿媳另嫁,当时自己一个人带小孙孙的艰难,跟老太太一比,都算不上什么。   对沈嬷嬷说道:“你知道的都是外头传的,我说她外曾祖母是女中豪杰,还另有缘故。”   沈嬷嬷果然大感兴趣,“王妃快说,奴婢想听。”   平阳王妃说起古……   “据说虞家家财可不少,可她偏偏看中山间一农夫,带着那许多嫁妆就嫁了过去。乱世中,又慧眼识珠,把自个男人推到白手起家的太祖面前,得了那偌大的从龙之功。”   沈嬷嬷连连感慨,“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可不是。后来温家封了爵,人人巴结,上门攀亲的不知凡几,她却转头给儿子娶了一位贫家之女,据说是微末时订过亲的。人人都赞她有情有义。”   沈嬷嬷听了更是不住嘴地夸:“怪不得奴婢瞧着季姑娘这样好,原来是得了虞老太太的真传。”   “不敢不敢。嬷嬷夸得我都坐不住了,以后都不敢上门了。”   “可别,你不来,王妃可饶不了老奴。”   “让你胡说,吓着人。”平阳王妃也笑骂了一句。   沈嬷嬷便笑着问内情:“你外祖母真是微末时定下的?还是你外曾祖母怕麻烦才这样说的?”   季安澜便说道:“是真的。我外祖母当年是在家中未发迹时订下的,后来家里发迹得势,外曾祖母便说,再如何也不能做那等嫌贫爱富之人。”   平阳王妃不禁感慨:“多少人能做到你外曾祖母这样。世人多是逢高踩低的。”   就连她的婚事不也是吗。非是卫国公,太后不能得罪,实是得利太多,择其更优罢了。   越看季安澜越满意。 第80章 明里暗里   季安澜在平阳王府盘桓大半天。   平阳王妃与她攀谈闲聊下来,对她越发满意。不仅亲自领她逛平阳王府,问她喜好,又留她用午饭。   还叫人去喊赵魁回来。   赵魁与五皇子今日仍去了戏苑,看戏到半途,二人就顺着戏苑后门去了一处偏僻院子。   二人在一处宽大的校场看侍卫训练家丁。   “这批人的身手比上一批更好一些。”五皇子很满意。   赵魁点头,“都是各处搜罗来的。好些还是落榜武考生,文武皆通,方便五皇子以后使唤。”   “你办事我放心。”   “这都是明面上的,五皇子要不要再找暗卫来训练他们?好叫他们也学一些刺探、侦察传递之类的事情?”   五皇子沉思半晌,摇头,“动静太大。如今还不好惊动各处,如此就好。”   见赵魁一副不赞成的模样,笑着解释:“我不过为了自保,真要做那些,牵一发动全身,让人生疑不说,倒被动了。”   如今父皇执政已十八年,太子已逝,新太子未立,文武大臣不时就要上奏请封太子。   他并不想争那个位置,可别人却不这么看。以为他不争即为争。   身在局中,总要留个后手。   不至于事到临头,束手就缚。   赵埌看着校场上已颇具规模的人手,不知该喜该忧。   “用人时,不至于无人可用便好。不必多做旁的。”   “是。”赵魁应声。他暗地里帮五皇子训练人手,这些人手五皇子也允他用。两厢便利,不敢不上心。   五皇子谨慎,不愿多做一些旁的,皆因他身份使然,但赵魁却不肯放弃。总要做两手准备,明处暗处皆要有人手,总有一天用得上。   不止五皇子用得上,还有他。   平阳王府争爵,明里暗里使的手段,在他看来,甚于宫中。   赵魁看着满校场的人手,两眼闪过冷芒。   二人议完事,又回到戏苑。   此时下人来报,说有几波人来找他。待赵魁问清,知他那生母锲而不舍还让人来找他,顿时火起。   “不见!就说我不在!”   “是。”下人退了出去。   五皇子心软,劝道:“兴许是有什么要事。”   “她能有什么要事。”赵魁不予谈她。   又问来禀事的下人:“祖母让我回去?何事?”   平时他在外做事,祖母从不过问,今日却特特让人来叫他回去?   “是季侯府大姑娘上门,王妃让公子回去见见。”下人偷瞧他神色,小声禀报。   季大姑娘?五皇子揶揄地看他。   季姑娘的名字这两天如雷贯耳,五皇子想忘都忘不掉。母妃见他一回就懊恼一回,嫌之前动作太快了,没发现季姑娘比秦家那位更好一些。   “季侯府这位倒是一个好的人选。”   “你知道她?”   “自然。我还要告诉你,这下手晚了,可不一定轮得到你。”   赵魁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话何意,莫非你瞧中了?”   “我还没瞧见人。但我母妃甚为满意。到我父皇面前说了一嘴,想让他做我正妃。”   赵魁眉头轻轻皱了皱。   “不过父皇不同意。先前我母妃与秦家频繁接触,父皇是知道的,也暗中默许。”   赵魁刚要松口气,又听他说:“不过正妃做不了,侧妃还是可以许她的。一样上皇家玉牒。”   “你还是先把正妃娶了吧。”正妃还没娶,就想物色侧妃了。   吃着锅里的倒盯着人家那碗里。什么毛病。   五皇子侧头看他一眼,差点害赵魁坐不住,五皇子见他那模样,哈哈大笑,“行,让你先选。你瞧不中,我再留下。 ”   赵魁跟着来唤他的下人,从后门出去了。   听说前门蓝氏派来的人还守在那里,脚步走得更快。   回到王府,平阳王妃还把季安澜留着。   往日这个时候平阳王妃都要歇晌了,今日似乎精神头特别好,问了季安澜在陪都的生活,又问她进京适不适应,平日里都会做什么。   还拉着她和沈嬷嬷玩叶子牌。   就是不肯放她回去。   “你这孩子,莫不是偷偷喂我牌了?怎今天净我一人赢了?”   “是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运气欠了些。不然下回请您到别处玩几局?好把输的钱再赢回来?”季安澜一副此提议甚好的样子。   平阳王妃哈哈大笑,只觉这一日痛快至极。   这季大姑娘属实是个知情识趣的,合她脾气。这要是嫁进来,自己就可以松开手了,劳累这么些年,也想歇歇了。   “好好好,下回咱们另找地方。让你好赢回去。”   “我好久没见王妃这么开心了。”   沈嬷嬷和平阳王妃一样,恨不得今日就把人留在府上了。   赵魁到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他祖母笑得开怀的声音。   嘴角也跟着扬了扬,脚步轻快。“祖母今日这么高兴?都有何趣事,也说来让孙儿同乐同乐。”   几人都看向门口。   季安澜见他身量颀长,行进有力又不失风雅,面上虽笑却又有一股隐忍刚毅在其中,身上着装佩饰自有一股皇家贵气。   朝他浅浅笑了笑,点头致意。   “祖母。”赵魁与平阳王妃打过招呼,目光落在季安澜身上。   “季姑娘这还是初次登门。”   “对,怎么不欢迎?”   “哪里。我要说这样的话,我祖母必得重新捡起搁至多年的柳条,追得我满院子打了。”   平阳王妃和沈嬷嬷乐不可吱。   对季安澜说:“他小时候我没少打他。用细柳条打的。细柳条扎一把。”用手比划。   “真打呀?”季安澜一副惊奇的样子。   “可不真打。小时候,他经常受那几房孩子的气,便喜欢暗地里捣乱。被人告到他祖父那里,他又是个哑的,不肯解释。我当别人的面又不好不教训他。那柳条我可是用了好些年。”   “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是个皮的。”季安澜笑着打趣。   “他啊,不调皮,乖得很。就是这样,那几房孩子才喜欢惹他。他一得祖父的夸,那几个孩子就合伙欺他。他小时候没少打架。”   平阳王妃说完,转念一想,“要这么说,倒也是个调皮的。”自己又笑了起来。   想起他年少时光,平阳王妃目光有丝许怀念。   看一眼面前的孙儿,一晃都这么大了。都要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再看一旁大方爽利的季安澜,又看一眼孙子,越看越满意。   赵魁被说得面上有些热,“祖母,都是哪年的事了,你还说。给孙儿留些面子吧。”   “好好,不说不说。我也乏了,你且代祖母好好陪季姑娘吧。”   赵魁点头,目送平阳王妃走远。   “季姑娘,要不要到外头走走?” 第81章 只需你情我愿   含晖院,平阳王妃正要由沈嬷嬷服侍着歇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被子才盖上,眼睛还未及合上,忽又坐起。   “您是又想到什么了?快歇着吧,往常这时候早歇了。放心,外头有三公子呢。”   “我想起一事。”平阳王妃面色一正。   “何事?”沈嬷嬷也正色起来。扶着她靠坐到床头。   平阳王妃目光追忆,“当年我曾听人说虞氏是南边商贾巨富家的独女,是带了偌大一笔嫁妆嫁去温家的。”   “您听谁说的,奴婢怎么没听过这话?”   沈嬷嬷起了谈兴,挨着床沿坐下。   “奴婢倒是听说温家在她手里时,被她经营出许多产业。当年温家被夺爵,还以为家财也要被抄。好在没抄家。才让季大姑娘的母亲带着十里红妆嫁去平凉侯府,羡煞旁人。”   “她要不带着厚厚的嫁妆嫁过去,那刘氏能愿意?”   平阳王妃也还记得当年那场婚事。   “至于虞氏的家财,你当然不知道。这事也是我偷偷听来的。现今估计也没几人知道。”   因她是嫁给平阳王府,所以听说了许多皇家辛秘事。   当年平阳王又兼过一段时间的宗令,她跟着又听说了许多。她隐约记得,是谁说的当年太祖举事的时候,温家是献过偌大一笔钱粮的。   一代郑国公,当年不过是普通庄户,哪来的钱财?   自然是虞氏带去的。   她隐约记得此事。说那虞氏原是商贾家独女,于乱世中护不住绝户财,才选择嫁给族人众多的温家。   她男人虽是普通庄户,但温氏一族在当地可是大族。   虞氏嫁过去,自然就得了温氏一族的庇护。   “真有那许多家财?”   沈嬷嬷觉得都这么多年了,真有那偌大的家财,也没剩几个了。   “定是有的。我隐约记得是谁说过,虞家当年在南边可是有商号的。”   “虞家可没人了。是都带去温家了?可惜温家也绝嗣了。难道都便宜季侯府了?”   “不。”平阳王妃摇头。   “应该是当年温氏嫁到季侯府时,带走了一部分,另一部分……”   当年温氏嫁人的时候,虞氏还没死呢。   “在季大姑娘手里!”沈嬷嬷眼睛一亮。   季大姑娘要真握有虞、温两家绝户财,那得是多大一笔财富!   “王妃!”沈嬷嬷心头火热。   平阳王妃也坐直了些,悄声吩咐:“你让人暗地里去查一查,看看虞温两家的家财都落在谁手里。让人去南边查一查。估摸着一些老人还记得虞家商号的。”   “是!”沈嬷嬷激动应声,“可要让三公子派人去查?”   “不,不用魁儿的人手。让我娘家几个侄子去查。悄悄地,莫让魁儿知道了。”   “王妃是担心三公子知道了,会影响他对季姑娘的判断?”   平阳王妃不点头也不摇头,“这些事还是不要让魁儿知道了。”   “是。奴婢这就让人去办。”   平阳王府花园,季安澜信步走着。如今已是春末夏初,到处绿意盎然,彩蝶飞舞。   这是她第二次由男人陪着逛园子了。   上回是陆显。她以为陆显是个良配,结果没几天,陆家就定了别人。   这回,赵魁是良配?   季安澜偏头看了看他。   赵魁笑着看过来,“季姑娘莫不是怕在外头认不出我来?”才盯着瞧。   季安澜笑笑,“你特特回来陪我逛园子,是不知王妃用意?”   “我知。”   季安澜挑眉。挺好,这不是个藏着掖着的人,她喜欢与爽利的人打交道。   两个心知肚明的人又相携走了一段,身后美莹、美丽不远不近跟着。   好大一会没听到声响,两个丫环还觉得奇怪,这三公子真就只是陪她家姑娘逛园子的?   没别的话说?   季安澜也不太习惯这种沉默的状况,正要开口,就听赵魁说道:“季姑娘既知我祖母的意图,不知有何想法?”   我?有何想法?   “赵公子呢,你又是何想法?”   “我觉得季姑娘很合适。”   季安澜脚步停下,定定看向他。   笑了起来,“你应该知道我如今的继母是你的生母吧?在我来你家之前,她还试图让人阻拦我,生怕我与你有半分瓜葛。”   赵魁收了脸上的笑意。“她的意见不重要。”   “不重要?”   “不重要。将来你也不会与她同处一个屋檐下。若不想见,便不见。没甚为难的。”   见季安澜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又补充道:“她不过生我一场,我自是感念她带我来这人世。但也仅限于此。她于我并无养恩。自她离开王府,我便只当她是认识的旧人罢了。”   “季姑娘,她影响不了我,也左右不了我。”   赵魁看她,似在解释,又像在承诺。   那目光太炽热,让季安澜有些吃不住,偏过头。   “可她到底是   你生母。“若以孝道压制,赵魁也不得不从。   “她也只不过是生母罢了。在我家祖谱上,于皇家宗谱上,她的名字也早已划去。”   季安澜没有说话。赵魁于身份地位上,和她堪为良配,但二人之间横亘着一个蓝氏,不是不提起那人就不在的。   她一直会在那里。而季安澜这人最怕麻烦。   而且赵魁,她总觉得这个人,心思有些深沉。   她跟外曾祖母学做生意,看不透摸不准的人和事,外曾祖母就说,不要去碰。宁可少赚,也不要折本。   赵魁,她摸不透。一眼看不出他的心思。   季安澜按了按胸口,那里如往常一样,几乎感受不到跳动。轻轻地微微地起伏都没有。   没有如小鹿乱撞,也没有羞得让她不敢看的慌乱。   “你知我们姐弟和她不睦吧?若我和她有冲突,竟见不合,你将如何?”   “你和她不睦,我有听说。”   他小时候,偷偷跑去季侯府看她,还见过季姑娘当面冲撞蓝氏。如小牛犊一样,又若那初生的虎崽,不畏不惧,板着小脸忤逆蓝氏的决定。   他悄悄躲在一旁,竟然看得笑出声来。   “至于你和她有冲突,你是你,她是她,我相信你自己就能处理得好。”   她自己就能处理好,她不是让人操心的人。赵魁很是笃定。   季安澜对他的回答却有些不满意。   但又觉得自己太过强求了些。   “若她强拦呢?在我家,她到底也是长辈,若不同意不肯主持我的婚事,我父亲只怕也会妥协。”   “你无需顾及她。我的婚事自有我祖父祖母做主。你家那边,我也会让祖父母去信平凉侯,只要平凉侯点头,旁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又看她,“季姑娘,你说呢?” 第82章 拿捏人的手段   从赵魁炽热的眼神里,从他直白的话语里,季安澜听出他的意思。   但并未马上给回复。   “我会考虑。再者婚姻大事,需禀过家中长辈,非我一人能做主。”   “季姑娘说的是,那我先等季姑娘回音,再让人上门。”   季安澜点头,二人分别。   回到府中,季安澜又翻起那本记着京师未婚才俊的小本子。   里面已被她划去一大半。一些是她打探回来不合适婚配的。一些是已定下婚约的。   剩下那些……   季安澜目光又落在赵魁的名字上。   自己以蓝氏搪塞于他,但当初又为何要记下他的名字呢?也许她从不认为蓝氏是障碍。只是为何不答应他呢?   季安澜翻着小册子,久久未抚平情绪。   直到下人来传她,说是蓝氏叫她去一趟。   季安澜直接拒绝。   她这才从平阳王府回来,蓝氏就让人找她,想也知道她找自己是何事。季安澜觉得没有与她交待的必要。   下人无奈回去复命。   季安澜以为就此了了,结果下人又来说刘氏找她,要她去一趟荣寿院。   这就不能不去了。   等季安澜到时,季明堂也下衙了。三人齐齐坐在堂上,目视着她进来。   季安澜行过礼,选了下首一个位置坐了。   刘氏面色和蔼,“今日去平阳王府了?”   见她点头,又问:“平阳王妃可说了什么?”   季安澜也不瞒她,“平阳王妃似乎想结这门亲,我看她对我挺满意的。”   蓝氏一听,坐不住了。看向她的目光能吃人。   “你不能嫁给魁儿!”   今日她派人去找赵魁,明明下人看到他就在戏苑,也说了是自己派人去找的他,结果他竟视而不见。   让蓝氏倍感失落。   而且后来季安澜从平阳王府出来,玉瑛也上门求见他,他也不见。连让玉瑛登门的机会都没有。   蓝氏只觉气愤难填。   自己到底生养他一场,如此这般忤逆自己。   蓝氏话落,季安澜看向她,“婚姻大事,自然不是我和他相中就能定下。该由家中长辈做主。但你以何立场做我的主?”   “我自然做不得你的主,我也不屑做你的主。但赵魁是我生是我养,我不让他娶你,你便嫁不得。”   刘氏听了眉头皱了皱。   季明堂见母亲皱眉,眼神示意蓝氏,“母亲还在呢。且听听母亲如何说。”   按他和母亲的意思,是想做成这门亲的。   平阳王府又不是异性王,那可是太祖亲子,皇上的亲皇叔!   且皇上对他家还颇为照顾,平阳王府仙逝的世子,还是皇上的伴读,又为皇子办差离世。有这层关系在,将来做为姻亲的自家,能不被皇上照抚?   刘氏当然也是这么想。   侯爷不在京,儿孙们在外头交际应酬都矮人一截。若这些孙女们都能嫁得高门,于家于族自是有大大益处。   “你怎知平阳王妃对你有意?莫不是你看她邀你上门,就认为她看准你了?”再惹了笑话出来。   刘氏不敢确定平阳王妃的意思。真要这么笃定,认准安澜,那,自然是欢喜的。   看了蓝氏一眼。   蓝氏的意见不重要。她才是侯夫人。   “我与平阳王妃相谈甚欢,她与我聊家常,留我用午膳,不肯歇晌,让我陪着打叶子牌,又让人去叫赵魁回来作陪。我听着看着,自能感受一二。”   又不是木头人。   刘氏一听,很是高兴。面上便也露出几分。   “那她可有说后续如何安排?”   “母亲!”蓝氏急忙出声。   “这桩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还没点头呢,母亲倒像两家已说定一样。”目光冷冷看向季安澜。   若这死丫头成了自个儿媳,她呕都要呕死。   小时候刺头一样,处处顶撞自己,长大回京,又处处给自己添堵。蓝氏都有些后悔,心软没早些料理了她。   季安澜若嫁进平阳王府,魁儿以后岂不是都要听她的?   那昕儿还有什么以后?   自己这些年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赵魁说他的婚事由平阳王妃做主。”季安澜出声。   那意思是蓝氏这个生母的意见并不重要。   蓝氏听懂了,差点焚了五内。   “不管你如何蛊惑他,我不同意,你就嫁不成。再如何说我也是他的生母,于孝道上,他不能忤逆我的意思。不然,传扬出去,以后别想袭爵。”   忤逆生母长辈,不孝不悌,平阳王府那些争爵的,可不用放过他这样的污点不利用。   刘氏听她这话便有些恼。   “他到底是你生的,虽未长在你的膝下,你难道不想他好?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于你又有何好处?”   季明堂也帮着劝,“你不是经常惦记他,生怕他过得不好?”   哪有母亲要传扬自个孩子恶名的。   蓝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他若不听话,我自然也不想遂他的愿。”   看季安澜的目光,一副已被她稳稳拿捏的样子。   季安澜却懒得理会她。   真要做这门亲,自有两家长辈操心。依她看,平阳王妃可不是蓝氏能拿捏的。   蓝氏反抗太过,刘氏和季明堂也没了主意,总不能越过她去平阳王府应下这门亲。只打算什么时候悄悄与平阳王妃通通气。   蓝氏自然看出他二人的意思,虽心里堵得慌,但自以为有拿捏人的手段,倒也平静下来。   事没谈妥,很快就散了。   而另一边也有人在烦恼自己的亲事。   顾少晏拎着食盒下了值,正要往白家走。半路想了想,又调头回去了。   只吩咐小厮阿吉:“去把食盒还给白家,跟月华姑娘说,以后不必再送饭。”   “是。”阿吉接过食盒。   又不解地看他,“公子,你不是老抱怨,说侍卫营的伙食不好吗,真不让白家送了?”   顾少宴白他一眼,“送了你吃!”   那倒是不敢。“那要不,以后奴才给公子送饭?”   “不必!”   他才被调到侧宫门,结果就吃不惯营房的饭食,传到都指挥使和皇上耳朵里,如何看他!   他又不是内阁那几位老大人。   他找什么理由?他牙口也不好?要吃软化的食物?   想到白月华和白家的意图,心里又莫名的烦躁。   结果回到府里,看到几个族人在校场上斗鸡,那心火一下子就燃了,炸了。 第83章 棒子与甜枣   顾氏几位年轻出息的族人被族老们送来,以家族同兴同旺之名,让曹国公收留他们在府中。   因是打着让传胪调,教的名义送来,曹国公便把人推给顾少晏。   顾少晏这些时日被婚事搅得满脑子浆糊,也没怎么管他们。   结果,几个族人离了家里就如鸟归丛林,自进了京到了国公府,吃得好住的好被下人伺候处处体贴周到,还哪里记得当初进京的初衷。   乐得没人管,在校场上斗起鸡来。   顾少晏回来一看,立刻就炸了。   “给他们收拾行礼,送他们回老家!即刻!”   几个族人见他发火,先是吓得不轻。但也不认为他真能把他们赶出去。结果等各自的行李被丢到脚下,这才慌了神。   “三族兄,我们知错了。”   “是啊少晏,是我们不对,请你饶过我们这一回。”   几人就差上去抱他大腿了。   顾少晏不为所动,就要让人去拖他们离开。   动作闹得太大,把老夫人和国公夫人都惊动了,一边安抚,一边让人去喊国公爷。   曹国公一听三公子才回府,就命人赶几个族人出门。一边骂逆子让他操不完的心,一边把人都叫到大堂。   很快,家里的主子们都到了。   待了解完情况,曹国公沉默了。   逆子也不骂了,他也瞧不上年轻一辈只知斗鸡走狗,不干正事。   世子顾少扬见几个族人磕头认错,心软,帮着劝了起来。   “三弟,且饶过他们这一回吧,他们应该是知错了。”到底是族老送来的人,家族兴旺也不能只看他们一门。   顾少遥一向与他不对付,听完反驳:“有一就有二,世子你这是在纵容他们。”   虽然他也看不惯顾少晏,但他和老三是一家兄弟,这几个族人,凭什么在自家白吃白住?还领一份月银?   看向曹国公的眼神里都是埋怨,“都是父亲助长了他们的劣根。”   “这怎么怪我!”曹国公一脸懵。   “当然要怪父亲。若不是父亲好吃好喝让人伺候他们,又给他们发月银,才让他们不思上进,天天只想着斗鸡走狗。”   曹国公摸了摸鼻子,他待族人好还错了?   几个年轻族人对视一眼,很是知机,纷纷请罪。   “国公爷,我们不要月银了。来时家中都给了银子,族中也有贴补。只求国公爷和三公子看在都是一族骨肉的份上,莫要赶我们出去。”   本是奔着前程而来,若被赶回老家,依附国公府不成,族人如何看他们?将来如何在族中立足?   痛哭流涕,争着说不敢再犯之类的话。   国公夫人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她倒是想把他们赶出去,这几个人天天在府里闲逛,带得少增、少留都惫懒了。还跟着玩了一两场斗鸡。   但也知国公爷不会赶他们走,遂没有开口当坏人。   老夫人和曹国公对视一眼,“罢了罢了,既然知错,以后就改了吧,莫要辜负族老和族人的信任。只是下回再犯,定要逐你们出府的。”   “是是,多谢国公爷,多谢老夫人。”   几人连连保证,又对顾少晏道:“以后还请三公子多多监督,我等一定好好跟着三公子学本事。”   顾少晏斜了他们一眼,不置可否。   顾少遥见他又出了一回风头,这些日子府里也都是为他的婚事奔忙,媒人日日登门不断,见不得他得了重视。   “三弟怎么调去守东华门了?可是犯了什么错?”   曹国公也看了过来,“你犯错了?”   痛心疾首,“虽是外班侍卫,但守正宫门是多么清贵的差事,哪一个侍卫皇上不了如指掌?你怎就把差事丢了!究竟犯了何错?”   见大伙都看向自己,一副自己犯了大错的样子,顾少晏被压下的心火又起。   “父亲从哪里听说我犯错了?是顾少遥说的吗!”   “顾少遥顾少遥,他是你大哥!你连名带姓喊他,可有当他是兄长?”曹国公忍不住斥道。   顾少遥被父亲维护,忍不住冲顾少晏得意地看了过来。   顾少晏只淡淡撇了他一眼,看第二眼都懒。   曹国公见不得他这样散漫的态度,“如今你在宫里当差,合该谨言慎行,需知身后有家有族,也莫负了皇恩。”   “是啊三弟,父亲这都是为你好,你若出了事,不止你自己,全家都要跟着受过。”   顾少遥不放过一个打击他的机会。   “莫不是你做了什么遭皇上厌弃了?”曹国公坐不住了。   顾少晏不打算再坐在这里听他们讨伐自己,起身要走。   又看向四老爷,“四叔,我听吏部一位大人说,似乎想让你外任,你若得空可以打听一下。”   顾四老爷本来安静坐在那里,对族人有他大哥操心,轮不到。对大房父子的眉眼官司,也不打算掺和。   结果这三侄子就说到自己。   惊得站起,“少晏,这事可当真?你真有听到四叔要外放?”   “虚实不知,四叔自行打探去。”   径直走了。   顾四老爷惊喜交加,他不过是户部一个六品主事,现在要外放?京官外放,至少会擢升一级,那他岂不是一跃上了五品?   五品可是当官的一大门坎。   四老爷心跳得差点蹦出来,小跑着出了大堂。四房妻妾子女也跟着跑了,面露惊喜。   顾少遥望了曹国公一眼,曹国公又望向自个老母亲。   “母亲?”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难道少晏没有惹皇上不快?   很快四老爷就打探回来,从吏部那边得的确切消息,他升任正五品,外放西南建安府通判。   一家人喜得差点连夜开门宴客。   等勋贵们得知曹国公府四老爷得了好差事,背后的议论也少了。看来皇上并没有学先帝,要拿勋贵开刀,没有弃用勋贵。   四房如何庆祝,顾少晏不管。   几个族人从此成了他的责任。   每天鸡未鸣他就让人把几个族人薅起来练习武艺,白天又拘着他们在房里看兵书,傍晚等他回来,又狠狠操练他们。   几个族人被他训得嗷嗷叫,但也不敢叫苦叫累。   不出半月,倒也有模有样起来。   而另一边,平阳王妃让人暗地里查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第84章 让人心动的家财   平阳王妃忆起旧事,让人去查辛秘。   沈嬷嬷得到查实的消息,激动来报。   “再想不到,那虞老太太竟把那偌大一笔家财护住了!”   “真的有?是虞家的还是温家的?”   沈嬷嬷很是激动,“两家都有。温家的大部分家财当年都让温氏陪嫁到季侯府了。温氏故去,虞老太太又让人去把那份嫁妆抬了出来,如今是季大姑娘自己管着。”   “这事我知道。”   当年蓝氏被赐给季明堂当平妻,虞老太太亲自上门把季明堂这个孙女婿打了一顿。等孙女没了,又带人把那份嫁妆抬了出来。   这事平阳王妃记得很清楚。   毕竟当初蓝氏嫁入季侯府,是她默许和推动的。一直都有关注。   当年季侯府估计是理亏,半点没拦着。但两家后面好长一段时间互不登门,估计暗地里没少为这事生气。   “奴婢只要想到季姑娘将来不仅有季侯府的陪嫁,还有她亲娘这一份,就忍不住眼红。”   这份嫁妆,宫里嫁公主都不一定有这丰厚。   平阳王妃认同地点头,又问:“那虞家那份家财呢?”   “虞家商号已经没有了。说是早在大魏立国前就没有了。”   “原本舅少爷们也以为虞家家财都让虞老太太带去温家了。结果却有几个当地老人回忆,说当年虞家手里有一支能出海的船队。能载几百上千人的大船都有十几艘,便又让人去暗访。结果,王妃你猜如何?”   “如何?”   虞家果然是大商贾,手里竟有出海的船队!   沈嬷嬷神色激动,“虞家的船队当年分了一半让老太太带去温家了,另有一半还在虞家名下。”   “哦?那季安澜手里岂不有十几艘大船?”   平阳王妃也激动不已。   太祖立   国之初,国库早让前朝嚯嚯完了,一穷二白,所以并不禁海。   如今也是一会禁一会开的。任谁都知道家中但凡有大船的,只需跑一趟海外,运回来的,那可是能肥几代人的财富。   谁不眼红。   沈嬷嬷却又泼一盆冷水。   “如今没有那么多了。听说当年带去温家的那几艘,因温家被夺爵,也不知是不是送出去打点了,最后都没有了。反而是留在虞家的那些幸免于难。这些年过去,倒还剩下三艘。”   “只剩下三艘?”平阳王妃一阵失望。   “是,打听下来是这样的。说当年虞家家主分了一半让独女带走,剩下一半在手里经营。后来乱世起,新朝兴,这当中也不知为何,最后就只剩三艘不大不小的了。”   “不大不小?不是那能装几百上千人的大船?”   “不是,估计只能装一二百人。远海跑不了,近海和国内跑跑没问题。舅少爷们打探下来,说是这几艘船每年也不少挣。”   海上贸易暴利着呢,哪怕是三艘不大不小的,一年挣的也是王府好几年的嚼用。   “都在季安澜手里?”   “可不是。没想到季姑娘竟瞒得紧,估计季侯府到现在都不知她手里有船呢!”   啧啧,这也是个心狠的。   平阳王妃听完久久没有说话。   季安澜瞒着季侯府捏了这么大一笔产业,自然是为了防那府里。   她母亲早逝,府里如今蓝氏当家,所以才不想把这些产业托给家族管理,亦不想便宜了别人。   当然也是为了给她们姐弟留条后路。   虞老太太是个聪明人,没把全部家财露出来。不然当年温家败落,那些家财早被人刮分了。   季安澜,手里握着这么大一笔产业,竟不露半点风声。   聪明,有胆识,且一定擅长庶务经济!   不错,配得上魁儿!   这份家业若让她陪嫁过来,对魁儿大有裨益!   “过些日子,衡阳大公主要举行赏花宴,你去大公主府为季姑娘要个帖子。”   “是。”   沈嬷嬷高兴应下。王妃这是打算让季姑娘在皇室成员面前露露脸了。   “先前王妃为了公子,还打算给他物色一位商贾家的侧室,现在好了,这季姑娘不仅身份配得上,那陪嫁也少不了。”   可谓一举两得。   平阳王妃眉目舒展,“我也不想做那恶人,若魁儿的正妻处处妥贴,我也不用操这份心。”   “王妃为了公子,用心良苦。”   想到打听来的事,又道:“听说蓝氏在季侯府闹得厉害,不肯答应此桩婚事,连季姑娘要上咱家,都派人去拦,还不给派马车,处处刁难。”   平阳王妃脸上浮过一抹厌恶,“她有何资格左右魁儿的婚事?”   就是,有何资格。沈嬷嬷暗暗点头。   “她是不是还派人去找魁儿?”   “是。但公子都未理会。”   “就该如此。你跟伺候魁儿的下人说一声,以后多派一些人跟着出门,别阿猫阿狗都跑来亲近巴结。”   “是。”   季安澜这边尚不知有人在暗地里查她。   平阳王妃三不五时就约她,不是过府一叙,就是陪她去城外上香礼佛,要么就去戏苑听戏。   季安澜想着多接触也没什么坏处,只当陪长辈说话逗趣罢了。   故尔多数都会应邀。   哪怕蓝氏派人制造各种障碍,或临出门有各种事绊脚,或无马车可用,诸如此类。   皆被季安澜一一化解。   蓝氏和蓝玉瑛越上窜下跳,反而越激起她心中斗志。   “她执意阻挠,我却偏要做成此事。”   如此一来二往,连贺嬷嬷等人都以为她好事将近。   而她和赵魁接触了几次,也觉得这个人是个可堪婚嫁的良配。   结果她这边和平阳王府相处融洽,那边季安冉急得不行。   蓝氏的态度,府上皆知。季安冉觉得你既看不上我姐姐,我还看不上你呢!   小时候别人都有娘,就他没有,他对蓝氏的怨念用三味真火化,都化不开。   “姐姐,你跟我去嘛,你给顾大哥一个机会嘛。顾大哥真的比那赵魁好。”   他不喜欢赵魁。   “那赵魁看人目光深沉,像在品评货物价值几何。若价贱就懒得多看一眼。”   他不喜欢。   季安澜被他说乐了。   “你还小,长大就会知道,人与人的交往其实就是评估的过程。合适的不合适的,有利的有害的,友善的敌视的,都要评估一番。总不能和厌恶的人交往是不是?”   交往要看人,要分清对方是善是恶,这话没错。可他就是不喜欢他。   “你这是因为蓝氏才对他有偏见。”   “才不是!”他分得清的。   磨着季安澜,“姐姐,去吧去吧,我都跟顾大哥说好了,要带你去作陪的。他现在调去守侧宫门,每日忙得很,我都好些天没见着他了。”   季安澜被他磨得头疼,“行吧,那就去吃一回饭。” 第85章 失约   季安澜对于弟弟的请求,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拒绝。   就这么一个弟弟,这么多年又相依为命过来的。她见不得他伤心失落,多数情况下无有不应的。   去见一见顾少晏也没甚要紧,也不是私下独自去见。   再者她虽与平阳王妃近日接触频繁,双方颇有些心照不宣。但两家尚未说定,也没说她不能再相别人。   再相一相顾少晏,也没甚要紧。儿女相看,哪只捡一家相。   平阳王府与曹国公府,赵魁与顾少晏,自然是前者身份地位更高一些。且平阳王妃主动来求,又让人多了份好感。   但安冉更喜欢顾少晏,这份喜欢她也不能忽视。   与安冉去酒楼赴会的路上,季安澜还在反思,她不能简单以先前回京在城门门看到的那一幕就否定一个人。   太过武断。   婚姻也不简单只凭个人喜好。   要衡量的还很多。   就像外曾祖母为母亲选婆家,为她四处物色人选一样。   儿女小情小爱,放在婚姻里有时候最微不足道。就像最初她被退婚,物色人选的初衷不过是为了护住外曾祖母留给她的产业。   但进了京后,她又变得贪心了。想要得更多。   “姐姐,到了。”   姐弟二人被扶着下了马车,季安澜抬头看了看酒楼的匾额,“会仙楼”,门脸装修比自家醉仙楼要大要阔气,且开业时间更长。   是京城最久负盛名的一家酒楼。   二人才走近,伙计迎了上来,“两位贵人可有预定?”   “有。观星阁。”安冉应道。   “好勒,贵人这边请。”   伙计很是热情,哈着腰在前头领路。引着他们上了楼梯,进了三楼观星阁。   进了雅间,季安澜四下细细观察,这装潢、摆设、桌上的杯碟茶具……目光里迸射的都是来自竟争对手的审视。   果然会仙楼久盛不衰是有原因的。   这墙上挂的画都是古迹,这桌布还是缎子,杯盏也是官窑的。豪华奢靡,招朋宴友最显主人家心意。   装修这么大手笔,背后势力可见一斑。   非常人能撼动。   醉仙楼还是走自己低调不张扬的路线就好,不争不抢,挣自己该挣的钱就好。   安冉来过几次,对观察内部装饰不感兴趣。   只趴在窗口,眼睛盯着门口。   “顾大哥怎么还没来?”   暗暗埋怨,自己千辛万苦把姐姐哄着来了,他要是掉链子,以后自己都不理他了!   “许是有事绊住了。”   “嗯,定是有事绊住了。顾大哥可守约了!”还不忘回头安抚,“姐姐,你别着急。”   季安澜失笑,“嗯,姐姐不着急。”   二人又等了片刻,直到安冉见到顾少晏的身影出现,“来了!”   顾大哥来了!再不来姐姐都要走了。   顾少晏临出门前被他四叔拉住,因说的是朝中要事,一时不好走开。这才晚了。   一路不停歇,急行打马到酒楼门口,才翻身下马,就有一个身影朝他冲了过来。   快要抱住他胳膊时,被顾少晏避开,“丹红?”   “顾公子,求你去看看我家姑娘吧!”   “你家姑娘怎么了?”   “从中午时,姑娘就不好了,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好!”   丹红拉着他不肯放,“求您帮帮忙吧,外头的大夫医术不行,求您行行好,帮着姑娘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怎就忽然不好了?”顾少晏吓了一跳。   这才多久没见,就到了大夫都看不好的地步了?   “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姑娘吧。她能求的人只有您了。那太医也不是我们这个层面能请动的,咱们的身份只一说,别人都不肯接近。求您了!”   丹红说的涕泪交加,瞧着就是再晚一步,她家姑娘马上就要驾鹤西去一样。   说得顾少晏都揪起心。   “既如此,我马上回去请人。”   想到请来太医,人家也不一定肯去栖雨楼,想了想,便叫丹红把人接到他西街母亲陪嫁的宅子。   丹红见他肯帮忙,又哭又笑,“奴婢这就把人送过去!”   顾少晏正要翻身上马,这才想起自己是来赴宴的,下意识就往观星阁方向望来。   正好与趴在窗口看他的姐弟俩目光对上。   顾少晏见搅得他不得安宁的那人,正直直朝他看来,不知怎的,心里忽然跳得厉害。一股无法控制的情绪来回拉扯着他。   似乎他这打马一去,事情就将变得不可控一样。   季安澜见他在门口与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子说话,本未在意,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都说了什么。   但见他要打马离开,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一种不被重视的感觉,让她有丝许失落。   见他翻身上马,还朝自己拱了拱手,似乎表达了歉意,这才离开。   想着兴许真的有什么急事,一时又想开了。   在安冉抱怨,“顾大哥看到我们了吧,他怎么跑了?”季安澜还出声安抚,说是他兴许有事。   “他跟小厮交待了,一会那小厮上来,咱们问问他就知道了。”   顾少晏这回出来只带了阿年,交待了阿年几句,就打马跑了。   阿年上来解释:“是公子的一位朋友,说是不大好了,请了几位大夫都看不好,求我们公子去请太医。我们公子救人心切,不是有意失约的。望季公子季姑娘见谅。”   安冉吁出一口气,“我就说顾大哥不会无缘无故失约的。”   生怕姐姐生气,“姐姐,顾大哥是去救人。他最热心肠了。”   季安澜让人打赏了阿年,让他退下,笑着附合安冉:“是,看来他人品不错。”   虽然有些失望,但情有可原   想着去求个太医也要不了多久,姐弟二人便在酒楼等他。   结果茶喝了一壶又一壶,伙计上来问了一遍又一遍要不要上菜,人还是没来。   姐弟二人最终饿着肚子回了府。   一夜过去,那边也没来人说一声半声。   这是人没救回来?   季安澜想了想,便让大壮去打听。若他那友人真不好了,没准会伤心难过,也好叫安冉去安慰他一番。   结果大壮一番打听下来,他那个病重的友人原来是栖雨楼的一位花娘。他还把人安置在一处私宅,又在那里守了一夜! 第86章 好计   别人探得这些消息,或许会犹豫要不要告诉季安澜,但大壮没半刻犹豫。   姑娘是吃他娘的奶长大的,他娘说姑娘是主子也是妹妹。   要护着她。   “……我先是问了那个叫阿年的小厮,他先还赔不是,说忙忘了回禀,后来我再追问,他就支支吾吾起来。我就跟在后面去了西街……又看到昨日拦顾公子那名丫环,跟着她又去了栖雨楼……”   “……那个花娘叫梦娘,听栖雨楼的人说顾公子每回去都是她伺候。两人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大壮说完,季安澜还没怎么样,美莹、美丽等人,炸了。   “姓顾的为了一个花娘,抛下我们姑娘和公子?!”   “我们姑娘还比不得一个花娘吗!亏得我们姑娘公子还替他担心了一夜!担心他友人不好,担心伤心!”   呸。担心一头猪都比担心他要好。   “就是。亏得我们小公子还在姑娘面前替他说好话。结果在花楼有相好!”   太不是东西了!   “这都把人接到私宅了,是不是就要养在那里了!”   有这心思,还去哄他们公子,还骗她们姑娘!   太不是东西!   排队等她们姑娘相看的男人多着呢,缺他这一个?   季安澜细细听完大壮的话,也有些不满。   听说他还在那私宅里,守了对方一夜,这番深情厚义,啧啧。先前她还觉得是不是误会了他。   这与对方都有好几年的交情了。也是难得。   “既如此就算了。这样的人不合适。”   “对,这样的人咱们不稀罕。”   几个丫环七嘴八舌地骂了他一通,又说起赵魁的好,“我看还是赵三公子更好。”   “对,与姑娘再合适不过了。”   蓝氏算什么,早早就抛下赵三公子,都没养他,如今还想做他的主吗?   贺嬷嬷也点头,“主要是平阳王妃喜欢咱姑娘,这就极难得。姑娘若嫁过去,上头没婆母压着,又有平阳王妃护着,日子再舒心不过。”   几人七嘴八舌地说起平阳王府,说如何如何合适。   听得季安澜也觉得小册子上那些人,还真就赵魁合适。似乎各处都极符合她的要求。   这就挺好。   西街离青竹巷不远的一处宅子。   梦娘倚在床头,由嫣红喂着汤药。   喝完苦得她直皱眉。被丹红塞了一块蜜饯,这才好了些。   嫣红见状,嗔怪道:“都是丹红你出的馊主意,害姑娘吃了这一遭苦。做做样子便罢,何苦真喂姑娘吃那毒药。”   “你懂什么。”   丹红斥她。“你以为顾公子是蠢的?若不做得像些,他能接姑娘出来?能守了咱姑娘一夜?”   做做样子?   “做做样子能瞒得过太医?只京城的大夫就识破了。”   而且若不是要用到太医,栖雨楼的妈妈能放人?   “话虽如此,但姑娘可是受了大罪,昨晚差点救不过来。还不是你下的剂量太大。”   丹红心虚地手指握了握。   生怕梦娘怪罪,解释道:“我这都是为了姑娘。要不做得逼真,只怕咱们还出不来。”   梦娘没看出她脸上异样,安抚道:“我知你一心都是为了我。昨夜虽凶险,但好在如今无事。”   转向嫣红,“嫣红,你也别说她了。要不是她,咱们三个如今还不能在这里。”   “是。”嫣红声音也软了几分,“姑娘昨晚是真的凶险,差点救不过来,奴婢吓得腿到现在还软。”   “让你担心了。”梦娘目光欣慰。   “不过就算救不过来,凭我与顾公子的交情,他也一定会收留你们的。”   丹红跟着点头,“对,顾公子才不会不管我们。”很是笃定。   姑娘没死,也好。丹红敛下眸中情绪。   嫣红还是有些担心,“可真的会照计划来吗,楼里不会再把咱们叫回去?”   姑娘已经救过来了,楼里能舍得姑娘这棵摇钱树?   而且姑娘之前去江南已经赎过一次身,这次回京是求栖雨楼收留的,楼里从姑娘身上还没怎么赚到钱呢。   丹红却一脸笃定,“放心,楼里虽然舍不得姑娘,但昨天姑娘确实差点死了,是顾公子叫了太医才把姑娘救回的。姑娘如果昨晚没出来,早就死了。楼里哪里还能赚钱。”   等于是顾公子给了姑娘新生。   楼里怎好再来抢人。   “而且,是因为如姻排挤姑娘,才害得姑娘想不开服毒,栖雨楼若想留下如姻,就会做个顺水人情。”   这一番计划,可谓完美。   丹红往床上看了一眼,梦娘可没有这样的才智。   如今她终于从那楼里出来了!接下来,她会一步步走到顾公子面前,她不会比梦娘做得差。   敛去眼中精光。   听丹红分析   了一番,嫣红总算去了一丝担忧。   见姑娘好了,面上又露了笑。   “姑娘的好日子要来了!听说这院子是顾公子亲娘的陪嫁,他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足见真心。哪怕姑娘进不去国公府,也少不了好日子。”   丹红忍不住又斥她:“姑娘怎会进不去顾府。你没看到昨晚顾公子那紧张样,连着请了两位太医,又亲自在房里守了姑娘一夜,今早去上值,还频频回头。他对姑娘上心着呢。”   到时只要让梦娘哭一哭求一求,她们定能进去国公府。   正妻不敢指望,做个宠妾还是行的。   而她丹红,谁说顾公子只能收一个妾?   她将来不会比梦娘差。   上前扶梦娘躺下,“姑娘快歇着吧。顾公子临走交待,一会还会让太医来复诊,莫让他在外当差也不安心。”   嫣红也上前帮忙。梦娘很听劝,果真又闭上了眼睛。   院子外,阿年和阿吉咬耳朵:“公子把人接到这里来,要是让国公爷知道,会不会打折公子的腿?”   二人打了个哆嗦。   “要不等她养好病,就送她离开?”这些日子先瞒着?   阿年却没阿吉这么乐观。   他从小就在国公府,看的人多了,那三个主仆一看就知想巴着公子。这好不容易从那种地方出来,还肯回去?   只怕请佛容易,送佛难。   怕是还存着要公子把她当外室养的心思。   想到国公爷的板子,阿年两臀发紧。臂上两片肉有一天真要离家出走?   “还有季姑娘那里。我看得出来,公子对季姑娘是存了心思的。如今把人接回来,季姑娘会怎么想?”   阿年一脸愁苦。   想说公子办的这事欠妥,可昨日那样凶险,不把人接出来,哪个太医肯去楼里诊治?   两人袖着手望天。   只觉天边乌云滚滚,阴沉沉黑洞洞,似要往人身上兜头罩来。 第87章 算计与被算计   栖雨楼,如姻砸烂了一屋子的物事。   房中挂的幔帐、窗纱、桌布、床单被裖都被她剪得稀烂。   “贱人,都是贱人!”   梦娘那个贱人!一心想着攀高枝,妄想从良做官家夫人,结果跑了一趟江南,被人骗了,又灰溜溜跑回来。   本来自己接收了她的客人,在栖雨楼一人独大,结果她又跑回来!贱人。   自己是排挤她,看不起她,带着一众姐妹孤立她,但从没想过要毒死她。   如姻跑到门口,拍打着房门,“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甘妈妈!”   闹得整个楼都不得安宁,甘妈妈这才拨冗而来。   “妈妈,妈妈我是冤枉的!”   如姻太知道若被定罪的下场。扑倒在甘妈妈脚下痛哭。   甘妈妈扶起她,轻拍她的手安慰:“知道,我怎不知你是冤枉的。你在我眼皮底下长大,我能不知你是怎样的人。”   如姻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知根知底,小毛小病很多,还尖酸克薄,但要说她逼人去死,她还没那个胆量。   “妈妈既知我无辜,为何还关着我。叫客人们知道了,我还能有什么生意?姐妹们又如何看我。”   如今都以为她为了排挤梦娘,才逼死梦娘,她要如何立足。   “关着你是为了你好。那个顾三公子待梦娘如何,你是知道的。若他为梦娘出气,你能有个好?”   如姻一阵畏缩,“妈妈,你去跟顾公子说,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要逼死她。”   “我知道我知道。”甘妈妈拍了拍她。   梦娘这事,她属实也是没想到。   不过是与如姻绊了几句嘴,就算如姻说的话难听,也不至于真的想不开去死吧。   看她昨晚那凶险的样子,叫来的几个大夫都说让她准备后事,吓坏了她。   “她活过来了吧?”如姻到底有些害怕。   “活过来了。放心,妈妈会护着你。”   再怎么样,总得保住一个。顾三公子但有要求,她会满足他的。   梦娘想出去便出去吧,虽然她觉得可惜,一棵摇钱树没有了,但至少还有如姻。   甘妈妈也怕顾少晏报复,对如姻打杀,仍让人把如姻关着,又命人好生看守,便带着厚礼去看了梦娘。   见梦娘已酥醒过来,大大松了一口气。   听嫣红丹红哭诉了一回,又厚厚打赏了两个丫环,让她们好生照顾梦娘。   又叮嘱梦娘:“你只管安心养病,如姻那边我会给你个交待。她这些年攒的私房,我都让她给你。”   丹红鼓足勇气,说要回楼里收拾她们三人的贴身衣物,甘妈妈也点头应了。   这让她们三人欣喜若狂。   甘妈妈这是什么意思?愿意放她们出来了?   “那我们的身契?”   甘妈妈目光沉沉看她,直把丹红吓得要打哆嗦。   甘妈妈才道:“现在紧要的是梦娘的身子。且先安心养病吧。”   捏着她们三人的身契,顾三公子有所顾忌,到时才好跟他讲条件,护住如姻。   甘妈妈走了,丹红、嫣红二人聚在梦娘床前,分析甘妈妈的心思。   “甘妈妈肯放咱们回去收拾衣物,是愿意放我们离开的意思吧?”   “那她为何又捏着咱们的身契?”   难道还想拿捏她们?   丹红不以为意,“等公子回来,让公子去跟甘妈妈谈。”她相信公子。   “还有如姻那个贱人,到时也让公子好好替姑娘出出气。”   只拿她的积蓄能动她什么根基,得搞臭她的名声,让她在楼里无法立足才行。   梦娘不知丹红为何会对如姻那么大的仇怨,这回是她们坑了如姻,倒让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甘妈妈说要拿她的积蓄补偿我,就便够了。将来我不在楼里,她要如何便如何吧。”   嫣红应了是,她对能从楼里出来已感激不尽,再没别的想头。而丹红却没有言语。   所有嘲弄过她的,打压过她的,看不起她的,都要辗落到泥里。   侍卫营房。   中午放饭时间,季安冉找了一圈没见到他的顾大哥。   嘟嘟嘴有些不满。   难道顾大哥今日没来当值吗?他们侍卫的假并不好请,顾大哥要是不请假就旷工,要被上官责罚的。   还是说他的友人不好了,伤心过度才没来?   人要是真救不回来,顾大哥一定会难过伤心的吧。   季安冉对他的失约生的那点小气立刻就散了。   “找什么呢?”几个同僚端了饭碗凑了过来。   来了这么小的一个同僚,大伙都只把他当弟弟,平时挺愿意逗他,和他说话。再者他侯府嫡孙的身份,也让人愿意亲近。   “找顾大哥。你们见他今天来吃过饭了吗?”   “顾少晏?”   “似乎自他调去守东华门,就不太来吃侍卫营的饭了吧。”   “他们那边能送饭,估计是家里给他送饭了。”   “哎,说是咱们更清贵,但我还真羡慕守侧宫门的。”   比他们自由,还能让家人送饭。下晌想吃点心水果都可以送来。比他们内班好多了。   见有几人还点头附和,一副羡慕的表情,另一人说道:“你们怎么不说他们外班羡慕咱们内班得的赏赐更多。要不你们和他们换?”   换,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内班比他们外班更近御前,更受重视。   一人看向季安冉,“只看咱们季小弟,听说都得了好几回御膳房的点心了。”   都是内班,乾清宫乾清门侍卫得的赏更多。   别人没有,就自己有。季安冉有些不好意思,“是王和公公看我站在大太阳底下当差辛苦,就赐了我一份糕点。”   “咱们哪个不辛苦?怎我们没有。”才说完就被几人联合胖揍。   出息了,也好意思跟季小弟比。   他讨喜你也讨喜?长得五大三粗,一张大饼脸样,王和公公看到你都跑。   “嘿嘿,”那人冲季安冉笑了笑,就是开玩笑,让他别当真。   季安冉摇头,他知道他们是开玩笑。他们处处关照自己,自己能感受到。这份差事让他当得很开心。   等下值,季安冉在营房卸装备,就看到等在那里的顾少晏。   “顾大哥!”   顾少晏朝他笑,“一起走?”   昨晚他失约,他想和安冉弟弟一同回季侯府,给季姑娘道个不是。   “好!”季安冉欢快地应下。 第88章 如何争   结果顾少晏并没有见到季安冉。   对着怒目相向的美丽,顾少晏温声解释:“劳你通禀一声,我想见季姑娘一面,当面向她赔个不是。”   “赔不是?赔什么不是?说你昨天失约,丢下我们姑娘公子,还是说整晚连个解释都没有?”   “昨晚属实情况特殊,但也的确是某的不是。万望季姑娘大人大量。”   昨晚非是他连上门解释都不愿,属实是梦娘情况太凶险。   他回府拿他爹的名帖请来万太医,万太医都说救不活了。后来他又连请了两位大医,最后是展太医和万太医联手,才把人从阎王殿拉了回来。   等他再想上门,那会都夜深了,也不好上门打扰。   等天蒙蒙亮,他又去上值。而阿年阿吉也跟着忙活了一夜。   “季姑娘要打要骂,任她发落。只求再给顾某一个赎罪的机会。”   “不必了。我家姑娘说,昨天耽误了你的事,要向你道声不是。还要感谢顾公子平日里对我们公子的照顾。”   顾少晏愣住。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耽误他什么事了?   “季姑娘是不是误会了?”   “没有误会。顾公子请回吧,你多站一会,倒要叫人误会了。倒害我们姑娘清誉。”   “不敢。我是陪安冉回来的。”   “顾公子明白就好。”   见人转身要走,顾少晏下意识便要叫住她,他话还没说呢。结果她真的停住了,正心喜,结果,就见她从自己面前跑过去了。   顾少晏扭头,就见五皇子和赵魁正打马而来。   “见过五皇子,见过赵三公子。”美丽上前见礼。   “莫多礼。”二人翻身下马。   顾少晏也过去打招呼。   “少晏怎会在此?”五皇子有些奇怪。   “季四公子和我同科,又同在侍卫亲军,下值后正好一道回来。”   五皇子了然地点头,“季四公子我知道,如今听说在乾清门当差,再没见过这么小的侍卫了,真真是年少可畏,常听父皇夸他。”   顾少晏笑着点头,“是,安冉弟弟很好。”   见他一副与有荣蔫的样子,让赵魁忍不住侧目。“你送他回来?”   “是,正好要到这边办点事。”   听到美丽哼了一声,赵魁奇怪地看过去。但美丽并不想别人误会自家姑娘,便问赵魁来此何意。   赵魁便示意身边的侍卫递上一个食盒,“和五皇子在会仙楼用膳,他家的烧鹅好吃,便给你家姑娘打包了一只。”   美丽高兴地接过,“我代姑娘向三公子谢过”。   “你家姑娘是该向他道谢。”五皇子笑着说道。   “会仙楼的烧鹅卖得有多好,京城人尽皆知,每日还限量。这最后一只,我本想给父皇母妃带去的,结果被他转赠佳人了。”   美丽便看向赵三公子,又向他道了一回谢。   顾少晏在旁看到听到,只觉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季姑娘和赵魁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了吗?   连五皇子都在暗中相助?   心头沉沉如坠着一颗大石。   送过东西,五皇子和赵魁就要走,五皇子见着顾少晏还是挺高兴,“要不是宫里要落钥,我定与你痛饮几杯。”   顾少晏拱手,“下回我约五皇子同饮。”   “那好,如此就说定了。”   很快三人便在平凉侯府门口分开。   顾少晏还想与美丽再解释几句,这会也不好开口了。   结果才打马走出几步,季安冉就怒气冲冲跑了过来,顾少晏勒住马,本是露了笑,结果听到他炮仗似的责问,那笑就收了起来。   “顾大哥,我看错你了!你既有了红粉知己,为何还答应我邀我姐姐同往?一颗心怎可分给两个人!”   还把一个妓子看得比他姐姐还重!亏他还想让他当姐夫!   “我看错你了!”季安冉吼了几句,转身跑了。   “安冉!”   顾少晏打马跟上,结果季安冉登登登跑上自家门口台阶,很快就冲进府中。   顾少晏翻身下马,大步追上去,被看门小厮拦下,又冲开小厮进得府中,这才把人拉住。   “安冉,你是不是误会了?昨天之事我可以解释的。”   “我不听。我姐姐都打听清楚了,你跟那个梦娘都好了好几年了,昨天你都把她接到你的私宅了,都把她当成外室养了,还肖想我姐姐!”   没想到顾大哥是这样的人。   顾少晏都听愣了。   季姑娘知道梦娘?   他和梦娘好了好几年?他把梦娘接到私宅当外室养了?这谁说的?   “你姐姐在哪,我跟她解释。”   “我姐姐不想听。你也别害了我姐姐,她和你本来就没什么,以后更不会有什么。你刚才看到了吧,赵三公子家相中了我姐姐,马上就要给我姐姐下定了。”   马上就要给她下定了?   顾少晏实实愣住,等人跑开,都忘了追。   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季侯府的。   两脚如灌了铅一样。   恍恍忽忽往自家方向走,连马都忘了牵。那马跟了他多年,也没跑,哒哒哒地只跟在他后面。   一人一马蔫哒哒地走在路上,被人看了一路。   有马不骑,莫不是毛病。   “公子,怎么今日回来这么晚?”阿年阿吉等着焦急,这天都黑了,不见公子回家。   两人一人去牵马,一人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   “公子,你去看梦娘了?”   顾少晏从混沌中惊醒,猛地看向他,“今日你们一天都没去季侯府跟季姑娘解释?”   啊?“我们,我们忘了。”   今日那主仆三人使唤了他们一天,而且好些人来看梦娘,又是问诊又是看望,他们只有两个人,也走不开。   “等她能下地,马上送她们离开!”   “啊,送她们去哪里?她们应该不想回栖雨楼了。这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怎么会再想回去。   顾少晏脚步顿住,“那就给她们在外头另租一间院子。”   那里是他娘的陪嫁宅子,他不想让人误会。养着她,当外室?   他没那个闲钱。   阿年偷偷观他脸色,也不知他这股郁气由何而来,只知公子此刻正不高兴。   “是,奴才记下了。”   阿吉安顿好他的坐骑,也跑了来,“公子可要去看梦娘?那边等了一天。”时不时就问,都问得他烦了。   顾少晏眼神冷冽,“我是大夫?”   啊?   顾少晏进了府再没出去。当天夜里,书房里的灯燃了一夜。   次日阿年等他去上值后,进来收拾,看着满屋未散的酒气,看地上三三两两的酒坛,愣住。 第89章 水娘子   赵魁送来的烧鹅,季安澜没胃口吃,光顾着哄安冉了。   安冉只觉一颗心错付,难过了一整晚。   决定再也不理顾大哥了。本来以为他是最好的姐夫人选,结果不是。   他好伤心。   姐弟二人都无心吃烧鹅,倒叫美莹、美丽等人吃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只烧鹅,没想到赵三公子还惦记着咱们姑娘。连五皇子都没争过他。”   几个丫头只觉姑娘受到了重视,替姑娘感到高兴。   而蓝氏听到自个儿子特特跑来送烧鹅,不是送给自己这个母亲,而是送给安澜那个死丫头。   而且人都到门口了,也不记得进来问候她一声。   心火又添了一桩。   明明他知道近日自己派人去堵他,就为了想见他一面。   结果他不仅躲着自己,送上门了都没想起自己来。   蓝氏一颗心似要碎掉。   “会仙楼的烧鹅好吃。”   安昕看向父亲母亲的目光中带着渴望,一心读圣贤书的他又不好把这种口腹之欲宣之与口。   “哥哥,你昨天   不是还说宫里的点心好吃?”   安昕被妹妹一说,低下了头。   在旁听一双儿女讨论是烧鹅好吃还是宫里的点心好吃,蓝氏更觉烦躁。   “以后那边送来的东西,都别要!”   安昕和向晚被母亲吼得吓住。季明堂便让他们出去了。   皱了皱眉,“你何苦跟东西过不去。御膳房的点心多少人想吃还吃不着。”   而且他们兄弟姐妹相处得好,正是他乐见的。   “我是缺他们吃了?”几块点心就想把人心笼络。   又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蓝氏现在只要一想到季安澜这对姐弟,就恨不得找机会把人远远打发了,省得杵在面前给自己添堵。   次日,晨参结束,婉婷等人要去府里为姑娘们设的学堂。   季安澜闲着没事,便打算也跟着去。   被蓝氏告诫了一番的向晚跑来对季安澜说道:“你们以后别给哥哥送点心了。别想小恩小惠就拉扰我们,哼。”   别以为她不知道大姐在和平阳王府接触。大姐想嫁给她那个在王府的哥哥。   母亲不高兴的事,她也不高兴。   哼,她和母亲才是一家。   季安澜没打算和一个小孩计较,“那以后我和你四哥正好多吃几块。”   安冉念着安昕经常给他抄国子监博士们的堂上笔记,得了宫里赏赐的点心,会多分安昕一份。   不领情,就算了。   “哼,撑不死你们!”向晚一脸别扭,宫里的点心,她也没吃过几回。   “十妹妹不要,那以后叫四哥多给我送两块!”   惜月跑来抱大姐胳膊,别人不稀罕,她稀罕。宫里御膳房做的点心,给皇上和娘娘们吃的,外头别人想吃还吃不到。   “也给雨柔多分两块。”   三房的雨柔是嫡姐惜月的跟屁虫,姐妹二人年龄相近,平时很是要好。   季安澜刮刮她们的鼻子,“好,下回你们四哥再得了,就多分你们几块。别人不给,都给你们。”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设在府中的学堂。   季安澜这一辈,四房总共有二十二个兄弟姐妹。外任的四叔生有三女二子,跟着在任上,其余三房儿女都在京中。   其中又以大房子女最多。季明堂两妻两妾,共育有四女四子。   府中男孙除安冉安昕在国子监,余者皆在京中书院。孙女辈则延请先生来府中教习。   君子学六艺,女子习八雅。府中姑娘也跟着学“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除此还有针线女红,算账看账之类。   勋贵世家无论男子女子,早早开蒙,就没有放任他们当睁眼瞎的。   丢不起那人。   平凉侯府为了子孙,公中也花费不少金银请各路名师,悉心教授。   季安澜自母亲亡故后,被虞老太太接到外头抚养,也是花了大价钱给她请名师教授过的。如今回到京城,每日姐妹们上课,偶尔她也会来听一听。   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她独对酒课有兴趣。   时下女子要赴各种宴席,与男子们一样,要品各种酒。花前月下,酒逢知己,视为雅事。但女子喝的酒有别于男子,大多酒性温和,轻易不会醉人。   女子可以不善酒,但如其它才艺一样,得懂,要会。知酒性,会品评。   季侯府收罗了各种酒,请了一位女大家来教授。   这名女师傅姓水,让府中姑娘叫她“水娘子。”   水娘子已经快到古稀之年,除了半头白发,瞧着还精神得很,比刘氏还精神。   据说祖上是前朝世家勋贵,大家出身。会酒,会喝,会品还会酿。听她说之前住的院子,桃树下埋了密密麻麻都是她亲手酿的酒,亲手埋下的酒坛子。   “后来乱世一起,埋在树下的桃花酒也不知便宜了谁。”   季安澜已经听到她感慨过多回。   亲手酿的酒,本是打算在最美好的年纪,出嫁时开封宴请一众宾客,主宾共庆,结果,没了。   季安澜听了都觉遗憾。   听她在堂上娓娓道来,对各种酒如数家珍。她说酒是个好东西,又不是个好东西,男子因酒误事,女子耽于酒的故事也不少。说酒似人生,人生又似酒。   季安澜听得认真。   堂歇问她:“您家里可还有亲人?”   这样大年纪的一个老太太,还出来赚束脩,让人心生怜意。   “大姑娘是想给老身养老?”   “若您愿意的话。”   这么有趣的人,只听她说古就能打发时间。   她的醉仙楼夹在京城各大饭肆酒楼中,低调经营,若没有商行四处搜罗来的酒,怕是难在京城立足。   这水娘子,怕是腹中有许多好东西,没抖出来。   她的桃花酒,听得季安澜都要醉。   被她暗中惦记。   水娘子微笑地看她,“多谢季大姑娘不嫌弃。若将来我无人可依无处可去,就到大姑娘身边养老。”   这位大姑娘半路来上她的课,每堂都听得认真。   季侯府这么多姑娘,一听是酒课,请假的,坐不住的,堂上出神的,独季姑娘听得仔细。   “不嫌弃,随时恭候您的大驾。”   水娘子见她眼神认真,笑着点了点头。   季安澜看她,虽穿着不显,但一言一行,瞧着还是有底蕴的,毕竟是世家大族出身,哪怕因新朝倾覆,也不会到无人可依无地方可去的地步。   烂船还有三千钉。   故并未放在心上。   如此这般跟着姐妹们上课,偶尔出府陪平阳王妃看戏,日子过得悠闲。直到衡阳大长公主花宴临近。 第90章 宴前   衡阳大长公主是皇上的姑姑,在太祖的一众公主中排行比较靠后,年幼时很得太祖宠爱。   皇上对这位姑母也很是敬重。   衡阳大长公主年轻时喜欢热闹,经常举办各种宴席。   她家园子大,景色好,办的宴席常让人趋之若笃。但现在上了年纪,怕吵闹,每回请的客人都不多。都是一些知交好友,或是皇室宗亲。   来的都是世家勋贵,故而想攀关系的,更是想要一张衡阳大长公主的花宴帖子。   夏花灿烂,能赏花赏景,还是最好的攀附权贵结交权贵的好时机。   蓝玉瑛得知季安澜竟也得了一张帖子,羡慕得眼睛都发绿。   那天魁表哥一定会去的。   光想到他们会卿卿我我,攀谈甚欢,心里就似油煎。遂鼓动向晚到蓝氏面前缠磨。   “母亲,凭什么大姐能去我不能去!”   别人有的她也要有。   去不去赴宴,蓝氏无所谓。不过是一场花宴罢了,京城的花宴各种宴会还少?   但听说季安澜得了一张帖子,想到必是平阳王妃给她要的,就胸闷气堵。   “好,晚儿放心,娘也给你求一张来。”   蓝玉瑛高兴了。向晚能去,哪怕让她扮做丫环也要跟了去。   结果知柳得知此消息,也磨着小刘氏到祖母刘氏面前求一张。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姨娘,衡阳大长公主设的宴,来的都是皇室勋贵,若能结交一二,轶儿将来的前程少不了。而且临安王府一定也会去,若能见到赵鸬,女儿一定能说服他来下聘。”   说得小刘氏也心动起来。   季安澜看不上赵鸬,但她看得上啊。   若是知柳能嫁给赵鸬,能攀上皇室,将来她们母子三人还用看蓝氏脸色?   想到这,小刘氏又有些不满。   姑母明明说要帮知柳的,可后来又没声了。定是大姐没帮知柳在临安王世子面前说好话。   知柳样样出众,若是那年氏见了,哪还会挑三拣四。   别人不帮忙,那她们就自己谋划。等那赵鸬与知柳多接触几次,定会知道知柳的好。   便跑去荣寿院   磨起刘氏。   刘氏想着之前没帮到这个孙女,心中也有愧。想着若知柳能嫁入临安王府也是件好事。   “好,我这就打发人去临安王府找你大姐,让你大姐帮知柳要张帖子。”   就算要不到,到时也要让大女儿带知柳进去。   “多谢姑母!还是姑母疼我们。”   大房田氏知道后,看着女儿婉婷,黯然神伤。   “都是姨娘没用,帮不上你。”   夫君如今一妻两妾,蓝氏掌家,她的女儿跟着她四处赴会,将来必百家千家求。小刘氏是侯夫人的侄女,知柳也在她膝下长大,知柳的婚事也有刘氏帮着操心。   只有她的婉婷。   平时连父亲的面都见不着,蓝氏无视她,侯夫人也不喜欢她。怎会替她打算。   这种世家勋贵的宴席也轮不到她。   田氏频频拭泪,女人嫁人就如第二次投胎。若女儿嫁不到一个好人家,将来可怎么办。   “姨娘,你别哭了。女儿到底是侯府的女儿,将来也不会差到哪去。”   话虽如此,可想着世子四个女儿,大姑娘眼看就要嫁入平阳王府,十姑娘是嫡女,将来也差不了。若是知柳也嫁到王府,只她女儿嫁得差,到底心有不甘。   田氏转身到内室搜罗了一番,不一会抱出一个匣子。   “这套头面是当年你嫡母送给姨娘的,你拿去送给你大姐,让她去赴宴时带上你。只要你在勋贵面前露了脸,将来你的婚事就差不了。”   “姨娘,大姐这些日子已经很关照我了。”   婉婷有些为难。   她不能什么事都去求大姐。而且大姐的帖子也是别人转赠,没得让大姐为难。   “让你去你就去。如今你还能靠谁!姨娘只盼你大姐能念着我在她母亲面前伺候过几年的情分上,多照拂你,如此不只你,你哥哥将来也有个依靠。”   季婉婷耐不住田氏的劝说,捧着匣子去见了季安澜。   季安澜看着匣子里的镶红宝赤金头面,目光怀念。   最后把匣子推了回去,“既是我母亲送的,你们就留着吧。姨娘若不要,你就留着做嫁妆。也算是我母亲的一份心意。”   想了想,“那天你便跟了我去吧。”   “会不会叫大姐为难?”   “没事。到时候锦瑟就不去了,你和锦年跟着我。”   “多谢大姐!”   婉婷心生感激。果然姨娘说得对,她们兄妹将来还是靠大姐和四弟更靠谱。   听说婉婷都能去,知柳和小刘氏更是日日缠磨。   季赵氏也不负她们所望,答应带知柳赴宴。而蓝玉瑛以为她姑母这边没有问题,结果蓝氏却被平阳王妃拒绝了。   “向晚还小,过几年我再带她去。”   至于别人,她出行自有心腹嬷嬷跟着,哪里需要带丫环。   蓝家是什么身份,也肖想赴会。   “姑母!”蓝玉瑛天塌了。连她看不上的知柳和婉婷都能去,她却不能去?!   “我去找表哥!”哭着跑了。   蓝氏也没派人去追。心里的忿恨不甘袭卷着她。   果真是人走茶凉了。   “夫人,是不是你不同意大姑娘和魁公子的婚事,让平阳王妃生气了?”   这还用说,一定是这样。蓝氏咬牙暗恨。   不过是一张帖子,凭平阳王妃和衡阳大长公主的交情哪就要不来。   关妈妈看她神色变幻,忍不住劝了两句:“夫人,要不成全他们算了。你越拧着魁公子,他越是跟您对着干。您心里也不好受。再者您还要借王府的势,不好得罪平阳王妃。”   要不是夫人拦着,平阳王妃怕她张扬魁公子不孝,顾念着公子的名声,只怕两家庚贴都换了。   “绝不可能。我绝不可能让季安澜嫁给魁儿!”   窦府。   季安澜都收到衡阳大公主的花帖,凤阳县主更是早早就收到邀约。   这是她婚后第一场宴席,很是重视。请了绣娘来家里裁衣服,做首饰。花钱大手大脚,让段氏看着帐本,心疼得直哆嗦。   衣裳首饰做好,凤阳县主第一个就想穿给窦邑看。   “少爷呢?”   “好像在书房。”   凤阳县主捧着新做的衣裳首饰就去了书房。   结果窦邑不在。只见到桌上摆着一个大箱子。   “这是什么?”凤阳县主朝书案走了过去。 第91章 旧物旧人   窦邑被母亲段氏叫去。   摊着账本给他看,“我和你祖母在陪都几年都花不到这么多钱!”   这才一场宴会,就花了这么多。京城大宴小宴不断,还不定得花多少。凭父子二子的俸哪里能支撑这个家。   “母亲,我会让她俭省些。”   段氏叹气,怪不得急急叫她进京,这家要是让县主当,没几年子孙就要喝风吃土。   “我知道她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富贵,但咱家不是这么奢靡抛费的人家。”   这成亲才多久,账上就支了这么多银子。   金山银山也不是这么败的。   “母亲,她这也是成婚后第一次参加宴会,也是为了咱家的脸面。”   儿子才新婚,段氏也不想做恶人。“行了,我也不过就是抱怨几句。”   要真有那么多嫁妆,只随她花去。可这每花一笔都跟公中支,还一支就支这么多。段氏很心疼。   心疼丈夫,心疼儿子。   见儿子维护,也不好再说。   一旁的窦擎开口:“咱家也有些家业,还没到节衣缩食的地位。”   窦擎也心疼,但到底还要面子。   “不若你看看陪都有哪些产业能转到京城的,也好就近看着。再者你寻牙人问问看,也在京城附近置一二庄子,将来吃用由庄上出,也能少些支出。”   他一出仕就在翰林院,那就是清贵衙门。如今转到吏部,上门求他的人倒也变多了。   将来只会越来越好的。   见儿子垂头听训,段氏挥手,“去吧去吧,莫在这碍我眼。”   “让母亲操心了。”   见儿子身影消失,段氏才叹了口气,跟丈夫抱怨:“我以为国公府能陪嫁多丰厚的嫁妆,结果呢,都是面上光。”   窦擎不打算掺合这个话题,儿媳嫁妆或厚或薄,跟他们都没关系,他们家就没动用儿媳嫁妆的传统。   段氏又想起季安澜来,叹口气,“安澜还不知便宜谁。听说平阳王妃挺满意她的。”   窦擎在一旁看书,听到这话手顿了顿。   “当时虞老太太离世,跟咱家老太太有交待,让咱家帮忙护着些,虽没说交给安澜的家底多少,但听那口气,应该少不了。”   窦擎眉头皱了皱,“你惦记人家家底做甚。”   “我哪是惦记。我就是,”就是有些遗憾。谁还嫌钱咬手。   “咱家就是家风好,男人再落魄也没惦记女人嫁妆的,虞老太太估计就是看上这点,才选中咱家。”   “虞老太太是个慧智的。”窦擎难得说了句。   到底觉得自家做得不对,又叮嘱妻子,“过几日你和县主要去参加衡阳大公主花宴,若见着她,你也问问她是不是婚事快定了。两家虽做不成儿女亲家,但到底有故人请托,咱们也得帮忙看护一二。”   “还用你说。”段氏翻着帐本又叹了一口气。   窦邑离开父母院子,回了自个书房。   才走近,就见两个小厮远远站在那里,神色还很不安的样子。   “怎么了这是?”   不为瞪了不宜一眼,没有说话。   不宜搓着手,“县主在里面。”   窦邑心里咯登一声,“箱子收拾了?”当时母亲叫他,他丢下箱子就走了,只让不宜收拾。   不宜头埋得更低。   “他不仅没有收拾,还……”   县主问话的时候,还一一向县主做了说明。这个背主的玩意!不为瞪了他一眼。   窦邑没有空理会他们,大步进了书房。   书房内,凤阳县主正一件一件翻看箱子里的物件,摆了满满一桌。   “县主怎么来了?”   “怎么,你的书房我不能来?”   “县主说哪里的话,为夫的书房你自然可以来。”   凤阳县主定定看他,那眼里似乎酝酿着风暴。“没想到,夫君还挺长情的。”   捡起一个个物件朝窦邑举着,“这个收了很多年了吧,瞧都旧了。”   说完把它扔在桌案上,又捡起一个,“这个绣工,也好意思拿来送人?我家粗使丫环做的都比她好。”   把一个扇套轻轻往后一扬,落在地上。   “莫非不是季大姑娘做的?而是她的丫环做的?”   见窦邑好好站在那里,没扑过来抢,又觉得没意思。   “夫君你也是,不过是粗使丫环做的玩意儿,也值得你珍而重之地收着,还占着书房的地。这书房是读圣贤书之地,你收着这些,没得移了性情。”   窦邑见她把那些物件,说成粗使丫环做的,眉头皱了皱。   见他神色有了变化,凤阳县主心里似乎舒坦了些,但又好像巨石堵了喉管,让她越发胸闷。   “还有这些,这些,没想到窦郎还挺有情趣,竟送了季大姑娘这么多好东西。”   把一件玉制香薰球随意扔到地上,咣的一声,就磕碎了一角。   窦邑心疼地上前捡起,“你何苦跟这些物件过不去。”   走过去,把她扔掉的,随意摆弄在桌上的物件一一捡起,放到箱子里。   “你该知道,在与你定亲之前,我与她早已定下婚盟。这些东西在你出现之前,它们就有了。”   凤阳县主见不得他这副她才是后来者的样子,那股气腾地升了上来,恨恨地把那收拾好的箱子又拂到地上。   哗啦啦,那箱子里的东西又散了一地。   不为不宜听到声响,吓了一哆嗦。   正想走进去劝,听凤阳县主高高扬声起,又跑得远了些。   “是,你和她是先订的婚约,我才是那个后来者吧!你是不是还觉得是我拆散了你们!”   这些日子,十天他有五天就睡在书房。   她还真以为是他初当差,勤勉谨慎,没想到日夜对着这些物事,在思念旧人。   只她是个傻的。   “县主,我不会那么想。既然我和县主成了亲,她便成了过去。过去虽然无法抹去,但我从未有别的心思。”   凤阳县主听他肯解释,那股闷气,稍稍散了些。   但还是堵得慌。   “那你何故还留着这些!日日凭吊,不是念念不忘是什么。”   “是。是我错了。我这就让人来把它们扔了去。”   窦邑也没管县主是什么脸色,转身叫来不为不宜,叫他们收拾了。   等二人收拾好,凤阳县主又叫住他们。 第92章 化尽   不为不宜抬了箱子要走,被凤阳县主叫住。目光怯怯看向窦邑。   窦邑负着一只手,目光深沉。   凤阳县主走近他,“不知夫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死物?”   “封在库房。”   “封在库房做甚,哪一天失了一件,倒叫夫君心疼。而且我看着它们心里也不舒服。”   不再问窦邑意见,叫来伺候自己的丫环,叫她们抬去烧了。   “就在这里烧。”   “县主!”窦邑试图制止。   “夫君不舍得?不然拿上这些,咱们到父亲母亲面前叫他们拿个主意?或是我再拿一两件给太后看看,也夸一夸季姑娘的巧思?”   窦邑眯了眯眼。当初安澜让人来找他拿回去,他只推说丢在陪都了。   现在竟是错了。   “县主何苦跟这些死物过不去。”   “夫君也说它们是死物,难道还盼着它们有朝一日能用上不成。”   窦邑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攥起。   眼睁睁看着他珍视了几年的宝贝付之一炬,在他面前化为灰烬。   见连着箱子都化成了灰,凤阳县主那股郁气才觉出了大半。   “夫君也别心疼,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死物,下次为妻再多送你一些,要多少没有。夫君可要回房?”   窦邑看着眼前的一捧黑灰,周遭还有余热。只觉那人终是一步步离他远了,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   “不了,今晚还有些书要看。”   凤阳县主也没勉强,到底是烧了他那么多东西,知他心中不快。   “那我先回房了。”   夜里,夫妻二人一个在新房,一个在书房,辗转反侧,谁也不知对方在想什么。   次日,凤阳县主也没到段氏面前立规矩,叫来马车就进了宫。   “怎么又进宫?”段氏嘀咕一句,到底也没多说什么。   凤阳县主等了一夜,没等回窦邑,一早生起闲气,叫来马车进了宫。   结果今天来看太后的人不少。   来了好些宗室。   光给人行礼就花去不少功夫。让凤阳县主略略不适。   先前在太后宫中,大家见她得太后宠爱,都愿意给她三分面子,她不行礼也没人说她什么,可现在她嫁了人,随了夫家,只觉离皇室又远了一层。   不免有些失落。   宫里皇后,贵妃贤妃等人也来凑趣,太后宫中坐满了人。   女人们聊起八卦,又叫凤阳县主得了几个消息。   平阳王府在和季安澜议亲?   连贤妃都一脸遗憾,“我也是消息得晚了,不然这季姑娘怎么也得给五皇子留下。”   季安澜还想当皇子妃?   若五皇子将来能进一步,岂不是让她高高压自己一头?不说当皇子妃,就是嫁入平阳王府,也狠狠压了自己一头。   不行。   季安澜被退了亲,还想嫁得更好不成。   若不是昨日发生了那事,凤阳县主也无所谓她嫁到哪家,但她住进了窦邑的心里,再让她嫁得比自己门第高,自己能呕死。   贤妃竟然还看中了她。五皇子妃不是内定了秦仪君吗?   秦仪君知道自己要被人挤走了吗?   午正,东华门。   顾少晏一脸为难。“月华,我不是让你不要送饭来了吗?”   “表哥,我闲着也是闲着。再者听说你现在当差比以前辛苦,怎么也要吃些好的。”   “我在侍卫营那里吃的挺好。你这样倒让人觉得我矫情,吃不得苦。”   “表哥,我打听过了,好些侍卫都让家人送饭,也不独你一个。之前你在正宫门那边,规矩严不能送,现在这边倒是便利。”   正说着话,就有内阁一位官员的下人提了一个大大的饭盒过来,正在门口通禀。   月华便示意顾少晏去看。   顾少晏一阵头疼,他还能跟人家内阁老大人比不成。   这月华怎么说不听。也不知是不是外祖父母的意思。更觉头疼。   一旁同值的侍卫窜过来,接过丫头手上的饭盒,“多谢这位姑娘费心了,你表哥就是嘴上说着不要,吃着不知多开心。”   顾少晏转身要打他,那人一下子就窜得远了。   月华捂着嘴笑,“表哥,我做得多,你刚好可以和大家分着吃。你新当差,正好和大家打打关系。与你也有益处。”   食盒都被人拿远了,这会他再说不要,也不行了。   “下次真的不用再送了。”他还想趁着中午吃饭这个功夫,见见安冉。   结果安冉一直在躲着他。   顾少晏心里的挫败与日俱增。   月华走后,当值的侍卫叫他一同过去用饭,大赞他外祖家的饭食好吃。顾少晏扒了两口,吃不下,“你们分着吃吧。”   又回到位置上。   下晌五皇子回宫,递给他一物,“衡阳大长公主府的花宴,那天你正好休息,我给你要了一张。”   “多谢五皇子。只是给我浪费了。”   衡阳大长公主府上的花宴,一帖难求,他也是知道的。   “怎会浪费。听说你家里也正给你议亲,那天来的年轻男女不少,你正好相相看,若有看中的,我让大长公主给你做主。”   顾少晏是他小时候的伴读,赵魁的婚事差不多能定了,只他没个着落,五皇子不免也替他着急。   听五皇子说那天来的年轻男女不少,顾少晏心里一动,伸手接过,“多谢五皇子费心。”   “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五皇子笑着进了宫门。   顾少晏翻开看了看,郑重地收进怀里 。   下值后,阿年来接他,给他牵着马。   “公子,梦娘那边问了好几回了,真不去看看她吗?”   “太医不是说她痊愈了吗。”   “是好了。但公子之前让她们搬出去,她们心中惶恐,又不肯再回栖雨楼,想见公子,请公子示下呢。”   顾少晏烦躁地喷气。   勒转马头朝西街方向去了。   西街小院。梦娘正由丹红和嫣红扶着在院中散步。   “姑娘,顾公子今天会来吗?”   “顾公子真的会让咱们搬出去吗?”   搬出去她们能去哪。这些年她们攒的那点银子去江南已花费不少,剩下的也支撑不了多久。   梦娘也不知道。顾少晏的态度让她感到不安。看了丹红一眼。   丹红一脸笃定,“会来的。顾公子才舍不得让姑娘无着无落。”   其实心里对顾少晏的态度也有些摸不准,除了第一天,这之后他都没再来。   但她们如果想离开栖雨楼,想要回她们的身契,还得顾公子帮忙。无论如何都要见到他。 第93章 他的心思   顾少晏的到来,让梦娘主仆三人很是惊喜。   “顾公子,你来了!”   丹红惊喜地要上前服侍,被顾少晏避开。   不仅让丹红愣在原地,更让梦娘眼神一黯。“是我让你费心了。”   “你身体可好些了?”顾少晏问道。   梦娘浅浅笑了笑,病痛一场到底有些虚弱,更显得弱柳扶风,纤腰不堪一握。   “多亏你请太医帮着诊治,不然早去奈何桥边等投胎了。”   “莫说这样丧气的话。”   顾少顾让人扶着她在院中石凳上坐下,“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说到这个,梦娘苦笑,“我不过浮萍一朵,自懂事起就在栖雨楼,除了吹拉弹唱,会几首悦人的舞,再无旁的谋生手段。离开那里,还真不知如何生活。”   “那你是想着回去?”   不等梦娘回话,丹红心急地抢着说道:“我们不回去。那里还是什么好地方不成。顾公子,你别送我们回去!”   “我如何能左右你们。自然是以你们的心意为准。”   丹红一喜,“那先前阿年小哥还说让我们搬出去,原来是传错了话。”   顾少晏张了张口,“倒也不是他传错了话,是我的意思。”   “顾公子!”   顾少晏目光环视这处小院,他在那个家里若觉得不舒服,想寻个清静的地方,便会来此处。   这处小院对他的意义非比寻常。   “当年我由陪都进京时,用我母亲陪嫁的五进大宅换了新京这处三进小院。这处私宅等于是我母亲的陪嫁。”   对他意义非常。   梦娘眼神一黯,“是我不知事了。我们这样的身份怎能玷污了先国公夫人的陪嫁。”   “你别这样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平常一月总有几日会来这处小院歇息,你们若住在这里,我再来就不太方便了。所以才想着给你们另换一处。”   “不用换。我们主仆三人也就占两间房罢了,而且我们住在最后一进,顾公子来了,住前院,两厢并不打扰。”   丹红并不想搬去别的地方。   这里不仅是顾公子的房子,住这里能得他庇护不说,还经常能见着他。   若住到别处,几时能见一回?   “是啊,不然我们三人住一间就好。”梦娘也尝试着开口。   “房子我给你们找好了。离这里不远。”顾少晏并没打算拖泥带水。   丹红心有不甘,“顾公子,我们姑娘都是为了你才从江南再回京师的,又为了你差点把命都丢了。你怎么能这般对待我们姑娘!”   梦娘低了头不说话。   心里沉甸甸的,身若浮萍,不知归处。   顾少晏看向她,叹了口气。   “年少时我过得浑浑噩噩,多亏你指点,尔后我带友人时常照顾你生意。但是梦娘,如果你误会了什么,我在此向你道个不是。”   梦娘猛地看向他。   顾少晏目光坚定,“我与你从来不是那种关系,我想你该是知道的。”   “将来我愿意给你照拂,但凡我能做到,绝不推辞。比如这次因为栖雨楼害得你遭了无妄之灾,我会去找甘妈妈要回你们的身契。再让阿年去消了你们的奴籍。如此你们今后也自由些。”   梦娘只愣愣地看他,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身契她想要,可不想被他推开。   她以为他待她到底与旁人不同,却原来不是吗?   “姑娘,你说话啊!”   丹红一脸焦急,若真这么认了,她们还有什么以后。   消了奴籍又怎样,她们身无长处,如何立足!   “是不是因为我不听你的劝,执意跑去江南,才……”想起他追自己到通州,梦娘心生一丝希翼。   顾少晏摇头,“我追至通州,是觉得那人不堪托付,想劝你回头。仅此而己。”   仅此而己?梦娘一颗心如坠到那深潭里,被无数淤泥裹挟着,再也飘不上来。   “顾公子,你怎可以这样伤我们姑娘的心!”   “丹红。”梦娘叫住她。   似乎听进去了,转头对着顾少晏笑了笑,“是我误会了。请容我们收拾一番就搬出去。身契一事,就劳烦公子费心了。”   顾少晏点头,“我会留阿年阿吉给你们帮忙,有事尽管吩咐他们去做。”   又吩咐了几句,起身去了栖雨楼。   因怕他报官纠缠,又恐因此影响了楼里的生意,甘妈妈即便不愿意,也终是把梦娘三人的身契给了他。   怕得罪他,还客客气气地亲自把人送出门。   顾少晏把身契交给她们,转身回了国公府。   梦娘站在新院子里,捏着身契和房契,默默看他走远。   丹红在一旁跳脚,梦娘却敛下眸中所有思绪。   顾少晏解决了此事,心头顿感轻松许多。回到国公府,看几个族兄弟都觉得顺眼了。   看他们训练得有模有样,还夸了他们几句。   夸得几人都有点害怕,不知他又憋着什么招,要往死里训练他们。   顾国公见他心情好,拦住他,说起他的婚事,“听说你那几个好友都定了亲事,只你没个着落,你也不嫌丢人。”   是他国公府的门第不够,还是他这逆子不够优秀?   到最后只剩别人拣剩下的。这逆子不觉得丢人,他都没脸出门。   顾少晏浑不在意,“我自有打算。顾少功也只比我小半岁,你还是操心操心他吧。”   曹国公一口气堵在喉咙,少功不过是庶子,还要满京城挑拣不成。   这逆子就没一回肯好好跟他说话。   “你有屁打算!你祖母和你母亲给你挑了多少人,你只说不满意。怎么,难道想要天仙?”   “天仙也看不上我啊。”   想到难得有一个心动的,那人又看不上自己,一股失意涌了上来。   曹国公又想脱鞋子给他醒醒神了,还真想娶天仙!做屁的美梦。   “你祖母说,若你真想和你外祖家联姻,她也不是不同意……”   “我不想。”   顾少晏打断。“你别自作主张。我搞不好又要换岗了,圣意如何,我猜不透,烦心此事,无心婚事。你别给我胡来。”   曹国公忍气,又忍气,他胡来?   他不管了还不成!   “随你。”转身走了,生怕多看他一眼添堵。 第94章 花宴   转眼到了衡阳大长公主花宴这天。   季安澜带了婉婷出门,田姨娘高高兴兴地跟在后面送她们。   蓝氏未能从平阳王妃那边得到花帖,以至向晚和蓝玉瑛不能去。见刘氏左一句叮咛,右一句嘱咐,向晚一边哼哼一边跺脚,蓝玉瑛则目光愤愤。   再想到知柳昨日就去了临安王府,连她都能去,自己却不能,心里更如火烧。   “姑母,季安澜今日若得了衡阳大长公主的青眼,表哥是必要来府中给她下定的。”   衡阳大长公主是连皇上都要敬重三分的皇室长辈,到时,姑母再不同意,还能有什么法子。   先前姑母给季安澜使的   绊子,根本没拦住她与平阳王府的亲近。   连传出的表哥不孝的名声,也没在平阳王府里激出多大的水花。   只怕都未传到平阳王耳朵里。   蓝氏默不作声,在思考对策。赵魁毕竟是她的亲子,她也不想坏了赵魁的名声,把爵位拱手让人。   只不过一些言语威胁,未能吓住平阳王妃,也在意料之中。   “让姑母想想。平阳王妃那人我知道,若逼得紧了,她的手段……”蓝氏打了个哆嗦。   若是可能,她不想与平阳王妃为敌。   衡阳大长公主府,今日宾客盈门。香车宝马延绵一整条街。   衡阳大长公主驸马已仙逝,她平时难得出门。就喜欢邀人过府去玩。因她得皇上敬重,几个儿子孙子也得重视,不是在军中,就是任一方大吏。   故而她设的宴,没人会拒绝。   季安澜与平阳王妃一起进的门,还由平阳王妃领着到了衡阳大长公主面前。   “这是哪家闺秀,我竟从没见过。”   “是季侯府上大姑娘,世子嫡长女,年后才进的京。”平阳王妃笑盈盈地给她介绍。   委安澜上前见礼,“安澜见过衡阳大长公主,愿您岁岁欢畅无忧。”   “哈哈哈,好好,无忧无忧。”   转头跟平阳王妃夸了起来,“这姑娘长得周正,模样性情瞧着都极好。”   意味深长地看了平阳王妃一眼,平阳王妃朝她扬了扬眉,衡阳大长公主便知机地打量起来。   “这玉镯子跟了我多年,我最喜它养人,如今送与你了。以后常过府来玩。”   “多谢大长公主。”   季安澜上前接过,见平阳王妃挨着衡阳大长公主坐了,她便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陆续到来的宾客都来给衡阳大长公主问安,季安澜便也见着许多矜贵人物。   很快厅堂里就坐满了人。   五皇子赵埌和赵魁联袂而来,瞧着两个出色的皇室子孙,衡阳大长公主笑得开心。   “瞧见你们过来凑趣,我这心里不知多开心。”   “那姑祖母要多举办几场宴席,到时我也好借机出宫松散松散。”   “那我可不敢,没得让你父皇说我带坏了你。”   “父皇我还巴不得我到姑祖母面前聆听教诲呢。”   季安澜微笑地看着他们寒暄吹捧,再看一众宾客都跟着附和说笑,只觉得自己笑到最后,那笑都少了几丝真诚。   不一会衡阳大长公主就嫌吵,把年轻男女都赶出了厅堂。   “今日园子里设了好些好玩的,你们自去玩去,莫陪着我这老太婆在这里消磨时间。”   季安澜见平阳王妃被留下说话,朝她点了点头,也跟着众人出去了。   “季大姑娘。”才走几步,被人叫住。   季安澜回头去看,“见过凤阳县主。”   再看她,只觉她今日似乎戴了个假面,脸上虽笑,但季安澜觉得那笑不及眼底。   “我若知道你也来,便派马车去接你了。”   “幸得平阳王妃垂怜。才让我有机会来开开眼。”   跟凤阳县主一起来的秦仪君,打量季安澜,“我与季大姑娘倒是头一次见。”   一番介绍,双方互打招呼。   “仪君,季大姑娘才回京,你先前没听说过她。我在宫里可是听过太后和贤妃娘娘说起季姑娘的。”   “哦?贤妃娘娘也认识季姑娘?”   “可不是,听说贤妃娘娘很喜欢季姑娘,前些日子太后娘娘给季姑娘赏赐,贤妃娘娘还跟着送了一匹宫缎。可见是喜欢的。”   秦仪君听她话里有话,不禁再次打量起季安澜。   季安澜只觉得凤阳县主今日似乎有些不对,为什么在外人面前特特提起这事?   “季姑娘还不知道吧,仪君的祖父是礼部尚书,贤妃娘娘早早就看中了她,怕是不久后,仪君就要嫁给五皇子当皇子妃了。”   说得秦仪君羞红了脸。   季安澜却不动声色,只笑着看她一张一合的嘴。   果然又听她说道:“不过,前几日我在宫里又听到贤妃娘娘夸季大姑娘,不知是要想给季大姑娘做媒,还是有别的想法。”   说完又似乎懊恼说漏了嘴,一边止住话头,一边带着丝歉意看向秦仪君。   这欲语还休的样子,秦仪君簪缨世家养出来的,哪里听不出。   眉头轻轻皱了皱。贤妃夸季安澜,还赐赏了?   如今她的婚事,祖父虽说被宫里暗地里定下,可礼部那边还未来家中下定。之前想着礼部尚书就是自家祖父,也不着急,可现在看来,难道还有变卦?   贤妃娘娘要定下季大姑娘给五皇子当侧妃?   季大姑娘出身侯府,能甘做侧妃?还是说她为正,自己为侧?   不行!自己怎能为侧。   而且季安澜当侧也不行,她的门第比自己还高,将来自己能压制得了她?   “季大姑娘还没定亲?”秦仪君再看她,危机感满满。   季安澜多聪明一人,早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听话外音。这会笑了起来。   看了凤阳县主一眼,又看向秦仪君,“亲事尚未定下。”   她狂任她狂,她闹由她闹,自己巍然不动。   “那你……”   秦仪君话未说完,五皇子和赵魁朝她们走了过来。   几人又相互见礼。   五皇子看向季安澜,笑道:“你那弟弟着实有趣,我父皇不过赐了两回御膳房的糕点,他就想时时想着回礼。不只我父皇,连带着我都跟着吃了两回你家的点心。味道着实不错,听说还是季姑娘的巧思。”   那点心的样子连宫里都未见过。   五皇子看她的眼神满满的欣赏。   季安澜笑了笑,“他从小就懂礼尚往来,年纪小对皇权也不知畏惧,只把皇上当长辈,得了好东西,便想着要回礼。”   五皇子笑得温和,“你这弟弟不错,父皇都夸了好几回了。”   “是皇上不嫌弃他年少不知事。”   秦仪君见五皇子和她聊得开心,五皇子一来,也只看了自己一眼,那心里就变得惴惴起来。   再看向季安澜的目光,就多了些不服输的意味。   凤阳县主见此暗暗笑了起来。   又见五皇子和赵魁目光都粘在季安澜身上,似乎看不见旁人,一张帕子又拧了拧。 第95章 是心动的感觉   季安澜撇一眼凤阳县主,大致已知道她心里打什么主意。   就是外曾祖母说的,有些商家心里没想着要百花齐放,见对方比自家生意好,心里就不舒服。   憋着坏,暗地里还想着打压一番,暗中做大。   殊不知等自己做大了,也成了那出头的椽子。   “听说季侯府请了各路名师来培养家中女儿,我在宫里听说后也是羡慕的。只不知季姑娘在陪都是不是也请了名师教导。”   凤阳县主微笑着出声。   秦仪君附合:“听说季侯府还请调香还有针线上的师傅,都是个中顶尖人物,我是不成的了,做的绣活也不过勉强拿得出手。上次送去宫中,多亏娘娘和殿下不嫌弃。”   说着看了季安澜一眼,像宣示所有物一般。   又往五皇子身上瞥去一眼,见他身上并未携挂自己送的香囊,眼里的神彩又暗了一分。   季安澜见五皇子和赵魁都很有兴趣地看向自己。   笑了笑,“凤阳县主都知道我这些年被留在陪都,家里请的名师,自然是无缘跟着学的。”   赵魁听了就有些心疼,“咱们这样的人家,也没必要去学什么调香,女红之类。需要什么尽管花钱去买便是,自有人把那好的送上门。”   五皇子也点头称是,“像季姑娘这样的人物,是要嫁去勋贵府中当宗妇的,哪需要做那些。”   秦仪君笑容就收了起来。   季姑娘不需要做那些,那她一针一线熬几通宵做出来,送进宫的那些绣活,又是为哪般。   这么一想,心里的危机感更添一层。   季安澜看她一眼,敛去眼底的情绪。   她这人有时候也坏的很,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思,就是懒得去解释。   还憋着坏,就是想看   对方着急。   嘴角不由勾了勾。   她本来模样就长得好,这笑容如夏花般灿烂,又带点坏笑,让赵魁看直了眼。   连五皇子都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秦仪君见着,那帕子差点拧烂。   五皇子心情好,又说自己对大长公主府极熟,便好心地领着她们三人去逛园子。   季安澜一路笑着跟着逛,心里还挺满意。   挺好的,不多几次逛园子,都有绝世好男做陪,还都是那种品貌家世上上等的绝世男人。这心情就很不错。   五皇子和赵魁见之心情也好上几分。   大多数男人都喜欢大大方方,爽利不扭捏的女人。再加上季安澜还挺健谈,说什么她都能接上,让五皇子如沐春风,如遇知己,逛起来更是不知疲累。   而赵魁本来就存了心思,要与她共携白首,佳人在伴,心情自然更好。   结果更衬得面色不虞的凤阳县主和秦仪君落了下乘。   要不是五皇子和赵魁在,那两人都能来一番变脸。   叫季安澜见识一番什么叫面若红霞变漆黑如墨。   远远看着他们一行人有说有笑的顾少晏倒没有这般好心情,面色离漆黑如墨也差不多了。   五皇子眼里的欣赏,做为男人,他怎会看不出。   赵魁这样的身份他都争不过,何况五皇子。   心里的那股怅然若失,如排山倒海般袭卷着他。   几人一路闲逛,也参加了一些项目。   衡阳大长公主府为年轻男女准备了各种好玩的项目,有动的有静的,曲水流觞猜花令,各种才艺展示交流,投壶,捶丸,猜谜,四处可见三三两两年轻男女凑作一堆。   不知这次花宴又会传出怎样的佳话。   “五皇子书画作得好,不知我可否向五皇子讨教一二?”   秦仪君看着五皇子,目光殷切恳求。   五皇子笑着应了。“季姑娘也一起来?”   秦仪君咬了咬嘴唇,“是啊,季姑娘也一起来吧。”   见秦仪君都快哭了,季安澜笑着推辞,“你们去吧,我再四处逛逛。”   赵魁也冲五皇子点头,“我陪着季姑娘逛逛。”   五皇子便和秦仪君一起去了。   凤阳县主看了看,也跟着一起去了。季安澜让她心里不舒服,赵魁也冷着一张脸,她自然不想留下。   季安澜、赵魁二人便往人堆里凑趣。   “没想到你捶丸打得这么好。”赵魁真心夸赞。   季安澜笑了笑,方才五皇子盛情相邀,她才上去玩了两把。   “许久未玩了。小时候因安冉身子不好,我每天变着法哄着他动一动。太激烈的运动又不成,只这捶丸他很喜欢。”   “辛苦你了。”想到她姐弟二人的遭遇,再想到自己,赵魁感同身受。   “倒也不辛苦。我弟弟小时候很乖,除了爱挑食,吃饭时要人哄,平时很好带。也多亏有他相伴,那些年我觉得过得很舒心。”   赵魁听她对旧事娓娓道来,原本不曾跳过的心,这会竟激烈地乱撞起来。   自小他就知道父亲失去的世子之位,不只祖母盼着他能拿回来,他也一直这么盼着,并为之努力。   做了那么多,只想祖父多看他一眼,多疼惜他一分。   也为了向那人证明,没有她,自己能做得更好。   心里便只有这个执念。于男女之情却是泛泛。   祖母说她好,他便觉得她好。祖母说她能掌家,他也相信祖母。   可这会,一颗心却乱跳起来。   扭头去看她,见她目光幽远,脸上浅浅笑着,似乎在想起以前温馨的过往,那侧脸竟是那么好看。   一丝顽风吹乱了她一缕青丝,扑在她的脸上,坏了她的笑。   赵魁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拂去,把它别在她的耳后。   季安澜扭头看他,脸忽地红了。   叫赵魁看得越发心动。   二人款款对视,让不远处的顾少晏觉得越发刺目。闭了闭眼,转身走开。   这边赵魁见季安澜犯羞,正要开口,有一丫环跑来,“大长公主听说季姑娘要展示画艺,命奴婢来叫姑娘去阅溪园。”   呃?她要展示画艺?   “我不曾说过。”   “是传错了吧?”赵魁与她一直在一处,自然知她并未说过这种话。   那丫环懵在那里,“可是大长公主已经命人去取画纸和笔墨了。”   赵魁想到她说她在陪都,没上过家中的学堂,出声道:“那你跟大长公主说误会了……”   季安澜止住他,“走吧。”   “你不必勉强。”定是有人想害她出丑。   “嗯,那我们到大长公主面前分说情况。”   “那我陪你去。”   对这样的把戏,赵魁深黯其道。安抚道:“没事,有我在。大长公主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而且他祖母也在大长公主身边,定会帮着解围。   季安澜笑笑,随他往阅溪园而去。 第96章 此道擅否   阅溪园内,人头攒动,只闻脚步声,不见喧闹。   凉亭内,衡阳大长公主和几位贵妇人坐在凉亭内,微笑地看着面前热闹的场面。   “我就喜欢见这满园的朝气,花好,景好,年轻人更是朝气蓬勃。”   平阳王妃跟着打趣,“就你喜欢看,咱们大伙都不喜欢?”   几个老夫人都笑了起来。“咱们也喜欢得紧。”   大长公主笑骂她:“知你喜欢看,这不邀你来了吗。”   “那你可得多办几场,这一场哪够。这种热闹也不知能看几回。”   “莫说这丧气话,瞧你保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赵魁是你儿子。”   听得众人大笑。   平阳王妃笑骂道:“我竟不知你现在这般促狭。看来真是和年轻人相处多了。我也得跟你学学,下回我也广发花帖,不请你们这些老东西,就请那些年轻的,颜色鲜亮的,看着都高兴。”   亭子中的老夫人们一边附和一边笑,“咱们都学。想当年,咱们也是年轻过的。”   “谁还不是。”   见这园子里,摆了许多桌案,或单人或双人或几人相伴,年轻颜色鲜亮的男女专注地拿着画笔,画这满园佳景。   不远处还有乐工们吹拉弹唱,此情此景让一众老夫人沉醉其中,更觉岁月静好。   “不知这次是哪个夺得头魁。”   “这次来的人听说有不少擅画,五皇子的画作听说连皇上都赞。”   “他画的是好,我房中也挂了他一幅阅溪春日图。”   衡阳大长公主目光落到五皇子身上。   “他身边那个是秦家的?宫里这是定下来了?”平阳王妃目光也看过去。   见秦家那姑娘殷勤伺候,又是帮着磨墨又是递颜料又是帮着抻画纸,有些不喜。到底觉得殷勤了些。   姑娘家家的,不知掩藏情绪。   “许是要定了吧。宫里没少召秦家两位夫人进宫。”   “看来,今次宴会又能成几对。真好。”   上了年纪的贵夫人,日子无忧,这一闲下来就喜欢搓合年轻男女。见他们成双成对,心里也跟着高兴。   平阳王妃目光在人堆中扫了扫,不见自家孙儿和季安澜,笑容便添了两分,这回自家也能成一对。   衡阳大长公主看她,悄声道:“真看中了?”   “嗯。那孩子很好,与魁儿处处相配。”   “家世人品的确配得上。方才我还听谁来说她画技好的?俗话说看书画可知脾性,我倒是想看看。”   目光扫了一圈不见人。   “这我倒是不知。这些年她留在陪都,只怕不擅长此道。”   “那也无妨。”   说话间,季安澜和赵魁就走进园子。   赵魁正想到衡阳   大长公主面前分说情况,季姑娘没说过要画画献画一事。   结果一丫环走来,就把季安澜领到一画案前。   “这是大长公主特地吩咐给季姑娘准备的。”   赵魁蹙眉,“要不咱们合作画一幅?”   想着到时让季姑娘帮着添一两笔,也算是二人共同的画作。   季安澜笑笑没说话。   婉婷见她进来,扔下自己的画作走了过来,听了这话,“大姐姐,不若我们合作一幅?”   大姐姐和赵三公子到底还没定下,二人合作似乎不太好。   大姐姐回京之后,与她们一起进学的时间不多,只知她对酒课感兴趣,画课倒是没怎么上。   一家人,这会当然要同气连枝。   不若姐妹三人同画一幅?   目光往知柳那边看了一眼,见她正殷勤地巴结赵鸬,只好作罢。   “你去吧,好好画,一会我帮你献给衡阳大长公主。”季安澜开口鼓励。   “大姐姐!”   想到能在大长公主面前露脸,季婉婷很是激动,“那,那我这就去画!”   定要好好画,画得比往常还要好!   回到桌案前,果真心无旁骛地画了起来。   秦仪君也见着季安澜进了园子,“季姑娘,大长公主听说你要献画,还让人给你准备了各色颜料,她老人家高兴得很呢。”   一旁的凤阳县主帮着普及:“大长公主附马醉心书画,公主府收了几库房的画作,大长公主闲着没事就喜欢拿出来欣赏。季姑娘可不要让公主失望。”   季安澜只笑了笑。   往凤阳县主桌案上看了一眼,大朵大朵的牡丹跃然纸上,还未及上色,似乎已能看出牡丹的雍容华贵。   再看秦仪君和五皇子的合作画,还未完成,瞧着像是一幅春戏图。   此刻五皇子正专心致志画一只扑碟的小狗。   “大长公主是极喜欢画作,但不是强求人的性子。”赵魁出声安抚。   他已摊开画作,“我想画一幅嬉夏图,到时季姑娘帮我添几笔。”   季安澜笑着点头。在一旁帮他抻纸。   “原来季姑娘不擅书画啊。我倒是忘了你被留在陪都,都未曾跟姐妹们上过学堂。”   凤阳县主停笔说了这么一句,引得周遭几个贵女纷纷好奇朝季安澜打量。   “季姑娘既不擅画,倒不必凑这趣,外头也有好些姐妹不擅画,都在外头做游戏呢。”   “是啊,季姑娘,不若让人领你到外头耍去?”   亏得季姑娘还是季侯世子嫡长女,听着似乎文墨不通的样子,到底怎么拿到大长公主府花帖的。   季安澜没有被劝退,扫过众人,面上带笑。   猎奇一般穿梭在各画案间,瞧见画得好的,还驻足欣赏,不吝称赞。   凉亭里平阳王妃见着了,对大长公主笑道:“看来这孩子不擅书画。”   “那也没什么。我之前也不擅此道。还是跟着驸马看多了,他带我学了些。”   见她提及逝去的驸马,众人恐她伤心,开口相劝。   “你们不必劝我,咱们好日子不是没过过,谁还没个生死。他说要在奈何桥边等我,我只帮他把儿孙们教养好,将来到了年纪,就下去寻他。”   众人见她想得开,又纷纷说起各人家中儿孙来。   季安澜朝凉亭方向看了一眼,这都几柱香时间过去了,还没有人上前献画。   可见画一幅画是多么耗时熬人。   又不是得了魁首就有莫大的好处。季安澜就不想费那工夫。   但凤阳县主和秦仪君那意思,好像不擅长书画就是不学无术,不通文墨一般。   谁说她不擅书画的?   见已经开始有人上凉亭献画了,季安澜动了。 第97章 所料未及   季安澜跟着外曾祖母学做生意,也不是她多喜欢此道,着实是虞温两家都快绝户了,拎不出别个了。   她跟着虞老太太学经济庶务,学如何做生意,把虞老太太的内敛低调学了九成。   剩一成,是她自己的性情禀赋。   比如此刻,她也想装低调,但人都欺到头上了,再落个不通文墨的名声,呕死自己,还对不住先人教导。   “帮我叫我的丫环寻些东西来。”   季安澜吩咐阅溪园伺候的丫环。   赵魁不知她要做甚,见她开始准备,还问她要不要帮忙。担心她是争胜,勉强自己。   季安澜摇头,“你这幅嬉夏图就极好。且再细些会更好。”   赵魁见她胸有成竹,遂专心雕琢画作。   只一直留意她的顾少晏,见她不一会就得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越发盯着她瞧。   季安澜拿到东西,已开始思索在画纸上如何构图。   画一幅画要耗时费力,季安澜不打算费那功夫。   占个巧,不落个不学无术的名头就好。   想那隐士有十六雅事,诸如问月、浣砚、酿桃、醒石、浇书、杖菊此类,喷墨便是其中一雅。   即口含丹墨对着画纸喷洒作画。   追求的是一种自然,质朴,不刻意的作画意境。   季安澜一个美娇娥,让她口含丹墨作画,谢绝。不打算学隐士这种雅事。但作画方式千千万,喷墨不行,还有别的。   阅溪园内,作画已到尾声,年轻的男男女女已争相进凉亭献画。   哪怕季安澜站得远,也隐约听得一二大长公主称许的声音。   凤阳县主对她的牡丹图很满意,以画喻人,大长公主是皇室长辈,以牡丹喻她,大长公主一定会很高兴。   往季安澜方向看了一眼,见她画纸上还是空空如也,暗笑。   夫君六元及第,他的文才不说南边,放在俊杰遍地的京城,也是数一数二。怎会一直思恋书画不通的季安澜。   秦仪君随着五皇上也进凉亭献画。   她二人合作的春戏图,在她看来,无人能比,定能夺头魁。方才五皇子还夸她蝴蝶画得好,似乎要从画纸上飞离。   秦仪君也往季安澜方向看了一眼,面色得意。   三三两两的人排队进凉亭献画,剩下不多几个在收尾,季安澜却在此时动了。   接过锦年寻来的东西,在其中挑了两从枯枝,往墨汁里蘸。   “这是做何?”   赵魁收了画,把桌案让与她,好奇地盯着她手上的动作。   季安澜笑笑没说话,等墨汁沾匀,猛地把枯枝快速提起,往那画纸上轻轻一拍。   “呀,毁了!”周遭传来几声叹惜声。   这么好的画纸,也就大长公主府这样的富贵人家当它寻常。结果这纸竟是毁了。   顾少晏没觉可惜,还往她这边走近了几步。   季安澜也没理会周遭的可惜声,又快速取了一丛,沾了墨汁,快速往画纸上拍,直拍了两三回。   这一拍竟是让顾少晏看出些门道来。嘴角勾了勾。   季安澜这边却弃了枯枝,捡起画笔,顺着拍在画纸上的枯枝纹路,做起画来……   围观的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做画方式,纷纷围了过来。   连大长公主都被吸引,从凉亭里出来,凑近来看。   季安澜专注于画上,这里勾一笔,那里描一道,不一会,落尽了花叶孤伶伶只余枝干的丛林就跃然纸上。   画上圆月高挂,雪夜之下,雪花片片飞舞,两边丛林间的小路,一长发女子打着伞提着灯笼走在当中。   雪夜里落的两排足迹惹人生怜,那路那树苍茫茫又幽远。   整幅画作呈黑白调,只有那盏灯笼染上一抹桔红。   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画完,在纸张左侧空白处,季安澜执笔狂书,“雪日夜归人,苍茫不知处。”   待季安澜停笔,周遭一片寂静。   这是不通文墨?   这意境,这自然且质朴,浑然天成,谁敢说她不擅字画?   “好,好画!”   衡阳大长公主眼睛亮得惊人,目光中是浓浓的惊喜。   她举办了那么次宴会,收了那么多画作,独这一幅最得她心。   “没想到季姑娘竟深黯此道。”   “您过誉了,我就是不耐烦耗费时间,投机取巧罢了。”   “这巧取得好啊。   “大长公主见猎心喜,“不知季姑娘能否把此画作送于本宫?”   “是我的荣幸。”   大长公主大喜,就要命人收起,好送去装裱。结果平阳王妃等人还没看够,按住她,“你且叫我们多瞧上一眼。”   五皇子等人也纷纷附和。   这等技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今日也是大开眼界。   “季姑娘这画今日可当魁首。此画法新奇,让人见之不能忘。”   “五皇子言重了。我不过是雕虫小技,与各位的画作相比,实不足为道。不过是借鉴了隐士的喷墨一法罢了。”   五皇子笑了起来,“喷墨我有听过,但想来此法无几人肯效仿。还是季姑娘此法有趣,自然质朴,不失雅趣。”   一众青年才俊纷纷点头称是。   见众人连声夸赞,凤阳县主和秦仪君黑了脸。   出人意料,季安澜的雪夜归人图,得了大长公主的赞,拿到今日的彩头,一套极品笔墨。   季安澜坦然接过。   “你竟藏拙了。”赵魁目光欣赏,她不止画作得好,字也写得好,那一笔行书,磅礴大气,于女子中少有人及。   越与之接触,越让他觉得惊喜。   不远处的顾少晏则越发黯然,这样好的人,这样让他心动不己的人,却不属于他。   转身悄然离去。   季安澜以枯枝作画,很快就在京城传扬开来。   文人墨客素来讲究天地自然,如此质朴天然的画法,引无数人争相模仿。很快京城的各大画坊,纷纷挂出此类画作,卖价水涨船高。   叫季安澜所料未及。   连在宫里的皇上都听说了此事,还特特叫五皇子去衡阳大长公主府上取过此画作,放在御书房里欣赏不肯还。   最后还是衡阳大长公主亲自进了宫,才要了回来。   于是,季安冉又得了宫中赏赐。   高高兴兴拿回家,要送给姐姐,却不料却听说一事。 第98章 到底是谁   季安冉现在没少得宫中赏赐。   原是皇上念他年幼,常让大太监王和送他一些御膳房做的糕点,并一些瓜果。   他得了赏,回家一说,季安澜便让小厨房做了一些民间的小吃,让他送进宫。   他也没敢说是送给皇上的,都是偷偷送给王和太监。   王和吃着好,便送到御前,结果皇上就跟着吃了好几回。还赞他赤子之心。   这回皇上得知衡阳大长公主办的花宴,他姐姐又创作了一种新的画法,承平帝很感兴趣。命人从大长公主府把画借来。   见了苍茫茫意境幽远的《雪夜归人图》,还有就着枯枝所做的自然抽象画派,拍案叫绝。   “画好,字也写得好!”   见不着作画之人,想到作画人的弟弟还在跟前当差,便又借机赏了安冉。   安冉拿着赏回到府里,径直跑到姐姐院里,结果听说姐姐正要见客。   “曲大掌柜?”   他还当是谁,“我也认识的。”便进了院子。   进了屋子,挨着姐姐坐下,听曲大掌柜跟姐姐汇报生意上的事。   “……开春后,码头那边生意好了些。所有船只都入了海。码头那边打点到位,还算顺利,今年往外支出比往年稍微多了些……”   说完,想起要事。“东家,留在虞家那几条船给人查了。”   “虞家的船给人查了?”季安澜听得一愣。   “就查了虞家的船?盛昌号的船呢?也叫人查了?”   “盛昌号那边没有。就查了虞家。我叫人暗地里查了查,除了查虞家的船,还查虞家商号,虞家过去的商铺、庄子、各种产业。”   “小的有些想不明白,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人知道虞家。也不知是什么人。是虞家旧人,生意对手还是仇家?”   “姐姐,虞家还有亲眷族人吗?”   季安澜摇头,“虞氏族人自是有的。只不过跟外太祖这一支离得远了。当年外太祖这一支是分了宗到南边闯荡的。外曾祖母离世,这一支也算是断了。”   自然也就没有亲眷。   是谁,都这么多年过去,还来查虞家产业?   当年乱世起,各路英雄豪杰都盯着虞家的家财,今天抠一点,明天又以别的名目要钱。   外太祖一边找人庇护,一边疏散及隐藏各路产业。   外曾祖母嫁到温家,一半的产业都当了陪嫁,后来,暗地里又陆续转移,虞家明面上的家财已不多。再加上外太祖过世,虞家商号也跟着没了。   如今是谁在查虞家?   就只查虞家?还是查前朝各大商贾?   “那温家的产业,你有没有派人留意?有没有人去打探过?”   “温家?温家都没产业了。剩下的几个庄子铺子,老太太去后,都转到姑娘名下了。”   哪还有温家的产业。   季安澜拧眉。虞家独女嫁去温家,虞家家财都带去了温家。就只查虞家,没查到温家?   这不对。   “你亲自去查一查,当年我外曾祖母过世后,过户给我的那几个庄子铺子有没有人去查。”   若有人去查,那就说明不止查了虞家。   如果还查了温家,那就说明不一定是生意对手。或许有别的目的。   虞家毕竟大几十年前的事了,可温家的产业消亡也不过一二十年。   “东家是有眉目了?”   “没有。你先回南边查一查温家那几个庄子是否有人暗地里打探。再去看看虞家留下那几条船,暗地里查一查,看有没有新进的人手。”   “新进的人手?东家这是怀疑对方安插了人手进去?”   曲禄吃了一惊,对方这是要做什么?   “我只是怀疑有这种可能。你回去仔细查查看。若真安插了人手,也别驱赶,命人暗地里盯着,看他们都做了什么,又是向谁传递消息。顺藤摸瓜,看看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是。小的明白。”   见东家有决断,曲禄长松一口气。   “还是老太太睿智。当年就把温家的产业散了个干净,生钱的生意和铺子都改头换了面。如今的盛昌号就算让人去查,也查不到背后的东家。”   不然要得知虞温两家还有这偌大的产业,早就来吞了。   哪怕有侯府护着也没用。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 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权贵多如牛毛,还没有比侯府更高的门第吗。   曲禄走后,安冉见姐姐眉头紧拧,心疼地上前抚了抚,“姐姐莫忧,若到时侯府护不住,我就进宫求皇上。”   “你去求皇上?”   “嗯!姐姐,我感觉皇上挺喜欢我的。”召他进殿说话,都召了好几回了。   “姐姐看,这是皇上赏的!说你的画好,字也写得好。”   打开匣子里的头面给季安澜看,“宫里的手艺。姐姐攒着作嫁妆!”   见他一副这么努力当差,都是为了姐姐的样子,季安澜心头熨贴。欣赏了一番匣子里的头面,就叫人收起。   “你好好当差,别学人家耍心眼,在皇上面前,做真实的自己就好。”   “嗯。”   “外头的事,有姐姐呢,你不必忧心。外曾祖母留给我们的已足够咱们用几辈子,当差时禀持本心就好,不必汲汲营营。”   “好,我都听姐姐的。”   花宴后,赵魁坚定了要娶季安澜之心。平阳王妃对她也越发满意。   蓝氏有所查觉,越发心急。这日亲自去戏苑找了赵魁。   赵魁仍不见她。她便在外多呆了一会,让去戏苑的无数人看见她等着那里。最后蓝氏是伤心抹着泪走的。   听说回到家就病倒了。   这回许是舍得砸钱,赵魁忤逆不孝,为一个女人气坏生母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平阳王耳朵里。   平阳王对蓝氏极为不喜。是他亲自把家谱上蓝氏的名字划掉的。蓝氏气坏还是气死,平阳王并不关心。   至于孙儿,长在膝下,孝不孝的也不是任凭别人一张嘴说的。   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这般执着,让平阳王不喜。   把赵魁叫到跟前,“到底是哪个?让你这么执着。你要娶什么女人娶不到?非要为了一个女人与她争执,传出这样的名声?”   平阳王恨其不   争。   当年儿子非要娶蓝氏,他拗不过。娶就娶吧,还当蓝氏是个好的。   结果儿子才走,蓝氏就守不住。   如今孙子又要学老子。   平阳王光想就呕得慌。 第99章 不得安宁   “祖父,她是平凉侯的嫡长孙女,祖母很喜欢她。”   赵魁极力分辩,“她是连衡阳大长公主都称赞的人物。”   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   平阳王听得一愣,平凉侯的嫡长孙女?这门第家世倒也合适。   “衡阳大长公主也喜欢?”   “是的。”赵魁便说起季安澜在花宴上用枯枝作画一事。   平阳王眉头松了松,近日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用树枝做画一事,哪怕他不黯此道,也听说了。没想是季侯的孙女所创。   但嘴上却说:“你将来的妻子,也不必是那种极具才情的。”   他们这样的门第,用不着娶一个有才艺有才情的。那种娇娇弱弱只会吟诗作对的女子,他也看不上。   “她不是那种人,等以后祖父见着她就知道了。”   平阳王拧眉看他,这是认准了?   见他耽于儿女私情,又有些不喜。   “你别忘了你生母嫁去了季侯府,在世人眼里,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女儿,她不愿意,也情有可原。”   “季姑娘又不是她生的,这有何干系。”   想起外头传的,那人见不到自己,回去大病了一场,赵魁心里一阵气堵。她必是装的。就是为了阻拦他娶安澜。   平阳王生在皇族,自来只有人捧着他巴结他的份,极少有人敢忤逆他。见孙子这么坚持,就很是不喜。   “她既拦着,你就要想法去说服她,这般拧着,叫外人如何看!”   不过是一个女子。非娶不可?娶回来还不闹得家宅不宁。   在平阳王的眼里,季侯府门第虽配得上,但也不是唯一。放出风声,无数人家都要带女儿上门求嫁。自家孙儿想娶哪个,哪个不是千恩万谢,非要上赶着?   “这事容后再议。”   “祖父!”   平阳王却不肯再听他说。   平阳王妃知道后,找平阳王哭诉了一通。   平阳王女人虽多,但老妻跟他日久,又念及她唯一的儿子已不在人世,平时也极敬重,但也没松口让她现在上门求娶。   把平阳王妃气得不轻。   恨不得把蓝氏拎出来打一顿。   叫来沈嬷嬷,“去,你去蓝家那边打听一番,再帮我打探几个消息……”   季侯府,刘氏以为花宴后,平阳王妃就会使媒人上门。结果等了几天,不见动静。   和季明堂面面相觑,“不是说花宴上大长公主都说这一对准成的?平阳王妃难道变卦了?”   就连婉婷都有好几家人来打探情况。最无意外的一对,反而出意外了?   季明堂想着蓝氏在房中的嘀咕,又想着她的连番动作,不太敢看老母亲,“兴许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说得刘氏也没了主意。   而蓝氏以为计谋得逞,胸也不闷了,气也喘顺了。只觉天又高地又阔起来。   但另一边的顾少晏却不这么觉得。   这是他的第二次调令了。   站在右顺门口,劈腿叉腰,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往前就是左顺门,不近不远的距离,他眼神好的很,都能看到那边的侍卫,那腿来回动了动。   是的,他又收到调令了。   从外侧宫门东华门调守内宫门右顺门。   从正宫门午门进入皇宫,中路第一道内宫门就是奉天门。在午门和奉天门两边,是左右顺门。左顺门通往武英殿,右顺门通往文华殿、内阁、皇子所。   内宫墙与外宫墙夹墙之间的文华殿,内阁,皇子所,这些人要进内宫,则由右顺门进去,出宫,则由东华门出去。   即右顺门与东华门相对,一内一外。   顾少晏原守午门,那是极紧要的位置。显要又清闲。   除每日要核实早朝进出的文武官员,其余时间宫门紧闭,也就没什么事做了。也没几个不开眼的敢闯宫。   调去东华门,出入的人多而杂,初初倒有些不适。   文华殿,翰林院,内阁,各官员及皇子,他都见了遍。   时刻要提着神。虽说有一些困拢,比如说也说不听的白家表妹,每日风雨不停给他送饭,令他烦恼之外,那边忙碌起来也没空多想别的。   如今调到右顺门……   听见脚步声,顾少晏严阵以待,扭头见是一小太监脚步匆匆而来,又松了气。   那小太监顶着大太阳走到这里,累得直喘气,便想偷个懒。   “劳烦顾侍卫帮我去翰林院传窦大人,潘大人,皇上找他们有要事相商。”   “是,请公公稍等片刻。”   顾少晏转身进去,到翰林院传唤人。   太祖立朝,在宫内墙和外墙之间的夹墙间设了翰林院和内阁,主要是便于皇帝随时召见他们,共商国事。   翰林院承担着顾问的职能,而内阁则是皇帝的最高幕僚和决策机构。两个衙门设在宫中,也是方便皇上随时召见他们,共商朝政要务。   一般太监得了圣命,便会过来传唤人,或亲自去传或让侍卫代劳。   得了吩咐的官员,或由太监领着,或由侍卫领着去见皇上。不会让官员独自在宫内行走。   不一会,顾少晏就领着窦邑和潘翀到了右顺门。   窦邑还好奇这短短几月,就在几处宫门见着他。   难道侍卫要经常轮岗?一路搭讪相询,这顾侍卫不知是清高还是当差不便开口,一路都没理他。   见着小太监,窦邑也不再多说,行了礼,但跟了他去了。   因有小太监领着,顾少晏便没跟了去。只目光相送。   等人走得不见了影子,这才把目光收回。   思绪再次飘远……   他到东华门也没两月,怎又换岗了?把在东华门当差的事都想了一遍,想到赵魁和五皇子见到他,常会停下与他说几句话,难道这有什么不妥?   皇子找他说话,他还能拒绝不成?   还是另有缘故?   还是说外班侍卫都要各个宫门,内宫外宫间都轮换一遍?   问一旁当值的三个侍卫:“你们换过岗吗?”   那三人摇头,“没有,我们一直在右顺门。”   顾少晏傻了。   下回难道他要换到左顺门?再顺着左顺门出去,去守西华门?   下了值,一脑子桨糊回了家。   想起花宴上季安澜露的那一手作画新法,又是骄傲又是感伤。   看着书房纸篓里让阿年阿吉找来的各色枯枝,寻了一两丛,沾了墨汁就往画纸上拍,也学着画了一幅雪夜归人图,只是越看越不满意。   团了团扔掉。又换了一张。   这回夜归的女子面朝向自己。弯弯的柳眉,大大的杏核眼,小小的琼鼻樱桃嘴……   伞下的女子面容越来越清晰,清晰得吓了顾少晏一跳。   作贼般又把画撕了,懊恼地扔了枯枝,跳上床,蒙上被子。   眼睛死死闭着,脑中的那人,却依旧在眼前跳来跳去,跳得他不得安宁。 第100章 知他心意   “公子。”   次日一早,阿年在门外轻唤。   屋内却没有动静。   “公子?”声音又大了些。   还是没动静。   “公……”呯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门扉上。   外头猫着腰听屋里动静的阿年,着实被吓了一跳。   待缓过神,才又出声:“公子,陆世子来了。”   顾少晏带点起床气,睁开眼睛,天蒙蒙亮才把在他脑海里跑了一夜的人赶走,将将才眯眼睡了一会。   不等他下榻,陆显已推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睡在书房了?”放着大屋不睡,睡书房?什么毛病。   见书房桌案上,摊着画纸,凑近去看,只见上面摆了好几丛枯枝,还有一幅未完成的枯枝抽象画。   笑了起来,“这几日听说京中传遍,都在学季姑娘这新的画技,另有喷墨,吹墨,掌画,拍草叶鲜花的,画法新奇百怪。”   这枯枝作画确实有趣,他也学着画了几幅,只是没有季姑娘那种意境。   说完想到那人与自己无缘,有些怅然若失。   低头看到纸篓里还扔了好几团废弃的画,弯了腰就要拾起来看。   还不等他摸到,顾少晏披散着头皮,内裳都来不及拢好,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按住他:“有甚好看的。”   陆显笑了起来,“你还怕我笑话?”   不再坚持。   不一会顾少晏就由阿吉阿年伺候着净了面,换了衣裳。   “你怎么过来了?”   “有几日没见到你了。正好来与你辞行。”   “辞行?”   陆显点头,“是。过两日我就要去边关从军了。”   “去边关从军?怎这么突然?不是说待大婚后再去吗?”   “原先是这样打算。但婚期定在明年九月,我便想着不如去军中挣一二军功,大婚   时身上也有一二品阶,比白身好。且过后若能在京中谋一二差事,也可近便照顾家中。”   顾少晏点头,觉得这般打算挺好。   想到自己换了两次岗,还看不清前路,不觉一阵愁怅。   陆显见他沉默,安慰道:“你也莫忧心,你正经通过武举得的差事,如今又在侍卫亲军中,将来前途少不了。我听陆大人的意思,皇上并未针对打压勋贵,反而为了安抚,会大举重用。”   “若是如此,自然是好。”   “如今我与陆家联姻,陆大人虽非岳丈,但也不差什么。倒是能说上一二句话,要不要我帮你递一两句话?”   顾少晏冲他笑着摇头,“若一任过后,再无寸进,到时自有求上你的时候。”   “也好。你是我们几个率先走上这条路,只盼将来咱们几个同气连枝,祸福同享。”   顾少晏点头,又道:“如今你既要去边关从军,我先前收了几件得意的兵器,你坐着,我去挑一件送你。”   陆显高兴地直点头,“好好,我等着!”   陆显坐着无聊,打量起他的书房,再看书房内还设了一张矮榻,想他昨晚还宿在这里,桌案上又有摊开的书册,想来自他当差后,很是勤勉。   先前外头都传少晏和他们几个不学无术,只知吃喝享乐,他们也懒得解释。有时候别人看在眼里的事实并不一定是事实。   他们几个身上或多或少都身负振兴家族兴亡之重任,不可能真的只知吃喝享乐,置家族荣辱不顾。   坐着无聊,目光又看向顾少晏不让他动的废纸篓。   笑了起来。倒要看看是有多不堪,才不让他看。   那纸篓里,堆了半篓的废纸,也不知是怎样的不如人意,不让他看,他偏要看。   陆显蹲了下去,捡起纸篓中揉成一团团的废纸,摊开来看。   开始还笑着,等看到一张熟悉的,神似的面孔跃然纸上,忽地愣住。   这……这不是季姑娘?   少晏喜欢季姑娘?!   可他为什么要把她推给自己?   陆显愣愣地起身,把那画纸摊在案上细细打量,这,难道不是季大姑娘?并无所指?   可这眉眼,分明就是季姑娘!   顾少晏从自己的私库里挑了一件兵器,收在匣子里,亲自捧了来,准备送给陆显。   到了书房,看到陆显正对着一张废画发呆,那画上分明是昨晚搅了他一夜的人。   两只脚定住。   陆显见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可是喜欢她?”   顾少晏目光沉沉走了过去,把那昨日扔掉的画纸,小心地摊平,又把那褶皱一一抻平。   “是,我似乎喜欢上了她。”   陆显见他抻着画纸,那小心翼翼地样子,似乎在对待一件了不得的珍宝。   “何时?”   “在你有心与她相看之前。”   “为何?”为何喜欢还把人推给他。   “她对我无意。”   “不会。”陆显目光也落到画纸上,纸上那人的面容渐渐与季安澜重合,“她既愿意考虑我,你又岂知她无心于你?”   顾少晏不打算解释,错过就是错过。如今再如何说,已经没有意义。   把那画纸小心翼翼卷了起来,也不扔了,小心放到一旁的画缸里。   陆显目光跟随,还想再问,顾少晏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这是我收来的一柄软剑,你缠在腰上,不显山露水,于危险时,亦可做防身之用。”   陆显目光从画缸上收回。   看向匣子里的软剑,薄如蝉翼,柔软如绢,寒白的光泽若不细看,还以为是缎做的缁带。   “好剑!”   好兄弟,临走还送他这样的好东西。陆显目光感激。   瞥一眼那画缸,张了张口,顾少晏却已朝他伸手,“多少给点。”   “什么?”   “你知道的,我母亲留的嫁妆,我多用来收这些兵器了,多少施舍点吧,不然我心疼。”   陆显见他就差学西子捧心叫肉疼了,嗔怪地拍掉他的手,“少来。你国公府三公子,会缺银子?”   “缺啊。”   “缺也不给。给了我就是我的,别想要回去。剑在我在,剑亡我亡。”   “别胡说。”   两兄弟好友说说笑笑,谁也没再提画缸里的那张画。   顾少晏本想送他出门,再约上费益等人出来喝几杯,与他贱行。   “我另有要事,明日中午再叫上你们几个,有你们出血的时候。”   顾少晏笑着看他打马离开。   陆显却打马去了平凉侯府。“麻烦帮我通禀一声,我想见见你家大姑娘。” 第101章 是何用意   季府花园里,季安澜领着陆显慢悠悠逛着。   几个丫环不远不近跟在身后。   “还没恭喜你,听说你的婚期已定?”   “是,定在来年九月。”   “恭喜。再有一年多,陆世子就能抱得美人归了。”   陆显不知如何回应,最后只道:“多谢。”   季安澜却笑着,“那位邹姑娘前些天我还见过,跟在陆夫人身边,乖巧文静,擅书擅对,你有福气。”   养在兵部尚书陆烺大人名下,却像是文官家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温婉贞静。   陆显瞥她一眼,目光又飞快移开。“季姑娘你将来会更有福气。”   季安澜笑着道谢,“借你吉言。”   两人又沉默下来,往前走了一段。   陆显才开口:“季姑娘,我不日就要去边关从军了……”   季安澜有些错愕,一个要袭爵的侯府世子,去边关从军?这要是有个万一……   见她目光担忧,陆显心里感激。   笑笑,“咱们这样的勋贵,以武起家,不管如何,家中子弟总要有一二承继祖上这条路,不然,不出几代就要没落了。”   武将转文官,并非那么容易。   季安澜点头表示明白。就像她们平凉侯府,若祖父荣退后,家中无人走武途,大门上的牌匾也不知能挂几代。   “那我祝陆世子平安顺遂,心愿得享。”   陆显见她大方祝福,并无介蒂的样子,心里一阵轻松,又有些说不上的滋味。   想起今日来意,站定,向着她,“季姑娘,我知你样貌人品样样俱佳,千家万家求,但我,但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的好友少晏。”   “顾少晏?曹国公府三公子?”季安澜有些错愕。   “是。他真的很好,洁身自好,心有成算,身有担当,是个极好的婚配人选。并不是外人说的那样。”   季安澜笑笑,“外人说的那样?哪样?吃喝玩乐?喜欢逛花楼?”   “那都是别人瞎说的。我们几个是喜欢去花楼,但并没有叫姑娘伺候。我们就是去喝酒聊天,听曲赏舞,仅此罢了。”   陆显红着脸解释。   想到他们几人中最有上进心的顾少晏如今还没着落,又知他心意,陆显自然想为他争一争。   临走想着如何帮衬一把。   “是,我知道,外人不过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我若打算与一人成秦晋之好,自然会多方打听。”   陆显听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心里带点希翼。   “只是……只是我与顾三公子无缘。”   “怎会!”   陆显心急出声。“你与他既都未说定亲事,彼此又门当户对,为何不试着接触一番?接触后你自会知他的好。”   “是,他很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怎会不合适!”   季安澜后来已让大壮查清,养在他私宅的那名花娘已搬了出去,或许是自己误会他了。   但心里不是没有介蒂。而且如今自己有更好的选择。   “婚姻之事,自是讲求你情我愿,顾三公子会有与之匹配的佳偶。”   话己至此,陆显心知再说无益。心里一阵失望。   他真的觉得她和少晏极般配。无论是门第家世,还是两人品性,都极合适。二人都是大方爽利之人,过日子一定会如意顺遂的。   暗暗叹气,带着无尽遗憾离开。   季安澜目送他走远,也感佩他们的友情。都快离京   赶赴边关了,还操心好友的婚事。   人生有几个这样的知交好友,足矣。   又过两日,顾少晏送陆显赴边关从军。再回到岗位上,整个人变得沉稳坚毅。虽进侍卫中时间不长,但身上光芒已遮掩不住,于一众侍卫中,已有领头上位之势。   传到皇上耳朵里,很是满意。   没再换他的岗,只让人暗中留意。   而季安澜,没等来平阳王妃上门说亲,心里倒也并不着急,因平阳王妃时不时仍请她过门叙话,赵魁来见她的次数也变得频繁。   时不时还送各种小物件,哄她开心。   倒是刘氏和季明堂觉得这么不清不楚的,不像回事。便想着多相几家,好逼一逼平阳王府。   平阳王妃听说季侯府给季姑娘又相看起别家来,不是不着急。   想到让沈嬷嬷打听来的事,想到蓝玉瑛还敢惦记她孙儿,很是不高兴。   便召见了她的祖母和母亲。   蓝家老夫人是蓝氏的母亲,按道理论起来,还是平阳王妃的亲家,只不过蓝氏改嫁到平凉侯府后,两家就不怎么来往了。   蓝家想上门都没机会。   这会得知平阳王妃召见,自是喜出望外,紧赶着就上了门。   蓝家自蓝氏祖父升礼部尚书不成,又遭子孙所累,无奈致仕后,蓝家就没什么人在朝了。   这么多年多亏有蓝氏照应,不然在京城都呆不下去。   婆媳二人诚惶诚恐进了王府,给平阳王妃施了礼,都不敢抬头,大声喘气。   平阳王妃目光略过她们,只觉一阵快意。   也不知当初是如何鬼迷心窍,替儿子说了这样一户门第。   想到如今还用得着她们,便笑着说道:“你我两家本是亲家,虽然魁儿母亲不在王府了,但魁儿还是你蓝家的外孙,咱们两家那是正经亲戚。”   蓝母惶恐感激地点头,“是是,魁儿是民妇外孙,民妇也是时常惦记的。”   心里又忍不住怪起女儿蓝氏。   要是她肯好好在王府守寡,王府见她节烈,怎会不帮衬家中男子走仕途?   将来魁儿承了爵,蓝家三代都能借到光。   平阳王妃细声细语与她们寒暄几句,让蓝老太太以为平阳王妃还拿她当亲家,受宠若惊,面上的怯意都去了几分。   平阳王妃又看向一旁的蓝大太太,“听说你长女自小养在季侯府?跟着季家姑娘上学堂,也学了好些本事,不知可说了亲?”   蓝大太太没想到平阳王妃竟是问到她头上来。   又惊又喜,“承蒙王妃记得,她姑母怜她,自小把她接了去,和季府的姑娘养在一处,也学了几分本事。如今她姑母正为她相看,只是还未定下。”   心里转了几个遍,不知王妃提她女儿做甚。   难道想为她女儿做媒?   想到平阳王府还有一个她们蓝家的外孙在,莫不是要说给赵魁?方才王妃说两家还是亲家?   难道想两家再次联姻?   蓝大太太眼睛亮了起来。   不不不,赵魁身份贵重,她不敢想。难道是说给平阳王府其他适龄的公子?   喜得直搓手。无论哪一位都可以。她不挑!   只要两家能联姻,让她做什么都行! 第102章 妥协与设计   蓝氏并不知平阳王妃与自己娘家的计划。等蓝母上门,事情几乎已经说定。   大吃一惊。   “把玉瑛嫁去临安王府?嫁给赵鸬?”   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玉瑛心仪魁儿,她是知道的。就是因为知道,故而并不同意。   所以才想把她嫁给赵鸬。但自从得知平阳王妃想让赵魁定季安澜后,她便打算用玉瑛帮着稳住魁儿。   蓝母没看到她脸色变化,只喜得点头。   蓝家大嫂更是喜不自胜。“再没有这样好的事!”   以她们蓝家如今的身份地位,如何能攀得上临安王府。   多亏平阳王妃还念着亲戚之情,愿意帮着说项。   “临安王府那边也同意?年氏也同意?”蓝氏惊疑着看着母亲和大嫂,莫非她二人听错了?   年氏心高,原先可是看中季安澜的。能看中蓝家?看中玉瑛?   按她原先的计划,是打算舍一些利益给年氏,慢慢打动她,促成玉瑛和赵鸬的。   只是一时被赵魁的婚事拖住了脚步。   “怎么不同意。咱们玉瑛又不差,从小养在你身边,和侯府的姑娘们一起进学,和她们也是没差的。走出去,谁不说她是侯府出来的。”   蓝大太太对自家女儿有种诡异的自信。   觉得自家女儿嫁皇子都行。年氏怎会看不上她。   蓝母倒还有些自觉,“是平阳王妃还念着咱们,愿意帮着说合。那年氏就这一个儿子,若得了平阳王的助力,将来什么事做不成?”   平阳王做过宗令,如今在赵室宗亲中,说话也很有份量。   年氏自然想要这份助力。   如今赵鸬虽得世子宠爱,可他又不是嫡子。若得平阳王府高看,临安王也会高看这个孙子一眼。   再者蓝家靠不上,不是还有平凉侯府吗。   玉瑛的姑母可是将来的侯夫人。年氏自然也会盘算。   她们以为不成,没想到那边回话,说年氏愿意,还说过几日两家见一面。   蓝母开始劝起蓝氏:“我知你看不上前头留下的那对子女,不想她嫁给魁儿,可你得罪了魁儿,得罪了平阳王妃,将来能得什么好?”   蓝氏心知娘家被这泼天富贵迷了眼,这是来劝她放弃干涉赵魁的婚事了。   也不知被平阳王妃许了多少好处。   只觉一阵气堵。   “母亲只知不让我得罪王妃和魁儿,可知若季安澜嫁给赵魁,我们母子将来还有什么好!”   “你不能这么想。”   蓝母想到王妃说会帮着举荐几个孙儿入仕,就想力劝蓝氏不要干涉赵魁和季安澜的婚事。   再有女儿帮衬,她能比得过平阳王府?   能让她几个侄儿入仕?   “你顺了魁儿的意。他能不知感恩?畜生都知道反哺,何况魁儿。你生他养他,将来他能不思回报?”   “是啊,将来妹妹几个侄儿都入仕当了官,家里门楣显耀,对妹妹和两个外甥也有大大好处。”   见蓝氏听不进去,蓝母苦口婆心又劝:“你以为你放出的那些个消息,能拦得住王妃和赵魁?”   “就是。妹妹,不是嫂子说难听话,你如今一做不了王府的主,二决定不了侯府嫡女的婚事,你再拧着,能得什么好?到时还不是两边得罪人。”   “嫂子以为得了门好亲,就不用巴结我了?”   蓝氏眯着眼睛怒向蓝大太太。   蓝大太太想着还用得着这个姑子,只好闭了嘴。   “你嫂子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怎不替我想想?”   “我能不替玉瑛着想?她的婚事我早就说过会细细寻一门好亲,只你们上窜下跳。原本我是打算把玉瑛说给魁儿的。”   婆媳二人听得愣住。   “真的?”蓝大太太惊喜得眼珠子都瞪圆了。   蓝母却反应过来,瞪了儿媳一眼。   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怎越来越不成个样子?   玉瑛能嫁给外孙,她当然高兴。可她也知不太可能。平阳王妃不会赞成这门婚事。   若蓝家还是原来的蓝家,倒有一二分可能。   也就大儿媳看不清现状,觉得玉瑛还能嫁皇子。   “你有这个心,为娘心里高兴。但我也知不可能。玉瑛如今能嫁到临平王府,我和你父亲就知足了。”   蓝大太太也回神,“是啊妹妹,赵魁虽好,但我也不敢肖想。如今王妃既然愿意照抚咱们,咱们也应知   恩感恩。无论如何,你得替家中侄儿们想一想。”   “是啊女儿,世子之前使了多少力,你那几个侄子还不是走不成仕途?”   “母亲是怪世子不使力?”   “为娘并不没这么想。是王府能力更强些。王妃肯帮衬,对咱家来说已是天大的好事。家中若能恢复往日荣光,咱们走出去身板都能挺直几分。”   如今各种宴请,谁还能想到蓝家?   好说歹说,软话加威胁,那意思就是若蓝氏再阻拦使坏,自家失了种种好处,蓝氏也不必再回娘家了。   蓝家众人看得清,蓝氏到底是嫁出去了,借的力有限,别人有不如自家有。   家中男子若能入仕,将来自然能光耀门楣。   蓝氏吃了一肚子气,都没送她们出门。   蓝玉瑛得知消息大惊失色,她不想嫁给赵鸬!   她日夜都盼着能嫁给表哥!做的都是和表哥同枕鸳鸯被的美梦。   “姑母,你帮帮我!”   蓝氏也不想妥协,和蓝玉瑛一合计,想到一好计。   “姑娘,怎么这都下晌了,平阳王妃还让你出门?”   锦瑟抬头望天,这日头都快下去了,往常平阳王妃不会这时候传唤姑娘。   “传话的人说王妃在王爷那里受了气,心情不太好,估计是想让姑娘开解一二。”   贺嬷嬷倒没怀疑为何这时请姑娘,只让人帮姑娘准备外出物事。   季安澜也没多想,收拾了一番,就出了门。   暗中盯梢的人见她出门,忙回禀蓝氏。蓝氏便把人来吩咐了一番,蓝玉瑛得知后也悄悄出了门。   很快季安澜就带着美莹、美丽到了会宾楼。   刚在门口下了马车。“是季大姑娘吗?”   小二见主仆三人点头,忙把她们三人往楼上雅间迎,“平阳王妃定的是就是这间。”   美莹往他手里塞了一角银子,“多谢你引路,先给我们姑娘上壶茶,饭菜一会再点。莫让人来打扰。”   “是。”小二高兴地揣了银子,下楼去准备。   不一会就端了茶水点心上来,又叮嘱外头的伙计不要让人打扰。   “往常王妃不是邀小姐去戏苑吗,今日怎么到这酒楼来了?”   “传话的人说平阳王妃心情不好,估计是不喜戏苑吵闹吧。”   “这酒楼难道更安静?”   “不比戏苑安静?这到底是雅间。”   季安澜笑看两个丫环斗嘴,“去吧,你们也到外头点些自己喜欢吃的,一会再上来伺候。”   “是。”想着姑娘在雅间也出不了什么事,两个丫环便关了门出去了。   结果人才走,雅间的墙就被人推开了。   两间雅间竟还是通的?   季安澜惊得扭头去看,“怎么是你?” 第103章 未遂   赵鸬忽然得知自己要定下养在季侯府的蓝家之女,心里多少有些不愿。   蓝玉瑛对他无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但生母年氏已经收了平阳王妃诸多好处,压着他不得不低头。   今日收到蓝玉瑛相邀,故而到会宾楼来见之一见。没想隔壁却来了季大姑娘。   这就有趣了。   朝一脸惊愕的季安澜笑道:“季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季安澜缓了缓神,看他,又看向被他推开的隔扇,“这竟是通的!”   “可不是。看来属实是缘份。季姑娘这是头一次到会宾楼来?”   “倒也不是。”   赵鸬微笑着走近,“会宾楼有几间雅间是相通的,备着人多时,好打开,共处一室也热闹些。”   季安澜点头,这倒是极好的主意。   只是用了这隔扇,隔音效果就不佳了。若不知内里的人,说了一些私密话岂不要被隔壁听见了?   “谁还上酒楼说那杀头的话不成。”赵鸬笑了起来。   除此之外的私密话被人听去又何伤大雅。没甚要紧。此外定雅间时,伙计也会说明情况。   季安澜不置可否。   平阳王妃定这样的一个雅间,难道是不知?还是有何目的?   “这雅间是平阳王妃定的,不知四公子能否让一让?”   “平阳王妃定下的?”   赵鸬有些奇怪,平阳王妃要定雅间,酒楼伙计还能不把这内里情况说与她听?   那蓝玉瑛又特特约了他在隔壁?   赵鸬经历过的尔虞我诈,后宅阴私自然比季安澜多多了,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个中关窍。   好玩,越来越有趣了。   “那倒是不能让了。”   季安澜眉头一皱,“那我另要一间。”   赵鸬拉住她,“平阳王妃是我王伯母,一家人。等她来了,正好亲近亲近。听说我的婚事,还是她举荐的,正好当面谢一谢。”   季安澜挣脱开他,想着他既是不让,那她便避到外头,等平阳王妃来了,再另斟酌。   结果,还不等她举步,就感到一阵眩晕。   一股奇怪的香味灌入。   让季安澜脚步有些游离,忙咬了咬舌头,又用手去抓桌子,极力想稳住身形。   赵鸬也已吸入异香,用手撑着额头,眯缝着眼睛往身上一扫,看到腰间挂的香囊,一把扯下,放到鼻下嗅了嗅,结果,头越发昏了。   “是谁,敢算计小爷!”恨恨地扔了那香囊。   还不等他环顾雅间看是否另有熏香。已经晚了。   一股奇怪的感觉袭卷全身。又热又痒又酥麻,象一群蚂蚁啃咬。   再看季安澜,明显受他所累。此时已身形不稳,下意识伸手去扶。   “你别靠过来。”   季安澜已经知道中招。一边避着赵鸬的接近,一边朝外扬声,想叫两个丫环。   只是美莹、美丽已被人绊住。   季安澜叫了两声,声音越发无力,腿软得也站不住。   见她要倒,赵鸬奋力起身,想拉住她,一人要躲一个要扶,两人齐齐歪倒在桌上,桌面被扯,上面的杯盏哗啦啦开始往下掉。   季安澜捞着一茶壶想掷向赵鸬,结果没砸到。   “你别靠过来。”   “我也不想。”可脚却偏偏要往她那边去,他控制不住自己。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蓝玉瑛推开门,一脸的惊诧。   “四公子,你才与我说,要请人到我家下定,为何又约了安澜表妹!你若心仪她,不该向我示好。”   一副赵鸬是负心汉的样子。   赵鸬目光迷离地盯向她,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先是上门送礼,又是邀自己到酒楼商谈婚事,结果却在这等着算计自己。   他赵鸬虽爱美色,也不是什么货色都收的。   拔下发簪狠狠往大腿上一捅,生起几分气力,大步窜到门口,扯住蓝玉瑛的胳膊就往屋里拉。   见蓝玉瑛抱住门框,就要大声嚷嚷,急得又想上前捂她的嘴。   可着了闷香,力气终有不逮。见她就要开口嚷嚷,大急。   “来……”   没等蓝玉瑛叫唤,门外窜过一个身影,手刀大力砍在她的脖颈,蓝玉瑛一下子晕软到地上。   “顾少晏?”赵鸬大大松了口气,软顿在地。   季安澜也抬头看去,也是重重松了口气,舌根松了松,就要歪到地上。   顾少晏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季姑娘,你怎样了?”   一脸焦急地打量她,一边心慌地安抚,“别咬,莫把舌头咬坏了。没事了,没事了。”   一阵后怕。   赵鸬见危机解除,趴着半边身子,伸着一只手就要去关门。   结果那门又被人从外头大力撞开。   顾少晏大吃一惊,扶住季安澜的手不知如何安放。   “你们,你们这是?四公子和大姐为什么在一起!”   见来人是季知柳,顾少晏和赵鸬齐齐松了口气,“你先把门关上。”   季知柳慌忙照做。又蹲下身去扶赵鸬。   她心悦赵鸬,听说他要定下蓝玉瑛,心急如焚。见蓝玉瑛鬼鬼祟祟出门,忙尾随而来。   还不待季知柳相问,顾少晏耳尖,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王爷,请这边走。后边第二间就是王妃定的雅间。”   “是平阳王!”   知柳点头,“我进来时,看到平阳王也正下马车。”   顾少晏顾不得许多,拉拽赵鸬就进了隔壁的雅间,又极快地把蓝玉瑛也拖了过去,又快速把隔断拉上。   担忧地看了季安澜一眼,吩咐知柳:“你照顾好你大姐!”   知柳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这会又乱又慌,还不知出了何事。   心知蓝玉瑛定没憋什么好屁,好在她跟了来。听脚步声近,又见大姐姐   正极力维持体面,忙窜过去把大姐的头按在怀里。   房门推开,平阳王看到屋里的两名女子,愣了愣。   “你们是?”   知柳也一脸惊讶,“平阳王?王妃约了我大姐,难道还约了王爷吗?”   平阳王一愣,看向被她抱住的季安澜。“是季大姑娘?”   王妃约了季大姑娘?那怎还约他?是要谈两家婚事?   “季大姑娘这是?”   “我大姐突发头疾,不好与王爷见礼,万望见谅。”   平阳王也没计较,“王妃还没来?”   “没呢。不知是不是下人传错话了。”   平阳王点头,叫人去探情况。   原是听到王妃约他去会宾楼,还纳闷。但这些日子,他驳了王妃诸多请求,心里也有愧,也没多想就来了。   结果这怎么还约了别家女子?   “若见着王妃,只说本王来过了。”不待知柳回话,转身走了。   等人走了,季安澜已是额头冒细汗。但离了闷香,这会也清醒了几分。   “多谢二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跟着蓝玉瑛来的。”   见隔壁门被推开,忙扭头去看,见赵鸬一脸痛苦地歪在那里,心急地跑过去,“四公子,你怎样了?” 第104章 事了   顾少晏一颗心只挂在季安澜身上,无瑕他顾。   “季姑娘,你还好吧?”   “多谢顾公子解围。”季安澜晃了晃尚有些昏沉的脑袋,真挚道谢。   “你没事就好。”顾少晏心里一阵庆幸。   刚才在街边见着她的身影,为了多见一眼,没有打马离开。好在留下了。不然不知她会出怎样险的状况。   “我送你去医馆看看吧。”   说着就要扶她离开,知柳这会乱了分寸,“顾公子,大姐,赵四公子怎么办?瞧他难受得很,也帮他寻个大夫来吧!”   “他中了情香,非大夫能救。”顾少晏拒绝。   “啊?”知柳一阵错愕,“那我大姐?”   “你大姐与他情况不同。”   顾少晏目光冷厉看向躺在地上无知无觉的蓝玉瑛,恨不得劈了她。   “倒也不是不能救,那地上不是还有一人。”   转身对赵鸬道:“她既算计于你,你该知道如何做。我会让人在楼梯入口守着,不使外人上来。”   赵鸬这会已经不能思考,只知点头应和。   顾少晏也没管他,到下面找着美莹、美丽,让她二人扶着季安澜,自己也随她主仆三人出了酒楼。   雅间内,知柳见赵鸬就要朝地上的蓝玉瑛扑去,急忙拦住。   到这会,她已是看明白了。   定是蓝玉瑛算计四公子和大姐。蓝玉瑛这是还想着嫁给她表哥赵魁呢。   她和大姐因何生隙,她不管,但算计了四公子,还让她捡着便宜,没这好事。   “四公子,我来帮你……”   那边季安澜没有回府,去了青竹巷的私宅。   顾少晏帮着叫来大夫,看过后,吃了丸药,也就好了。   美莹、美丽二人惊出一身冷汗,如蒙大赦,“那蓝玉瑛真真是贱皮子,白眼狼!住着咱们侯府,吃着用着都是咱们家的,却跑来算计咱们姑娘!必不能让她好过了!”   恨不得跑回去把她打杀一顿。   季安澜也有些后怕,知平阳王是个固执好面之人,若真让他误会,她和赵魁也没了可能。   蓝玉瑛这招若是成了,一箭数雕。   也不想叫蓝玉瑛好过。   叫来大壮,“你去查一查,蓝家有什么庄子铺子,在京产业都是哪些。查实来报我。”   “是。”   “另外,你帮我给窦邑递个消息,让他帮着留意吏部是否要起用蓝家人。若有,让他帮忙看是否能拖上一拖。”   “姑娘是想?”   “蓝家这些年无人在朝,如今靠着蓝玉瑛的婚事,倒得了许多好处,若她不算计我,我是不管的。但如今我不想便宜了蓝家。”   蓝氏父亲当年是有官职在身的,但受两个弟弟连累,父亲的尚书之位没了,连他的官职也被撸了。   如今想起复,年纪也大了。   只能寄希望在蓝氏兄弟侄子这一辈。   倒有听说一两个过了举子试。无进士在身,又想在京谋官并不容易。如今平阳王妃肯帮他们,自然是紧紧巴结。   蓝家想要好处,蓝玉瑛的想法就不重要了。   但她不甘要争扎,也不该来算计自己。季安澜不是那种挨了打不报复回去的人。   大壮得了她的吩咐,转身就出去了。   门外顾少晏静静地听着她吩咐。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涌上一股无力之感。   她被窦邑退婚,如今还愿意请托窦邑,怕是也无人可托。   自己也想帮她。   若他也能成为她的依靠,是不是她会多看自己一眼?   自己在她心里眼里也会变得不一样?   窦邑之父如今在吏部,任吏部左侍郎,几乎可以说是下一任吏部尚书的接任人选。地位仅次于吏部尚书。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如今管着文官们的升降、调动、考课等事宜,蓝家若有人想入仕,必会落到窦邑之父手里。   只要拖上一拖,待查上一二不妥之处,自然就授不了官。   如果季姑娘求托到他这里,他能帮到她什么呢?   他有什么人手可用呢?   顾少晏头一次正视这个问题。   “顾公子,我们姑娘叫你。”   顾少宴回神,朝美丽拱了拱手,举步入内。   “季姑娘,可好些了?”   季安澜倚在床上,看着站在外室幔帐处的他,浅浅笑了笑,“今日多亏了你,不知如何表达我的感激之心。”   季安澜看向他,又想起陆显特特来找自己,说了他这位好友的诸多可婚配之处,笑得温和。   如今再看他,的确比之前瞧着坚毅伟岸了不少。   身上有股勋贵子弟的矜持和贵气。   勋贵家子弟似乎没几个长得难看的,毕竟婚配时都是优中择优,顾少晏这样貌在京中一众勋贵中也是翘楚。   “季姑娘不必挂怀,晏不过是路见不平。”   顾少晏不敢看她,他知道她在看他。   不知自己是不是也中了情香,身上一阵躁热。   不敢再多呆,“我还留了人手在会宾楼,这就去看看。”   没敢等她回应,转身就走了。耳朵热得烫人。她在看他!   人走后,季安澜吩咐美莹:“你派人也跟着去看看,再看看二妹是否已经回府。”   美莹应声而去。   季安澜又缓了缓,才带人回了府。临走吩咐:“让人去平阳王府跟王妃也说一声。”   “是。”   等她回到府里,派去打探的人也回来了。   “姑娘,事情不对了。”美莹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季安澜听得呆住,“这……那二妹和蓝玉瑛可回府了?”   “都回了。咱要不要派人去归春院那边打探一番情况?”   季安澜点头,“暗地里悄悄留意着。”   本想大张旗鼓去讨个说法,可听了这消息,季安澜就压下声讨的念头。这会估计蓝氏吃了她的心都有。   “赵四公子说了什么?”   “赵四公子说定会给您个满意的交待。”   “那我就等着了。”   顾少晏那边把人撤走,回到青竹巷,得知季安澜已回了侯府,呆呆地站在宅子门口,许久才离去。   次日,季安澜正在院里被贺嬷嬷等人逼着休息,就听说临安王世子的贵妾年氏上门了。   竟是来给季知柳下聘的。   说要娶二姑娘季知柳给赵鸬当正妻。而原先说定的蓝家蓝玉瑛,若还想嫁赵鸬,只能当妾了。   得了这个消息,季侯府各处都没反应过来。   小刘氏和季知柳喜出望外,直道心愿得偿。   而侯夫人刘氏得知孙女能嫁到临安王府,也是高兴得很。想着自己大女儿将来有这位亲侄女帮衬,日子会好过不少。   虽当初求的是安澜,但知柳也是嫡亲侄女,刘氏长舒一口气。   当场就应下婚事。   蓝玉瑛也舒了一口气,她本就不想嫁给赵鸬,但蓝氏却甩了   她一巴掌。 第105章 可否考虑   蓝氏一巴掌把蓝玉瑛扇蒙了。   “姑母?”捂着脸不敢置信。   蠢货。蓝氏心中暗骂,做了那么多,竟还叫她败了。   这些年白跟着她了。只长脸蛋,没长脑子。   “如今你估计也回不得蓝家了,不说你祖母,就是你父亲母亲,都恨不得打死你。你坏了你父兄的仕途,他们恨不能把你吃了。”   蓝玉瑛低头,反正她也不太想回去。   若能从季侯府出嫁,她的身价还能添一层。   蓝氏见她未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只觉一阵心累。   这侄女还妄想嫁赵魁呢。出了这事,就算她想塞她过去做妾,平阳王妃也不会要她。   “你都听到年氏说什么了没有?你如今当正妻的机会没了,难道真想去当妾?”   “姑母,我不想。”   “你不想!你以为除了赵鸬你还能嫁给旁人!”   “赵鸬并未动我。”   蠢货。“赵鸬动了你,你尚有机会。偏他不动你!还让人那样把你抬回来,你以为你还能再嫁给别人!”   蓝玉瑛低头暗恨。   赵鸬竟大咧咧众目睽睽之下把她送了回来。还脱她外裳,只裹了酒楼的桌布!   赵鸬,她要撕了他!   侯府一小院。季知柳看着匣子里的赤金红宝头面,喜得说话都发飘。   “姨娘,年夫人说这是当年她嫁过去,世子送给她的礼物。是她最珍爱之物。”   如今却送给她,看来年氏对她很满意。   “是啊,没想到我儿因祸得福。如今年夫人亲自来下定不说,还特特说聘金彩礼会多一层。姨娘这心里不知多高兴。”   知柳动了动有些酸软的身子,想着昨日的情景,低头笑得甜蜜。   她不过一个庶女,能攀上王府,已是极好的婚事。   再无所求。   “想来定是赵四公子看在你昨晚挺身相救的份上,特特把彩礼又加了一层。”   小刘氏抚着匣子里的首饰,眉眼都是笑,“我的儿,如今赵四公子念你的恩记你的情,将来你日子差不了!”   嫁过去,嫡母又是亲亲姑母,再放心不过。   “将来你弟弟靠着你,前途也有望了。”   她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唯二放心不下的就是一双儿女了。   “姨娘放心,等我嫁过去,定会好好过日子,夫妻恩爱,劝他上进,将来让他提携弟弟。”   “好好好,姨娘和你弟弟将来就指着你了。”   小刘氏虽说嫁给自己表哥,有娘家姑母护着,在正妻手底下过日子,没受太多搓磨,但谁不想做正妻呢。   女儿能嫁给别人做正妻,还是嫁到王府,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赵鸬是庶子又怎样,他喜好美色又怎样,妻是妻,妾是妾,一般正经人家都不会乱了规矩,更何况王府。   “姨娘,我看母亲那边应该是想让蓝玉瑛嫁过去的。”知柳有些担心。   “呸,她说嫁就嫁啊。就算她想让蓝玉瑛嫁去当妾,蓝玉瑛自己愿意吗!那可是心比天高的。你看着吧,她不仅不愿意,还得折腾出别的来。”   到最后,只怕什么都落不着。   她就等着看。   知柳听她姨娘这么分析,稍稍放心。她可不想有蓝玉瑛这样的妾。   “那大姐那边?”   “你和你大姐比不了,她是侯府嫡长女,就算蓝氏想使坏,你祖母和你父亲,还有临安王府那边都会帮忙压着。”   关乎两家脸面,这不是闹着玩的。   “这回等于是你大姐给你做了顺水人情,她当时要是让你跟着走,你也落不到这好姻缘。”   “大姐知我对四公子的心意。”   “所以她成全了你。”   小刘氏想了想,说道:“我先前看不上你大姐和你四弟。但如今瞧着,今后咱们侯府,没准还要指望他们光耀门楣。你交好她,将来关键时候还能借借力。”   女人在婆家受了气,就盼着娘家能出手相护,将来知柳没准还有指望那对姐弟的时候。   “你大姐的婚事差不了,她又有银钱傍身,将来日子不会比别人差。”   别人不知道季安澜的母亲当年带来多少嫁妆,她养在侯夫人身边,这事一清二楚。   如今那些嫁妆和绝户财都留给安澜了,她躺着吃都吃不完。   “嗯,我听姨娘的。”   季安澜得了消息,算是出了半口气。   赵鸬说给她一个交待,先前这利息就很不错。   蓝玉瑛做不成赵鸬之妻,年氏就算得平阳王妃许的诸多好处,也只愿让她当妾。   依她对蓝玉瑛的了解,她不可能会给赵鸬当妾。   当妻她都不愿。   “帮我跟四公子说,感谢他愿意对我二妹妹负责,我敬他是个男人。”   交给大壮一张纸,“这上面是蓝家在京城的产业,你让四公子看着办。”   “是。”大壮小心收进怀里。   贺嬷嬷等人都很解气,“这回蓝家算是偷家不成蚀把米,家中男子入仕不成,连产业都要丢了。没权没钱,只怕要靠蓝氏贴补了。”   “蓝氏这些年补贴不少,二房三房不是没有怨气的。到时让那两房帮忙盯着,也能少往外贴些。”   而另一边季安澜交待给窦邑的事,还不等他动作,又得了交待说不用了。   平阳王妃知道后,就已经气得让人到蓝家连敲带打了一遍。自然是什么好处也没了。   蓝家都懵了。   正等着吏部文书下来,好风风光光到衙门当差呢,结果美梦碎了。   气得杀到侯府,把蓝玉瑛打骂了一顿,害她躺了半月,都不能出门见人。   蓝家以为不过没了入仕的好处,结果不多的几处产业,也连番受到攻击,才短短数日,店里就生意寥寥,门可罗雀。   越发过得拮据起来。   而事后,顾少晏一直在关注季安澜,见未传出对她不利的消息,这才松了心。   想了几日,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这日打听到季安澜去了会仙楼,便尾随着去了。   “季姑娘。”   “怎会是你,这是下差了?”   季安澜如今对顾少晏的态度改观了不少。   “是。宴是特地打听了季姑娘在此,专门寻了来。”   “哦?顾公子是有要事与我说?”   “是。不知可否屏退左右?”   美莹、美丽怒目相向,差点跳起来骂他。   上回就是她们离开姑娘,才差点害了姑娘,如今她们恨不得眼珠子黏在姑娘身上,寸步不离,哪肯离开。   “她们都是可信之人。”   顾少宴点头,他也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定定看向她,“季姑娘,既你我未婚未娶,不知可否考虑在下?” 第106章 她很好   美莹、美丽正在一旁悠闲地喝茶,听得他这话,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很是突兀。   季安澜听得愣住。   “你……”再想不到他是要与自己说这样的话。   顾少晏眼神真挚,“我心悦季姑娘,日夜灼心,至不能寐。”   季安澜听得又是羞又是懵。   见了他几回,回回不一样。这一回竟直接说出这般惊人的话。   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初初心动,是季姑娘倚在窗口,眉目带笑,正看着游街的武进士,目光里只有安冉贤弟。可落在宴的心里眼里,就只有季姑娘。”   这番话,在他心里翻搅了无数回。   他知她看不中他,也知她正与人议亲。他告诉自己已经没有机会。   可前些天又见着了她。还是那样一种境况。   只要一想到她会陷入艰   难险境,就恨不得替了她去。她该被他藏在闺闱中,如那娇花,被他捧在手心里。   这股情愫来得莫名,也执着得莫名。   可他知道,他心里装了她。   他十几年来,心海未曾翻过波,可这一回,一想到她,就搅起巨浪,让他不得安宁。   他也知她会拒绝,但还是想试一试。   雅间里,没人说话。   美莹、美丽呆了,季安澜呆了。顾少晏捏紧两拳,静静地等待审判。   季安澜收回错愕的目光,垂头,“顾公子,你该知道我正与平阳王府赵三公子议亲吧?”   “我知。”顾少晏点头,“但对方还未下定。”   极力地想证明什么。   “宴的门第与季姑娘尚算匹配,且宴洁身自好,这些年只对季姑娘心动过。宴亦可承诺今后只专季姑娘一人。”   他不能贬低别人,但他能许她赵魁许不到的。   季安澜脑子嗡地一声,似被人定住。无法思考。   愣愣半晌,才开口:“顾公子之心,我感佩在心。但,对方虽未下定,两家却已心照不宣。”   顾少晏默了默,一颗心沉入谷底。   季安澜不知如何表达,才减轻对方的伤害。   “顾公子,你很好,但是你说这些已经晚了。”   顾少晏抬头,似乎做了什么决定,目光坚毅,“既你未定下,便不晚。”   季安澜张了张嘴。   又听他道:“季姑娘,我心系于你,不来说这番话,我仍会夜不能寐,将来没准会后悔。说了此番话,虽说不能心愿得偿,但一来想试一试,二来想安自己这颗心。”   顾少晏一手往胸口上按了按。   那里还是跳得厉害,马上就要蹦出来。   见她矜持克制,一颗心似又被人揪起,上了钝刀正一寸一寸在磨。   “季姑娘,我说了想说的,心已无憾。季姑娘也莫要因为这些话劳神,莫勉强自己。宴告辞。”   逃一般离开了那里。   雅间里安静得可怕。   美莹、美丽呆愣愣地看向门口,又看向发呆的姑娘。两人对视一眼,紧紧抿住嘴,生怕呼吸太重,搅得姑娘不能思考。   季安澜半晌才回神。   看一旁默不出声的两个丫环,笑道:“为何做这副样子?”   “怕搅乱姑娘思绪。”   二人飞快窜过来,脸上满满的八卦,“姑娘,这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那顾三公子竟能说出那样的话。   季安澜默了默。   两个丫环好像方才被人点了哑穴,这会才终于能出声,恨不得一气说个够似的,“没想到顾三公子是这样的人!”   “原先竟是我们错怪了他。”   “之前你不是骂他骂得狠?”   “你少骂了?小公子都叨叨了他好几回,只说看错了人。”   现在看来,这顾三公子似乎也挺好的。   “是啊姑娘,不若你考虑一下他?他还承诺只专姑娘一人呢!”   这多难得,哪个男人能发这样的诺!   美莹有些怀疑,“你见哪个男人婚前婚后一样的!听听就算,还当真。只要将来的姑爷不宠妾灭妻,给姑娘尊重,院里的事让姑娘做主,就谢天谢地了。”   美丽撇嘴,想反驳,但也知世间女子艰难,倒不好再好什么。   两人思及方才顾少晏的话,又是一阵感慨。   “若赵公子也能发顾四公子的诺,就再好不过了!他的家世更好。”   “你白日发梦呢。赵公子家是王府!不袭爵还罢,要是袭了爵,宗室皇家都会上赶着赐下侧妃庶妃。”   两人沉默了,齐齐看向季安澜。   季安澜叹气,“如果他早一些说这样的话,或许……”   “如今我与平阳王妃三不五时就要见一次面,外头只怕都知两家在议亲。”不好朝秦暮楚。   “既然平阳王妃那么满意姑娘,为何不早早来下定。”   倒让人生出痴念。   季安澜倒是无所谓,“这样不也挺好?若订了亲又退亲,你家姑娘顶着两次退亲的名声,还能找到什么好的人家。”   自然该多方接触了解。王府娶妻,自是要慎重再慎重。   “也是。就盼平阳王妃别涮姑娘玩就行。”   顾少晏这番话虽未有任何改变,但到底在季安澜心里起了涟漪。   次日再见到赵魁时,就忍不住想起顾少晏说只专她一人的话。   “可是今日的菜不好?”   季安澜摇头。想了想,问他,“你若袭爵,会像你祖父那样,请封侧妃庶妃吗?”   赵魁正与她夹菜,闻言顿了顿。   “皇家规矩摆在那里,我亦不能免俗。但你将是我正妻,我会敬你爱你,将来府里也都由你说了算。”   观她脸色,“是听了什么不好的话?我现在没有通房侍妾,将来我也会以你为重。”   季安澜笑着点头,“这就好。”   她不能什么都要。这样就很好了。   也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   赵魁笑着吃下,暗暗松了口气,“过几日礼部会去秦家下聘,请了许多人观礼,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是定了秦仪君给五皇子吗?”   “正是。”   季安澜想了想,“我与秦姑娘只是泛泛,秦家与我们府上也没多少交情,就不去了吧。”   “也好。”   又想起五皇子的交待,“那日花宴,秦姑娘可能对你有些误会,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季安澜点头,“秦姑娘并未对我做了什么不妥的举动。”   五皇子妃,皇上的儿媳,谁知将来会不会飞黄腾达。岂是她能置喙的。   赵魁微笑点头,“你也知我是五皇子的伴读,外人看来,我们算是绑在一条船上,将来自然是他好我好。”   祖母说的对,找一个知情识趣的女人,不只关乎内闱,也关乎家族。   季安澜,很好。 第107章 曲线救国   窦府。窦邑被父亲叫去。   “蓝家只有两人身负举人功名,授官倒是勉强够资格,只是京官不行。外任当个八品县丞还是有诸多选择。”   窦擎说完看向儿子,“你怎会关心起蓝家?他家与咱家倒无甚交情。”   窦邑也没瞒他,“不是让父亲在授官上给他们行方便,是帮忙拖上一些时日。不过现在不用了。”   窦擎点头,之前是有贵人递了话到吏部,让关照一二。不过现在似乎又把话撤了回去。   “是谁请托到你这里?”   窦邑沉吟半晌,“是安澜。”   窦擎眉头皱了皱,“为父先前是说过要照拂于她,但干涉授官选官……”   “她并未干涉。若蓝家无甚指摘,自然该怎样便怎样。若立身不正,都用不着别人举报,他们自己就授不了官。”   窦擎看他,叹气,“我听说你与县主这些日子着实有些不睦……为父也不是想掺合你们院里的事,只是你既已娶了她,该尊她敬她,在外以差事为重。莫因一些儿女私情,耽误你的前程和抱负。”   “父亲教训的是。”   窦擎叹气,“你也别睡书房了,让外人听了,像什么话。”   “是。”   见他转身出去,窦擎摇头叹息。   这儿子自小展现出惊人天赋,得他和父亲及族里重点培养,盼他兴家旺族,光耀门楣。   如今他在翰林院,差事倒是做得极好,屡次得皇上召见,皇上在自己面前都称赞过数回。   他也的确进益了,只是瞧着越发冷心冷情起来。   唉。   窦邑回到书房,见凤阳县主正观看他挂在墙上的画。   见他进来,凤阳县主回身,“你这几幅画做得比季安澜好。这雪中红梅,月下归人,还有这茫山苍鹰,不愧是状元,一出手就把季安澜那随手乱做的画比得什么都不是。”   “我这是特意模仿,倒没有她的自然质朴。”   凤阳县主咬牙。就听不得他维护她一句半句。   再看一眼墙上挂的几幅画,恨不得立时把它们撕了。   “季安澜是随性自然,但哪有夫君精心雕琢来得入目。”   窦邑并不想与她   分辩,“县主是有要事?不若等我一会回房再细说。”   凤阳县主听他肯回房,眼睛一亮。又想起来意,便不想挪步。   朝外喊了一声,“叫进来吧。”   很快,她的心腹丫环就带了两名年轻女子进来,“夫君看她们如何?这姿色可还入得了眼?”   窦邑不知她要做甚,瞥了那两人一眼,目光移动,也没有说话。   “夫君好无趣。”凤阳县主笑骂了一句。   兀自介绍起来,“这一个柔顺听话,是我的陪房。这一个身姿曼妙,还有副好嗓,是我从人牙子那里买来的,晚一点就差给花楼抢去了。”   窦邑眉头紧皱,“你领她们到我书房做甚。”   “夫君别恼啊,我这不是体恤夫君当差辛苦,准备放两个美人在书房伺候夫君笔墨嘛。”   “不需要。”   “你们男人就是口是心非。”凤阳县主一边笑,一边细瞧他。   “我也不是那善妒的,身为妻子,自该为夫君身心着想。若我不安排,难不成让夫君在外头自己寻去?”   一脸嗔怪,“到时别人如何说我。传到太后耳朵里,倒要骂我白教养了一回。”   凤阳县主连番试探,见他目光清正,并不多瞧两个精心挑选出来的美人。   正窃喜,准备再试,“如今你我已成婚数月,为人妻的本份,我还是知晓。也必是要守的……”   “随你。”   “什么?”凤阳县主愣住。   “随你。你既已安排妥当,便带着她们去安置,排了日子,便让人知会我一声。”   凤阳县主张着嘴不知该做何反应,帕子差点拧出水来。   半晌恨恨出声:“既是夫君的意思,那我这就领她们去安置!”   甩着帕子大步出了书房。   两个美人,毕恭毕敬跟在她后面。   陪房的那位,头低得不能再低。从人牙子那边买来的,却一步三回头。   被凤阳县主回头看见,狠瞪了她两眼。   回了院里,越想越气。   新婚不足半年,窦邑就想纳妾了!   休想!   又想起买来的那位方才那幅恋恋不舍的样子,恨恨地骂:“贱皮子,果然是贱皮子!”   还肖想给状元当妾,想更进一步不成!   “来人!把那贱皮子卖去娼寮,不许别人给她赎身!”   “是。那红孆如何安置?”   “把她送去浣衣,不许她进后院!”   “是。”   两个被用来试探窦邑的美人,都来不及发挥她们的使命,就又被安排了。这回的命运比之先前更加不堪。   大半夜的,儿子院中闹出的动静再小,也被人传到当家的段夫人耳朵里。   段氏对着丈夫抱怨连连,叹气连连。   “县主怎会使这样的昏招?邑儿他从来就不重女色。”   哪怕县主未传出好消息,段氏也从未想过往儿子房中塞人。县主倒心急自己安排上了。   “邑儿只怕是不喜。”   窦擎也很无奈,“你儿子成亲了,莫操太多心,且随他们去吧。”   “我如何不操心。县主这样,会把邑儿越推越远。”   “你管这许多,日子终究是他们过。”   儿子原先的性子平和,爱说爱笑,可现在时常板着一张脸,心里眼里只有差事。   窦擎有些担忧,不知是当差改变了他,还是婚姻改变了他。   另一边,季安冉也觉得眼前的人改变了不少。   看他朝自己走近,挪了挪身子,别别扭扭地打了声招呼:“顾侍卫。”   顾少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怎不叫顾大哥了?”   “这是上差时间。我们现在是同僚。”一副若有其事的样子。   一旁的侍卫跟着起哄,“就是,你们俩还是同科呢,充什么长辈。倒把我们安冉叫小了。”   “去,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顾少晏作势抬腿要踹他们。   几个侍卫捧着饭碗笑着跳开。   季安冉端着饭碗,蹲着垂头扒饭,也没再看他。   顾少宴却挨着他,细声道:“我之前跟你解释过,现在还在误会我吗?”   季安冉一边小口嚼着嘴里的饭,一边想着美莹、美丽悄悄说给他听的秘密,脸色又别扭起来。   想着他竟还对姐姐心心念念,以至夜不能寐,忽然又不想怪他了。   他应该是真心喜欢姐姐的。   应该没有坏心的吧。 第108章 另辟蹊径   顾少晏从袖里掏出竹节大小的一个玉瓶。   “这是在地窖里藏了十年的青梅酒。你帮我送给你姐姐。”   季安冉原本见这青玉竹节瓶好看得紧,正看得仔细,听得这话,蹲着就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我不帮你送。你别想害我姐姐。”   顾少晏左右环顾一下,见没人看来,松了口气。   “我是听说你姐姐好酒……”   “我姐姐才不好酒!”   “是是,是我说错话。你好歹听我说完。听说你姐姐喜欢研究各种酒,我听说你家里学堂设的酒课,她一堂不落。想必对酒颇有研究。”   “我姐姐好酒是有原因的。”   京城旺街那间醉仙楼以酒著名,多亏姐姐多方寻来各种名酒,不然如何在京立足。   不过他才不会说给别人知道。   连父亲和三叔都夸醉仙楼的酒好,他才不会告诉他们醉仙楼是姐姐的产业呢。   见这孩子不知想到什么,竟一脸得意起来,顾少晏不由失笑。   眼珠子转了转,“你可别当这是私相授受,我把你当亲弟弟,我还能害你姐?”   季安冉目光又落在他手中那玉瓶上。   还说不是私相授受。把礼物都塞到他这里来了。哼。他才不帮他送。   来晚了就是来晚了。   顾少晏伸着大长腿,蹲得与他近了些。   悄声道:“这是我一个友人家里酿的,如今生活困顿,便想靠祖上酿的这批青梅酒翻身。托我找人看能不能卖得出去。”   顿了顿,“我呢,没多的钱财帮他,听说你姐善酒,家里还有一个品酒大家,这不,就想着让你帮忙递到你姐那里帮着品鉴品鉴。”   “就只是帮忙品鉴?”   “那当然,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心思。”   哼,最好没有。   安冉心软,听他说友人生活困顿,打算靠这批酒翻身,便应了下来。   “那我拿给我姐姐看看。”   伸出去的手又顿了顿,“你身边就没几个好酒的?何苦让我姐姐帮着品。”   顾少晏早想好理由,“这是他家里酿出来给女人喝的酒,男人的舌头和女人能一样?女人的酒自然是交给女人品才最合适。”   季安冉这才接了过来,揣进怀里。   顾少晏大大松了口气。看向安冉的目光越发温和。   “哼,你别这样笑,我还没原谅你呢。”   顾少晏失笑,“好好好,任你打骂可还行?”   安冉心里舒服,仰头哼了声,起身跑了。   等下值回到府里,小心翼翼拿到季安澜面前,说了缘由,“姐姐,你快品品看,看它是否能卖上价。”   季安澜接过端详,“这青玉竹节瓶倒是件好物,光这瓶子一般人就消受不起。”   “那这酒岂不要卖出天价去?”   “那要看它值不值得。”若酒好,自然要好的瓶子装。   “售得贵,一月只怕卖不出几瓶。”安冉有些担心。   “那倒也不是。京城富贵人家多如牛毛,越是买不着越叫人趋之若鹜”   姐弟二人盯着玉瓶,待锦瑟拿了指节大小的玉杯来,倒了两小盅。   见那颜色如淡淡的琥珀色,凑到鼻尖,还有淡淡的果香。颜色明亮通透,无丝毫杂质。   “姐姐,你快喝喝看。”   季安澜拿起来浅浅抿了一口,初尝有淡淡的酸,再细品,又有一丝清甜,口感爽滑,直润入喉里心里。   “好酒。”   “我也喝喝看。”安冉迫不及待端起来送入嘴里。咂巴了两下,歪头说了两个字,“还行。”   季安澜笑了起来。   “这酒倒也难得,是藏了数年的老酒。醉仙楼也有青梅酒,比这个倒   略逊了一筹。”   季安冉眼睛一亮,“那是能卖上价?”   “能。”   看向那青玉竹节瓶,“这一瓶应该有二两,不算瓶子,卖个一两银子还是能的。”   “这么贵?”   “还好,不算太贵。”   “那顾大哥的友人岂不是能翻身了!还困什么顿,光卖酒在京城就能置上一方大宅了。我明日就告诉顾大哥去!”   季安澜揶揄地看他,“你不骂他了?”   安冉呶了呶嘴,不敢看姐姐,好像和他好,就背叛了姐姐一样。   小声道:“他向我解释过的。”   又看过来,正色道:“姐姐,他不是那种立身不正的人。”   “嗯,我知道。姐姐不干涉你与别人交往。”   “那……”   季安澜知道他要说什么,眼神制止。安冉抿了抿嘴,也不说话了。   姐姐高兴就好。他只想姐姐高兴开心。   次日午食,季安冉高兴地捧了饭碗和他顾大哥避着人蹲到一起。   “我姐姐说了,那酒是好酒,那么一小瓶就能卖一两银子呢。你的友人不用再吃着上顿苦于下顿了。”   顾少晏作惊喜状,“那就好那就好。我都怕他日子过不下去,跑来问我借银子。”   面上丝许苦恼,“银子也不是不能借,可他有一大家子呢,借了这回,下回怎么办?他能有个长久营生,再好不过。”   季安冉认同地点头,“对,不能靠借银子过活,得有营生。他家有这般酿酒的手艺,以后都不用愁如何过日子了。”   “就是,我回去就告诉他。”   “我姐姐说想买上十斤待客,不知顾大哥能不能帮忙递个话。”   顾少晏一愣,“那当然……没问题,回去我就跟他说。”   结果下衙后,跟费益这么一说,费益连连告饶。   “你饶了我吧。之前给你一斤的时候,就说这酒剩的不多了。我父亲也是别处得来的,家里全部凑给你,也没有十斤。”   “那我不管,有多少给我凑多少,青梅酒没了,就凑别的酒。”   “顾公子,顾大人!我家哪来那么多酒。不过就得了这一种,就被你们几个轮番惦记。我偷拿我父亲私藏的酒,先前还被他打了一顿。”   “那我不是赔了你父亲一幅古画?”   费益摸了摸鼻子,古画当然比酒的价值更贵。   “可我父亲那里真没别的酒了。”   “那你把余下的给我要来,下回我赔你父亲一些更烈的酒,这酒不适合你父亲。”   “那,也行吧。不过没有十斤了。”   “我再另想办法。”   行吧。也不知他要拿这酒做什么去。   好友相托,费益便又忍着屁股疼跑去父亲院里偷酒去了。 第109章 再觅他法   顾少晏拿到酒,就把季安澜约了出来。   “这是十斤青梅酒,一斤一坛。不过……”   原想着她是用来待客的,这十斤酒分有两种,想必她也不能一一品尝。原想瞒着,但见着她,骗她的话又说不出来。   “还请季姑娘见谅,我那友人原是酿了两种青梅酒,先前那种装了七坛,这三坛是另外一种。”   递给她一玉瓶,“你可以尝尝看,若不合适,我再想办法。”   心想一个谎要无数个谎来圆,这七斤青梅酒,满京城就这么点了,再寻不着了。   哪还有别的办法想。   原就是个托词,想借着让她品鉴,好与她多见一回,谁知她会买来待客呢。   想着费益昨日瘸着腿来找自己,两臀就一顿紧,似乎也疼了起来。   “哦?竟是两种青梅酒!”   季安澜恨不得多一些酒类往醉仙楼里添,好增些人气,见多了一种,自然是更高兴的。   倒了一盅浅浅抿了抿。   “倒不如先前那种醇厚。但也不差什么。”   顾少晏暗自松了口气,他寻这三斤青梅酒,可费了不少功夫。   好在她满意。   季安澜想着这两种酒都比她酒楼里的青梅酒更胜一筹,便说道:“若你那友人有意出售,我可以帮着牵线。”   顾少晏心里一苦,他哪有什么会酿酒的友人。   上哪寻酒出售给她。   “多谢季姑娘好意。待我问问看,若他有心出售,我便再来寻季姑娘。因先前已经有人与他接洽,我这也不好应承。”   好愁,他上哪找这么多青梅酒。   回府后,想着今日见着了季姑娘,安抚到那颗落寞的心,一颗心雀跃不己。   果然古人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以酒会友,能交天下朋友。   这不就让他见着季姑娘了吗。   “来人。”   阿年阿吉跑了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你们使些银子,四处打听看看哪有好酒,市面上不多见的好酒。各处打探打探,若有人私藏好酒,便高价买了来。”   “啊?公子买那么些酒做甚?”   还高价买来。公子怕是不知道私库里还剩多少银子,莫不是要全填了酒国去?   “你们管我做甚。让你们去寻就去寻。莫多问。”   阿年阿吉苦了脸,“真高价买来啊?”   “要我说第二遍?”   倒也不必。两人苦着脸出去了。   也不知公子都结交了些什么人,市面上的酒都不能满足需求了?   尔后,季安澜又见着了顾少晏几回。   每一回他都是拿了各种酒来让她品鉴。要么亲自拿了来,要么托安冉带来。没想到他对酒了解如些深,让自己受益匪浅。   短短半月,她就喝了十好几种酒。   好些还是她听都没听过的酒。   顾少晏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能多见她几回,她现在对他印象好了不少,态度熟稔了不少。但以酒做媒介……   上回他不查,让她品到一种烈酒,看她差点醉倒在自己面前,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那股心疼数日未消散。   “你们两个蠢东西,得了酒,不知问一问对方,是烈酒还是果酒,心里就没个数?”   阿年阿吉被他骂得头都不敢抬。   想着定是坏了公子的事。低头认错,“请公子责罚,下回我们知道注意了。”   两人是小心注意了,连酿酒的人是男是女,何方人氏,何样年纪都问了个清楚,只是顾少晏这边却在思考其他见面的媒介了。   又过了些日子,临安王府来给季知柳问名。   季明堂这个父亲才惊觉,二女儿都定下了,大女儿还没着落。   到刘氏面前一说,刘氏也回过神来。   “平阳王府那边是怎么回事,别不是在涮着咱们玩吧?”   “那应该不会。只是这么拖着,到底不好。”   大的没着落,小的如何出嫁。   刘氏猛地想起一事,“小刘氏那边可有把汤药给知柳喝了?”   如今才问名,婚事最早也得明年了。这要是大了肚子,是要先于安澜出嫁,还是让安澜在她之前匆匆嫁人?   季明堂醒神过来,就是一阵羞臊。   “喝了的。我后来有问过。她们母女也不想大着肚子嫁人。”   刘氏松了口气,“那倒是还好。不过那药到底伤身子,以后可得叮嘱你女婿多疼知柳一些。”   季明堂点头,“年氏说聘金多一倍,也算是弥补。”   刘氏便有些感慨,“我先前还道知柳心高气傲,这也瞧不中,那也看不上,不知要给她寻怎样的婚事,没想她自己倒是捡了一桩好亲。”   “可不是。听说赵四公子现在都改了,都不往脂粉堆里凑了。”   “那可好。知柳以后也少受些罪。”   又想起季安澜的婚事,一阵头疼。   “你找个机会见见赵三公子,看他到底什么意思。若不喜欢安澜,咱们也别上赶着,满京城又不止他一家能嫁。”   季明堂点头应下。   刘氏又交待:“这些日子我禁了蓝氏的足,你也记得叮嘱她,再敢使坏安澜的婚事,我必不饶她。还有她那个侄女,都这么多天了,蓝家还没把她接回去?”   季明堂不敢说是蓝氏不同意。   只道:“蓝家那边听说生意上出了些事,家里谋官又不成了,正乱着呢。玉瑛也是咱们从小看到大的,且让她在咱家住着吧,也不缺她那一两口。”   刘氏恨这儿子耳根子软,“那你找人盯着她,再敢坏事,我必亲自驱了她去。”   “是。”   那边赵魁得了季明堂隐晦的提醒,便去找了祖母平阳王妃。   季安澜他是要娶的,如今越发看中她,觉得她处处合适。哪会不娶。   平阳王妃也是如此,如今把人安插到江南虞家船队,听说账上一年的余财不少。   娶个家财丰厚的孙媳,对孙子大有益处,这笔帐她会算。可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合适的人选。   亲自去找了平阳王。   “就这么急?本王的孙儿还怕聘不到好的人家?”   “不是这么说。那正好合适,魁儿又喜欢,你何故拦着?”   平阳王又想起那天他在酒楼见着的那一幕。   当时那季安澜连露一面都不曾,这是极失礼的。她那庶妹说她突发头疾,他是有些不信的。   那天必是还发生了别的事。   问过王妃,为何约了季姑娘又约他,王妃只说下人传错话了。   平阳王是个不愿惹麻烦的人。   “咱家在圣上那里,虽能说上话,但谁知下一代会如何。魁儿还是找个文官家的结亲更好。这季侯府有一个掌兵的季侯,本以为这就算了,但现在又冒出个季安冉,等他长大,必也是要掌兵的。”   试着劝道:“所以,不若在文官家中寻一寻?你若没有合适的,我便让人留意看看?” 第110章 耳听为虚   平阳王说这番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乃太祖之子,与皇帝这一支的关系最近。   但这关系说亲厚也亲厚,说遭人猜忌也最易遭人猜忌。   他原本掌京郊大营兵马,但先帝弑杀,他知机早早卸了兵权,两个儿子原在军中担任要职,也因此离开。   这忽然要给孙子结一门掌兵的勋贵……   也不是说季侯府的季大姑娘不好,确实门第家世都合适。   只是两厢比较,他还是觉得给孙子寻一门文官家的闺秀更好。   平阳王妃却不同意。   “咱们越是避讳反而越让人猜忌,反而大大方方让人没话说。”   原先平阳王是赞同这门亲的,也不知怎的就改了口。   定是那些人在背后撺掇。平阳王妃心里暗恨。   “而且三代季侯简在帝心,连先帝都对现在的季侯信任有加。他的孙女,我看就极好。不必另选他人。”   平阳王见她态度坚决,也没跟她吵,只说不必着急。   等回了书房,屁股还没坐热,侧妃方氏又让人来请。   平阳王两个侧妃,方氏最得宠。育有两子一女。   大儿子赵常德排行第二,先世子去后,都以为他会接任世子之位。平阳王也向宫中递过请封的折子,只是一直被皇上压下。   “王爷近日不怎么进后院了。”   “近日事多,皇上那边交待了些事做。”   “忙归忙,王爷也需照顾好身子,莫熬坏了,叫我们母子伤心。”   平阳王拍拍侧妃的手,面上欣慰,“你向来最懂事。”   屋内气氛和睦。   不一会,方氏就叫厨房送来王爷爱吃的菜,两人围坐桌前,吃了一顿温馨的晚膳。   “听说王妃那边为三公子的婚事头疼,看中了季侯府的大姑娘,不知何日下聘?”   “没那么快下聘。”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方氏细观平阳王脸色。   “倒也不是。我是想着给魁儿选一文官家结亲。”   “还是王爷所虑周到。咱们这样的人家,富贵已极,没必要再做一些让上面猜忌的事。三公子本来就跟五皇子走得近,再叫人误会,咱们和五皇子都落不着好。”   按方氏的意思,是不想赵魁结这一门亲的。   让赵魁得了助力,还有她两个儿子什么事。   平阳王心里认同她的话,轻轻点了点头。这就给了方氏一个错误的暗示,越发喋喋不休的劝阻起来。   就差说侄子房里太强,叔叔房里太弱,将来不好管束。   “……咱们这样的人家,最怕乱了规矩……”   平阳王忽地扭头看她,“乱了什么规矩?”   方氏一愣,“就是将来,常德接任……”   “常德接任什么?”   平阳王目光凌厉起来。“圣上都未决定的事,你倒是先放起炮来了。”   “王爷?”   平阳王已经起身,“别以为我不知道常德、常佑和大皇子走得近。这卸了兵权,又想去摸皇权了!”   目光寒冷如刀,“若给家里招祸,本王就亲自把你们母子三人从族谱上抹了。”   “王爷!”方氏大惊失色。   平阳王却再不看她一眼,大步出了院子。   平阳王对长子留下的唯一孙子,心里也是疼爱的。   见王妃坚持要定下季安澜,倒也没多那么坚定地拒绝。不过是想多看看,也想借此试探一下上头的态度。   暗地里还是让人留意文官家适龄的女儿,也约了几个文官喝酒,暗中了解。   这日在一处戏苑听戏,就听隔间有人议论。   本不想理论,却听对方提到那位季大姑娘,便暗暗留意。   “世子夫人虽未生养她,但到底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怎可因为一些旧怨,就派人干涉蓝家入仕呢。”   “你这是从何处听来?她一个后宅女子,如何能干涉得了吏部授官选官?”   “那你是不知道,吏部左侍郎家那位状元可不就是她原先的未婚夫吗,她开口求个情,那家本来觉得愧对于她,还不帮这个忙?”   “呀,这是真的?”   “可不是真的。听说现在蓝家不仅入不了仕,连生意都受了极大的影响。快经营不下去了。”   “难怪,我说这几次宴会,怎么玉瑛都没来。”   “这季大姑娘也是心狠,她自己被留在陪都,就恨玉瑛替她享了多年的福,这下手可一点都不留情。”   “就是。玉瑛家生意要是没起色,将来嫁妆都不一定拿得出。”   “有季侯府呢。”   “季安澜那么忌恨她,能让她从季侯府带嫁妆走?”   “蓝夫人掌家,有她什么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蓝夫人被禁足了!若季安澜再得了一门高亲,蓝夫人还不得被挤到庄子上去?”   “呀,真是可怕……”   平阳王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听着这季大姑娘和王妃描述的很不一样?   原来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还被文状元退过婚?一介女子还干涉授官选官?   招来下人,“去跟王妃说一声,三公子的婚事不必着急。”   “是。”   坐了一会,平阳王就被人叫去。见他走了,凤阳县主和蓝玉瑛从暗处走出,对视一眼。   “没想到你还挺有心计,想到从平阳王这边下手。”   “我这也是为了给县主出口气。”   “我有什么气。”凤阳县主一脸孤傲。   “是,是小女说错话。季安澜既然让人打压我家的产业,又不让我父兄选官,我自然是不想她好过的。”   但凡能用得着的计策,她都想用一用。   “多亏了县主想帮,若我一个人,属实对付不了她。”   凤阳县主不屑一笑,“季安澜也不过是借男人的手罢了。她,能有多少能耐。”   “但她也算是找对了人。”   找赵鸬打压她家产业,又找窦邑阻她家男人入仕。一打一个着。   “你不比她差,懂得找我,又懂得利用平阳王。”   “平阳王妃和我表哥,一门心思只想聘季安澜,被她迷了眼。”   她必不让她得逞。想嫁入王府?   休想。   “那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凤阳县主想着平阳王既听到今日这些话,不说会阻拦平阳王妃的决定,起码这婚事有的拖。   时间一长,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毕竟夜长梦多。   今日蓝玉瑛也算替她出了口气。季安澜都跟自己丈夫没有干系了,还上门请他帮忙,别人避都来不及。   “县主知我的心意,我心悦我表哥。一些聚会,我未必能收到帖子,若县主肯帮忙,我愿听县主使唤。”   “这不过是小事。我便应了你。”凤阳县主心情大好。 第111章 被坑   心情大好的还有顾少晏。   “季姑娘,又见面了。”   “好巧。”季安澜朝他笑笑。   美莹、美丽狐疑地撇他一眼,这顾三公子不会是在跟踪姑娘吧?怎么回回都能精准地   找到姑娘?   还是时时让人盯着姑娘的行踪?   这些天他与姑娘偶遇的机会都变得多了起来。   她俩怀疑这顾三公子别有用心。   但没有证据。   “季姑娘似乎挺喜欢来这醉仙楼?”   “呃……是,醉仙楼酒类多,我喜欢研究它们。我们女子行踪受限,这大好河山,不能亲自丈量,便只能通过这些各地方物,来了解一二。”   “大善。”顾少晏目露欣赏。   他就不喜欢只困守一方天地的女子。   见他目光灼灼,季安澜扭头撇开。“顾公子请便。”   见她进入雅间,那门就要合上,顾少晏蹲了几天,好不容易逮着这一个见面的机会,岂会放过。   “季姑娘,”大步跟了上去,“宴有事相询季姑娘。”   “何事?”   见她没有赶人,顾少晏心中一喜。   坦然地走进去,本想挨着她坐下,被眼疾手快的美莹一把拉开椅子。   顾少晏不妨,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有些羞赧,见季安澜斥责美莹,又出声帮衬,“不怪她们,是我搪突了。”   稳了稳心神,坐到季安澜对面。   “我那友人把窖藏的好酒都卖了出去,宴失信于季姑娘,在此给季姑娘赔个不是。”   “些许小事,万莫挂怀。”   本想把他那友人的青梅酒都拿下,结果生意没做成,季安澜有些遗憾。但生意就是这样,酒肆也不只她这一处。   “季姑娘大人大量。宴有愧于心。”   “顾公子多虑了。”不予与他多说,“不知今日有何事相询?”   见她没有要攀谈的意思,只想解决他的问题,顾少晏一阵失落。   “是这样,我有一友人,好烈酒,季姑娘不知有没有门路买到市面上不常见的烈酒?”   “烈酒?还要不常见的?上回你拿来那个就很不寻常。”   醉仙楼都没寻到货源。   “那酒并不多。我那友人好酒,是个酒痴,得了那一瓶,便想要两瓶三瓶。我这求他办事,自然想投之所好。”   烈酒?醉仙楼倒是有不少,只是市面上不常见的?要何处去寻。   季安澜一时为难。   “不知顾公子出价几何?”美丽脑子一转,抢着出声。   季安澜愣了愣,眼神相询,美丽飞快给她眨了一下眼。季安澜一时便没出声。   美丽这是何意?她哪还有未上架的烈酒。   “价钱不是问题。若真是市面上不多见的烈酒,某愿出高价。”   美丽两手一拍,这冤大头不就有了吗。   叫他爽约,叫他把花楼姑娘看得比姑娘重!必让他狠出一回血!   “我家姑娘刚收了一种烈酒,本想留着年底做为年礼送给贵客的。现在听说顾三公子寻烈酒,奴婢想着我家小公子常说得顾公子照拂……”   看向季安澜,朝她使眼色。   “姑娘,小公子年纪还小,心智比不得别人成熟,若一直能得顾公子关照,姑娘也好少操些心。不若把那烈酒让与顾公子如何?”   啊?她哪来的烈酒?   她怎么不知道。   美丽眼睛都快眨抽筋了,季安澜也不想拆穿她。   “好像是有这么一批烈酒,只是数量不多,本想自己留着的。”   一听季安澜想自己留着,顾少晏又不想强人所难了。   他似乎见不得她眉头皱一皱。   “那还是……”算了。   “算了”都未说出口,美丽就一副不赞成的样子。   “姑娘,你不想小公子好了?年底还有好些日子,再说也不一定非要送烈酒,礼物咱另外寻就是了。”   美莹在一旁看出些端倪,也附合着:“是啊姑娘,帮顾公子的忙,也是在帮咱家小公子。”   “那,行吧。”   美丽舒了一口气,“这批烈酒一两酒一两金,不知顾公子要多少?”   顾少晏暗暗嘶了声,这么贵!   他要把私库中的银子拿来买这批烈酒,阿年阿吉会不会不理他了。   季安澜暗暗笑了笑,瞪了美丽一眼。“既是有赖顾公子照拂安冉,如何还谈钱。等我回去收拾就让人给你送去。”   “不不,我也是借花献佛。”顾少晏斟酌一番,“就要个十斤吧。”   疼得肉都抽抽。   季安澜沉吟一番,一两酒一两金,十斤就是百金。醉仙楼最好的酒也没卖上这个价。   “这样,给你五斤吧。这酒烈得很,五斤已能喝上好久。”   顾少晏大大松了口气,他喜欢的女人就是会体恤人。   “好好,那多谢季姑娘肯相让了。”   顾少晏走后,美莹、美丽笑倒在一起。顾三公子那一脸肉疼的样子,看着就解气。   季安澜笑骂道:“上哪找市面上不多见的烈酒给他?”   “谁说没有。”   美丽止了笑,“姑娘,荆州那边不是传信,说得了一种好酒吗,还说烈得很,就是当地酒量最好的人,也喝不了一盅。”   “那还在路上呢。而且那酒是要送到醉仙楼上架卖的。”   哪就市面上不多见了。给了他,要如何卖出去。   “姑娘,你不会另起个名字?”   “起什么名字?”   “那得姑娘自己想。咱们可没有姑娘那样的才情。”   季安澜忍不住笑骂了她两句,“你何故坑他。”   “叫他之前爽约,还来乱姑娘心神。”   “莫要胡说。”她哪有乱了心神。叫人听了如何说她。   “是是。姑娘才看不上他。不若就叫……贵酒!”   一两金一两酒可不就是贵吗。   “叫……尊酒吧。就说本来没有起名字,因本要送人,故尔称尊酒。”   “尊酒好!”   两个丫头点头,“那我们放在醉仙楼卖的时候又叫什么名字?”   季安澜思度片刻,“就叫‘无名酒’,说是雪山猎人自酿自饮之酒,未起名字,请喝完觉得好的客人,帮着取个雅号。”   “这个好!只这一条,酒客们都会争相购买,争取名字!”   姑娘手段高明。   两个丫环似乎都能看到,这‘无名酒’一上架就售罄的情形了。   另一边,顾少晏回到家,召来阿年阿吉,问他们他还有多少私房。 第112章 盆满钵满   顾少晏一回到府里,便关心起他的私房银子。   阿年阿吉被叫了来,苦着一张脸,“公子,你哪还有什么私房银子。”   “胡说,我怎会没有私房银子。”   “公子,你也不看看你花出去多少。”   “我能花多少,我最是俭省。”   阿年阿吉就差翻白眼了。公子你不听听看你都说的什么吓人的话,您那还叫俭省?   “您忘了您买了西街的院子,这就花去近两千两了。”   梦娘主仆三人说住在租来的院子里,常惶恐不安,无傍无依,一心想住回公子的私宅。   公子便大手一挥把租来的院子买了下来。   顾少晏面色有些不自然,“银子是花了一些,但那也不叫乱花,那房契还在我手里呢。”   “房契是在公子手里没错,但公子难道还想着将来能变   卖不成。”   人都住进去了,哪肯让出来。   公子做什么美梦。   除此之外,公子每回去白家,都大包小包的,每去一回就花去一大笔,这里花一点那里花一点,不都是银子?   凭他那点俸和府中的月银,哪里能支应。   多亏先夫人的嫁妆还有些。   顾少晏头疼起来。   哪想有一天竟会为了银子发愁。他从小到大,哪里愁过银子。   “那之前我从季姑娘那里,卖酒还得了一笔呢。”   “哎哟我的公子,那才多少银子。你赔给东平侯的就不止那个数了。”   还惦记那笔银子呢。   顾少晏愁得眉头能打结,“那你们先把我要买烈酒的钱给我支出来,以后我必会俭省些。”   “没有。”两个小厮死死捂着库房的钥匙,就是不给。   顾少晏连拉带拽还是没能拿到钥匙。   “做点什么能生银子呢?”   有些懊恼上回从父亲那里要庄子不要铺子了。只想着细水长流,倒忘了铺子能生财。   蔫哒哒在府里逛,想着生财的路子。   走到校场,发现几个族人在那里练拳脚、练箭术,像模像样。   眼睛不由一亮。   上前先夸:“不错,你等与初来相比,已是天渊之别。射之一途十箭有七八中靶已算及格,下回要重点练四肢力量。”   “是。我等多谢三公子费心指导,无以为报。”   “都是一族兄弟,不必说那见外的话。来来,坐着歇一歇。”   团团坐,胡天海地聊了起来……   “……我偶得一名酒,那滋味,嘶,喝一口,如入仙境。奈何量少,不能多尝两口,实以为憾。”   几人被他说得眼热,哪个男子不好酒?尤其是练武的热血男儿。   “哪里有这等好酒?”   “三公子可否帮我们寻来?”   “是啊,我等来京城这么久,还像个乡下人,就指望三公子带我们开开眼界呢。”   顾少晏摇头,一副高深样,“那酒量太少,价又高,这眼界我是没法带你们开了。”   “价高?能有多高?”   顾少晏伸出二指晃了晃。   “二两金一两酒,你们说价高不高?啧啧,我还是从别人那里偶得一两,那滋味是真的好,饮之不能忘。”   嘶,二两金一两酒?   天上的琼桨玉液?喝了能上天?   “可不是能上天。”顾少晏起身,作势要走,“行了,你们继续练,不耽误你们上进。”   “三公子别走啊!”   几人齐齐拽住他。勾起他们心中的酒虫,这要走,哪里能够。   “三公子告诉我们哪里能买到这样的酒。”   “二两金一两酒,你们也要买?”   苦口婆心,“你们来一趟不容易,银子还是要俭省着花。”   “多谢三公子为我等打算。”   虽有些肉疼,可这等好酒又不想错过。好似品上一品,也能融入京城贵人圈一样。   “贵是贵了点,但咱们吃住在府里,来时带的银子,也没花去几个。若能见识到这种好酒,将来回到族地,也能跟族人吹嘘一番。”   “对对对,就是这样。”满眼希翼看向顾少晏。   顾少晏心里暗乐。“行吧,我帮你们问问看。便这是别人的私藏,我也不好多讨。”   几人齐齐拱手,“劳三公子费心帮我们问一问。”   直走到不见人之处,阿年阿吉还张着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阿年朝顾少晏竖了竖大拇指:“公子,你是这个!”   阿吉有些心软,“公子,这会不会有些不好?”哪能骗自己人。   “有何不好?本公子是什么人?”   “公子是什么人?”   阿年阿吉疑惑,不知他想说什么。   “笨。本公子乃二甲传胪,又在御前当差,多少人捧了金啊银的请本公子指点,本公子都懒得多瞟一眼。”   啧啧两声,“你俩知道多少勋贵请本公子去调,教他们的子孙吗?本公子若是收束脩,你们猜能收多少?”   “那必是不少。”   “所以说啊,本公子一没收他们束脩二没收他们孝敬,不过一二两酒,有何不好。”   二人歪头一想,是啊,感觉公子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不管如何,公子的酒钱有了,总算不用他们开私库要银子了。属实是值得高兴的事。   于是,没过几天,顾少晏与季安澜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了。   “这竟是越州青瓷!”   装酒的这个细长瓶子就值钱的很,这酒的身价立马上去了。   “是。那顾公子看,可对得起这份酒价?”   一两金一两酒,美丽挖坑他往里跳,但私心里,季安澜收这么高的酒价于心不安。   “这一瓶有一两半。只算你一两的钱。”   顾少晏心中熨贴,他现在看她什么都觉得好。   “不必替我省酒钱。”   “别人不是这个价钱。得顾公子上回帮衬,我亦想着回报一二。”   顾少晏只觉得心里舒坦极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   微笑地看着她,眼睛舍不得挪开。   季安澜面上有些热,目光撇开不看他。   人走后,季安澜还有些不能回神。   美莹、美丽却高兴地数着桌上的金子,“姑娘,真的是五十金呢!”   不过是几斤酒就得了五十金!   卖酒可真赚钱!   “顾公子这回可是狠出了一回血。”   季安澜回神,“也不能那么算,我光找那些越州青瓷瓶就花去不少功夫,用了不少人脉。那酒我找人尝过,的确是好酒。比咱楼里卖得最好的烈酒还要好。”   美丽点头附合,“就是,要你心疼。我看顾公子走时,可开心着呢。”   顾少晏当然开心。钱没花到自己的私房,往各处送的时候,又往回捞了不少好处。   费益的老父亲东平侯就拉着他不肯放,“哪里得来的!你小子必是还私藏了,快快再与我一些!”   满京城都寻不到这“尊”酒,醉仙楼里也没有卖的。   顾少晏无奈寻到季安澜这里,季安澜只说没有了。都让人讨了去。   季安澜捂着酒不出,满京城都在寻“尊”酒,外头炒到天价,也不肯拿出来。   等酒客们念念不忘,都痴了迷了的时候,醉仙楼上了一种更好的“无名酒”。还说让客人品完不吝赐名。   不肖多少功夫,醉仙楼的“无名酒”就火了,大火特火。   各种酒名,留在醉仙楼的墨宝堆了两个库房。醉仙楼还每日挂出上佳的十个酒名。   你取的名能挂,我的为何不能挂?   待我细品,定要取个比你更好的酒名。   于是,每日“无名酒”都等不及上架,就被前来排队的酒客抢了去。   季安澜赚的盆满钵满。 第113章 突然的直觉   季安澜赚了钱,自然少不了打赏酒楼的管事伙计。   除此之外,伺候她的下人,连带西街宅子的下人都多得了一个月的工钱。   梅犇得了工钱高兴地拿去给他娘。   “你留着用,娘这里也有。”   梅母是个闲不住的,也帮着主家做些事情。   一来打发时间,二来与众人在一起做活,心里也高兴。主家又是个宽厚的,从不打骂他们,也不拘着他们。   梅母高兴地数着这几月攒的银子,“比咱们家那么多年攒下的还多。”   不再为钱发愁,梅犇也高兴。“娘拿着花,也到街上逛逛,买些好布回来做些鲜亮的衣裳穿。”   “衣裳能穿多少。姑娘有家布庄,每月拿回来的布就不少。说是瑕疵,娘看一点都不歹。跟着得了好些,哪里穿得过来。”   又数出一些银子,跟儿子商量:“娘准备拿这些银子去买些酿酒用的东西,也试着酿酿酒,你外祖母家里原就擅酒,娘年轻时也跟着学了些。”   “那可好。娘想做便做吧。我听说姑娘那边在寻酒方呢。若是娘真酿得了那佳肴,姑娘不会亏待咱们。”   “可不是这个话。也就是姑娘待咱们好,娘才敢这些捡起来,不然咱们可护不   住。”   梅母把其余的钱又收进坛子里,塞到床下填好。   “若姑娘买了咱的酒,娘也可以给你攒些娶媳妇的本钱。到时求了姑娘也给你在京城找一个好的。”   “娘。”梅犇羞红了脸。   好在这些日子在京城养得白了些,不然就先前那张黑脸,还看不出来。   “娘,你忙吧,我找几个朋友聚聚。”   “行,你去吧。”   梅犇拎着季安澜赏下来的无名酒,去找了同科落榜的武考生。   几人约在一家酒肆。   见梅犇竟拿出那贵得出奇的无名酒,众人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你小子,算是找着好主家了,竟拿得出这等好酒。”   梅犇心里得意,面上却谦虚。   “我家主子说我做事周到,特特赏给我的。我也不好独美,想着你们,便拿来与你们同饮。”   “好兄弟,我们大伙都承你的情。”   “这酒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咱们都想着能喝它一口。就是价太贵了,舍不得买。到现在还不知是何滋味。”   “我这也不多,大家都尝个味。”   梅犇说着,给每人都倒了一盅。   众人捧起,遥遥举杯,尔后小心翼翼送到嘴边,啧啧两声细品……   “好酒,果真是好酒!”   “我可真羡慕你,找到那么好的主家,还赏你这等好酒。”   “你们不比我好?在王府公子手下做事。将来前程少不了。”   梅犇并未说出他还得小公子指点武艺和能随时翻阅兵书的事。   毕竟三年之后的事,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万一他又考不上,没得坏了姑娘公子的名声,说他们教出个烂泥扶不上墙的。   梅犇这么一说,几个跟着赵魁做事的,又纷纷生起几分优越感。   “不若我跟我们主子说一声,让你也来?”   “还是不了,你们那里不能带家眷,我现在能和我娘在一处,能近便照顾到我娘,我再无所求的。”   有人便说梅犇儿女情长,这般受家庭所累,何时能出息。   梅犇只是笑笑。   隔日在赵魁手下做事的几人在训练休息时,又说起昨日同梅犇在一起喝的那等好酒。   还在回味。   给赵魁和五皇子听到了。   五皇子笑道:“季姑娘倒是个大方的。那等好酒竟舍得赏给下人。”   想起她那在乾清门当差的弟弟,笑着摇头,“她那弟弟也是大方的性子,听说常会带一些吃食分给侍卫们。这无名酒,听说乾清门和乾清宫的侍卫都有幸尝到。”   他父皇会知道这种酒,也是从季安冉那里了解的。   赵魁嘴角扬了扬,“她确实是个大方爽利的性子。我祖母多次夸她。”   五皇子斜他一眼,“那你还早早把人定下?真要被别人抢了,我看你去哪里哭。”   “不会。”   “不会?你这么笃定?”   赵魁笑笑没有说话。   祖父虽拖着没让祖母去下聘,但祖父的意思他明白,也不是真心想拦,只是想看看上头什么意思。   若是上面干涉,那祖父可能会铁血手段干予。   但先前贤妃还想给五皇子聘季姑娘当他的侧妃。皇上也没说什么。估计也没多忌讳皇室子弟和掌兵勋贵联姻一事。   要不了多长时间,祖父便会松口。   赵魁回了府,仍去祖母院里陪她一起用晚膳。   祖孙二人又聊到季安澜……赵魁便把季安澜大方送下人好酒的事当闲话说给平阳王妃听。   平阳王妃直夸季安澜会拉拢人心。   “一个好的主母,要会用人,要懂驭下之术。只知用强,只会众叛亲离。”   “嗯,她身边那些人,对她倒是都挺忠心。”   “这就极难得。”   安慰起赵魁:“你莫要忧心你祖父那边,有祖母呢,祖母必让你如愿。我的孙儿值得一个好女人相助。”   “多谢祖母为孙儿费心。”   赵魁走后,沈嬷嬷也跟着夸了季安澜几句。   “奴婢瞧着季姑娘每回出门,总爱去醉仙楼坐坐,果然那边一上好酒,立马就知道了。别的酒楼也不见她光顾,莫非真如外头说的,是个酒国里的女英雄?”   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   平阳王妃原也跟着笑,忽地一顿。   “别的酒楼饭肆她很少去?回回都去醉仙楼?”   沈嬷嬷一愣,“这倒是不知。但下人探其行踪,十回有七八回她是在醉仙楼歇脚的。”   平阳王妃便又想起醉仙楼背后的神秘东家来。   原本醉仙楼还挺低调,这一回出了个无名酒,倒闹得满京城人尽皆知。   这一波,光卖无名酒,那神秘东家就赚得盆满钵满。   “你让人去查一查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王妃是怀疑醉仙楼是季姑娘的?这不能吧?醉仙楼在京城都开了好些年了,那会她还小,又在陪都呢。”   见王妃在沉思,觉得王妃这想法挺突然的。   “就因为她能买到别人抢也抢不到的无名酒,又大方赏给下人?这,也没法联想到一处啊。”   “我只是有这样的直觉。你且让人去查查看,再让人留意安澜的行踪。”   若醉仙楼真是她的,那能做的事可太多了。 第114章 避难   季侯府怀恩院。   季安澜正和几个丫环在算这些日子赚的酒钱。   美丽算盘打得飞起,那脸也是飞扬得宛若夏花。贺嬷嬷抻着新做的衣裳,也是满脸堆笑。   老太太说小姐有做生意的天赋,随了虞家,可是说对了。瞧瞧这才多久,姑娘赚的银子又能开几间铺子了。   “铺子就不买了,看看京城附近有没有好点的庄子,多买两个。”   季安澜翻着账本说道。   “好的庄子只怕是没了。要往远了寻。”   “远些也无妨,如有那林子山地也可买些。到时候也不必费功夫经营,是个细水长流能传家的营生。”   且要开一些作坊,也能秘密放到庄子里,不引人注意。   “是,奴婢这就让人留意着。”   主仆几人正说着闲话,下人来传,说是邓家姑娘来了。   “快请。”   季安澜迎出二门,结果就见到邓怀媛红着一双眼,满脸的憔悴。再看跟着她的丫环,也是如那霜打的茄瓜一般,还拎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你这是怎么了?”季安澜吓了一跳。   带着家当,莫非要离家出走?   “快进来。”   等进到屋内,邓怀媛就没憋住,对着季安澜就哭了起来。   “季妹妹,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多住几天?”   “行啊,随你住多久都行。”   待她缓了缓,季安澜才问起缘由,“你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邓怀媛咬着唇不说话,她的丫环杏仁却倒起苦水……   却原来邓父想给邓怀媛说亲。母女二人还只当他这个宠妾灭妻的,终于良心发现,想到还有一个嫡长女。   哪想到,邓父是想把邓怀媛说给他的上官谋好处。   “……那人死了妻子想续弦,把我们姑娘说给这样的人本就不妥,结婚一打听,那人都四十好几了!”   “死了妻子,后院还有好几个妾呢,嫡子女庶子女更是一大堆。这哪里是一门好亲!分明是要把咱们姑娘往火坑里推。”   季安澜都听呆了,这哪里还是父女?   邓姐姐莫不是捡来的?   “我们夫人当然不同意,去找老爷理论。老爷还骂夫人说耽误了他的前程,说养女儿就是为家里出力的,我们夫人不依,老爷便对我们夫人拳打脚踢,我们姑娘去拦,也被踹了好几脚。”   “啊?你娘怎么样?你也受伤了?”   季安澜等人忙上前去看。   见她小腿处还乌青两块,未消散。众人一阵义愤填膺,纷纷骂起邓父。   邓怀媛见众人关心,又红了眼眶。   “素日她无视我们母女也就罢了,我娘只想着等我到了年纪,嫁了人,也就好了。怎知他竟给我说了那样一桩婚事。”   说着又哭开了。   怎么别人的父亲,恨不得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当掌中宝,她的父亲却只想拿她谋好处。   季安澜见她哭得止不住,也跟着难受。   外曾祖母眼里的唐氏,样样都好,说宋国公把这个女儿当眼珠子疼,温家聘她家来也是要当宗妇的。   可想唐氏是怎样的出色。   没想到家里逢难,嫁给邓父,却未受到善待。   她让人打听了,唐氏只生了邓怀媛一女,母女俩在邓家屈居一偏院,还得看当家的妾室脸色。   不由一阵唏嘘 。   “那你在我这里多住几天,随你高兴住多久。你和你母亲既不愿,你父亲总不能绑着你上轿。”   “多谢季妹妹收留。在你这我也还能落个清静,只是担心我娘。”   季安澜安抚道:“你安心住着,隔三差五我会派人去看一看你娘。”   “多谢季妹妹!”   她娘说得对,季妹妹和她外祖一家,都是极良善的人。   让人扶着邓怀媛下去安顿后,季安澜主仆几人又是一阵感慨。   “咱家老爷对姑娘虽不算疼爱,但也不会给姑娘谋这样一门亲。”   “老爷哪里敢,也不怕侯爷从千里之外赶回来揍他。”   季安澜点头,“对,他不敢。咱们这样的人家还是要面子的。给女儿谋这样一桩婚事,底下的姑娘小子还如何说亲?”   在勋贵中又如何立足?   又不是破落到没个规矩了。   想起邓怀媛的婚事,有些头疼,“总不能一直躲。我倒不介意她一直住下去,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只怕唐伯母拧不过他。”   要是邓父跟人家说定,难道邓怀媛还能逃婚不成。   “唉,也是咱家的公子还小,要是有合适的,让邓姑娘嫁到咱家,咱姑娘小公子也能庇护一二。”   想到唐母这么些年一直珍藏着温家的传家玉佩,贺嬷嬷等人就心生感恩。   “咱家最大的康公子还比邓姑娘小一岁多呢。”   “一岁多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也得二夫人愿意啊。”   “姑娘,要不你在相好的人家里帮着寻一寻,找一家门第比那人高的,让邓父没法拒绝,咱们也能庇护一二。”   交好的人家里寻?   季安澜沉思半晌,想到之前自己做的花名册,把满京城适龄的男儿都打探了遍。   忙叫人把册子翻出来。   主仆几个头凑头研究……   “这上面都是与咱姑娘门第相当的,邓姑娘这门第……”   邓父只是五品武官,祖上也不是什么显贵人家。   这样的人家京城一抓一大把。邓父这回找的是他那三品上官,要是寻个门第相当的,只怕不能入他的眼。   家世得压过那三品上官,又得是年龄相当,人品还要不错的……   季安澜翻看了半天,目光落在一处,再想着他家的适龄男子,就有了主意。   另一边顾少晏从季安澜那里得了些好酒,除了赔给费侯的,各处又送出一些。   见留在手里还有几瓶,想到自己那个嗜酒如命的师傅,又拎着几瓶出门。   “这酒叫‘尊’酒?我喝着倒与那无名酒无二致。”   展衡说着又往嘴里倒了一盅。   “师傅,你悠着些,这酒烈着呢。”顾少晏要上手拦。   一旁的展心月笑道,“师兄莫拦他,且随他喝去。等喝完了,看他往哪里寻去。”   边说着边收拾顾少晏带来的大包小包。   展衡咂吧两声,直赞好酒,对女儿嗔怪道:“就知道管我。”   “好好好,不管你,就让你喝个够。”   见师傅手点着师妹,想骂又舍不得的样子,顾少晏在一旁忍不住笑。 第115章 儿女婚事   顾少晏的武师傅展衡,一身武艺,据说是前朝大将军的后代。   顾少宴问过他,为何不在军中寻份差事。凭他这身武艺,很快就能得居高位。   展衡只笑而不语。   顾少晏会遇到他,也属偶然。   那会他被曹国公叨叨说他读书不成,又初初搬来新京,哪哪都不适应,一身的公子病。   被生活困顿到差点上街乞讨的展衡遇见,很是嘲讽了他一番。   顾少晏气不过,找了几个好友,想套他麻袋。结果发现他捡了别人扔掉的半瓶酒,喝完竟在那无人处施展起拳脚来。   直看得痴了。   一个真心佩服,一个想找银子养女儿,这二人就凑做了堆。   后来展衡见他也不是一身的公子病,倒是个向学的好苗子,故而真心教授起来。顾少晏便也顺势拜了师。   这些年有顾少晏帮衬,展衡父女俩又在外寻了些事做,日子倒也过得去。   此刻展衡看着女儿收拾那些顾少晏带来的东西,心中感激。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你是我徒弟,孝敬师父天经地义。”   “是,一个徒弟半个子,将来我给您养老送终。”   展衡喉头哽涩,直着脖子:“算你懂事。”   一盅酒入喉,只觉快意。   展心月留顾少晏在家里用饭,师徒二人就着酒,谈天说地,直说到下晌才放他离开。   离开之际,展衡看着年岁渐长的女儿,朝顾少晏张了张嘴:“你师妹也到年纪了……”   “爹。”展心月叫住他。   “你快进屋瞧瞧师兄送来的那些酒要放到何处,莫叫我弄洒了。”   哎呦,这可是大事。展衡也顾不得别的,朝他挥了挥手,径走跑回了屋。   展心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嗔怪道:“跟酒过去吧,真是的。”   送顾少晏出门,“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缺,师兄别什么都往这里送。我爹近来身子还算不错,师兄难得休沐,好歹也歇一歇,莫只顾着来看我们。”   顾少晏笑着点头,又嘱咐了她几句,这才骑上马走了。   展心月见他走远,关上门回身,就对上展衡的一脸不赞成。   “你何故打断为父的话?”   “爹,我还不知道你要说什么吗。你觉得合适?”   “怎么不合适。”   “哪就合适了。”   展衡语塞。   又拼命找理由:“你没听他说一个徒弟半个儿?你若和他成了亲,最知根知底不过,为父就是立马去找你娘了,也能含笑九泉了。”   “爹!你白日发梦呢。师兄不好拒绝,他家里呢?他什么家世,咱什么家世?何必用师命来强压他。”   “哪是强压他。”   “还说不是。而且就师兄这个性子,将来还能不照拂我?但凡我将来日子过得不好,师兄难道不会伸手?”   搀扶着展衡进屋休息,“爹,你别操那么多心。如今这样就很好了。有师兄照拂,咱日子比一般人强。到时我拜托师兄找个门当户对的,过简单清静日子就好。你又何苦让师兄为难。”   展衡困于祖命,无法在魏朝施展报负,唯独女放心不下。   收了一得意徒弟,因门第太高,还不能托负。   只觉胸口堵得慌。   “行行行,你主意大,你找你师兄去,我不管了。”   展心月笑笑,看他进屋躺着了,便继续收拾师兄带来的东西。   这边顾少晏骑马走在路上,也在想他师傅那未尽之语。   师傅的心思他知道,可他只把师妹当妹妹。将来他定会帮师妹找一个疼她的妹婿。自己也不会不管她。   如今师妹年纪也到了,给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呢?   把相识的男子都翻出来过了一遍,也没几个合适的。   一路闷头赶路,直走到半途,被来寻他的阿年瞧见,“公子,季姑娘找你!”   这一听,顾少晏就如喝了十全大补汤一样,整个人都来精神了。   “她在哪?”   待问明地点,打马就狂奔。   到了醉仙楼,把马扔给伙计,叮嘱他用心伺候着,就跑向楼上雅间。   “季姑娘,你找我?”那心里雀跃不己。   夜夜入得梦来的身影就在眼前,一时又慌得不知如何自处。   那目光太炽热,季安澜不敢与之对视。   “坐吧,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季姑娘你问。”很是积极。   那迫不及待的语气,恨不得立马帮她把事情办妥一样。叫美莹、美丽见了忍不住失笑。   “是这样,我是想问问,你那个叫少功的庶弟,可有婚配了?”   呃?“倒还没有。季姑娘是有合适的人选?”   “怪不好意思的……”季安澜便把邓怀媛的情况说了一遍。   “主要是我这个姐姐实在惹人生怜,她家又是那样一个情况,她母亲不掌家,有些宴请也极少去,认识不到几个人。她父亲又强势,如今这般也是没了法子 。她家与我外祖家有旧,我是存了心想帮她一帮的。”   “邓家?”顾少晏不认识。   “这邓姑娘的遭遇着实让人可怜。”   若这邓姑娘真像季姑娘说的那样,是个极好的,倒也配得上少功。   他们家虽是国公府,但少功是庶子,若要配相当的门第,也只能配庶女或旁支嫡女。这邓怀媛是嫡长女,他父亲五品武官……倒也配得上。   只是听着这邓父是个汲汲营营的人。   内宅都处理不好,还宠妾灭妻。   但心上人请托,不论如何,顾少晏都想把此事办成了。   “季姑娘放心,回去我就与父亲母亲商量。等有消息,我就传信与你。”   季安澜起身,给他施了个大礼。“多谢顾公子。不成也没关系,就当了解一下情况。”   顾少晏起身去扶,碰着她的手,惊得急忙松开。就像被针刺扎到一般。   但才松手,又忍不住想靠近。   只直着身板点头,“好,你放心。”   怕坏了她的名声,想多坐又不敢。很快就起身告辞。   美丽送他出门,才要回头,脚步又顿住,“赵公子?”   顾少晏也是脚步一顿,“赵魁?”   赵魁笑着走近,“没想在这遇见你。季姑娘在里面?你们,可是有事?”   顾少晏敛去眸中暗芒,“你是来寻季姑娘的?”   “是,近日事多,有几日没见着她了。”一副熟稔的模样。   顾少晏捏了捏双拳,“好,那你们聊,我有事先走。”   见赵魁入了那雅间,一颗心直往下沉,如乌云罩顶。   大步走到楼下,又见一小厮模样的男人正向伙计打听:“那个季侯府的姑娘是不是经常来你们这?” 第116章 做主   顾少晏下楼,见到有人向伙计打听季安澜行踪,立刻就留了意。   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磨蹭着听了两句,见伙计没有多透露她的信息,稍放下心。   等伙计牵了马来,不好再听。   只悄悄叮嘱阿年:“找一个面生的,跟着那个人。”   “是。”阿年应声而去。   楼上雅间,赵魁入内。   递给季安澜一个匣子,“玲珑阁那边见着一极有趣的木鸟,想着你应该会喜欢,遂买来送你。”   季安澜朝他道谢。伸手接过。   端详了一会,找到机关,在一凸起处按了按,匣子里面的木鸟立刻就飞了出来,叽叽叽叫着,还振翅欲飞。   季安澜眼睛亮了亮,“果然有趣!”   两个丫环也凑了过来。   主仆三人连番按,那鸟叽叽叫唤个不住,主仆三人便跟着笑个不停。   赵魁不由失笑。这礼物也算是送到她心坎里了。   “姑娘,小公子一定也很喜欢,他就喜欢这奇巧的小玩意。”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赵魁便笑:“下回我再见着稀奇的,便给安冉买了来。”   “你有心了。”季安澜让人收起。   赵魁看她一眼,给她斟了一杯茶,状若无意:“少晏找你有事?”   “嗯,是,之前我被人算计,得他解围,故尔送了他几瓶稀罕的酒表示感激。他送人觉得好,便找我来问问还有没有。”   赵魁不知何故听完松了口气。   “那也不必亲自跑一趟。”   “正好遇见了吧。”季安澜头也没抬,端起茶杯,“倒也没特特相邀。”   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赵魁嗯了声,也没再多问,和她说起别的……   另一边顾少晏打马回到府里,问下人:“国公爷在府中?”   下人点头,说国公爷在主院,国公夫人找了他去。顾少晏一听便去了主院。   主院内,国公夫人和曹国公说起两个小儿子,“在书院也不肯好好学,听说镇日就喜欢舞枪弄棒,国公爷也不管一管。”   “这不挺好?”   曹国公没觉得两个小儿子喜欢舞枪弄棒有什么不好。   “咱祖上以武起家,他们不过是随了祖上。”祖上天赋如此,还能把那一身血还了去?   王氏气结,“国公爷把教养他们的事揽了去,这就不管了?”   “谁说不管。我觉得挺好。你看他们三哥,也是读书不成,现在不也通过武科,授了官当了差?”   浑不在意,“他俩愿意追随他们三哥,我看就挺好。将来等少晏趟好了路,正好带带他们,也少走些弯路。”   王氏却不肯让两个儿子学武。   走武科,若不上战场拼军功,能担什么要职?可上战场,那危险,人都不一定在。   “你不管,那我可管了,只到时你可别插手。”   夫妻俩正争执,顾少晏在外已听了几句。   他那父亲翻来覆去就说他读书不成,若自己不中个武进士,都要时不时鞭笞几顿了。   曹国公不予与女人多计较,见着那逆子倚在门框上,如释重负。   “你杵在那做甚?还不快给老子滚进来。”   顾少晕撇他一眼,迈长腿闲适地走进,找了张椅子坐了,离他远远的。   王氏抬眼看他,心情复杂。   这继子不是世子,跟他们母子没什么利益冲突。   自己几个孩子跟他处得好,自己瞧着也放心。他中了武进士,家里也觉得骄傲,可两个儿子本来读书好好的,现在却打算效仿起他来。   顾少晏看向她,“母亲也别觉得苦恼,少增少留年纪还小,多学些本事没坏处。”   他是知道两个弟弟喜欢到校场与几个族兄弟比划的。   “他俩现在还想不了那么长远,只凭心中喜好做事。若母亲干涉,倒会起反效果。等再过几年,他们自己就会思考要走的路。”   曹国公直拍手,“正是正是。我就说不必忧心,只你母亲着急上火……”   话没说完,就见那逆子悠悠看着他。   曹国公被他看得浑身一紧。   “父亲不是一直说我们兄弟几个多亏你管束,才没有变成那种只知斗鸡走狗之辈?还逢人就叨叨。现在少增、少留若不盯着,将来走武途也是个文墨不通的。”   曹国公瞪他一眼,就知道这逆子在他面前无好话。   “我自然是要管的。”   说完又觉屈服于儿子,失了为父的尊严,只瞪他,“你做什么来了?要钱没有。”   “放心,不找你要钱。是要和父亲母亲说少功的婚事。”   呃?连王氏都愣了愣,“少功的婚事?”   她虽是国公夫人,但少功姨娘还在,康姨娘对这个儿子的婚事上心的很,也轮不到她操心。   曹国公坐直了些,“可是少功闯了什么祸?”   若做了那污门楣的事,必打断他的腿!   顾少晏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有个合适的人家,若父亲母亲还未说定少功的婚事,可留意看看。”   “什么样的人家?”夫妻二人很是好奇。   顾少晏便把从季安澜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邓家?邓家良?”   邓家良乃京郊大营五品守备,曹国公倒是知道这么一个人。但他内闱如何,子女如何,一概不知。   看向王氏。   王氏想了想摇头,五品武官的夫人,于她这个国公夫人来说,品衔还是低了些。   “邓夫人竟是先宋国公之女。”可惜了。所嫁非人。   曹国公也有些感慨,但又蹙了蹙眉,“少功将来是要走文官一途,我本意是想在文官中为他择一门亲事。”   顾少晏看他,“你不会又想东想西了吧?”   谨慎劲又上头了?不想与勋贵武将家做亲?   曹国公就知道这逆子没憋好话,“胡说什么!”   顾少晏也不想拆穿他,“我那朋友也是可怜她们母女的境况,儿子觉得与少功倒也配得上。若父亲母亲未定下少功的婚事,不如请人打探打探。”   曹国公深叹一口气,当年随太祖打江山,被封国公的,如今也只剩两家。   很有些唇亡齿寒之感。罢了罢了。   “夫人。”   王氏看懂了他眼中的意思,点头,“那我先派人打探。只是康姨娘那里,还得老爷去分说分说,莫叫她误会了我。”   “放心,不叫她   误会你。再者那邓姑娘也是正经嫡长女,与少功也配得。”   有甚可挑。   少功不过一个秀才,就比白身好那么一些罢了。还想娶郡主县主不成。   谈好弟弟的婚事,自然也不能落下自己的。   顾少晏起身,拱了拱手,“儿子心悦一人,还望父亲母亲成全。” 第117章 不许   顾少晏想起赵魁那一副熟稔自然的表情,心里隐隐作痛。   也许他抢得先手,两家能达成一致,让他得遂所愿呢。   哪怕有半点希望,他也想试一试。   “求父亲母亲成全。”   曹国公听得愣住,这逆子在说什么,他说他心悦一人?   没听错?   “你因为有喜欢的人,屡次三番拒绝我和你母亲、祖母的说亲?”   “是。”   “是个屁!”曹国公又想脱下鞋子扔他了。“先前怎么不说!”   “先前尚未确定是否要坚持。”   “那你现在坚持了?认定她了?”   “是。”   “你二人可是有什么首尾了?”   “不是。是我,心悦于她。”   “那她不同意?没看上你?”   王氏眉头皱了皱,瞪了曹国公一眼,怎么说话的。   曹国公啧了声,出息。瞧这逆子这副样子,定是对方没看上他。   又很生气,怎么,他曹国公府拿不出手?他儿子拿不出手?   敢看不上他儿子!   就很生气。   瞪顾少宴的眼神能喷出火,都是这逆子不中用。   王氏哪知道曹国公这般丰富的内心活动。   只温声对顾少晏道:“‘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但讲求你情我愿,若只是你一厢情愿,这事就不成。”   顾少晏咬牙,神色痛苦纠结,“她也非不愿意,只是家中另有安排。”   曹国公一拍椅子扶手,“那更不成。到时婚事不成,两家倒结了仇。”   到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都尴尬。   王氏见顾少晏执着地站在那里,有些心软,劝起曹国公:“不若我们先让人上门去问问看。不成也没关系,哪就成了仇。”   曹国公便瞪了他一眼,“说吧,到底是哪家?”   “平凉侯府季大姑娘。”   “不成。”这回是王氏出声。   曹国公一愣,“怎不成?咱家还配不上她家不成?”   王氏头疼了,没想到这继子竟是看上季大姑娘。   和曹国公解释:“不是这个话。是她家和平阳王府来往频密,只怕私下早已说定。是平阳王先世子留下那个,平阳王妃那个孙子,就是说给他的。”   曹国公看她,“呃?都已经说定了?”   “还没说定。”顾少晏出声。   呃?夫妻二人齐齐看他。   王氏反应过来:“不可能,平阳王妃很是看重季大姑娘,这谁不知道。听说二人时常见面,这还能不成?”   “原先我和你祖母也是看中她的,想把她说给你,只是别人早了一步。咱家不好跟平阳王府去争一个女人。”   “对。让人看了不像话。”   曹国公是不会承认不敢招惹皇家的。   “既如此,就算了。让你母亲和你祖母再另找一门合适的。”   顾少宴却不肯放弃。但知道多说已无益,父亲母亲只怕不会为他上门。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曹国公气不顺,“瞧这逆子,只怕还怨我们不为他做主呢。”   “这主咱还真做不了。除非平阳王府那边另聘他人,不然咱不好跃过他们去。”   “夫人所虑极是。”   曹国公出了主院,到书房理了一会事,又愣愣呆坐半晌。最后叹了口气,召来心腹吩咐了两句。   等心腹来报,便脚步匆匆出了府。   “季世子,这是下衙了?”装作一副偶遇的样子。   季明堂正要上马车,见着曹国公急忙行礼,“见过曹国公。国公爷来衙门办事?”   “呃?嗯,来办些小事。久未见着季世子,近来可好。”   “好。都挺好。”   “相识是缘,不然,一起喝两杯?”   季明堂愣住,曹国公找他喝酒?这事从哪说起?   “我找了一圈,没找着酒友,这不刚好见着季世子嘛。我是听说那醉仙楼进了一种无名酒,引无数人追捧,我也想留下一幅墨宝,只是你也知我不过一介武夫……”   季明堂了悟,立马就挺直了腰杆。   曹国公一介武夫,可他不是啊。他可是文官。还能没点文墨?   曹国公定是见自己文采斐然,才来找自己的。   “走走,同去。”   “好好,我骑马来的,正好蹭你家马车。”曹国公不由分说,爬上季明堂的马车。   很快二人便到了醉仙楼,要了一间雅间。   为了儿子的婚事,曹国公忍着肉疼,叫了那贵得吓人的“无名酒”。   亲自给季明堂倒上。每看他喝一口,都像在喝他的银子,那肉疼得直抽抽。   “曹国公?”   “哎,来来,咱一起干了这一杯。这酒当真是好酒。”   “可不是,真乃好酒啊。”   觥筹交错,两人温了一壶又一壶,倒了一杯又一杯。   “曹国公好酒量。”   “季世子也不遑多让。”   两人互相吹捧。直到把季明堂灌得有些晕乎乎,曹国公才试着开口……   “听说你家那个在宫中当侍卫的儿子,常被皇上夸赞,我真是羡慕你,我那儿子还是二甲传胪,结果现在离御前还远着呢。”   季明堂听得心中不免得意。   可不是,二甲传胪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他年纪更小的儿子。   嘴上却说:“侥幸侥幸。”   曹国公错了错牙,又挤着笑,“你儿子养得好啊,让我羡慕的紧。不知家中几个女儿可都说亲了?不若咱两家合一家?也好相互扶持。”   季明堂眼睛一亮,心里这个舒坦。曹国公说与自家两家并一家,互相扶持呢。定是看他出息了。   他有四个女儿呢。两个大的已不用他操心,便还有两个小的呢。   “家中尚有两个小的没有说亲,国公爷看中哪个,就定哪个!”   很是大方。   两个大的都说给王府,小的那两个,若能嫁入国公府这样的门第,那满京城还有哪一个像他这样的?   女儿个个得嫁高门。还有谁!   曹国公一听,大的那个已经定了,眼神一暗。   但面上却笑着,“好说好说,等我回去与我家夫人好生商量一番,定要两家合一家的。”   季明堂越发高兴,恨不得现在就叫起亲家来。   最后,见季明堂叫伙计拿来笔墨,要写十个八个酒名,曹国公不打算参与。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走了。   回到府里,就落了脸。   跟王氏吼了一句:“跟那逆子说,季侯府那边已经定了婚事,不许他再提!敢提,老子打断他的腿!”   顾少晏知道后,一颗心直往下沉。   又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而赵魁这边,思及那天在醉仙楼见着顾少晏和季安澜相见的一幕,心里也生了些危机感。   也许真是男人最懂男人。   想着见着顾少晏的那一幕,从他面上也看出些端倪。就不打算再拖,又去找了平阳王妃。 第118章 有心谋算   赵魁到时,平阳王妃正与心腹在说话。   听祖母正说到季安澜,赵魁顿住脚步。   “……咱们打探来的消息,季姑娘确实经常去醉仙楼,但也不只去醉仙楼。其他几个酒楼偶尔也会去。往季侯府那边打探,也说季姑娘喜欢上酒课,似乎对酒颇有些研究。”   研究酒?   这兴趣倒挺奇特。“还有呢?”   “小的派人问了醉仙楼里的人,似乎没见她与掌柜和管事们有异常接触。掌柜也从没去季侯府找过她。醉仙楼是十年前换的主人,那会还没迁都呢。”   十年前?沈嬷嬷略算算,“王妃,季姑娘那会才六七岁呢。”   这要是说醉仙楼是季姑娘的,这,有点牵强。   “醉仙楼这   十年就没换过主人?“平阳王妃想了想,问了句。   “没有。咱们还特特拿了王爷的名帖到京兆府查的。”   “你们拿王爷的名帖去查,岂不叫人看出来?”   “回王妃,咱们只说查自家的产业,典史大人就给开了便门,咱查什么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这就好,若让人拿了把柄……”   “自有小的承担,小的们也仔细着呢。”   见没查出什么,沈嬷嬷正要把人挥退。   平阳王妃又想了想,“醉仙楼东家是谁,你们再各处打探一下,看看这人名下还有什么别的产业。”   “王妃是想?”   “兴许能从关联产业中窥到一二。”   “还是王妃心细。”沈嬷嬷拍了句马屁,又吩咐了那人一句,便让人走了。   那人走到门口,见着站在那里的赵魁,吓了一跳,“三公子。”急忙行礼。   赵魁定定看他一眼,这才让他走了。   屋内,平阳王妃和沈嬷嬷对视一眼,朝外扬声:“是魁儿来了?”   “祖母。我来蹭个饭。”   平阳王妃便笑着召他走近,“知你要来,给你备着呢。”   祖孙二人叙了几句话,赵魁想了想,也不好装方才没听到,“祖母为什么让人查季姑娘?”   “你都听到了?”   赵魁点头。   平阳王妃拍拍他的手,“你需知,祖母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若你父亲还在,祖母不用做这许多。”   赵魁低了低头,“我会替父亲孝顺您的。”   “好好,你懂事,祖母知道。”   又与他说起此事,“祖母怀疑醉仙楼是季安澜的。”   赵魁一惊,“怎会!”   “你听祖母说,”   平阳王妃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醉仙楼如果她的,你知道对你是多大的助力吗?”   赵魁抿抿嘴没有说话。   “你别看醉仙楼在京城酒楼中不显山露水,但它背后可没少赚钱。祖母去了几回,那楼里回回都有新菜,味道好,菜式新,几乎座无虚席,可为什么外头人说起京城的酒楼,却很少提它呢。”   “它可不光卖酒。还有你看,这次他们卖无名酒,那酒卖出那样贵的价,天天一上架就售空,你且算算,这里能赚多少?”   “是啊公子,酒水最挣银子了。”   “可不是。只要瞒着外人酒水的收入,就不会显山露水。也不耽误它背地里赚银子。”   若孙儿得了这么一个生财的产业,做什么事不成。   而且这酒楼,去的达官勋贵不少,只要让人稍稍留意,什么消息听不到。   他们王府产业不少,但也没有这么一家挣钱又能打探消息的酒楼。   “可祖母也说醉仙楼是十年前换的主人,十年前朝中还未决定迁都。且季姑娘也还是个稚子。”   “祖母没说她亲自经营。若真是她的产业,她手里必有能人。有能生财的人。到时只要把人要过来,或是把你手中的产业交与他一同打理,你就不会再为钱财犯愁。”   沈嬷嬷也附合:“公子,你年纪轻,不知道季姑娘那个外曾祖母是个怎样的人物。”   那可是个厉害的。   她和王妃分析了,虞家定是把产业悄悄转移了。   不然几十年前江南数一数二的商贾,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败光了。   烂船还有三千钉呢。   赵魁眉头皱了皱,觉得这些没有根据。   当年王朝颠覆,不说商贾,很多大家族都是一夜之间倾覆了。而且虞家的家财不是说一半送到温家了吗。   温家败落,守不住家财也是有可能的。   “祖母,我没想过靠女人的财富起家。”   赵魁心里还是认为靠女人的钱财过日子,是件让男人抬不起头的事。   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更想凭自己能力打拼。   平阳王妃自小把他养大,只撇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孙子懂事是懂事,但还是太年轻。   银钱和权势哪一个能分得开?   没有权势的时候,拿银钱开路,趟都趟出一条道来。而光有权势,没有银钱,也是万万不能的。   王爷那边估计是有意让他的儿子袭爵。其实但凡她有多一个儿子,也不会考虑让孙子袭爵。   但奈何她只有一个儿子,也只有这么一个孙子。   岂会眼睁睁看着那些贱人的儿子袭爵!   “好孩子,你只需好好跟安澜培养感情便是,其余事情交给祖母。将来你的正妻,要为你掌家,生儿育女,夫妻相互爱敬,也能避免后院诸多纷争。”   “是,孙儿听祖母的。”   祖母一心为他,这世上也只有祖母肯全心为他打算。   他不想让祖母不开心。   “那祖母何时让人去季家说亲?”   “公子这是着急了。”沈嬷嬷在一旁捂嘴笑,“王妃,看来两人相处极融洽呢。”   王妃心情也很好。   “放心,祖母心里有数。不会把这么好的一个姑娘让给旁人的。”   另一边,顾少晏关在书房几天,又当了几天差后,也算是想通了。   事乃人为,若结果不能得遂所愿,起码也为之努力过。   一心让人留意赵家那边,见那边还未让媒人上门,又开开心心起来。   得知父亲母亲已派人打探邓家,并未排斥,很是放下一桩心事。便准备去见见季姑娘,跟她说一说这个消息。   顾少功却找到他。   “三哥,我想见一见那邓姑娘。不知能不能帮我安排?”   “当然可以。三哥会陪你去。只是听说你姨娘不是很满意,你还执意要见?” 第119章 促成   季侯府。   邓怀媛住了几日,已不好意思再住。   “我担心我母亲。”   父亲找不到她,定会为难母亲。虽安澜妹妹每日都会派人去看望,互通消息,但她还是担心。   季安澜张了张口,她是想再留她。但想到顾少晏那边还没有消息,不知事情可行否,不好跟她说这个消息。   “好,那我让人送你回去。”   才收拾着,顾少晏就派人来了。   “去会仙楼?”   “是,我家两位公子在那边等着。”   季安澜点头,让人给了赏钱,让她去回话,说自己马上就到。   “邓姐姐随我去见一个人。”   邓怀媛愣了愣,要她相陪?“是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邓怀媛便没多问,等出了府,二人坐在马车上,季安澜才把事情稍稍透露。   邓怀媛听呆了,瞪圆眼睛,“安澜妹妹是帮我……竟是曹国公府?”   心里满满的不敢置信,又被满满的感激充斥着,拉着季安澜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   季安澜安抚地拍拍她的手。   “我是怕你不知情况,一会见着人不好应对,才提前跟你说一声。虽不知事情成不成,但方才顾家来人说是两位顾公子,我想此事必是成了一半。”   “不过,我还得请邓姐姐见谅,没跟你事先说一声,就替你做主。若你不愿意……”   邓怀媛急得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她怎会不愿意!她愿意!还能比嫁到漆大人家更难堪吗!   安澜妹妹竟帮她做到这个份上吗!   “安澜妹妹,不管事成不成,我都记妹妹大恩,记一辈子!”   起身跪在马车上,就要给季安澜行大礼。   被季安澜扶了起来,“快别这样,我和你母亲也算有旧,不能眼睁睁看你嫁到那样的人家。”   邓怀媛感激地说不出话来。   又有些担忧,“只是,我这样的门第,国公府怕是瞧不上我。”   “事在人为。我是这样想的,曹国公做为目前唯二的国公,庇佑你们母女是极容易的。若你真能嫁进去,你母亲一人留在邓家,你以后也不必日夜为她悬心了。”   邓怀媛哽着喉连连点头。   “是,我最放心不下我母亲,若是可能我都不想嫁了,或是带着我母亲嫁人。”   “莫说傻话。”   一路有季安澜安抚着,邓怀媛也平静了下来……   马车很快便在会仙楼门口停下。   楼上雅间,顾少晏倚在窗口,正看着楼下。见门口没有人打探,放下心。   目光又往醉仙楼的方向看去,那边还是有些距离,未能看到门口的情况,不知是否还有人打探。   打探季姑娘的人竟是平阳王府的!   平阳王府为什么要打探季姑娘的行踪?   还打探她是否常去醉仙楼?这里面有何关联?   正想着,就看到她的身影出现,目光定住,嘴角也跟着扬了扬。   “来了。”   顾   少功一听,抻着脖子也想往楼下看,被顾少晏往里拉了拉,“你矜持些。”   兄弟二人坐回位置上。   “你姨娘那边真的没有问题?”   “我的婚事有父亲母亲做主。而且邓姑娘门第不算低,人家还是嫡女,我还担心她瞧不上我。”   他不像他三哥,只比他大半岁,就已经中了武进士,授了官有了差事。   而他到如今也还只是一个秀才。也不知邓姑娘会不会嫌弃他。   “祖母和母亲派人打探了邓姑娘的情况,都跟我姨娘说了。我姨娘其实也没有反对。她就是……”   就是想给他找个文官家的姑娘。打着靠岳丈的关系,将来好扶持他一二的打算。   “定了亲事,我就会用心向学,将来至少考个举子出来。”   到时凭着家里的关系,若真再无寸进,有个举子功名也能授官了。   “你想清楚了就是。莫将来后悔,反生了怨。”   “不会。我记三哥的情。”   顾少晏嗯了声。直到听到脚步声,便起身相迎。   “你们来了?”   季安澜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抬腿走进。   邓怀媛抬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在两位顾公子身上扫去,又落在稍稍带些书卷气的顾四公子身上,又羞得飞快低下头。   顾少功面上也有些烧。   这些年他一心只闷头读书,也没有与外面的女子多接触过。   站在那里颇有些手足无措。   顾少晏下脚轻轻踹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没再盯着人看。   季安澜余光见到,笑了笑。   顾少晏便对两个姑娘解释:“他呀,平时只知道死读书,跟个木头呆子一样。”   “我哪有死读书。”他才不是木头呆子。   顾少功嗔怪地回了句。见三哥瞪他,不敢再说。   四人坐了下来,点了茶果点心,边吃边聊……   也不只他们几人,各自的小厮丫环也都在。   美莹、美丽,还有邓怀媛的丫环杏仁,都盯着顾少功打量。   杏仁是越看顾四公子越满意。忍不住替自家姑娘开心。   顾四公子年岁与姑娘正相当,又一副书卷气,比老爷说的那个死了妻子的四五十岁的漆大人好太多了。   而且还是曹国公府这么尊贵人家的公子。   杏仁都恨不得立时点头就替自家姑娘应下来。   “四公子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在哪里读书?”   季安澜见两个要议亲的男女都垂头不说话,便帮着问道。   邓怀媛也支起耳朵听……   这一聊,双方都很满意。   到临走时,顾少功已经对邓怀媛许诺,“等我家找好媒人,就让她上门见你父亲母亲。”   “嗯。”邓怀媛羞红了脸。   她对这个顾四公子也是满意的很。   长在国公府这样尊贵的府邸,难得的是没有一丝骄奢纨绔的样子,竟极低调谦逊。   季安澜与顾少晏对视一眼,二人都轻轻松了口气。   竟有一种,轻松愉悦的感觉。   似乎齐齐做了一件,只是他们二人共同完成的一件好事,美事。那心里就有点轻飘飘,绵软软,似乎要冲上云宵的欢欣。   邓府。   邓家良的贵妾苗氏,又到了唐氏的屋里,明嘲暗讽了一番。   “姐姐,你莫要以为大姑娘躲到平凉侯府,老爷就拿她没办法了。她再心高又如何,还不是要尊父命,嫁给老爷的上官。”   唐氏咬着牙,不肯回应。   苗氏讥笑着又开口:“姐姐,要说我,你还是跟老爷低低头,别再跟老爷犟着。到时讨不了好不说,还让老爷更厌弃你。”   “人啊,还是要识实务些,聪明些,顺了老爷的意,让老爷得了好处,咱们也能跟着一起好不是。”   苗氏见她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只觉一阵快意。   当了元配发妻又如何,还不是缩在这偏院?   还不是自己女儿的亲事都做不了主?   还不是失了掌家权,要看自己一个贵妾的脸色? 第120章 好亲   邓府偏院,讥讽声还在继续。   “姐姐,我看你还是应了吧。嫁过去,大姑娘就是三品官夫人,有现成的儿女孝顺,什么都不用干,擎等着人孝敬,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既然是这么大的福气,姨娘就替二妹妹把这好事应下吧。”   唐氏本来气得心哽,就要开口回怼,忽听到熟悉的声音,急忙回头……   “媛儿?”   “哎,母亲,是我。”   “怎么跑回来了?”   唐氏一脸担心,恨不得女儿在侯府多住些日子。   邓怀媛扶住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才对上苗姨娘:“姨娘,你不回去给二妹妹准备嫁妆,倒有时间在我母亲这里闲磕牙,我母亲这里可没有那些精贵的茶果招待你。”   “呦,大姑娘在平凉侯府住了几天,都变得牙尖嘴利起来了。”   苗氏又羡又妒地上下打量她。恨自己女儿没几个侯府的好友。   这一打量,又惊觉这丫头竟是长了几分底气的样子。   估计是仗了侯府的势。不过那又如何,难道能在平凉侯府住一辈子不成?   老爷让人打听了,候府可没有与她年龄匹配的男子,才不会娶她进门。如今只怕侯府都嫌她住得久,把她打发了回来。   这还不是要乖乖回来听老爷的话,嫁到那漆大人家?   “大姑娘这是知道老爷的话不可违抗,回来备嫁了?放心,姨娘我定会好好给你准备一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到漆府享福。”   等大姑娘嫁到漆府,家里也能靠着漆大人的关系,给自己的女儿谋嫁一门高亲。   “姨娘确实要好生给我备份嫁妆。”   苗氏没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还笑着应下,最后是带着满脸的笑离开。   唐氏却以为女儿是认命了,那泪立刻就盈满了眼眶。   “都是娘不中用。跟你爹吵了几回,也没让他改变主意。我可怜的儿……”   “娘,莫哭。我有话跟你说。”   让杏仁在外头守着,搀了唐氏进屋,说起季安澜帮她谋到的这桩婚事……   唐氏都听呆了。半晌没反应。   “娘?”   唐氏一下子紧抓住她的手,“媛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娘,真真的。那顾四公子我上午还见着他了。”   说着从袖里拿出一个扁长匣子,“娘你看。”   唐氏接过打开,里面竟是一支赤金镶宝的钗子。   “这,是顾四公子送你的?”   邓怀媛脸色羞红,“是,他问我可愿嫁他,我就收了他这份礼物。”   唐氏嗷的一声,差点飙出泪来,只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   顾四公子与媛儿年岁相当,听着人品也是个好的,又是国公府那样的地方,比老爷强要媛儿嫁的人家,强了不知多少倍。   原以为女儿要跳进火坑,没想到峰回路转。   “明日,明日娘就亲自去谢季姑娘。”   “是要谢。只是万一国公府那边来人,倒   要与娘错开。娘还是在家招待,等事成再谢不迟。”   “是是,娘都糊涂了。那娘在家等国公府的人上门。”   喜得在房中转了不知多少圈,又不敢相信地问女儿:“没有诓娘?真的会上门?”   “是,娘你且安心。”   若顾四公子没有骗她的话,应是真的不能再真。   母女二人便激动又高兴地在偏院里等着,焦急地盼那头来人。   当天晚上,邓家良回府,被苗氏请了去。   “大姑娘回来了。没听着侯府那边有什么动静。老爷怕是多心了,人家侯府哪还能插手咱家儿女亲事。”   邓家良听了就有些失望。   他听说大女儿与侯府交好,还高兴得很。想着自家又多了一个人脉。   若是别的侯府,也不值当他这般高兴,可平凉侯府是什么人家?   三代平凉侯带兵守关,那手上有二三十万的兵马,三代皇帝对他家信任有加。   只要将来略略扶持,自己到边关镀镀金,得些军功回来,还能不加官晋爵?   所以面对上官漆大人的屡番催促,这几日自己硬是没松口。   那侯府里确实没有合适的女婿人选,但要是季侯府帮忙牵线呢?他做着与侯府攀亲的美梦。   结果等了几天,大女儿回来了,还什么好消息都没带回来?   眉头皱了起来:“你问过了?侯府那边没任何表示?”   “我能不帮老爷问清楚吗。若真有表示,我能不告诉老爷?”苗氏嗔怪地瞪他一眼。   邓家良一拳砸在另一拳掌中。啧了声,面上是无尽的遗憾。   真是随了她那个不中用的娘。   本以为顶着风险娶了先宋国公之女,能把宋国公的旧系人脉收笼到手中,结果什么都没捞着。   而她生的女儿,明明跟季侯府的大姑娘交好,也是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行了,我知道了,等我明日忙完,就跟漆大人说,让他尽快请媒人上门。”   苗氏却隐有不详之感。   总觉得这次邓怀媛回来,凭空多出几分底气来,都敢当面顶撞她了。   生怕夜长梦多,“老爷明日要是没空,不若我去一趟漆府跟老夫人说一说?让她好派媒人上门?”   邓家良想了想,也确实不好再拖,漆大人那边都要生他的气了。   “行,那你明天跑一趟。”   也就是大女儿生得随了她母亲,长了一副好样貌,不然漆大人也不会这般惦记。   倒也不是没半点用处。   次日,等邓家良去了军营后,苗氏收拾一番正要出门,结果,听下来说来客人了。   来的还是曹国公府的夫人!   苗氏被吓得不轻。   他们邓家不过一五品武官人家,国公府还能贵脚踏贱地了?   不敢待慢,忙亲自迎出大门口。   “这是,国公夫人?”   见一穿着贵气的妇人正被人搀着站在马车旁,两边还有两个嬷嬷陪着,忙上前见礼。   “你是唐氏?”   说话的人却不是王氏,而是顾少功的生母康姨娘。   康姨娘皱着眉头打量对方,这唐氏怎就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   虽说自家是国公府,让她见着惶恐了些,可唐氏不是先宋国公之女吗?   怎这个做派?康姨娘很是看不上。   苗氏被问得有些难堪,“妾乃苗氏。是……”   “哦,原来你是邓大人的妾啊。”   顿时更看不起她了,“你家夫人不在府上?”   康姨娘虽说也是妾室,但她对正室夫人那可是毕恭毕敬,半点不敢僭越的。都让人传话说她们要上门,结果一个妾跑出来迎接? 第121章 厚礼答谢   苗氏看出来对方瞧不起自己,咬牙暗恨。   正想就坡下驴说唐氏不在府中时,唐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妾迎驾来迟,望夫人见谅。”   康氏一听,便朝来人看去。   见着母女模样的两人相携走来,眉头松了松,想来这就是邓怀媛母女了。   眼神打量……   见她二人不卑不亢,举止优雅有度,暗自点头。   果然是勋贵家养出来的,娘家哪怕倾覆不在,也难掩那股气质。而那邓姑娘,瞧着样貌举止也像是大家出身。   那心里剩下的一点点不愿也就消了去。   这会马车里的王氏才被人搀了下来。   双方在门口见了礼,又被唐氏迎入府中。   “去两个人,寻老爷在何处,让他速速回府。”   王氏听得唐氏吩咐下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论出身,她还不及唐氏,不过是比她嫁得好。思及唐氏的遭遇,心生同情。   “你这女儿我瞧着喜欢的紧。”   唐氏心中激动,“还多有不足。将来若能得夫人一二指点,妾感激不尽。”   “放心,我瞧她好得很,必是你精心教养出来的。”   唐氏这回算是彻底放了心。   笑容越发灿烂。携着王氏、康氏进了正厅,又连声吩咐下人去准备茶水,准备这个那个。   俨然就是一个掌家夫人的气势。   叫王氏康氏看得满意。本以为她被一个妾氏压着,定是那种懦弱上不得台面的人,结果却原来不是。   只怕是因为无宠,才懒得计较那些。   唐氏这番操作,也把一旁的苗氏看得一愣一愣的,竟生出诸多危机感来。   大姑娘这桩婚事要是成了,那老爷定会高看她们母女,唐氏可就要翻身了!   那还有自己和几个儿女什么事?   悄悄退了出来,吩咐人去拦截邓家良。   只要当家的不在,国公府也不好下定。只通知漆府那边先跟老爷交换了庚帖,大姑娘想不嫁都不行。   结果唐氏派去的人才把事说了,一听是曹国公府的夫人亲自上门求娶自个大女儿,邓家良紧要的差事都顾不上了。   向上官请了假,立马就往家里赶。   被苗氏拦住,耐着性子听了几句,就连骂她是愚蠢妇人,推开她就去了正厅。   正厅内,唐氏和王氏、康氏聊得愉快,就差互叫亲家了。   又有媒人在中间帮着穿针引线,差点都可以立马交换庚帖了。   唐氏不想让人逅病自家女儿,硬是等着邓家良回府。   王氏,康氏也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与唐氏交谈下来,对这门婚事越发满意。   康氏还向她许诺:“你尽管放心,咱们夫人还有我,都不是那等狠人,将来怀媛嫁到咱家,只盼她夫妻恩爱,过好日子便是,咱们不会去做那等蹉磨儿媳的事。”   “是,我没有不满意的。我家媛儿能得两位夫人看中,是她的福气。”   等邓家良进来,双方都已经说定。   王氏看不上宠妾灭妻的男人,并不想跟他多谈,由媒婆帮着说话,邓家良又一副生怕对方反悔的样子,双方很快就交换了庚贴。   看着手里的大红庚帖,邓家良一颗心似乎要飘上云端。   他竟和曹国公府做了亲家!   等人走后,把邓怀媛夸了又夸,说她是几个儿女中最出息的。   想着自己将来靠着国公府,能飞黄腾达,一颗心飘得差点拴不住。   “唐氏,即日起由你掌家,媛儿的嫁妆你好生准备,莫让人轻看咱们媛儿。”   一旁的苗氏恨得直跺脚。   忿忿地瞪着唐氏母女,就差上手来撕了。   怎就让邓怀媛这个死丫头得了这么一桩好亲!怎就不是自个女儿嫁到国公府!   直到唐氏母女上门,季安澜才知两家定了亲。   “唐姨,这是好事。恭喜邓姐姐了。”   唐氏拉着她的手,“好孩子,多亏你想着你姐姐,不然你姐姐哪里能捡到这一门好亲。”   无尽感慨,“前些日子,我一想到她会嫁到那继子女众多的家里,我是吃也吃不好,睡也不睡不下,要知道哪里的神佛灵验,都要过去拜上几拜了。”   不知哭湿了多少条枕巾。   恨不得立时就去了,也省得伤这心。   “唐姨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知道他家正有适龄未婚的,便帮着牵了线。还好成了。两位夫人可喜欢邓姐姐?”   “喜欢!我瞧着她们对你姐姐满意的很。这都是托了你的福。”   邓怀媛也在一旁连连道谢。   如今却了一桩心事,身与心感觉都轻了几许。母亲也重新掌了家,将来她嫁了出去,有国公府压着,母亲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邓顾两家亲事说定,为了感谢牵线的顾少晏,季安澜给他送了厚礼答谢。   顾少晏强压着上扬的嘴角,把大大一个箱子打开……   “哇,竟是一箱子‘无名酒’!”   “公子,只要你舍得卖出去,这   银子就够你用好长一段时间了!”   顾少晏挨个敲了两个小厮一人一个脑瓜崩。   “你家公子再缺钱能把别人送的礼卖了?”   两人揉着脑门,明目张胆地撇嘴,“公子是不会卖,但之前送出去从别人那里拿的好处也不少。”   先前送给费侯爷的古画,不仅拿回来了不说,还多捞了两幅。   这生意不亏。   顾少晏挑眉,“我那是礼尚往来?懂?”   “不懂。”   “啧……”顾少晏朝他俩龇牙,扬了扬手臂,作势要打。   “懂懂懂,公子我们懂!”两人识趣地捂着脑袋后退。   见公子又笑得一幅痴汉的样子,二人扭开头,公子这样子,简直是没眼看。   这份心思生怕谁不知道一样。   只是,想到季姑娘那边已经名花有主,老爷也放了话,公子再敢提此事,必打断他的腿,两人忍不住又为公子难过起来。   “公子,你喜欢的话,就留着吧。别往外送了。”   “是啊,一天喝一点,这一箱子也够公子喝上好久。”   一天喝一盅……不不不,一天喝半盅,都能喝到季姑娘孩子呱呱落地了。   到时生米成熟饭,酒也正好喝完,公子也不会太难过了。   顾少晏狐疑地看了两个小厮一眼,只觉他们心里没憋什么好话。   但两人嘴严,没能撬出来。   也不管了,高兴地捧出箱子里的酒,一瓶一瓶拿出来看,擦了又擦,小心摆到地上,摆成一行行一列列的。   最后又细细抚摸一遍,才把它们一一又装进箱子。   阿年阿吉只想翻白眼。蹲累了,干脆瘫在地上。   眼不见为净。坚决不参与这种傻冒的行为。   “不对!”顾少晏却直了直身子,不对!季姑娘哪里来这么多无名酒?   醉仙楼的无名酒如今都限卖了。   看向箱子里的酒,这箱子里装了一百瓶,每瓶一两半,这就近十斤酒了!   想起醉仙楼前有人鬼鬼祟祟的打探,一张脸正色起来。 第122章 好刃   季安澜再一次来到会仙楼。   再一次见到顾少晏。   还以为他是为了那箱子酒来道谢的,结果等听他说完,愣怔在那里。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打探我?”   “是。”顾少晏点头,而且是谁他也知道。   只是……敛下眸中光芒,瞒下了对方是平阳王府的消息。   想了一夜,那心里纠结万分。若说是平阳王府的人在打探她,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为了得到她,在诋毁平阳王府?   自己虽然想与她共结百年之好,但也不想特意去打压贬低谁,来达到目的。   提醒了她,以她的聪明,定会有所防范。   而平阳王府那边,自己暗暗留意便是。   “那日我在醉仙楼门口,听到有人向伙计打听你是否常去醉仙楼。我便想着有些不对,或许……”   顾少宴看她,“或许对方是怀疑你跟醉仙楼有什么关系。”   昨日收到她送的那一箱酒,顾少晏也在怀疑她是否跟醉仙楼有什么关联。   倒没像平阳王妃一样,把她往东家那方面想。   只以为像邓怀媛的母亲一样,是跟她有旧的人。因些许旧情,才得些便利。   毕竟如今醉仙楼的无名酒都卖疯了,常见架上空着。   越是空,求购的人越是多。醉仙楼都做起限购来。还一日只限一人买一斤。   那酒卖得越发火爆。连带着酒楼的生意也比之前好了许多。   估计会惹人眼红。   若让人误会她跟醉仙楼有干系,背地里对她做些什么,危及到她,这是顾少晏不想看到的。   美莹、美丽两个丫头听得他这话,脸色一阵紧张,偷偷看向季安澜。   季安澜听了心中也是一紧。   竟是有人打探她吗?童掌柜也没跟自己说。   给美丽使了一个眼色,美丽朝她点了点头,略呆了呆,便寻了个理由出去了。   顾少晏看她出去,看向季安澜,“若季姑娘有什么为难之事,或是需要宴帮忙的,尽管开口。”   他无有不应的。   季安澜看他,见他目光一如既往灼热、真挚,这回倒是没躲,笑着冲他点头,“好,若有需要,定向你开口。”   顾少晏桌下的手都打起轻颤来。   快意之心差点压不住。   “所以,这几次你才把我约到会仙楼?”   “是,会仙楼虽人多眼杂,但为避免麻烦,故尔约季姑娘到此处。”   季安澜点头表示明白。又谢了他一番。   待人走后,和美莹去了一间布庄的后院。醉仙楼掌柜童乐已经等在那里。   “见过姑娘。”   “快别多礼,坐吧。”待他坐下,“事情缘由,美丽跟你说了吧?”   “是。请恕小的失查。确实有人打探姑娘是否常去醉仙楼,原本小的只以为姑娘临到婚嫁之年,议亲的对家在了解姑娘的行踪,便未放在心上。”   没想到竟是为了查酒楼背后的东家吗。   “请姑娘恕罪,小的回去后一定警告管事和伙计们,不得透露客人的信息。好在这些年楼里定下的规矩都刻进他们的骨子里,嘴巴倒还严实。”   “你辛苦了。”季安澜夸了他几句。   “不得透露客人消息,是记在酒楼规矩里面的,你回去后还得跟他们一再强调,若多嘴惹了祸,楼里必不能留他。”   “姑娘放心。小的之后一定留意。”   季安澜点头,好在几处产业背后的东家,外曾祖母都考虑得周到,查是查不到她头上的。   除非几个大掌柜背叛。   不过目前有利益捆绑,倒还不会出现这种事。   但季安澜也多了个心眼,知道有人查她,再出门也减少了往醉仙楼去的次数。往京城各大酒楼饭肆去的次数变得多了起来。   且回回都叫了酒,各处有好酒,都叫人买了来。   平阳王妃得了下人查探的消息,眉头拧了又拧。那丫头莫不是真的喜欢研究酒?   要开个酒肆不成?   另一边顾少晏也暗暗留意。   因得了季安澜送的好酒,也没有独美,并没有像两个小厮计划的那样,藏起来一天只喝半盅。   先是往费侯处送了几瓶,又得了几幅古画。   想着季姑娘除了喜欢酒,她那做画的手法似乎也颇有研究,下回见面若送她古画,不知能否让她开颜。   再有就是侍卫营那边,同守右顺门的侍卫,素日交好的侍卫,指挥使,副指挥使,侍卫长,都送了些。   在一众侍卫中越发混得开。   这事很快就传到皇上耳朵里。   叫来指挥使韩关,先是问了些别的,最后才问到顾少晏身上。   “听说你得了几瓶好酒?”   韩关笑着点头,“顾侍卫送了微臣几瓶。皇上要是喜欢,微臣便拿来转赠皇上,再让那小子多送微臣几瓶。”   承平帝摇头,“朕倒不是好酒之人。”   承平帝从小被当做储君培养,就没培养出什么特别的嗜好,就怕因此被人暗算,不肯叫人看出他的喜好。   “那酒贵得很,那小子倒也舍得。不是说他银钱紧张,常被曹国公追着骂?”   “听说是别人送他的。”   韩关想到顾少晏被曹国公追着骂的情形,笑了起来,就没见过曹国公这样的人。   未免也太谨慎了。   除了祖上留的祖产,自他接任国公之位后,这些年竟是没发展出一二产业来。生怕多赚一两银子,被皇上清算一样。   日子过得都不如三流的伯府。   那些个伯府,膏梁锦绣,家里堆金砌玉,只他守着祖产过日子。   承平帝想起曹国公也是笑着摇头。   “顾少晏差事当得如何?”   “给他换了两处,初初两天可能有些不适应,不过很快就如鱼得水。那小子适应能力极好,不像是勋贵人家里养出来的。”   就他家还不是勋贵呢,家里几个小子,就养得一副纨绔吃不得苦的样子。   “你还挺看重他?”   “微臣得皇上信重,自不敢辜负皇恩。除了当好差事,也时刻帮皇上留意得用的人才,这顾少晏,能用。”   承平帝笑了起来,能用,说明他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只是磨砺得还不够。   一柄利刃想发挥到极致,得天天磨,磨到泛白光亮,磨到锋利尖锐。用时趁手,用久还不能卷刃。   “把他调去玄武门。”   “啊?”韩关呆住。 第123章 格格不入   玄武门,顾少晏劈腿叉腰,一手很自然地握在佩刀上,板着脸目无斜视。   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 。   其实心里早就已经麻了。   随便吧,爱如何如何。愿调便调,他躺平听指挥。   准备做那溪流中的石头,水流小就苟着,水流大,就随波逐流,冲向哪便是哪。   调到右顺门,已经转为内班侍卫,眼瞧着一步一步正向御前迈进,曙光就在眼前。   结果又支到外班来了。   毁灭吧。就这样吧。   一旁的侍卫偷偷斜眼看他,这姓顾的指定是得罪人了。   估计不是砸了指挥使家大门就是套他麻袋了,不然怎会支到玄武门来。   玄武门走的是宫女太监、侍卫工匠、还有外命妇等,当然宫妃和公主们出宫也会走玄武门。   这里接触不到权贵和官员。   侍卫们都是一身青绿侍卫服,只他这个二甲传胪、七品侍卫,青绿侍卫服的前襟两肩上都有补子,在玄武门一众侍卫中极其打眼。   连刚从外祖家回来的丽阳公主都多看了他一眼。   丽阳公主车驾刚到玄武门,一众侍卫就拱手行礼。   马车要在玄武门外停下,公主和侍女们要下车换软轿,由太监们抬着送到公主寝宫。   丽阳公主本来不把一众侍卫放在眼里,结果抬软轿的太监脚崴了崴,被眼疾手快的顾少晏上前扶了一把。   “多谢这位大人。”那太监急忙道谢。   这要是出了差池,一颗小命就没了。吓得他心肝直跳。   丽阳公主也就注意到了顾少晏。   这么俊逸且带贵气的侍卫?   且侍卫服还跟别人不一样,瞩目的让人想不注意都难。撇一眼,再撇一眼。   软轿进了宫门,丽阳公主问一旁侍候的太监:“那个侍卫是谁?”   随侍的太监也不清楚,以前也没见过。   “奴才去查一查。”退出队伍,查人去了。   丽阳公主还没到寝宫,那太监就把顾少晏祖宗八代都查明白了。   “哦?曹国公府三公子?今年武科二甲传胪?”   丽阳公主起了兴趣,“怎么分去守宫门了?”   不说在御前当差,至少也得是个内班侍卫吧。   “内里情况,奴才没打听出来。顾侍卫已经调任三回了。先前在午门当差,后来调到东华门,现在又从右顺门调来玄武门。”   “从右顺门调来的?”还有从内班调到外班的?“惹了祸事?”   “倒是没打听出来。”   丽阳公主眼前浮过顾少晏那白净俊逸的面孔,在一众五大三粗,脸色焦黑的侍卫中显得格格不入,超群绝伦。   正想着,寝宫到了,便也止了话头。   “公主,贵妃娘娘遣人来问过两回了。”   “去回母妃,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是。”   永和宫内,贾贵妃听说女儿已回宫,松了口气。   对心腹嬷嬷素心说道:“这孩子,每回出宫都舍不得回,只记得和她的表兄弟姐妹们玩闹,都不记得我这个母妃了。”   素心笑道:“娘娘还跟自己娘家人吃醋。娘娘出不得宫,公主这是替娘娘在侯爷,侯夫人面前尽孝呢。”   贾贵妃哪里是怪,只是担心她回宫晚,又要被皇后娘娘申斥。   目光嫌恶地眯了眯。   “母妃,我回来了!”   贾贵妃便换了一副和煦的笑容看向朝她扑来的女儿。在她额上点了点,“你还记得回宫?”   “当然。宫外虽好,但母妃还在宫里等我呢。我哪舍得母妃。”   抱住贵妃娘娘撒起娇来。   贾贵妃搂着她,笑着看她,“在你外祖父家可玩得尽兴了?”   “嗯嗯,尽兴。我还和几位表兄弟姐妹到外头逛去了,还去了戏苑,外头可热闹了!只可惜母妃你没看到。”   贵妃眼里有些许怀念。   年少时也喜欢到街上看热闹,只是进了宫,过去那些烟火气,似乎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   “母妃,不要紧,你看不到,女儿替你看,我还给母妃带了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回来。”   贾贵妃看她一一展示,面上笑着,心里却兴不起半分波澜。   许是那些日子太久远了,远去了,又许是这些年见过的好东西多了。   “你可是去你皇兄府上看过了?”   贾贵妃育有一子一女,儿子仍大皇子,早已封为平王出宫开府。   如今也是家大业大。   丽阳公主撇撇嘴,“我才不去。大皇兄总是喜欢教训人,又爱板着一张脸,没趣得紧。”   “你这孩子,那是你嫡嫡亲的皇兄,你既出宫也不替你母妃去看望看望?你皇兄都许久未进宫了。”   “母妃要是想他,召他进宫便是。”她才不去。   贾贵妃一脸无奈看她,“不看你皇兄,也去瞧瞧你那几个侄儿侄女,难道他们也跟你皇兄一样无趣?”   “也不要。还是表兄表弟们好玩。带我逛了好些个地方,皆是好玩的,我可尽兴了。下次还去。”   “你啊你啊,就惦记着出宫去玩。”   看了桌上那些东西一眼,“也分出一些,给你皇祖母送去,也让她高兴高兴。”   丽阳公主点头,皇祖母也是承恩侯府出来的,今天外祖父可是让她带回不少东西,有许多是特地让她带给皇祖母的。   “那我晚膳去陪皇祖母吃。”   贾贵妃便问一旁的素心:“今日什么日子?”   得知今日是十五,皇上也会去太后宫里,眼里迸出一丝亮光。   “母妃与你同去。”   又在桌上挑了两件小玩意,“这两个送给你父皇,也让他知道知道你的孝心。”   “行吧。也给父皇送两件。”   见女儿懂事,贾贵妃眼里都是欣慰之色。   想着女儿也及笄了,是时候给她选驸马了。正好一会与太后和皇上商量商量。   想着母亲和大嫂屡次暗示,想尚公主。贾贵妃想着女儿要是嫁回自个娘家,是不用再替她操心的。   别人不会让她受气,只有这丫头给别人气受的份。   结果等晚膳时分,贾贵妃悉心打扮一通,带着丽阳公主到太后宫里时,不只皇后娘娘在,贤妃和五皇子也在,还有几位宫妃也在。   眼里闪过一丝嫌恶。   太后倒不觉得吵闹,还笑呵呵地招呼大家。   丽阳公主不管旁人,开心地扑到太后和皇上面前,“皇祖母,父皇,这是我从宫外给你们带回来的好东西,你们看看可喜欢?” 第124章 请旨拜见   丽阳公主从宫外带回来的小玩意得到太后和皇上的夸赞,直夸她孝顺。   皇后不乐见贵妃母女得了风头。   推了推身边的赵钰,“钰儿,你今天在学堂得了太傅的夸,快跟你皇祖父说,太傅都怎么夸你的。”   赵钰一听有些羞涩。   飞快地看了承平帝一眼,抿着嘴垂下头,两手抻着两边的衣摆,依着皇后不肯挪步。   皇后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只觉这孩子着实不争气。   “快去啊。”   赵钰动了动小脚。   承平帝见了暗暗叹了口气,伸手召他过来,“钰儿到皇祖父这里来。”   赵钰这才挪着脚挨到承平帝身边,一脸的孺慕,“皇祖父。”   轻轻叫了声。   承平帝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钰儿今天被太傅夸了?跟皇祖父说说太傅都夸你什么了?”   看着眼前这个皇孙,心里很是怜惜。   这是太子的嫡长子,今年八岁,迁都那年生的。   太子去后,就一直养在皇后宫里。早几年活泼聪慧的很,不知为何,最近几年,越发沉默寡言,性子还养得有些怯懦。   听   得皇祖父发问,赵钰便细声道:“太傅夸孙儿功课做得好,书背得好。”   是如何的好,竟是抿嘴不肯再说。   “好孩子,你比你那些皇叔强。皇祖父有赏。钰儿告诉皇祖父你想要什么?”   皇后心里一喜,瞥了脸色不好的贵妃一眼,面色得意。   “快跟你皇祖父说你想要什么。”   赵钰思索半天,摇头,“钰儿不缺什么,皇祖父赏什么钰儿都喜欢。”   承平帝又是高兴又是怜惜,“钰儿这么懂事,皇祖父可得好好想想赏你什么。”   见孙儿一张小脸浮上喜色,又抚了抚他的脑袋,“去坐着吧,一会该用饭了。”   “是。”走回皇后身边。   被皇后高兴地揽在怀里。   贵妃撇嘴不屑,回回都这样,生怕被皇上遗忘一样,不是拿这个说事就是拿那个吸引注意。   还是中宫皇后呢。   推了推身边的女儿,“太后,皇上,你们看丽阳也大了,是不是该给她选驸马了?”   太后乃贵妃的姑母,对贵妃生的大皇子和丽阳公主自然更看重些。   笑着问道:“你可有章程?”   贾贵妃摇头:“并无,还要请太后和皇上做主。”   皇上笑着看向丽阳公主,“咱们丽阳都到了要选驸马的年纪了。”   丽阳公主一听,跑去抱住皇上的胳膊,摇了又摇,“父皇,女儿要自己挑驸马!”   “哦?你要自己挑?莫非在宫外看中了哪个?”   贵妃吓了一跳,这事就是有也不能承认。   正想开口,就听皇后说道:“原来丽阳在宫外自己就选好了驸马,快说来听听,到底是哪个,母后为你做主。”   “母后误会了,丽阳没看中哪个,在宫外只记着混吃混玩了,倒忘了择婿的大事了。”   贾贵妃大大松了口气,她养的女儿就是聪明。   目光瞥向皇后,嘴角嘲讽地牵了牵。   丽阳公主又去摇皇上,“父皇,丽阳出宫就惦记给你挑礼物了,忘了好生挑一挑驸马了。”   颇有些懊恼的样子。   皇上乐得大笑。   而皇后则咬牙暗恨,跟贵妃一个样,就知道耍一些狐媚样!   “父皇,不然父皇给儿臣一个随时可以出宫的令牌,下回我出去好生给父皇挑一个好女婿。”   “哈哈哈,”皇上笑得开怀。   “那令牌可不能给你,没得让你的心更野了。你想出宫,朕还能拦你?禀过你母后,自然就可以出去。”   丽阳公主嘟了嘟嘴。   她不想每回出宫都要到皇后宫里请示,被她冷嘲热讽。   知父皇不会同意,便又提要求:“那儿臣要自己挑驸马!父皇,你同意嘛,你就同意嘛。”   “好好好,你先自个挑着。待挑好了,父皇帮你掌掌眼。”   丽阳公主这才又高兴了。   贤妃在一旁看着贵妃和丽阳公主得意,又见皇后面色不虞,神色虽不动,心里却乐开了花。   挺好的,就喜欢看她们斗,自己只当好贤妃就好。   顾少晏调守玄武门,进内宫倒是方便了。   想到宫里的顾太妃,便请旨拜见。   这日下差,顾太妃宫里的老嬷嬷就来接人了。   “你是三公子?奴婢好久未看到你了。”   “是,小子顾三顾少晏,见过慧珠嬷嬷,不知太妃她老人家可好?”   “好好。太妃听说你递了牌子,高兴得很,让奴婢来接你。”   顾太妃派了软轿来接人,顾少晏推辞不肯坐,让慧珠嬷嬷坐了上去。   慧珠被太监抬着,喜得直想拭泪,“今日奴婢托了三公子的福,也坐一坐这软轿。”   顾少晏听得心里难受。   慧珠嬷嬷是姑祖母从家里带进宫的丫环,小小年纪就跟着进了宫,如今也到白发如雪的年纪,一辈子困在这宫里,不得自由。   便一路说些逗她开怀的话……   不多会就到了顾太妃的寝宫。   顾太妃已由宫娥扶着站在寝殿门口,望眼欲穿。   见着来人,眼中闪着激动的光。   “姑祖母。”顾少晏大步上前拜见。   “快起来快起来!”   顾太妃亲自上前搀扶,细细看他的模样,像透过他,找一丝旧人的模样。   “你跟你曾祖、祖父极像,这眉眼就像极他们。”   顾太妃乃一代曹国公之女,即顾少晏曾祖的女儿,与他祖父同胞,被太祖指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当了侧妃。   只是因未生育子女,一直未得宠。先帝去后,成了太妃,守在寝宫等闲也不出来走动。   年纪大了,越发想念家里的亲人。   顾少晏扶着她回到殿中,顾太妃看不够似的,拉着他的手不放。   问家里好不好,问他父亲,又问家里每一个人。   “好,都好着呢。就是想您,不知您在宫里好不好。父亲常念叨您,但宫里没有旨意,也不好递牌子进宫。”   顾太妃泪光盈动,“家里好就好,这就好。不必挂念我。”   拿帕子在眼角按了又按。   顾少晏一颗心又酸又涩。下巴抬了抬,眨去泪意。   慧珠嬷嬷也跟着流泪。见他这般,捅了捅顾太妃,顾太妃这才止了泪。   看向眼前这个侄孙,很是喜欢,这孩子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   “听说你调来守玄武门了?” 第125章 圣心圣意   顾太妃听说侄孙调守玄武门,眉头直皱。   “怎么从内班又调往外班?”   侄孙中武科二甲传胪,家中送喜迅来,仿佛还是昨日。   兄长和侄儿暗令子孙改走文途,她其实是不太赞成的。   当年她父亲一杆银枪,随太祖东征西讨,何等的风光。   听到顾少晏通过武科中了举,她喜不自胜,给他赐了许多礼物。就盼着他能秉承祖上荣光,继往开来。   怎的授官当差到现在,越混越差了?   问明侄孙并非犯错,心中纳罕不己,不应该啊。   “皇上对本宫尚有几分尊重,不若本宫请见皇上,替你美言几句?”   顾少晏急忙跪地,“多谢姑祖母。只是不敢劳姑祖母操心。孙儿想,皇上必是有他的用意,孙儿不敢猜。若姑祖母求到御前,反倒会让圣上不喜。”   倒害了姑祖母。   “是啊,娘娘,没准皇上就是想试探磨砺三公子呢。你这一求见,倒坏了事。”   慧珠嬷嬷也帮着劝。   顾太妃这才罢了。   “也不知是试探还是真的磨砺你。”   想起先帝的弑杀还心有余悸。   “你父亲是个谨慎的,这就极好。一个家族想长兴长旺,必不能张狂,需低调行事。”   “是,孙儿谨遵姑祖母教诲。”   顾太妃见着他,心里开心,留他陪着用完晚膳才放他走了。   见她站在宫门口看着三公子远去,都不见人影了,还不肯回转,慧珠嬷嬷只觉眼睛发涩。   “娘娘,回吧。现在三公子在玄武门当差,近便的很,您要想见他,只让奴婢去接便是。”   顾太妃叹了口气,“见一回少一回了。”   “您别这样说。”慧珠听着难受,温声劝她回去了。   顾少晏从太妃宫里出来,路过御花园,正好叫丽阳公主看见。   “那不是顾侍卫吗?他怎么进宫来了。”   太监忙去打探,回来回禀:“顾侍卫是进宫看望顾太妃的。”   “顾太妃?”丽阳公主一愣。   宫里还有一个顾太妃?平时宫里大宴小宴也没见过她,倒把这号人物给忘了。   “她是顾侍卫家里的?”   “是,是曹国公的姑母,顾侍卫的姑祖母。”   丽阳公主哦了一声,望着渐行渐远顾少晏的背影,目光闪了闪。   正面看着实俊逸,叫人见之难忘,是她喜欢的英武男人。背后看嘛,挺拔如松,脚步稳健。   她要的驸马,就该是这样的。   顾府,曹国公正有事找顾少晏。   结果直等了许久,家里各处都用完饭了,各院都点灯了,那逆子还没回来。   气得嚷嚷:“跟厨房说一声,别留他的饭。敢给他开小灶,本公   爷打断他们的腿!”   下人不敢违逆,忙小跑着去厨房通知去了。   国公府杜绝奢靡浪费,谁不回家吃饭,必要跟家中说一声,若做了不回来吃,必要挨国公爷一顿骂。   还要扣月钱!   等顾少晏回府,听说父亲找他,溜溜达达地去了。   “你还知道回来!不看看什么时辰了!”   “呦,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孩儿这颗心,感动得很,无以为报。”   捧着一颗心做感动样。   被曹国公赏了一鞋底。   顾少晏瞥了一眼那鞋,抬了抬自己的皂靴,“父亲你看看我的鞋!这不过是七品武官的鞋,还绣了纹样,而父亲你是一品国公,你看看你的鞋,啧啧……”   寒酸。   把曹国公给气的。   又想脱下另一只鞋扔他了。   “我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   顾少晏挑眉。“也不必这么苦自己。倒叫孩儿心疼。”   “你给老子好好说话!”听得他直起鸡皮疙瘩。   顾少晏这才坐直了,板正了脸,“我进宫见太妃娘娘去了,太妃娘娘留了饭。”   曹国公一听,愣住。   好半晌,才开口:“你姑祖母,可还好?”   “好什么啊。好好一个人,进了那地方,能有什么好。”   想到太妃一脸枯槁的样子,心里隐隐做痛。   “慧珠嬷嬷说平时她就在宫里念佛,等闲也不出门,见着我脸上才多了些生气。”   曹国公长长叹气,“你姑祖母这一生太苦了,当初你曾祖父和祖父是不同意她进宫的。”   怎奈太祖为了笼络世家和功臣,非要把她指给当时还是皇子的先帝。   害她一辈子失了自由。   “父亲,皇家有家庙,不若咱们请旨把娘娘接出来送到家庙,或是安顿在别的庵堂,总比在宫里得些自由。”   曹国公摇头,“当年先帝去后,我就向皇上请旨,要接你姑母出宫,皇上却不同意。”   万般皆是天恩。百般由不得人。   “当年先帝弑杀,多亏有你姑祖母周旋。也因为她无子,才能保住咱家。”   不然国公府的牌匾早被摘了去。   “你姑祖母为了咱家,做了许多,牺牲了许多。”   父子二人齐齐沉默。   过了一会,曹国公又吩咐道:“如今你当差的地方离内宫近,若有机会,帮为父多去看看她。带些家里的吃食给她,她会很高兴的。”   说完又见着顾太妃让带回来的各色赏赐,曹国公一颗心堵得难受。   “拿给你祖母和母亲,让她们看着分配,也让她们收拾出一些吃的用的,明日你好带去给你姑祖母。”   “是。”顾少晏点头应了。   曹国公因说起可怜的姑母,心头难受,挥退了顾少晏,一个人呆坐书房。   倒把要找他的事都给忘了。   而顾少晏进宫见顾太妃的事,也被人禀到承平帝这里。   “朕倒是把顾太妃给忘了。”   想起一生无子,恪守本分谨守宫规的顾太妃,承平帝也有些可怜她。   “命人跟皇后说一声,顾太妃那边多照应着些。”   又想到顾少晏,“顾侍卫若再请见太妃,只管放行。”   “是。奴才即刻吩咐下去。”   次日,顾少晏本想托人把家中准备的东西送到太妃宫中,结果,却被管事太监塞了一个牌子。   “皇上说顾侍卫可以随时见宫见顾太妃。”   把顾少晏整不会了。   他一个外宫侍卫,随时进内宫,这,真的好吗?   推辞不受,“多谢皇上皇后恩典,我还是照规矩来。若有事请见,我会递牌子。”   皇上听说后,很是满意。   还对心腹太监夸他懂事。   从此以后顾少晏便发现,他递牌子请见太妃,变得容易多了。   都不用多等,只要牌子一递上去,立刻就有软轿来接他。   顾太妃因经常能见到侄孙,能吃到家里的吃食,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而丽阳公主在宫里见了顾少晏几回,终于心中有了决断。 第126章 有意中人   丽阳公主让人抬着肩舆去了玄武门。   坐在肩舆上支着脑袋,歪着头看他。竟是越看越满意。   底下抬着肩舆的太监半日不见公主叫走,肩疼脚酸,暗暗叫苦。   顾少晏目视前方,对宫门内的事无半分查觉,直到有侍卫朝他挤眉又弄眼,才扭头去看。   这一看,忙转身拱手行礼,“见过丽阳公主。”   余的侍卫也跟着他齐齐行礼。   丽阳公主把手往下压了压,待肩舆放下,叫人搀扶着走到顾少晏面前,“顾侍卫不必多礼,请起。”   “礼不可废。”顾少晏起身,“不知公主是否有事?”   “没事本宫不能来?”   “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此处风大,莫叫扬灰弄污了公主衣裙。”   “那你就不怕?”   “下臣皮糙肉厚,吃点扬灰算什么。”   丽阳公主绕着他转了一圈,“你比起他们,离皮糙肉厚还远着。”   “多谢公主谬赞。”   “非是本宫谬赞,你本就出身勋贵,与他们自是比不得。”   一众侍卫垂头抿了抿嘴。   他们出身是低,但也不必当面这么明晃晃地说出来。   “我等当差不论出身,只论同袍。”顾少晏眼中有淡淡不喜。   不知她此行何意,他什么时候惹着这位公主?来给他招仇恨?   “只论同袍?那你这身侍卫服可跟他们不一样。”丽阳公主目光放肆落在他身上。   顾少晏往自己身前的补子上看了看,“下臣有幸通过武试,承蒙皇恩浩荡,才得以授官派职,靠的并非出身。”   “你不用解释。只说你们为什么在这守宫门?保护的又是谁?”   丽阳公主笑笑,“每个人落到这世上,就已经注定了他的出身,人本来就分了三六九等。”   顾少晏眸中不喜越发盛。   懒得再开口,只道:“公主说的是。”   就站回位置上,劈腿叉腰,手又握在佩刀上,目无不斜视。   丽阳公主倒也没生气,反倒是见过多了谄媚曲意奉迎之徒,对他这股傲气越发满意。   果然人一出生就分了三六九等,国公府出来的人,哪里是那些低等侍卫能比。   “不知顾侍卫可有婚约?”   “回公主,下臣已有心爱之人。”   丽阳公主愣了愣,“哦?不知是哪位?”   顾少晏目视前方,“不值当公主关注。”   丽阳公主见他不肯说,反而越发起了兴趣。本来对他只有两三分意思,这会被激得有了五六分。   是她衣裳不够华丽?是她位份不够尊贵?是她样貌不够美?   她堂堂一个公主还比不得外头那些?   竟生出几分挑战来。   直到肩舆抬出一段距离,丽阳公主还往回看。   见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一身青绿侍卫服竟是无比衬他。越瞧越中意。暗暗立誓要把他从别的女人手中抢过来。   听到脚步声远离,顾少晏眼睛眯了眯,嫌恶之色毫不掩饰。   与他同站一排的侍卫悄声道:“看来你红鸾星动了。好事将近。”   “我红鸾星是动了,但不在这宫中。”   那人有些惊讶,“大人,你真的已有意中人?”   富贵荣华就在眼前,对丽阳公主竟无半点心动?   “对,我早有意中人。”   想起那人,她绝不是丽阳公主这等拿眼皮子瞧人的。心中微甜,嘴角牵了牵。   隔了几步的侍卫齐齐看他,“真不心动?”   “你们心动你们争取。”   几个侍卫齐齐打了个冷颤,“消受不起。”   方才丽阳公主那高人一等之姿,看不起底层侍卫,他们可是看在眼里。   他们守宫门,守的是江山社稷的稳固,可不是为了保护一些不把人当人的人。   说难听点,赵室进驻宫城也不过短短五十年,五十年前赵室不也是泥腿子?比他们还不如呢。   但这种话不能宣之于口。   “大人,好样的 !“有侍卫朝他竖了竖拇指。   “对,我们支持你!”有侍卫拳头捏了捏,朝顾少晏示意。   顾少晏朝他们笑笑,浊气去了些。   而丽阳公主被激起斗志,便让人跟踪顾少晏,想看看下差后,他是否会去见他的心上人。   不知是哪个。   结果拙劣的跟踪立刻就让顾少晏察觉到。   本来还真想见一见季姑娘的,见有人跟踪,才撇一眼就看出是宫里的人。   脚步一转,就回了府。   连着跟了几天,没探出他那意中人是谁。丽阳公主又打听他尚未定亲,便认为他在搪塞自己。   又天天跑去玄武门看他不说,还每逢饭时就让人送饭,上下午还追送点心。   皆是御膳房做的好吃食。   一众侍卫馋的口水直流。   他们外班侍卫不似内班,内班常有恩赏,乾清宫乾清门那些内班侍卫,都不知跟着得了多少御膳房的吃食点心。   他们外班啥都没捞着。   一众侍卫偷偷拿眼瞧顾少晏,若顾侍卫顾大人,能收下这些吃食,好歹他们也能跟着吃上一口。   结果顾大人清高,严词拒绝了。   见那沉得坠手的食盒怎么来怎么回,众侍卫只拿眼刀飞顾少晏。   “你心里不愿,手上面上还不能装一装?吃到肚子里,话又另说呗。”   “装不了一点。吃不下。”   “你吃不下我们吃得下啊。你收下给我们啊。”   白白便宜了那些太监。想起来就心疼。   “想吃御膳房的吃食点心还不容易。”   “怎就容易了?凭你会说吗?”众人怒喷。   结果次日他们还真就吃到了御膳房的饭食点心。   几人吃得满嘴流油,“你从了那位?”   顾少晏做势要打,“我是那种人?我是拜托顾太妃请御膳房做的。不过仅此一回。”   他不想让姑祖母受累,遭人逅病。   一些不知情的侍卫,这才知道人家宫里有人。   立刻吹捧起来,“以后顾大人调到哪,也把咱们要去,我等愿跟顾大人同甘共苦!”   顾少晏懒得理他们。   结果丽阳公主知道他未收下自己送的吃食,还以为他清高守规矩呢,结果转头就拜托顾太妃准备?   真是不识抬举。   丽阳公主怒气冲冲让人抬了肩舆到宫门口,“我送的东西,比不得顾太妃送的?一样是御膳房出来的,还分出两种味道不成!”   “是下臣不忍坏了公主的声誉。顾太妃她是一腔拳拳爱护晚辈之心。”   丽阳公主听不进去,这人明显是不喜欢自己,才处处婉拒自己的好意。   要说原本对他只有五六分在意,这回又涨到八九分了。   她倒是要看看,他的意中人重要还是仕途更重要!   她就想看他如何选! 第127章 不顺不允   侍卫亲军卫司指挥使韩关,丽阳公主叫不动,那是皇上的心腹,素来只听皇上的话。   但副指挥使童战与贵妃娘家有旧,便把他叫了来。   “把顾侍卫调去守城门?做城门兵?”   听完公主的吩咐,童战愣住。   这是怎么说的。顾少晏正经通过武试授的职,他一个七品侍卫亲卫,调他去守城门?   如今让他守玄武门都委屈了。   “公主,京城戍卫,人员调配不归微臣管。”   而且顾少晏进侍卫亲军是皇上朱笔御批,谁敢暗里调动。   丽阳公主气他不知变通。“既不能真的调动,还不能假意操作?”   “假意操作?如何假意操作。”   废物。丽阳公主暗骂了句。   “就是让你去跟他说,要把他调去守城门,让他来求你,他感到害怕,以为仕途无望。本宫才好行事。懂了吗!”   这就是深宫不知事人的胡言乱语了。   童战面色未动,“京城戍卫归属五城兵马司管辖,微臣无权调派。”   根本就是两个卫司,如何操作?   顾少晏一听这调令,反手就能举报他。   他又不是好日子过腻了。虽说自己是他上官,可姓顾的还是国公府的贵公子!那出身岂是自己能比?   将来成就必在自己之上。没准以后还得靠他照拂。   童战不肯应。丽阳公主气得直跳脚,“那就停了他的职!”   “何故停职?”   “何故要本宫教你?!”   “请公主恕罪,侍卫亲军调派,都要上呈皇上过目,恕微臣不能从命。”   “你!”丽阳公主气不顺,大声喝道:“滚!”   “是。”童战一刻都没停,大步就跑了个没影。   丽阳公主一招没辙,又去找玄武门的侍卫长。   侍卫长孙周更不敢应。   这是他的第二个任期了。好不容易才混到八品侍卫长,虽是顾少晏的上官,但人家什么出身,什么品衔?   一上任就是七品侍卫!   他能跟人家比!   听小道消息,顾侍卫为了不想带兵,不想离开京城,还把武状元让了出去,不然人家就是正六品!   他跟人家比?给顾少晏使绊子?   他嫌命长?   但他怂,不敢得罪公主。“是,公主吩咐的下臣记下了。”   丽阳公主以为计谋得逞,就等着顾少晏上门求她。   结果孙周一回去就把公主交待的话跟顾少晏抖了个干净。   他也是跟着吃了顾太妃不少好东西的,这条粗大腿还是想牢牢抱住的。   顾少晏先是谢了他一番,“我那还有几瓶无名酒,明日带来送你一瓶。”   孙周还来不及道谢,就被一众侍卫挤开,“顾大人,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好好好,明日多带两瓶给你们分着喝。”   这才把众人安抚下来。   想着丽阳公主一招不成,又来一招,顾少晏只觉头疼。   现在别说想回右顺门,想回东华门了,就是把他调去任何一个地方,他都会欣然而往。   结果自然不遂他愿。   皇上很快就听到韩关禀报的童战被丽阳公主找去,又如何吩咐他的事说了一遍。   承平帝眉头皱得死紧。   顾少晏是他想重用之人,刀还在磨,还没用呢,哪会叫他尚公主。   尚了公主的驸马身上只有虚职,实差是没有的。   承平帝哪肯让这样好的一个人才闲置。   而且帝王之心本来就容易生疑,听韩关一禀报,立刻就想了许多。   大皇子当初和勋贵联姻他本不同意,只不过耐不住贵妃又是哭又是求。现在丽阳公主又想和曹国公府联姻?   是丽阳自己看中?还是贵妃授意?   平王又知不知道?   承平帝一下子就想多了。   虽不同意丽阳选顾少晏当驸马,但此时的承平帝并不想阻拦。   说好了要磨砺他,便想看看他是否能抵得住诱惑。   毕竟丽阳是平王的嫡亲胞妹,太子早逝,做为皇长子的平王在外人看来也是有机会登上那个位置的。   若这刀不能用,也好早早弃了去。   承平帝敛下眸中精光,对韩关吩咐:“不必管。”   韩关呆在皇上身边多年,自然看懂一二皇上的心思,点头应下:“是,微臣明白。”   西街,琼衣坊。   季安澜正在听醉仙楼掌柜童乐回事。   “姑娘,这次运回来的无名酒,中途被山匪截了一次,虽奋力相护,也还是失了一车,不知酒价要不要涨?”   不然,不说护卫镖师的医药费,就说失去的那一车酒,损失就不少。   “都打听清楚了,真是山匪所为?”   季安澜想起无名酒在京城大火,引人眼红,这会不会是哪个对家下的暗手?   又想起码头那边被人打听,虞家船队被安插人进去,不知这批酒被劫,跟这个事有没有关系。   所幸未伤及人命。   “都打听清楚了,确是山匪所为,已向当地衙门报官了。”   季安澜点头,“那这批酒就先不卖了。对外放出消息,说酒半路被人劫了,暂时无货。”   “啊,不卖?”现在卖这么好,不趁热打铁?   季安澜只说不卖。   “看库房还剩多少,每月斟酌着出。若多,就每月限十人十斤,一人只能买一斤。若少,就三人三斤。这批酒则等到年关再说。”   童乐略一思索就明白其中用意。   眼光晶亮,“姑娘,好主意!”   到年关,只说好不容易才得一批,又要避免被山匪所劫,又被防外人觊觎,又是增加镖师和运力的,到时候都不用醉仙楼张口,外头就能炒到天价。   年关哪家不需要酒?   季安澜倒没多高兴,“那边还是不肯卖酒方吗?”   若能买到酒方,也能在京城近便开酒坊酿酒,也省些成本。   “还是不肯卖。只说是他祖传的秘法。但说五年内,只卖咱们一家。”   “也罢。那下批酒多找两家镖行,京城这边也派人半道去接应。”   “是。小的明白。”   “还有此行受伤的人,除了医药费,误工费、补身子的钱也多给些,莫叫人说咱们小气。”   “姑娘放心,咱们向来大方,与咱合作的人无不期盼能长久合作的。”   “这就好。”   童乐走后,季安澜在布铺后院又坐了坐,见布铺生意不错,心情这才好了些。   带着两个丫环从后门出去。   没走几步,就见到前面有两个人正在拉扯。 第128章 见心上人   顾少晏没想到下差后,丽阳公主能一直跟着他。   又不想回府让家里人误会。特特拐去栖雨楼,丽阳公主竟也毫不避违地要跟进去!   丽阳公主不避讳,他可不能担这个风险领她进去。   遂一路往西街来。   “公主,您跟着下臣到底想做什么?”   “看你的心上人啊。”   顾少晏那股气忍了又忍,“公主尊贵之躯,她不敢见您。”   “有何不敢见。我恕她无罪。”   一股浊气堵在顾少晏喉咙。   这种打不得骂不得还甩不脱的憋屈感,谁懂?   “你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心上人?是故意搪塞我的吧?”   “公主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那你既无意中人,为何不肯当本宫的驸马?”   “请公主慎言。我心有所挂,且胸有抱负,尚不得公主。”   “可本宫就是看中你了!就是要当你要本宫的驸马!”   “可下臣不愿。”   顾少晏余光略过,似乎拐角处有衣角一闪而过。待要细看,又什么都没看见。连声响都无。   只当自己被浊气冲得头昏眼花了。   “你今天要么带我去见你的心上人,要么答应尚公主,要么本宫就治你的欺君之罪!”   顾少晏冷肃着一张脸看她,半晌,开口:“好啊,既然公主要见,那下臣就领公主去见。希望见着人,莫再纠缠下臣。”   转身就往南街方向去。   见声音远去,季安澜这才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不远处,顾少晏挺拔的身影,越走越快,越走越远,直到从她的视线里消失。   季安澜就这么看着,直到两个丫环唤她。   “顾公子看来是要尚公主了。”   “也不知那位是哪位娘娘生的公主。瞧着对顾公子势在必得的样子。”   季安澜收回视线,“回府吧。”心情有些复杂。   “是。”   西街,梦娘主仆三人终于把顾少晏盼了来。   “顾公子!”   “呃?这位是?”惊喜不过一瞬。   梦娘见他身边跟着一位年轻姑娘,一身锦衣,面色高傲,冷冷地打量自己,心里便有些畏缩。   往顾少晕身边靠了靠,“公子,这位是?”   “掌嘴!”   丽阳公主见她才见着男人,就往男人身边靠,极为厌恶。   “公主!”   顾少晏拦住打算出手的太监,却不妨公主的另一名丫环窜上去给了梦娘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把他都愣在那里。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问我们公主!”   那丫环甩了甩手掌,一副看腌臜污物的表情。面上是和丽阳公主一样的高傲。   且一眼就认出面前这个定是被人养在外宅的风尘女子。   巴掌甩起来毫不留情。   见丽阳公主半点面子不给,上来就打人,顾少晏忍了半天的气,终是憋不住了。   “她做错了什么事,公主上来就打她!”   梦娘被打蒙了,一脸错愕,听说对方是公主,咬着牙眼泪都不敢落下。   又听顾公子维护自己,心里得到一丝慰藉,喜得忙缩到他的身后。   丽阳公主见了更是生气,“别说打她,本宫就是杀了她,谁敢说本宫不是!”   “请公主注意自己的言行,你虽贵为公主,也不能随意对百姓打杀。”   “百姓?她是普通百姓?”   上下打量梦娘,讥笑道:“就这样的,真不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顾少晏一时无言以对。   梦娘则牙关紧咬。   丹红和嫣红也不敢上前相护了,两人就想远远地躲了。   可方才一听顾公子叫门,喜得齐齐到了门口。这会被公主的气势所压,两腿一步都挪不动。   “公主,梦娘只是普通百姓,未对公主有任何不敬,公主上来就喊打喊杀,属实不该。”   “真是普通百姓?哦,那对不住,我还当是哪个花楼里的姑娘。敢直面本宫,本宫当然能教训她。”   看向顾少晏,“不过本宫没打错她吧,见着本宫不行礼不问安,还敢直愣愣看本宫。怎么,不该打?”   顾少晏极不喜她这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样子。   刚要反驳,梦娘知机,领着两个丫环齐齐跪在公主面前,“不知是公主驾到,是民女失礼。”   丹红、嫣红哪里见过这样的尊贵的人物。   跪在地上吓得头都不敢抬。   丽阳公主看着解气,也不叫起。   只对顾少晏说:“这就是你的心上人?”这眼光?一副狐疑的样子。   顾少晏却没有说话。   他是不可能让丽阳公主接触到季姑娘的。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把公主领到这里来。   看向梦娘,目光抱歉。   梦娘听了心里却震了震,果然顾公子心里是有她的!   他对公主说自己是他的心上人?   他不可能在贵人面前说谎!原来自己竟是他的心上人!   一定是自己的身份,他的家里接受不了,定是打算先让他娶一高门妻,才能纳妾。   必是这样!   只要顾公子能接纳她,她能等的!多久她都等!   丹红听了这话,也是犹如久旱逢甘霖。   被顾公子安置在这小院,冷落在这里,她们都没有信心了。存银已花得差不多,就算她们从了良,没点技能手艺,要靠什么过活?   除了伺候人,她们什么都不会。   总不能去给人桨洗衣裳。   顾公子再不来,她们都想回栖雨楼了。   “公主若有气,只管对民女撒,顾公子这么多年并不容易,好不容易才通过武科入仕,请公主莫要为难他。”   梦娘头重重磕在地上。   自以为一番话能得顾少晏怜惜,没想顾少晏还没什么动作,丽阳公主却上前重重踹了她一脚。   把她踹倒在地。   “他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要你可怜!”   “公主!”   顾少晏上前扶起梦娘,怒视着她,“公主要见人,下臣也领你见了,何故为难人!”   “你心疼了?”   见顾少晏没有说话,而梦娘更是顺势依在他的怀里,丽阳公主越发生气。   “把她给我拉开!”   梦娘被丽阳公主的人粗鲁地拉开,这才对皇权生了切实的恐惧之心。   吓得瑟瑟发抖。就怕下一刻,丽阳公主就命人打杀了她。   见她抖得站不住,丽阳公主这才气顺了。   “长得一副狐媚子样。”   看梦娘那一副软弱不禁打的样子,只觉失了挑战。   看向顾少晏,“你喜欢这样的?将来你若做了本宫的驸马,本宫赏你十个八个。这个,就算了。再敢过来见她,我必让人宰了她!” 第129章 不喜与征服   顾少晏待女人之心从来都是宽容的,体谅的。但这一刻,他对丽阳公主的不喜,达到了顶峰。   就因为她生在皇家,就可以肆意妄为?   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他当然敢反抗,只是不想伤及无辜。   虽然也不愿再见梦娘,让她生出误会,但如何做该由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别人强压自己,要求自己如何去做。   没看丽阳公主,只对梦娘说道:“你们该如何过日子,仍旧凭心而活。莫理会他人。”   略带抱歉地对梦娘说了句。   梦娘   所遭的这场无妾之罪,皆因自己而起,有愧于她。   梦娘自听了公主那话,心中惊惧不己。有她那句话,顾公子还会来看自己吗?   难不成顾公子要尚公主?   梦娘偷偷打量公主和顾公子。   若他真尚了公主,将来住到公主府,自己还有什么出头之日?   心里慌乱又惊惧,直到人都走了还没反应过来。   “姑娘,怎么办?”   丹红和嫣红自然也看出公主对顾公子的势在必得。   皇家人的霸道在公主身上展露无遗。她们这些小蝼蚁哪里敢跟皇家抵抗。   丹红只觉梦醉了。   如果顾公子尚公主,纳妾收房他也做不得主。那她还如何进国公府?   嫣红更是怕,公主最后说的那句话,似乎要杀要剐她们极容易的很。   她还没活够呢。   “姑娘,不然我们还是回栖雨楼吧。”顾公子那里是不敢指望了。   梦娘六神无主。   丹红却斥嫣红:“咱们好不容易从那里出来,好日子还没过够,为何要回去!要回你们回。”   反正她是不会回去的。   顾公子靠不上,就没别人了吗?国公府也不止顾三公子一个人。   丹红徒生一股斗志。   生在重男轻女的贫家,她莫可奈何。落到花楼,身不由己。可现在,她自由了!今后的日子让她自己来做选择!   丽阳公主见了顾少晏的“心上人”,又让人查了梦娘祖上十八代,放下心来。   那样的人,还不值当她放在眼里。   估计顾侍卫是没见过多少女人,才被那样的人所惑。   对付那样的人,她抬抬手,就能把人给灭了。都不必费心再惦记第2回。   只是顾少晏对她越无意,她越是纠缠。   些许风声很快传到贾贵妃耳朵里。   找了女儿来问。“丽阳,你最近频频出宫,还喜欢去玄武门,不准备跟母妃说一说?”   丽阳公主面对自己的母妃,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八字还没一撇,如何跟母妃说。”   “你都跟人家表明心迹了,还不准备跟母妃说?”   “我想事成再跟母妃说。”   “那事成了吗?”   想起顾少晏一副油盐不浸的样子,丽阳公主一阵泄气。   “他那颗心比泰山顶上的顽石还硬!”   贾贵妃笑了起来,倒没想到还有一事是女儿做不成的。   “那要不要母妃帮你?”   只剩这个女儿未婚配,贾贵妃自然时刻留意。丽阳公主的行踪早早有人报到她那里。   顾侍卫?曹国公府?顾三公子?   一个侍卫她还不放在眼里,但如果是曹国公府的嫡公子,那就极合适。   曹国公府做为唯二还存在的国公府,能在先帝铁血手段下留存下来,自有他保家的手段。   虽无几人在朝,但顾氏一族人丁繁茂,姻亲故旧多,总有些关系用得上。   见女儿毫无进展,贾贵妃自然心急想伸手帮上一帮。   丽阳公主却不领情。   她看上的人,得她自己征服。等把人拿捏住,看他臣服在自己面前,那样才有成就感。   “母妃你别管。我会自己来。”   “好好好,你自己来。我女儿这等身份这等样貌,就不信他不低头。”   “那当然。”丽阳公主抬了抬下巴,信心十足。 奇* 书*网 *w*w* w*.*q* i *s*q *i* s* h* u* 9* 9* .* c* o* m   转眼,八月仲秋将近。   “姐姐,仲秋宫宴,你做的衣裳首饰都好了吗?”   安冉下差回家,仍是第一时间跑到季安澜院里报平安。   “衣裳都送来了,头面还未做好。”季安澜拉着他坐下,给他擦汗。   “仲秋已近,早晚天气已凉,怎么还是一脑子汗。”   安冉挨着姐姐,乖乖地让姐姐擦汗。   他不是不能擦,就是特特来享受姐姐这一番关爱的。他没了娘,爹对他也不如安昕,但他有姐姐。   有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身上出汗没有,要不要先去沐浴净身?”   “没有,干干爽爽的。先跟姐姐说说话,一会再去。”   季安澜点头。便跟往常一样,问他今日当差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有没有高兴的事,有什么感悟和长进。   安冉高高兴兴地跟姐姐分享……   完了又道:“今天王和公公找我,暗示我说皇上想亲眼看姐姐用枯枝做画,估计是想在宫宴上让姐姐表演做画,提醒我让姐姐准备呢。”   季安澜一愣,“宫宴上让我做画?”   安冉点头,“我听王公公说,皇上画了好几幅雪夜归人图,都说不及姐姐送给衡阳大长公主那幅。”   季安澜没想到,街上那些书画铺子用枯枝做画的热度都降了,宫里皇上却还惦记。   “好,姐姐知道了。”   心里高兴,必是弟弟在宫里表现得好,皇上身边的近侍才会想到提点他。   先前担心他年幼,担当不了这个差事,没想到他倒是如鱼得水。   季安澜高兴了,安冉却嘟起嘴,“可惜我不能去。”   他也好想参加宫宴,好想陪在姐姐身边。   可听说宫宴那天,原本休沐的侍卫都要进宫当差。各处宫门关卡都要增设人手,且要通宵值勤。   他是没机会了。   季安澜安抚道:“只要你好好当差,将来机会多着呢。不差这一回。”   安冉重重点头,“那姐姐替我多吃几口!”   仲秋宫宴,在京五品以上官员,都可以携家眷进宫与皇上及宫中贵人同贺。   收到宴请的官员,无不因此事忙碌起来。   做衣裳做首饰,还有临时抱佛脚学宫规礼仪的,忙得不可开交。   家中子女多的,听说都打了好几场架。   谁去谁不去,是个头疼的问题。   蓝家无人在朝,自然未受到邀请。蓝玉瑛见侯府一干人等皆忙碌操办此事,连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向晚都在天天试新衣。   而她却只能眼睁睁在旁看着。   那股不甘,想努力往上爬,想做人上人的念头,又一次冲击着她。 第130章 权势与金钱   “姑母,真的不能带我去吗?”   蓝玉瑛尝试着做最后的努力。   蓝氏带着抱歉细声安抚:“玉瑛,这回是真不能。若是别处宴请,姑母定带你去,但宫宴谁去谁不去,宫里是有数的,那名单早早送到侍卫处。姑母也没有办法。”   丫环都不能带进去。   想让她充丫环都不行。   蓝玉瑛咬唇,“是,玉瑛知道了。”   蓝氏见她那失落的样子,有些不忍。   想着这些日子姑侄二人配合得好,到现在平阳王府还未派人上门说亲,看来计策有效。玉瑛有功。   “这回府里姑娘们做衣裳首饰,姑母让人也给你做了,姑母再给你添些银子,你拿着到外头看看,若有喜欢的,自己买了来。”   “多谢姑母。”蓝玉瑛敛下思绪。   “侄女也不是眼皮子浅,非要进宫,是这次宫宴邀请的人多,侄女想着也许进宫能多认识些人,若得贵人青眼,将来也好帮衬姑母。”   蓝氏一脸安慰。“好孩子,只有你一心想着姑母。”   让人拿来匣子,翻出银票……   蓝玉瑛定睛看着,见她翻了翻,把大额的压下,最终抽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自己。   那心里的失落立刻吞噬了她。   但接过时,面上却感激得差点落泪,“还是姑母疼我。”   等拿着银票出院子的时候,那银票被她紧紧捏在手里,藏在袖管别人看不到的角落,几乎被揉烂。   现   在蓝家生意受创,将来等她嫁人,那嫁妆估计连季安澜的一成都没有。   而姑母掌着侯府中馈,却对她这般抠抠搜搜。   看来,再亲的人也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己。   姑母越不想她嫁表哥,她偏要嫁。哪怕做妾做通房!   嫁给一门户相当的人,想做人上人,终其一生估计都不能。那为何不直接走到贵人身边?   哪怕只是贵人身边最不起眼的一个。   将来往上爬,自然比别人更容易!   窦府也在为宫宴做着准备。   只是窦夫人对送来的账单,喷血的心都有。   对着丈夫儿子抖着手里的账单,满脸疲惫。“不过一次宫宴,就订做了五六套衣裳,三四套头面!是要一个时辰换一套不成!”   上回花宴做的衣裳还没上身吧。   窦擎也觉得县主有些过于抛费了。   但看着沉默不说话的儿子,又不想为他夫妻不睦再多添一项。   便帮着说了一句:“你们女眷参加各种宴席,不是都多备一套衣裳?她这也是有备无患。”   “那有必要做好几身?这几个月都做了多少衣裳了,先前的不能穿?”   “这毕竟是宫宴,也是帮咱家争脸……”窦擎声音弱了下来。   无奈叹口气,“她在宫里过惯了好日子。”   “可她嫁人了,现在不是在宫里过日子了。”   段氏只觉心累,感觉掌家好难。之前在陪都掌着一个更大的家,她还是窦氏一族的宗妇,还掌着族务,也没现在这么累。   这短短几个月,不仅没往陪都送孝敬,还朝陪都各处产业伸了手。   见儿子越来越沉默,窦擎止住她的叨叨。   “好了,咱家产业也有不少,还未到不能支应的地步。”   但窦家一贯是清贵俭省的家风,该说的话还是要说,“邑儿,你还得跟她好生说一说,如此奢靡抛费,属实不是旺家之兆。”   “是,孩儿记下了。”   熙和院,凤阳县主正在试衣裳。   桌上摊了好大一堆,正等着她一一试穿。   “县主,这套杏粉色最衬您。显得年轻娇嫩。”   明月在一旁说道。   凤阳县主抻了抻衣裳,在镜子前左看右看,“这套穿着像未出阁的年轻少女,我都已经嫁人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婚后的日子,再忆起在宫里被娇养的时光,有一瞬的恍惚。   “奴婢觉得这套衣裳未出阁的少女穿不出这般韵味。还得您穿着,娇嫩中又不失端庄大气。”   “是吗。”凤阳县主在镜子前看了又看,越看越满意。   嘴上却说:“再试试其他的。”   一套一套轮流上身,看着桌上摊了好大一堆,只觉心里舒畅。   “果然还是肆意地花钱最让人高兴了。”   以前在宫里,有钱都没处花。   明月欲言又止,“县主,这次做的衣裳属实多了些,您可以分着两次做的。”   凤阳县主一愣,“可是有人说了什么?母亲那边有人说酸话了?”   明月垂首摇头,不肯说那些话影响她心情。   只道:“听说夫人那边只做了一套。头面都没有做。”   凤阳县主哼了声:“府里又不是没钱,何必吃那苦。”   又拿头饰来配,“也就是父亲两个姨娘不能进宫,不然你看她做不做头面。当主母的一味只知俭省,倒叫妾室穿得光鲜分了宠。反正我是不做便宜别人委屈自己的事。”   “而且窦郎此番要不是娶了我,他不过六品小小翰林,哪有机会进宫。”   他不过六品小小翰林?   窦邑在院子里紧紧捏了捏拳头,又听了一会,知要告诫她莫奢靡抛费的话,她必是听不进去的。   默默转身离开。   转眼仲秋宫宴来临。   申正,季侯府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   刘氏、季明堂夫妻、二房江氏,大房的季安澜、安昕、向晚三个嫡子女,二房季康、季炎、锦婳三个嫡子女,并三房嫡女惜月。一行人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向宫门进发。   俞氏和季明峦送一家子离开。   回头去看季明峦,“夫君有没有后悔?”   家中四个兄弟,只他一人无官无职。   季明峦看着远去的车队,说不甘不遗憾是骗人的。   但他小时候身子骨差习武不成,读书也不如四弟,考举人试的时候在考场被人抬了出来,父亲母亲就再不让他走那条路了。   抓过俞氏的手,“你不后悔就行。”   俞氏望着他摇了摇头,“妾不后悔。”   “好,那为夫就好生经营庶务经济,给你和孩子们争一份厚厚的家业!”   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与安澜合营的几处产业,已经开始进钱了!年底至少能分这个……”   朝她竖起两根手指。   “这么多!”俞氏都惊呆了。   季明峦志得意满,这钱挣的可是自家的私房钱。   “不知安澜哪里认识的码头那边的人,进的货都是些罕见的,运到京城,遭贵人们疯抢,可不就赚得多了嘛。”   “我就说安澜深藏不露。那你可得好生经营,莫让她少了嫁妆钱。”   “那不会。少她嫁妆钱,还不是少咱女儿嫁妆银?”   季明峦望着远去的车队,目光闪了闪。还是安澜说得对,手中没有权力,就必须得有钱。   有了多多的钱,最后权势也会向你低头。 第131章 宫宴   季安澜这是第一次进宫。   今年是迁都第八年,每年均有大型宫宴,比她小好几岁的向晚都进宫两三回了。她还是第一次赴宫宴。   宫门口,各色马车挤挤挨挨,车内贵人都等着排队检查通过宫门。   今日季侯府来了十一人,孩子有七个。   安昕、向晚跟着季明堂夫妻,二房三个孩子跟在江氏身边,季安澜与三房的惜月跟着刘氏。   刘氏想着安澜这是第一次进宫,本想叮嘱她几句,见她浅笑盈盈站在那里,一副恬适淡然的样子,比进过宫的惜月都显得淡定。   也就没多说什么。   等进了宫门,季安澜等人也不怕迷了方向。跟着人流走就对了。   “大姐,其实宫宴上的食物也就那样。”惜月拉着季安澜说悄悄话。   大姐没进宫一定觉得宫里处处都好食物也好吃,四哥还让姐姐多吃,连带着他那份。其实要惜月说,还不如家里厨房做的好吃。   但食物不好吃,可她还是想来。   这么多人可热闹了,宫里的歌舞也好听好看。而且也不是谁都能来的,父亲母亲就不能来。   惜月有些许小得意。都是祖父在皇上面前得脸,她才能来。   季安澜见她有些跳脱,紧紧牵着她,“听安冉说今天要设将近三百席,御膳房要做这么多菜,再送到席上,估计都冷了。”   现在晚上天冷了,荤油遇冷菜肴就容易凝固,肯定会影响口感。   惜月点头,大姐说的对,还是热食好吃。   “不过御膳房的点心好吃得很,酒水也好喝,大姐可以多吃点。”拉着季安澜一路传授着经验。   走几步见着交好的小姐妹,又拉着大姐去跟人家打招呼,一路开开心心的。   季安澜也都顺着她。   “季姑娘。”秦仪君朝她走近。   “秦姑娘。”季安澜朝她点了点头,笑着道:“还没恭喜你。”   上次大长公主府的花宴结束,她就被指给五皇子了。   秦仪君得遂心愿,这会再看季安澜也没了敌意。笑着上来打招呼。   本来还担心季安澜会被指给五皇子当侧妃的,但母亲跟她分析,说不可能。季安澜身份比她还高,怎会当侧妃。   秦仪君这才遂了心。   再想起花宴上对她的针对,颇有些不好意思,故而上前搭话攀谈。   季安澜只做不知,面上笑盈盈地附和。   外曾祖母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任何一个不起眼的人,将来都有可能是你的贵人。   能交好尽量不交恶。   而且五皇子妃,谁知道将来有没有更多可能,搞不好一冲云天,富贵之极。   脸上笑着,“我这还是第一次进宫,心里颇有些紧张忐忑,还得秦姑娘你多指点。”   秦仪君一下子就对她起了好感。还以为她心里会有芥蒂呢。   接下来的路不旦与她同行,还不吝传授经验。   秦仪君自定下婚约,贤妃就派了宫中嬷嬷去教她礼仪宫规,她又是常进宫的,对宫里自然比季安澜更熟。   两人一直到了奉天殿,因两家位置不在一起,这才分开。   此时奉天殿檐下乐师们已奏起丝竹,舞伎们也是翩翩起舞,不少人正聚精会神地看。   季安澜目光从各处侍卫身上扫过,虽然知道安冉不在此地当差,但目光还是落在他们身上。   想着安冉今天还要在乾清门值通宵的勤,不由心疼。   乐音绕梁,季安澜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   她初次进宫,也不敢随意走动。   只坐在自家的席上,和锦婳、惜月赏歌舞,两个小丫头不时还塞她一块点心。   知道大姐给四哥做了好多点心让他带去分给同僚,恨不得大姐能把宫里的点心样子也记下来,回去照着做出来。   申末,天已黑尽,奉天殿各处燃起宫灯,亮如白昼。   映衬着苍穹浩瀚,广袤天际中的圆月异常皎洁,如水清辉遍撒,让人不由叹一回海晏河清,江山如故。   很快,承平帝携太后、皇后及各位娘娘出现。   众人皆起身大礼参拜。   流水一般的菜肴也端了上来。   季安澜一看,果然都冷了。菜肴的香气都失了,那味道自然不会好。但摆盘好看,菜肴又精致,还是挺让人赏心悦目。   还不是冬日,御座就摆在奉天殿檐下。   承天帝目视殿前小几百席的臣工和家眷,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自豪之色。江山社稷尽在掌握的愉悦感由然而升。   皇帝心情好,勋贵大臣们自然抢着奉承。   各家青年才俊,大家闺秀纷纷上前展示才艺……   季安澜看得津津有味,眼花缭乱。一众大臣及家眷,不管看得着的,看不清的,皆大声叫好。   帝后高兴放赏,谢恩声不断。   “平凉侯府季大姑娘今日来了没有?”承平帝忽然问了一声。   殿前一静。   季侯家的大姑娘?听过的没听过的,皆以目光打量。   刘氏和季明堂吓了一跳,不知皇上为何忽然提起自家姑娘。惊诧地看向季安澜。   蓝氏目光戏谑,恐天下不乱,“难不成大姑娘也准备了节目?怎么不跟家里人说一声。”   季安澜没理会她,对一众家人目光安抚,翩翩起身,款款走到御道中间。   “臣女季安澜,叩见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承平帝打量了她一番,笑着叫起。   想到她做的新画法,暗暗点头,果然是钟灵毓秀的姑娘。   “听说你用枯枝做画,引得京城百姓争相效仿。连稚童、老叟、老妪都说自己会做画了,纷纷在家中学着画,挂着家中都省了买堂画装饰的钱。此事你有功。”   承平帝笑着说完,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窦邑也跟着牵了牵嘴角。   如果随意用枯枝拍几下,便叫做画,那大伙何苦去学画。   他仿着画了那么久,也才学到几分画韵。枯枝只是画技,画画还要先构图布局、讲究画意画境,色彩搭配诸如此类。   枯枝做画瞧着简单,其实内里大有乾坤。   凤阳县主正好看到窦邑那一抹与有荣焉的笑意,那笑甜得腻人,她好久没看到了。   心里又妒又恨。   见皇上对季安澜夸了又夸,还让她当然表演此技。   朝身边的太后悄声说了一句。   太后此时也在打量季安澜。   她养的凤阳县主抢了她的婚事,可这瞧着没有一丝颓然死气,反而越活越好了,名声还传到皇上这里。   见内侍已经捧来做画的枯枝,忽然开口道:“季姑娘的枯枝技法,咱们都听说了。不知可还有别的画技可以展示?” 第132章 来吧展示   季安澜赴仲秋宫宴,提前被告知皇上要看她的拍画技法,也做了些准备。   结果正要作画,被太后一句,说得愣了愣。   凤阳县主见到,心里暗乐。   季安澜定是做足了准备,想在宫宴上一展才艺,她如何能让她如愿。   她得了好扬了名,窦邑且不更对她念念不忘?   往窦家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窦邑垂了头未看向这边,心里又说不清的滋味。   “怎么,你是没有准备?”太后笑着问道。   “是哀家搪突了,季姑娘仍用枯枝作画吧,毕竟是作熟了的。”   “朕正好也想看你的拍画。浑然天成,朴实自然。”承平帝开口解围。   季安澜回神,“谢皇上谬赞。其实作画技法很多,臣女正好还习得一两个,若皇上和众位娘娘不嫌弃,臣女就献献丑。”   见皇上点头同意,季安澜便让伺候的太监去准备一些东西。   见画板已被支起,画案上有数十种颜料,暗自点头,果然是宫里,准备如此充分。   扫了一圈,目光又落在画纸上,略略构图,便拿起画笔。   沾了各色颜料,或大或小,或重或轻,分别高低错落点涂在画纸上。   那画板正对着御座,御座就设在奉天殿门口,而檐下左右两侧则是皇子皇女、勋贵重臣的位置。   而更多的大臣席位则是被安排在丹陛上,以御道为中心,分设左右两边。   除了皇上和宫中贵人、檐下勋贵重臣,及少许被安排在前排的大臣,能瞧见画板上季安澜的操作,更多人则是背对着画板。   见前排众人一脸惊疑纳罕,瞧不见的越发挠心挠肝,想看看季大姑娘又施了何种新画技。   正如皇上说的,市井小儿,老叟老妪都会用枯枝作画了,他们哪会不效仿一二。   那拍画着实有趣的很。   这会见不着,代表着别人能先学到,自己瞧不着,可不就急了吗。   但见着的人见季安澜连番操作,也是一头雾水。   这是什么新画技?   用画笔沾了各种颜料点涂在画纸上,一小团一大团的,颜色不一,高低不一,这是在作画?   闹着玩呢吧。   而季安澜心无旁骛,见太监还未把东西拿来,目光扫了一圈,便拿起桌案上的镇纸。   掂了掂,有些重,不太趁手。   承平帝一看乐了,和皇后等人说道:“这丫头还打算用镇纸做画不成。”   贤妃也好奇得很,“若是简单,臣妾也跟着学一学。学得好了,再请皇上来品评。”   “好好好,那爱妃可要用心学。”   贤妃得了皇上的话,越发聚精会神地看。   而皇后和贵妃等人目光嫌弃地撇了她一眼,这贤妃真是够够的,哪都有她。都要当婆婆的人了,还跟年轻宫妃争宠?   心里嫌弃,可目光却越发专注起来。   季安澜看了一眼手中的镇纸,宫中贵人用的镇纸,自然是好料,应是青玉所雕,虽不趁手,但底部平整,倒能用一用。   “也不知这丫头要用什么工具,瞧着那镇纸不太趁手的样子。”   皇上也不忍一幅好画因为少了工具而产生瑕疵,忙命人去催准备材料的太监。   但季安澜却等不及,已经用镇纸开始作起画来……   拿着镇纸这里刮一下,那里压一下,一团团的颜料被她很快压平,或长或短,或粗或细。   很快画纸上就涂满了各色长长短短的颜料。   季安澜又弃了镇纸,开始用画笔,在那上面进行雕琢加工……   不一会,一幅闹市街景就跃然纸上。   两排店铺,黑色的瓦白色的墙,青色的石砖路,红色的店铺牌匾,还有各种颜色的招幌。   街上行人穿着各色衣裙来来往往,恬淡自如。   那行人虽只有寥寥几笔,但更为自然生动。   承平帝惊得站了起来,“快,拿到朕跟前来!”   两个太监领命,忙上前把画板抬到承平帝面前。   一众贵人也都伸长了脖子。   看到季安澜全程作完此画的勋贵大臣,嘴巴张得半天没合拢。   别人作画几个时辰,甚至几天几个月,她又点又刷的,这是添一笔,那里加一画,加起有一柱香时间没有?   这就完成了?   还如此令人惊艳。   而未看到作画过程的众大臣和夫人小姐们,更是好奇不己。   季姑娘展示了什么才艺,让一众贵人这么吃惊?   “你们看到你大姐在家中作画没有?她方才用的是什么技法?”   季明堂忍着好奇,问一旁的侄儿侄女们。   蓝氏生的两个子女,他是不好意思问的。   蓝氏   与他们不睦,连带着两个儿女与安澜姐弟也不亲。安昕倒是还好点,但他素日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书房,也不太和安澜走动。   锦婳和惜月倒是走动得勤,但也没见过。此时也是好奇得很,很老实地摇头,“只见过大姐用枯枝作画。”   大姐把它叫做拍画,他们都跟着学了的。   侯夫人刘氏眼神复杂。   看来虞老太太对安澜培养得极用心。倒衬得他们对安澜和安冉慢怠和疏忽了。   窦邑原本在替季安澜担着心,这会神色彻底放松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了个干净。   段氏见了,暗暗叹了口气。   而坐在上首的平阳王一家,赵魁与有荣焉,平阳王妃更是面上带笑,暗赞自己目光不错。平阳王则有些触动,看向季安澜的目光里带着欣赏。   “好,好画!意境佳,画法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承平帝连声夸好,“此乃何画技?”   “回皇上,此乃刮画。”   “刮画?”   承平帝想着她此前确实是用镇平先刮平颜料,再在颜料所呈形态上进行雕琢添加。   “刮画名副其实。”   先前她做了一个拍画,如今又创了一个刮画。   好,甚好!   “来人,赏!把朕私库中那两只青玉麒麟镇纸赏给季姑娘。”   季安澜急忙跪地谢恩:“多谢皇上厚赏!”   承平帝笑着叫起,又问她是因何缘故创作此技法?方才又是想找什么工具。   “此画技并非臣女独创,不过是在前人画技上稍加修饰。刮画要用轻薄竹片或是木片,方才因无趁手工具,又恐耽误皇上和贵人们的时间,故而才用了镇纸。”   承平帝便叫人把那镇纸拿给他看。   放在手里掂了掂,有些沉手,更夸她技法高超。   等内侍拿了她要的东西过来。又让她展示了一番拍画技法。   季安澜拿着枯枝当面演示了一遍,连画了两幅,一幅《大漠孤杨》,一幅《雪中梅花香》,只用了不过一盏茶时间。   承平帝更赞她技法娴熟。越发欣赏。   皇后和贤妃等人,一边夸一边暗赞此两种画法有趣又不失雅致。   想起每回宴会,贵女们作个画表演个才艺,耗时太长,等得她们没了耐心。若都习得一些有趣又不耗时的才艺,她们爱看。   “朕看你还让人准备了沙子,可是要用沙子作画?”   承平旁见还有一匣子沙子,很是好奇。   “是,其实还有一种沙画,也极自然有趣。为不耽误贵人们的时间,我只稍稍演示一二。”   这沙画不能支起画板,得在桌案上平铺着画。   故而皇上和贵人们皆围了过来。   等季安澜用沙子一摊,那手指跟施了术法一样,不一会,又是高山巍峨又是大海澎湃,又是苍山落日,又是驼铃声声,让人看了忍不住拍案惊奇。   那沙子在她手里似乎有了灵性。   他们从未见过脚底下的沙子竟还能用来作画!   “此画技甚是有趣!”   而且贫家孩童,用此画法练画技,也能节省些费用。   “确实。听说是因为前人见孩童在地上练字,故创了此法。”   “甚好!”承平帝点头称许,“此画法值得推广。将福佑天下。”   “属实有趣。父皇,儿臣手都痒痒了。”五皇子凑近说道,。   “朕来。”承平帝忍不住上手一试……   承平帝的学问是太傅太师们悉心教导出来的,那书画技艺非一般人能比。   一出手,就是行家,构图布局比季安澜出色得多。   “臣女所作跟皇上一比,就跟稚童与画之泰艺相较一样。”   “哈哈哈……”承平帝哈哈大笑。被夸得极为舒服。   一旁众人也跟着连声夸赞。   承平帝越发开心,看着季安澜,目光中那股欣赏藏都藏不住。也不知再挖一挖,她还有没有别的宝藏。   又厚赏了她一番。   太后和皇后等人也跟着赏,这才让她退下。   季安澜一路走回自家席位,收获了诸多关注的目光,只做不觉,宠辱不惊神色淡然坐回自己位置。   家里几个小的,又是高兴又是兴奋。   大姐可给他们增光了!连带他们脸上都有光,现在一堆人正在看他们,可得意了。   蓝氏见她又扬了名,往平阳王府的位置撇去一眼。   见儿子赵魁目光紧盯着这边不放,暗恨他与自己离心离德。   宫宴结束,季侯府众人刚离座,赵魁就走了过来,朝季安澜说道:“我送你回府。”   今晚她扬了名,被更多人所知,让赵魁生出许多危机感,只想把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   季安澜略想了想,点头应了。 第133章 铁了心   季安澜坐在马车里,随着车子的震动,那车帘子晃开一条缝,通过缝隙可以看到赵魁正骑马护在一旁。   仲秋皎洁的夜色下,他挺拔的身影忽隐忽现。   想起临上马车时,蓝氏那死亡凝视,季安澜忽然就笑了。   她从来就不是被人捶几下,就低到泥里的人。   掀开车帘,朝赵魁温声道:“你没有送王爷王妃回府,倒要累你护送我们。一会要不要到府里歇歇脚?”   赵魁一喜,想点头应下,又抬头看看月色,“今日晚了,明早我再来接你去会仙楼用早食。”   “好啊。”季安澜大声应了。   帘子放下,美莹、美丽捂着嘴看她笑。   “姑娘,你也太促狭了,生怕蓝夫人听不到。”   季安澜微笑着扬眉,可不就怕她听不到嘛。   “姑娘,你好坏,一会蓝夫人又气得睡不着,要把老爷赶去书房了。”   赵魁在外头隐约听见,轻轻笑了笑。   他并不在意季姑娘对那人的态度。那人也影响不了他。   很快马车在侯府门前停下。   蓝氏车子在前,先下来。板着脸对赵魁说道:“魁儿,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回去把王爷王妃安顿好,莫让人觉得你不孝。”   赵魁没看她,也未出声附和。   蓝氏憋了气,对着众人又不好撒,只恨恨地看了一眼被赵魁小心扶下马车的季安澜。   安昕、向晚跟在蓝氏身后,望着这位同母兄长,想接近又生疏得很。   季明堂略略尴尬,这算是他的继子吧,将来若两家成了亲家,他成了自己女婿,这相处起来……   干巴巴邀请,“三公子要不要到府里坐坐?”   赵魁不喜欢他,但也愿意给季安澜一二分面子,“不了,时辰不早,我这就回了。”   看了季安澜一眼,翻身骑上马就着月色走了。   刘氏在一旁看着叹气,这关系乱的。两家是成其好事好呢,还是不成的好?   算了,还是成吧。毕竟攀上平阳王府,对自家也有好处。   仲秋夜色温柔,季安澜一夜好睡。   次日一早才醒,安冉就窜了进来。   一脸兴奋:“姐姐,听说你又做了一种新画法!我们侍卫那边都传遍了!”   大家都夸他姐姐厉害,有才情,他听了好高兴!那是他姐姐,亲姐姐!   见他像小时候一样趴到自己床头,季安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几时回来的?”   “过了子时就回来了。”   “那不多睡会?今天还用上值?”   “今天我们轮流休息,我今天不用上值,一会再补觉。”   安冉在脚踏上躺了下来,与姐姐并排躺着,觉得舒服得紧。   虽然很想像小时候一   样和姐姐一起睡,可他现在长大了。不好再黏着姐姐了。   哎,长大了也不怎么好。   姐弟俩一个在床上赖着,一个躺在脚踏上,嘀咕着说起悄悄话……   安冉问姐姐宫宴是怎么样的,东西好不好吃,可有仲秋馅饼吃,歌舞好不好看,人多不多……   对不能赴宴还有些许遗憾。   “姐姐也教我刮画。”   “好。姐姐教你。”   安冉头枕在手臂上,高兴得很,一脚翘起搁在曲起的另一条腿上,摇了又摇。   直到锦瑟、锦年来叫起,才止了话头。   季安澜起身时问他:“姐姐要和赵公子去吃早食,你要不要同去?”   安冉想了想,摇头,“不去了,姐姐去吧。”   要是顾大哥他就去了。   心里很是遗憾。但如果赵三公子对姐姐好,他也愿意拿他当姐夫,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亲人。   季安澜也不勉强他。和赵魁去会仙楼吃了一顿早食才回。下午便在家教安冉刮画。   “刮画太难了,还是沙画有趣。”   安冉手指在沙子上起舞,沙子在他手下幻化出各种图案,画得不好还可以擦掉重来,想怎么画就怎么画,随心所欲。   实在有趣。   “买不起画纸颜料的贫家稚童也能通过沙画先入门了。”   估计是皇上也是想到这点,所以对昨天辛苦了一天一夜的侍卫们打赏,他还得了双份。   “我的赏都给姐姐。”   安冉的赏都是一些吃食,和布匹。吃食也不知道是不是宴席剩下的,但布匹都是好的。   “姐姐帮你放在你的私库,给你记着账。”   “给姐姐用。”   “姐姐有,用不了这么多。要用再找你要。”   “那行吧,那姐姐帮我记帐。”有姐姐帮忙管着,他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真好。   季安澜也愿意帮他管着事,但也开始留意帮他培养得用的下人。   “祖母说想给你挑一个嬷嬷当你的管事妈妈,你有看中的人没有?”   安冉摇头,“我不想用府里的人。姐姐,能不能用咱们庄子上的人?”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房里的人总得有一个跟府里关系密切的人,不然各处消息都听不到,真要做睁眼瞎了。”   “那咱们的人帮我管私库和内务,府里的嬷嬷管外院。”   见他心里有成算,季安澜欣慰地点头。   趁他休沐,便命人把刘氏推荐的几个人都叫了过来。   盘问了一番,便定下刘氏陪房张嬷嬷的儿媳妇翠英。   翠英本是来充人头的。她的公公婆婆现在外头管庄子,不怎么来府上。   蓝氏掌家后,说是对他们委以重任,让他们到庄子上当庄头管庄子。可离了侯府,即便过去和侯夫人再亲密,见不着也是白搭。   连带着翠英夫妻都只能在府里养花种草。   “我,我成了四公子的外院掌事嬷嬷?”   翠英满脸不敢相信。晕乎乎回到自家住的小院,愣是狠掐了自个男人一把,才醒神过来。   丁南景嘶嘶叫着跳脚,“你掐我做甚。”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喜得心头砰砰直跳,好似富贵前路就在眼前。忙叫上一双儿女,拉扯着就去见了大姑娘和四公子。   见着人,重重把头磕在地上。   “得主子看重,我们夫妻无以为报,必用心做事,不负主子信任!”   季安冉打量了他们一番,便叫起。   季安澜出言敲打了几句,又道:“我们姐弟进京已有半年,府中下人都看了个遍,属你们夫妻做活最舍得出力,素日又不多嘴,这才选中苏嬷嬷。”   翠英心中感激,连连保证:“大姑娘,四公子请放心,我们夫妻都不是那种见风使舵,多嘴多舌之人,必用心做事。”   “甚好。我会向祖母要你们一家的身契,包括你公婆的。以后你们就是四公子的人了,可懂?”   “懂,我们懂。”   都是侯府的下人,但候府主子也多。如今他们只是四公子的人。   他们懂的。   季安澜很满意他们夫妻的态度。   又问她一双儿女。大的儿子叫海子,七岁,女儿叫蕊丫,五岁,都还没到进府当差的年纪。   两个孩子有时候跟着爷奶住在庄子上,更多时候是跟在父母身边,在府里帮些小忙。   见两个孩子还算机灵懂事,安冉便说道:“以后海子和蕊丫就在我院里玩吧,帮着看院子守院子。等大一些,再安排他们差事。”   “多谢四公子!多谢大姑娘!”   夫妻俩喜不自胜,差点当场飙出眼泪来。   两个孩子也懵懵懂懂地跟着谢恩。   刘氏很快也知道安冉姐弟挑中翠英的事。   和心腹嬷嬷说起,还颇为感慨。   “也不知虞老太太都请人教了他们什么。”目光这么毒。   她为安冉挑的其他几人,个个都有管事经验,可这姐弟一个都没选。府里其他嬷嬷又投向蓝氏,为避讳都不去。   她送了翠英过去填人数,结果倒被这对姐弟选中了。   翠英是她陪房张氏的儿媳妇,当年张氏没在府里挑下人当儿媳妇,却偏偏看中买来的丫头翠英。 :   她当时嫌翠英是个闷嘴葫芦,没想婚后日子倒是过得幸福,还给张氏生了一对伶俐的孙子女。   蓝氏掌家后,各处人手都换了,她冷眼瞧着,也未干涉,张氏在府里不受重视,去当个庄头娘子也好。   没想留了儿子儿媳在府里,却一直不得重用,只当个花匠。   结果时来运转,被孙子要去了。   “不是当内院管事嬷嬷?”   刘氏一边让人把张氏一家的身契找出来给安冉送去,一边打听。   “说是内院管事另有安排。不过外院掌事对翠英来说也是天大的喜事,翠英俩口子都高兴坏了。”   刘氏笑笑,天天跟花啊草的打交道,一双小儿女也只能帮着挖坑填土,如今当了管事嬷嬷,连带着一双儿女也有了前程,可不高兴坏了吗。   这一家子都是她的陪房,再不得重用,也是她的人。   府内有她可以照拂一二,府外又有张氏夫妻,安冉姐弟挑中翠英,思虑得很是周到。   刘氏暗暗称许。   蓝氏对季安澜姐弟挑什么人,不感兴趣。   季安冉想掌家,还有好些年呢。且他从武,将来必是跟侯爷一样,在外带兵不在府中,那这个家就轮不到他那一房来管。   将来还不是都要看她的脸色?   故未放在心上。只想着赵魁那边铁了心要娶季安澜,令她又气又急。   季明堂昨晚还说如果二人成了翁婿,将来见面是更亲还是更尴尬,把她气得赶了他出去。   季安澜想嫁入王府,也得看她答不答应。   季安澜不知这些。隔了两日,赵魁派人来说,他祖母要去抱恩寺上香,约她同去。 第134章 天堑   季安澜被赵魁接出府的时候,蓝玉瑛去向蓝氏说这个消息。   正逢田姨娘从蓝氏院里出来。一脸颓然,目光呆滞,似乎失去所有精气神的样子。   蓝玉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这么大个人杵在那里,田姨娘也跟看不见似的。   蓝玉瑛就站在院子门口,看她失神落魄地离开。   越看越觉得奇怪,田姨娘怎么跑到姑母这里来了?   莫不是为了婉婷的婚事?姑母不同意?   见到蓝氏,还特特问了一声。蓝氏只说不必管她,蓝玉瑛也就没有在意。又说起季安澜被表哥接出府的事。   蓝氏这回脸色却淡定得很,“凭她做多少,他们都成不了。”   蓝玉瑛一愣。   姑母虽然一直阻挠两家联姻,但见平阳王府频频与季安澜接触,心焦不已。还频频想对策,什么时候这么笃定了?   “姑母之前让人传表哥忤逆的话,似乎未影响到平阳王。而且自宫宴后,听说平阳王态度也松动了。”   “平阳王态度是松动了,可如果是季安澜自己不愿意呢?”   呃?季安澜还会不愿意?   不愿意还频频上赶着?今日还随平阳王妃去上香?   蓝玉瑛心里狐疑不己,季安澜怎会不愿意。平阳王府这样的高门,她不嫁还想嫁给皇子,想进宫不成。   但蓝氏明显又不愿多说,蓝玉瑛只好按捺住心里的惊疑。   往郊外的路上,马车徐徐而行。晃悠晃悠,使得人昏昏欲睡。   “怎么越来越慢?是有人阻路吗?”   美莹、美丽被马车颠得屁股疼,又觉得闷得慌,掀着车帘子就往外头瞧。   “三公子不是说了吗,是云游的方丈回来了,今日开坛讲经,所以去抱恩寺的人才特别多吧。”   “那也不该走两步停一步吧。 ”   这也太慢了,似乎是全城出动才有的路况。   赵魁生怕季安澜等着急,贴心地派人去前头打探。   并打马过来安抚:“莫急,已派人前去打探了。”   季安澜笑着点头,“没事,不着急。”就是腿坐得麻了。   赵魁看她一眼,往胸口一掏,“这是清凉油,你抹在额头和后颈处,能去乏提神。”   季安澜伸手接过,“王妃那边可有派人去看?莫出了差池。”   “放心,方才我已经看过。祖母精神倒是还好。”   二人说着话,前去打探的人打马回来,“回三公子,是前头一辆马车撞了兜售香烛的小孩,他们一家拦着要补偿呢。”   赵魁皱了皱眉头,“要补偿就给他们啊,补偿能要多少,还堵着路。”   “那户人家说贱民讹诈,不肯多给,被撞的人家就又回去请了村里的族人族老来主持公道,故而拦了路不让走。”   “哪户人家?不过是多给几两银子的事!”   “现在不是赔银子的事了,是被撞的百姓要贵人下车赔礼,不然不让走。”   撞人的贵人先是不肯赔银子,觉得几个贱民拦路兜售挡了路,撞了也就撞了。   结果被村里一同做生意的人给拦下,这才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了几两银子。可能气不过,给银子时特特把银子扔到那马粪堆里,叫人去捡。   村民觉得受了污辱,拦路不肯让,还叫来了一村子的人。   现在不是赔银子的事了,是要贵人下车赔礼道不是。   贵人高高在上惯了,岂会对几个贱民低头。这便僵在了那里。   赵魁听完缘由,眉头直皱,“到底是哪户人家。”   “是京兆尹潘大人的夫人和女儿。”   马车内,听说撞人的贵人是潘大人的夫人,季安澜面露不喜。   她没见过那位京兆尹潘大人,可这位潘夫人,她是见识过她不讲理的。   为了一个玉镯就能当众不依不饶,让唐姨和邓姐姐变卖嫁妆凑银子还她。她那女儿也是个不讲理的,当众挖苦邓姐姐贪小便宜,捡到东西不还。   这潘夫人风评似乎不怎么样,仗着有个当京兆尹的丈夫,又仗着有位榜眼儿子,在京中一向逢高踩低。   这会要她下车给几个贱民赔礼,只怕是不能。   “季姑娘认识这位潘夫人?”赵魁问她。   “不算认识。”也不打算认识。   前头平阳王妃等着急,被人搀着下了马车,季安澜一见也让人扶着下了马车。   “让你跟着受罪了吧。都是我不好,一大早让你陪着出门,竟让你遇上这种事。”   季安澜笑着安抚:“我还得多谢王妃相邀,偶尔出来走走,看这景这物,心里也欢畅得很。”   “那就好。”   而前后马车里的人听着动静,听说是平阳王妃的车驾,也纷纷下车来拜见。   见着季安澜,又想起她那天在宫宴上的表现,年轻的姑娘也都过来跟她打招呼。   众人便站在道上说起话……   说了一会,前面的路还堵着,又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   平阳王妃就让赵魁带人前去驱赶,“那潘夫人手段也不行,不过几个贱民,就让人堵了路为难到现在。”   “就是,不过是多打赏几两银子的事。”   “可不是,银子解决不了,就用强的,还能被几个贱民威胁拿捏?”   平阳王妃便吩咐赵魁:“魁儿,你领几个护卫去前边帮忙。那些贱民不肯让路,就杀杀他们的锐气,再派人去报官。”   几位夫人一听,也纷纷叫自家护卫去帮忙驱赶。   季安澜蹙了蹙眉。   贫苦百姓见官生畏,避之不及,不会轻易跟贵人起冲突,这能全村人堵了路,必是把人侮辱得狠了,气不过才想要个说法。   不过是多添些银子,再好声好气道声不是,事情自然也就解决了。   还让人去驱离,去报官?   京兆尹大人是潘夫人的男人,他能不站在自个夫人这边?   见赵魁得令带人离开,季安澜心情复杂。   未再多话,转身上了马车。   平阳王妃和几个夫人一见,也纷纷上了马车。“赵三公子出马,路定是通了。咱们还能赶上抱恩寺的斋饭。”   “可不是,我特特起了个大早,就为了吃上抱恩寺的素斋。”   “我也是。那斋饭宫里贵人都惦记的。”   马车很快就动了起来。   季安澜从车帘的缝隙看到憋屈地站在两边路旁的村民,目视着装饰华丽的马车扬灰急驰,那脸上皆是忿忿。   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也不知赵魁是如何解决的。想来那潘夫人定是不会下车给百姓道不是的。不然那些村民也不会一脸忿忿。   在一些贵人的眼里,普通百姓的命并不重要,更何况尊严。   季安澜从窗外收回目光,无奈叹息。 第135章 好的贵人   今天到抱恩寺听讲经的贵人很多,寺门前的空地上停满了各种车驾。   本就因路上生了事端,耽误了些时间,结果听说平阳王妃也来了抱恩寺,贵人们又争相上来拜见,又耽误了一些时间。   等季安澜吃上斋饭时,都快午正了。   不过抱恩寺的斋饭还挺好吃,让季安澜的心情好了不少。   平阳王妃领着一众贵夫人去听讲经,季安澜不太感兴趣,只说在外头转转。   和她一样的贵女很多,愿意陪着长辈出行,但不一定都对那枯燥的经文感兴趣。寺内外便游走着众多年轻男女,或看山景赏秋色,或偷瞧俊男美女。   赵魁正要领季安澜去赏秋景,潘夫人的女儿潘淑娆凑了过来。   “不知两位可是要去后寺赏景?我能否与你们同去?”   季安澜笑笑没有说话。   要往常她还能装一装,但路上之事皆因她而起,故尔连装都懒。   赵魁正要拒绝,潘淑娆却对着季安澜夸了起来。   说她的刮画如何如何令人耳目一新,她在家学了又如何如何不得法,要向季安澜请教。   “改日吧。我听说抱恩寺的景色极好,难得来一趟,不想耽误了。”   潘淑娆委屈地看着赵魁,“我知道季姑娘有这样的才艺,必是不愿别人学了去的。是我唐突了。”   季安澜也懒得解释。举步就往前走了。   赵魁看她一眼,也跟了上去。   潘淑娆恨得直跺脚。   结果才走出不到十几丈的距离,潘淑娆又一脸惊恐地追了来,“赵公子,那村子的人见着我家下人,喊打喊杀,求你帮帮忙!”   赵魁有些犹豫,觉得潘家的侍卫简直就是纸糊的。   “你去吧。我就随意走走,一会你再来找我。”   季安澜想着这潘姑娘不达目的,只怕是不会走。一会没得还传出她见死不救的名声。   赵魁也不想出了人命,跟季安澜吩咐了两声,就跟她走了。   美莹、美丽朝她   的背影重重哼了声:“这潘姑娘真是不识趣。那么多人家都带了侍卫,偏偏来找赵公子。”   “定是看上赵公子了。”   “看上也没用。赵公子可是一心系着咱家姑娘。”   “别胡说。”季安澜斥了句。   这里人多眼杂,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胡乱说话给别人听了去,不知如何传她。   两个丫头也听话,果然不再说了。跟着季安澜在后山看景,赏秋。   直到脚底发麻,主仆三人才在半山腰找了块阴凉处坐着歇脚。   才坐定,就听见背阴处传来小声压抑的哭泣声。   美莹、美丽好奇得紧,忙寻声去看,结果竟是两个半大孩子。   一个十岁出头的姑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目光怯怯又惊恐地看着她。   那小的男孩更是怕得紧,吓得直往姐姐怀里躲。   “别怕。”   季安澜的出声安抚没起作用,倒是美莹、美丽掏了一把糖把人哄好了。   “为什么偷偷躲在这里哭啊?”   季安澜看了一眼两个孩子提篮里的香烛,“是东西卖不出去吗?”   小些的男孩嘴里塞着糖,止了哭,但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滴,大些的丫头把一把糖果全塞给弟弟,被他紧紧护在胸前。   一边往姐姐怀里靠,一边眨巴着大眼睛偷瞧季安澜。   “放心,我们都不是坏人。”美莹细声哄着。   美丽却觉得这俩孩子眼熟,“你们是不是拦路的那户人家里的?”   美莹也凑过来细瞧,“姑娘,还真的是!”   不是一家也是一个村的。   她俩一路掀着车帘看热闹,瞧得比季安澜清楚。   “你们和那个断了腿的孩子是一家人吗?”   两个孩子更加惊惧了,紧紧抱在一起,害怕地发起颤来。   见两姐弟仍未消去对贵人的惊惧,季安澜叹口气,“别怕,下山去吧。”   见季安澜转身欲走,那丫头可能是觉得季安澜不是那种不讲理的贵人,忍着害怕,“贵人,你们要买香烛吗?我可以便宜些卖你。”   季安澜回身,笑着看她,“怎么卖的?”   两个孩子眼睛亮了亮,忙提了两个篮子过来,给季安澜一一介绍……   “都是我们自家做的,做得可仔细了。你如果全部要了,咱们就便宜些卖你。也好早些回家。”   那小男孩连连点头,估计是想早早归家的。   季安澜起了兴趣,“你家自己做的?”   想着他们一村子的人过来拦路,问道:“你们村子在这附近吗?只你一家会做香烛还是家家都会?”   也许见季安澜和善,那小姑娘便把她当普通客人,去了些怯,回了几句。   说他们村子是从别处逃荒而来,得抱恩寺收留,又借了寺里的地盖房子,寺里也教他们制香烛的手艺,一村子的人便靠着这门手艺过活。   “我们还欠着寺里的钱,不好便宜太多。”   小丫头把她当买货的客人,嘴皮子又利索起来,一边卖惨一边渴望地看着季安澜。   季安澜想着这俩孩子背着人躲在那里偷偷哭,心生同情。   翻看这姐弟俩篮子里的货,瞧着确实做得仔细,满意几分,便让美莹给了钱都买了下来。   见这都秋末了,姐弟二人脚上还穿着草鞋,想了想,问道:“你们家会做别的蜡烛吗?还是只做寺里用的蜡烛?”   “只做寺里用的蜡烛。”   那小丫头小心谨慎地把银钱收好,对季安澜露出感激的笑。   “那我教你另外一种能卖钱的蜡烛好不好?等你们做好了,可以拿去卖给读书人,卖给富贵人家。”   “贵人要教我们挣钱的手艺?”   小姑娘一脸的不敢置信。   见季安澜点头,扯着弟弟扑通就给她跪下了,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头,拉都拉不起来。   季安澜便跟她说了香薰烛的做法……   “这香薰烛主要卖给读书人和富贵人家,模具可以不用剥出,连着模具一起卖,还能赚个模具的钱。模具可以用瓷瓶、琉璃、木头、竹筒装,可以做成各种形状,各种香味……”   那小丫头听得都不肯眨眼,生怕错漏了一个字。   “可记下了?”   “记下了!”重重点头。   “我可以说给我们村里的读书人听,让他记下来,让族长带着族人一起做!等卖了钱,我们分钱给你!”   季安澜笑了笑,“那倒不用。我不缺这份钱。”   “要的要的。贵人能不能在这里等一等?我去找村里的大人来!”   “不用。你们若赚了钱,把抱恩寺的钱还了,再攒钱买宅地盖房子。”   那小丫头连连点头,想让弟弟留在这里,又不放心,一边叮嘱季安澜千万要等着她,一边拉着弟弟飞跑。   她要去找村里的大人来跟这位贵人姐姐谈!   等她把在寺里的大人找来,季安澜已经不在那里。   “我都忘了问贵人姐姐叫什么了。”一脸懊恼。   也没跟贵人姐姐说她的名字。姐姐,我是草丫,我一定会记住你的!   你是好的贵人。 第136章 问话   从抱恩寺回来后,连着两天,蓝氏那边都未来找季安澜的麻烦。   蓝玉瑛也没来说酸话。   让几个严阵以待的丫环有些不适应。“姑娘,你说奇不奇怪。”   “难道那边不知道咱们和赵公子去上香了?”   贺嬷嬷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什么毛病,还等着那边来给咱姑娘找不是啊。”   几个丫环一边揉额头一边躲,“也不是,就是反常得很。”   季安澜笑笑没当一回事。   结果几个丫环坐不住,使了钱四处打探。   结果还真就让她们探得了一些反常的地方。   “听说咱们前天去抱恩寺的时候,蓝姑娘想派人跟着的,都通知马房了,后来又说不去了。而且听说那天田姨娘还去了蓝夫人院里,出来后魂不守舍的。”   “对,听说她第二天还出门了,直到很晚才回来。”   “姑娘,你说奇不奇怪?田姨娘跟蓝夫人一向不对付,怎么会从蓝夫人院里出来。”   “有什么奇怪的。蓝氏是妻她是妾,叫个妾过去立规矩不是很正常?”   “可蓝夫人一向不待见她,平时也省了她和刘姨娘的请安,怎会叫她去。”   “也许是为了婉婷的婚事。”   除此,季安澜也想不到她二人还有甚说得上话的。   蓝氏生怕小刘氏和田姨娘分了宠,几乎从不叫她们去她和季明堂住的院里。   而季明堂上官送来的那个姚晚娘,更是听都听不得她的名字。   好在姚晚娘也知机,从不去惹她,就像真的把季侯府当养老地一样。   “姑娘,要不要派人留意着?”   季安澜想了想,“行吧,让人暗中留意着。如果蓝氏要拿捏婉婷的婚事,让人来报我。”   田姨娘是母亲的陪嫁丫环,因当年先生的是女儿,刘氏便想给父亲塞通房,母亲无奈才把田姨娘给父亲当了妾室。   母亲不在了,也轮不到蓝氏来拿捏她一双儿女的亲事。   下晌,赵魁来接她去平阳王府,说平阳王想见她。   季安澜愣了愣,“平阳王想见我?”   “是,祖父说是想问你几句话。”   季家澜倒不至于害怕不敢见他,但平阳王甚有威严,还是稍稍有些忐忑的。   收拾了一番,就跟他走了。   蓝玉瑛赶着过来,没见着人,气得把几个盯梢的骂了一顿。报给蓝氏听,蓝氏只让她不要管。   蓝玉瑛见姑母的态度变得不管不顾的样子,大觉奇怪。   而季安澜已经随着赵魁到了平阳王府。   平阳王正在书房等着她。   看了孙子一眼,“你出去吧。我与季姑娘说几句话。”   “祖父,我……”赵魁担心祖父为难季姑娘,犹豫着不肯出去。   “出去。”平阳王瞪他。他还会打人不成。   季安澜给了赵魁一个安抚的眼神,赵魁这才出去了。   等她收回眼神,就见平阳王正打量她。   “不知王爷召见小女,可是有何吩咐?”   “倒也没有吩咐,只是想问你几句话,你需如实回我。”   “是。小女不敢欺瞒。”   平阳王见她神色淡然,暗暗称许。   再思她宫宴上的表现,又满意了几分。既然孙子喜欢,他也不想做那恶人。   且都这么久了,他们府上的动静想必早已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却未伸手干涉,想来孙儿和掌兵勋贵联姻,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   “你该知道魁儿和你们府上世子夫人的关系吧,若你二人成亲,今后将如何相处?”   “回王爷的话,小女从来不觉   得这是问题。”   目光感伤,“我母亲早亡,蓝氏虽不是主因,但她害我母亲难过伤怀,以至不足日难产生下我弟弟,以至殒命。小女不能释怀,与蓝氏不睦很多人都知道。从前如何,今后便如何。”   赵魁要与蓝氏母子修好,那是他的事。   他是他,自己只做自己。   平阳王目露欣赏。这态度与她那日在宫宴上不卑不亢一样。   不刻意奉迎,也不恶意打压。极好。   “本王再问你,你该知道赵魁乃本王嫡长子唯一儿子,他父亲早早就封了世子,你觉得本王是否该为赵魁请封?”   书房外,赵魁紧张地紧握双拳。   若父亲还在,自然该他继承这个王位。   祖父给二叔请过封,被皇上一直压着。后来祖父再没请过世子。   祖父猜不透皇上的意思,他也猜不到祖父的意思。   “回王爷,请封世子,是贵府的家事,我做为外人不好置喙。”   “如果你不是外人呢?”   季安澜看向平阳王,平阳王神色无比认真,似乎想看透她的内心。   她笑了笑,“即便我不是外人,我也干涉不了王爷的决定。王爷乾纲独断,心中自有沟壑,岂是别人能干予的。”   平阳王听得心中舒服。又觉得这女子狡猾。   实在想知道她真实的意思。   “京城这么多才俊,你却挑中我家赵魁,总不会无缘无故吧?你对爵位就没什么想法?”   “王爷要是这么问,那我也跟王爷说两句实话。”   “实话好。本王就喜欢听实话。”   结果却听她说,“赵魁如果只是寻常百姓,他也配不上忠心耿耿,在边关吹风吃土的平凉侯的嫡长孙女。而我若只是市井普通民女,估计赵魁也不会多瞧我一眼。”   “哈哈哈……”   平阳王哈哈大笑,“你家三代侯爷确实都在北方边关吹风吃土。”   这女子,一边跟他说门当户对,一边跟他宣扬她平凉侯府的功劳。   “平凉侯对朝廷,对江山社稷有功!”   季安澜面露小得意,她家自然是有功,实实在在是因功封的爵位。   平阳王心情很好,“你如果嫁给赵魁,不想他被封世子,将来袭本王的爵?”   “那我当然还是想的。当世子夫人,当王妃,不比当王府旁支来得强?”   “那要是他继不了这个爵位呢?”   “爵位继承皆看天恩,天恩如何,小女不敢妄议。”   “那本王百年之后,他可就是旁支了。你还愿意?”   “我选中他,从来不以爵位做为筹码。他要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爵位塞到他手里,他也接不住。”   “那你看他可是块烂泥?”   “王爷觉得我像傻子?”   “哈哈哈……”平阳王又大笑出声。这女子不仅不傻,还聪明狡猾得很。   定定看她两眼,朝她挥手,“出去吧。本王没什么问的了。” 第137章 八字有一撇   季安澜朝平阳王行了一个大礼,转身就出去了。   平阳王盯着她的背影,满意地点头。   这女子不仅有才情,还聪明的很。目光不畏不惧,不卑不亢,还是个心有成算的。   又思及早亡的嫡长子……   世子当年是皇上的伴读,与皇上关系极好。皇上没同胞兄弟,一直把世子当弟弟疼。   世子领了皇上暗中交待的任务,却死在办差的路上,皇上心痛难当,对世子便存了一份愧疚。   后来自己为二子请封,被皇上压了折子后,就没再请过封了。   若将来皇上看在世子的份上,让魁儿继承爵位,有个聪明能担事的掌家妇,也能震得住魁儿那些叔父和堂兄弟。   若爵位没落在魁儿手里,有个聪明的主妇,也能帮着把家支起来。   这桩婚事做得。   屋外,赵魁见季安澜出来,上前想拉她的手,又缩了回去。   手背在身后,问她:“祖父没为难你吧?”   季安澜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赵魁心里存了事,两人沉默着走出一段后,拉着她停下,定定问她:“若我继承不了爵位,你……”   “当然会有遗憾。”季安澜笑着接口。   赵魁心里一紧。   季安澜却又笑笑,“没了爵位,你就不是你了?”   “呃?我当然还是我。”   “那不就行了。我现在选中你,你也没爵位在身。有爵位是一种过法,没爵位又是另外一种过法。日子不会不过了。”   赵魁心里一松,“我那些个叔父,是不会眼睁睁看我袭爵的。”   从小到大,他不知受了多少罪,都死过好几回。若不是祖母护着,如今的他不知会是什么样。   连女子他都不敢近身,就怕遭了暗算。   “做我的妻子会很辛苦。”   季安澜笑笑,“总不会比你一个人还辛苦。”   赵魁心中激荡,拉住她的手,“我不会让你太辛苦的!”   “嗯,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赵魁重重点头,此刻心里眼里没了天地,只有她。   不一会,平阳王妃让人来叫她。 奇!书! 网!w!w!w !.!q!i !s! h !u !9!9!.!c!o!m   平阳王召她过府,平阳王妃心里隐有猜测。等听到季安澜说了与平阳王的谈话,心里便有数了。   满脸堆笑,“等我与王爷先商议一番。此乃大事,必不会委屈了你。”   季安澜没有多说什么,与她闲聊几句。见天色渐晚,便告辞回去了。   等晚间平阳王妃见了王爷,知他对季安澜很满意,二人便商议让谁去充当媒人,六礼如何走,聘金聘礼又几何。   她就这么一个孙子,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他。   恨不能把王府库房中的好东西都搬到孙子房里,哪肯留着便宜他人。   平阳王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同意聘金聘礼重两分。   “咱们请衡阳大长公主充当这个媒人如何?”   平阳王思虑一番,点头表示同意。   平阳王妃便开始准备起来。   赵魁得知亲事将成,喜得走路都带风。   见着五皇子,忍不住告诉他这个好消息,被五皇子笑着打趣了几句。   “恭喜,眼看着你也要成家了。”   思及过去少不更事的年少时光,还恍惚就在昨日。   想着另一个伴读顾少晏还没着落,又想着近日听到的风声,五皇子眉头皱了皱。丽阳想选少晏当驸马,这事只怕难成。   少晏只怕不会同意,父皇更不会同意。   只丽阳不知,仍一心纠缠。   “咱们好些日子没在一处喝酒了,叫上少晏,正好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赵魁想起顾少晏看季安澜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头应了。   这个好消息是要跟他说一声。   顾少晏对丽阳公主的纠缠烦不胜烦。   别的姑娘家被他严词拒绝,羞都要羞死了,哭哭啼啼跑了,再不会出现在他面前。只丽阳公主跟听不懂似的,越挫越勇。   一副非要按着他低头不可的样子。   恼得他都想卸下这个差事不干了。恨不能远走他乡。   可又放不下心中那个她。   “公主,请莫再多做纠缠,我和公主不合适,我也无意尚公主。”   “你的意见又不重要。我觉得你合适就成。”   玄武门口,丽阳公主让人搬来椅子、桌子,各色物色,让人斟了茶,摆上水果点心,就坐在他对面定定看他。   越看越想把他收入房中。   这大长腿,修长又充满了力量。这身板这胸膛,饱满厚实 ,摸着一定很舒服。还有这手臂,匀称又有力。   这脸,越看越好看,这眼睛,又大又亮,直勾勾的,像要让人溺毙在其中。   丽阳公主手支在下颌处,目不转睛打量他。   她就喜欢这样孔武有力的男人,不像文人弱不禁风,走三步喘一喘,又不似一般武人,虎背熊腰,五大三粗。   怎么有这样的一个人,集文人的俊秀飘逸与武人的意气风发于一体?   真是越看越喜欢。   顾少晏的白眼都翻到天上。   怎么有这样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来道雷劈她吧,劈得焦黑,让她不好出门那种。   他找指挥使,向他禀明要调换岗位,原先他不想换,给他换这处换那处,现在他想换岗,却不肯了。   顾少晏恨不得戳瞎自己的双目。好眼不见为净。   笃笃的马车声停在玄武门不远处。   众侍卫敛了看八卦的眼神,纷纷提起精神看向前方动静处。   丽阳公主也扭头去看。   见五皇子和赵魁从马车上下来,撇了一眼,就没了兴趣。   五皇子却皱眉看向她,斥道:“丽阳,你好歹也是位公主,这般作派,莫不是要污了父皇的名声?”   “关父皇的名声何事。父皇是父皇,我是我。皇兄看不惯,不看便是。”   贤妃和贵妃不对付,连带着他们的孩子也不亲近。   “可你已经影响到侍卫们当差了。”   “我影响到他们了吗?”   目光朝一众侍卫扫射过去,可侍卫哪敢说她的不是,纷纷低了头。   “皇兄你看,我并没有影响到别人,要影响别人早说话了。又没说宫门这里不让人摆桌椅歇脚。”   “你那是歇脚?”   “不是歇脚吗?我逛御花园逛累了,就喜欢来吹一吹北筒子河的河风。不行?”   五皇子知道丽阳一向霸道,没想到还这般蛮横不讲理。没再与她多话,只等顾少晏下值。   等顾少晏下了差,不顾丽阳公主的纠缠,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第138章 另有隐情   顾少晏没想到这顿酒吃得这样苦。   全身上下像是泡在黄莲水中,连呼出的气都是苦的。   听着赵魁分享着即将订亲的好消息,整个人都定住了,像被人抽走三魂六魄一样,没了反应。   “少晏,不为我高兴?”赵魁细观他脸上表情。   “少晏莫不是高兴傻了。”五皇子笑着看他。   顾少晏忍着被心火焚烧得六神无主的情志,端起酒杯,挤着笑,“恭喜。”   赵魁也笑着举杯,“年少时我们亲密无间,一起捉弄太傅,一边打架,一起逃学,转眼就要各自成亲了。我也祝你和丽阳公主……”   五皇子清了清嗓子。   顾少晏放下手中的杯子,板起脸,“我无意尚公主。”   赵魁面色讪讪,“我以为你……是我的错,我自罚三杯。”   连斟了三杯饮下。   五皇子见气氛忽然冷下来,打起圆场:“少晏心有抱负,年少时我就知道。丽阳虽是我妹妹,但我亦觉得她与少晏不合适。”   不说尚公主后差事的安排,只说丽阳的性子,就与少晏不合。   少晏该是喜欢温柔淑雅的女子。   “若你为难,不若等我见着父皇,与他说一声,让他帮着约束丽阳?”   顾少晏朝他拱手,“那就有劳五皇子了。”未拒绝他的好意。   他真的不堪其扰。   五皇子点头应下。   赵魁看向他,“你现在差事繁忙,估计没有多余时间相看合适女子,不若我和五皇子帮你留意?”   “不必了,我心有所属,装不下别人。”   赵魁心里一紧。待要问他,五皇子却打趣起来:“不知是何样的女子,让你念念不忘。”   顾少晏笑得苦涩,“也许是得不到的女子。”   目光落在酒杯上,径自端起仰头喝尽了,苦得从舌尖一直窜到喉里,直入肚肠。   五皇子见他那样,也没再追问。   赵魁却忍不住庆幸,不管他心中那人是不是她,但她马上就要与自己订亲了。   确实是他得不到的女子。   “来,别一个人喝,我和五皇子陪你……”   另一边,平阳王妃刚与衡阳大长公主说定,让她充当媒人,纳采之礼去平凉侯府帮着提亲,蓝氏就找上门。   不同于以往,平阳王妃这会再见到她,脸上没了笑。   蓝氏并不在意,也许今日过后,她和平阳王妃要交恶,但她也要拦住赵魁娶季安澜。   她和季安澜姐弟是不可能和谐共处的,将来有撕破脸的时候。她还用得着平阳王府,儿子赵魁必须在她这边。   “王妃是真的要让魁儿娶季安澜吗?”   “你这话说得奇怪,我媒人都请好了,衡阳大长公主那边厚礼都送了,这还能有假。”   平阳王妃歪在榻上,不像往常一样亲切地拉着她说长道短。   “我是魁儿生母,做的一切俱是为他好。若有什么让王妃误会的地方,向您道声不是,那都是为了魁儿今后日子打算,希望他日子顺遂。”   平阳王妃笑着看她,“你这话说得不对,魁儿娶了季安澜,日子怎么就不顺遂了?你这话说得荒唐。”   “荒不荒唐的,王妃心里有数。也不必我多说。”   “放肆!”   平阳王妃面色冷肃,“你今日究意为何而来?大喜之时给本妃添堵来了?”   蓝氏也不惧,“为何而来,自然是为了阻止这桩婚事而来。”   平阳王妃又歪了回去,“那不可能。明日我就会带着大长公主去你家找侯夫人和世子去了。必要把此事做成的。”   “王妃真的忘了从前吗?”   “从前?是从前你看不上季明堂,非要扒着我儿不放?还是从前我儿一离世,你又另觅高枝,把年幼的魁儿扔给我?是这些从前吗?”   平阳王妃讥讽的话,让蓝氏听了无比难堪。   拧着帕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我以为我和王妃,因为魁儿,我们该是一体的,哪怕我离开王府,我们的利益仍是一致的,王妃不该对我这般敌意才是。”   “可笑,你都要坏了我孙儿的好事了,还指望我象从前那般对你不成。”   “看来王妃是真的忘了。”   蓝氏左右环顾一番,“王妃要我当着这么多丫环下人的面说起从前吗?”   平阳王妃见她不像无的放矢的样子,与沈嬷嬷对视一眼,沈嬷嬷便挥退了下人。   “我倒不知有什么从前,是可以影响到我孙子的婚事。”   蓝氏有备而来,自是不能被她吓退。   淡定说起从前……   “十二年前,我能嫁到平凉侯府,多亏了王妃,先得了御赐平妻之位,又因为季安澜生母难产而亡,我又得以扶正。这一切都有赖王妃。”   “我心里记着王妃的情,一辈子的大恩,永不敢忘。所以我说与王妃休戚与共,是真的发自肺腑。”   平阳王妃神色和缓下来。   蓝氏看向对方,又道:“所以我和王妃不该是敌对的关系。当初我离开王府,王妃与我说的话,我至今仍记得,也深知我嫁到平凉侯府,一大半是为了魁儿。”   当时王妃对她说,希望她在平凉侯府,能给赵魁多添一份助力,让赵魁多得平凉侯府这一大帮手。   她记着王妃这番话。   “你记着就好,只有魁儿好了,你和你的一双子女,今后才能好。”   “我自然记得。”   话音一转,“王妃只记得我是如何进侯府的,怕是已经忘了那个叫玉蕊的人了。”   玉蕊?   平阳王妃哪会记得无关紧要的人,不过听着又有些熟悉。   一旁的沈嬷嬷却是瞪圆了眼睛,平阳王妃心里一咯登,坐直了起来。   “看来还是沈嬷嬷的记性好。”   这主仆二人怕是也想起来了。   “当初我以二嫁之身,能嫁给侯世子,已是心中感恩,有御赐的平妻之位,季明堂心中又有我,我是不怕与温氏争宠的。没想过要对她做什么。只不过听说了一些秘事,这些秘事要是被季安澜知道……”   平阳王妃从记忆中已翻出那个叫玉蕊的女人。   此时看向蓝氏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凌迟。   “你如何知道玉蕊?”   “请王妃见谅,我无意提起这些,”蓝氏还不想得罪了平阳王妃。   “我只是想跟您说,季安澜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若是知道她生母亡故背后另有隐情,将来向平阳王府讨要个说法,怕是会连累王妃和魁儿。”   既如此,还不如不做这门亲。 第139章 因何变卦   蓝氏心里笃定平阳王妃一个好名声之人,是必不会让一些污名传出去,影响到自己地位的。   平阳王妃一个上了皇家玉牒的人,或许不会如何,但赵魁有了污名,受了连累,必袭不了王爵。   而平阳王妃和赵魁是一体的。   她在王府经营这么多年,岂肯甘愿把平阳王府拱手让给那些狐媚生的儿子?   蓝氏心里笃定,可平阳王妃此时却恨不能打杀了蓝氏。   当年都是为了让她坐稳正妻的位子,才让人动的手,结果现在反被她用来攻击自己。   目光如果能刀人,蓝氏此时已死去多回。   “蓝氏,你说的那   人,我们王妃怕是不认识。”   沈嬷嬷强装镇定。   “别忘了当初是你和季明堂勾勾搭搭,才害得季姑娘母亲怀相不稳,屡次差点出人命。最终又是你得了利,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大放厥词?”   沈嬷嬷自蓝氏离开王府另嫁,就很看不起她。   果然,自私的人,到了何时都是自私的。   “嬷嬷的话我不敢认。我与季明堂相识在先,后情之所起破境重圆。温氏如何,与我我不相干。我亦未对她做过什么。”   “你这话说出来谁信?”   是谁在守夫孝期间双双对对出现在人家正妻面前,言语挑衅?   是谁在正妻面前大放厥词,说季明堂心系于她,又当又立,不想做妾,才逼得王妃请来赐婚?   当日子久了,别人都忘了不成?   蓝氏垂下眼眸,掸了掸衣裳,“沈嬷嬷也不是头一回误会我了。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只想提醒,季安澜查亡母故去真相,这些年一直没有停止。而我和王妃是一体的,我们都是为了魁儿。”   “都是为了魁儿?”平阳王妃嘴角讥讽。   “是。都是为了魁儿。他不该失去平凉侯府这一门助力,也不该与季安澜交恶。”   “你都提起玉蕊了,还怕他们不会交恶?”   “玉蕊出自我口,也可以湮没于我口。”   平阳王妃眯着眼睛看她,心里的嫌恶抑都抑制不住。   “你是一心阻拦两家的婚事了?”   “请王妃见谅,我都是为了魁儿。”   “都是为了魁儿?这话也只骗骗你自己。你是怕魁儿站在季安澜那边,让季安澜姐弟得了平阳王府的势,让你这些年的所谋成空吧。”   “王妃要是这么想,我也无话可说。但我记得王妃的提携之恩,万不敢忘。”   “你可千万别提什么提携之恩了。”   平阳王妃悔得能给自己一巴掌。   “我如今见到你,止不住的后悔。当年我儿被你蛊惑,非娶你不可,你那样喜欢你,他离开时,我就该让你下去给他陪葬。”   蓝氏不禁打了个哆嗦。   那些年平阳王妃对她看不起,对她一味压制,这些年过去,想起来还是让人生畏。   未敢再多说刺激她的话。   蓝氏离开后,平阳王妃摔烂了屋里的物事。   地上一片狼藉。   “我真是恨啊,当初就该让人勒死她,好让她下去陪我儿。只苦了我儿,一个人在地底下孤孤单单。如今那贱妇还来威胁我!”   悔得直捶胸饮恨。   沈嬷嬷在一旁安抚,忍不住跟着骂,骂得极难听。   “当初就不该帮她!”   “我真是悔啊。当初想着九十九步都走了,不差那一步……”   哪知道竟被蓝氏挖出来威胁她。   “奴婢就说蓝氏那贱妇是个白眼狼,一朝得势,就忘了王妃的大恩。”   那玉蕊都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会旧事又被翻出来。   “必是季侯府那边出了纰漏,让那贱妇不知从哪里听说了。”   平阳王妃恨得心火难平,“你马上派人去查一查,那玉蕊家里还有什么人,当时她临死是否把消息跟别人说了。再派人盯着那贱妇!”   “她捏着把柄,必是不肯透露。”   “那就盯着她身边那个侄女,那就是个蠢的,你应承她,只要事情办成,我必叫她进王府。”   “是。”   只要把尾巴扫干净,到时候那贱妇再威胁,她们只不认便是。   反正当初得利的也不是王妃。蓝氏也讨不了好。   平阳王妃连灌几壶茶,那股郁气还未压不去。   “你亲自去大长公主府上,说咱这边还未准备好,等准备好,再劳她走一趟。”   沈嬷娘一边应下,一边跟着叹气,忍不住又骂了那蓝氏数回。   隔日,季明堂特特告了假,穿戴整齐等在府中,结果直到要吃午食了,人都没来。   “莫不是要下晌再来?”   刘氏横他一眼,“你见谁家提亲,下晌上门的?”   哪户人家这么没有诚意。   “也是。不过会不会是那边有事耽搁了?”   下晌就下晌,反正对方门户高,也不好挑理。   “母亲,要不要儿子派人去王府打探一二?”   “你脑子里镇日都装的什么!”刘氏斥他,“咱们是女方,这种事还用上赶着?叫人如何看咱们。”   像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一般。   话虽如此,但刘氏也觉得奇怪,不是听说平阳王召见了安澜,满意得很吗,还请了衡阳大长公主做媒人,这是多大的体面。   总不会突然变卦。   忽然又想到什么,“你出来时,蓝氏可有跟你说什么?”   “说什么?”季明堂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母亲是说蓝氏又在背后阻拦?”   见母亲一副这还用说的表情,季明堂对蓝氏也生了怨。   “安澜嫁得好,向晚将来也好说亲。安昕有赵三公子这样一个异父兄长又兼姐夫,还不是亲上加亲?”   不知她为何百般阻拦。   “为何,还不是女人的妒忌心。”   怕安澜嫁得好,怕给安冉添了助力,压去安昕一头,除此还能有什么。   刘氏自从见安冉频频得皇上赏赐,一副对他要重点培养的样子,一颗心早就偏了。   她虽让季明堂和一众儿子改走文途,但侯爷是她夫婿,在边关立功,全心为了这个家,安冉能承继祖上荣光,将来接替侯爷,侯爷也能早一日回京养老。   如今她对安冉颇为看重。   再说安冉才是嫡枝嫡长。   “再等等看吧。若今日平阳王府那边未派人来说明,咱再派人去打听。”   怀恩院,贺嬷嬷等人也纳罕得很。   “姑娘,王府不是说好今日派人上门提亲吗,怎的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来?”   莫不是要变卦?   锦瑟等人不用季安澜吩咐自己就跑去打听。   结果别的没打听出来,倒是听说蓝氏今日淡定的很,似乎还挺高兴,请了几位姨娘到院里分衣料,听说田姨娘呆的时间最久。 第140章 事有反常   听着丫环们打探来的消息,季安澜也觉得奇怪。   两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人,走得是不是近了些?   “你们帮我把婉婷叫来,我问一问她。”   丫环们很快便把婉婷叫来。   季安澜观她神色,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反常的地方。想着蓝氏要和田姨娘有什么瓜葛,估计她也不知道。   但人来都来了,还是要问一问。   “听说你姨娘最近和夫人走得近,是有什么事?蓝氏是在说你和你哥哥的亲事?”   婉婷摇头,“夫人倒是问我姨娘对我和哥哥的婚事有什么打算,姨娘只说哥哥不急,若是有合适我的,请夫人帮着留意。”   季平身为男子,确实不着急。   “以前蓝夫人可是从来不待见你姨娘的。”   “我也问我姨娘,她说夫人就是找她过去问一些事情,说姚姨娘跟她住的近,问了几句姚姨娘的事。别的倒是别什么。今日叫过去,好像是要给几个姨娘分衣料。”   季安澜看了她一眼,不似说谎的样子。   要么是情况真的如此,要么是她并不内情。   “你们缺衣料吗?我这里还有许多,一会你让锦瑟带你去挑几匹。”   婉婷也没拒绝,哪个女孩不喜欢日日穿新衣。   “多谢大姐姐!我和姨娘的衣裳倒是不用多做,平常也难得出门。倒是哥哥,在外头读   书,日日要参加各种文会,应酬,一会我给哥哥挑两匹。”   季安澜笑着点头,“适合你哥哥的颜色也有,一会多挑几匹。”   反正她有一个布铺,不缺衣料。   婉婷走后,贺嬷嬷和季安澜面面相觑。   “奴婢还是觉得蓝夫人不会无缘无故找田姨娘。”   季安澜拧眉沉思。   若谁最不想她和赵魁结亲,属蓝氏莫属。   可府内传遍今日王府会上门提亲,媒人也请好了衡阳大长公主,蓝氏却又不着急了。   是笃定王府不会来人?还是事先知道了什么?   蓝氏太过淡定,亲生的儿子要向她最不喜欢的人提亲,她却召了几个最不待见的姨娘过去分衣料?   怎么想怎么诡异。   “田姨娘那边继续盯着。”   这还不够。   “姚姨娘那边,贺嬷嬷亲自走一趟,别让人发现。她素来交好我们,你让她帮着留意田姨娘那边,若有反常,让她及时来报我。我不会亏待她。”   “是。姑娘放心。必不让人发现了。还有蓝姑娘那边也得让人盯着。有些事蓝氏不会跟别人透露,没准会悄悄跟她侄女说呢。”   “对,嬷嬷说的有道理。”   现在蓝家靠不上,蓝玉瑛是彻底巴着蓝氏不放了。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在赵鸬疯狂报复她家之后,如今蓝家几个铺子几乎要关张了。只靠蓝氏帮衬,苦苦支撑。   蓝氏敢跟她叫板,可不敢对上有些颠的赵鸬。   蓝玉瑛算计赵鸬,他常年打雁,忽然被雁啄了眼,如何肯甘休。   蓝家几个铺子如今只是少了生意,铺子还在,已经是赵鸬开恩了。   赵鸬时不时就上季府来向知柳送这送那,什么贵重送什么,还都挑的蓝玉瑛在的时候送,以为这样蓝玉瑛就会后悔把机会让给知柳。   哪知蓝玉瑛一心系在赵魁身上,没多瞧他一眼,倒让赵鸬讨了好大的没趣。   现在也不怎么来了。   蓝玉瑛一心要嫁给赵魁,没准蓝氏会向她透露一二消息。   平阳王府。   平阳王听人说王妃今日未上季侯府提亲,也有些奇怪。特特到王妃院里问了。   “难道我不想早日给魁儿定下这门婚事?是临出门听说今日非吉日,会妨克魁儿,我才把日子往后挪了挪。”   “今日非吉日?”   平阳王更奇怪了,“不是你特特找大师挑的日子?”   平阳王妃神色不动,“我之前只知今日诸事皆宜,哪里知道今日提亲会妨克魁儿?也多亏我把魁儿的八字请人算了,这才得知。不然他们婚后不睦,我岂不是罪人?”   平阳王眉头皱了皱,没听说吉日还会妨克人的。   “那推到什么时候?”   “这个月只怕是不行了。下月月初有好日子。”   见平阳王皱眉,又安抚道:“放心,跑不了。该是魁儿的谁也抢不走。别人家都知道咱们王府要与季侯府联姻,也不敢往中间插一脚。”   又不是要结仇。   “那你看着办吧。只是季侯府那边需得找人去说一声,莫让人误会了。”   “哪里还用王爷吩咐,方才我就打发人去了。还给季姑娘送了厚礼。”   平阳王这才罢了。   而赵魁却没有平阳王这么好糊弄。   分明是祖母亲自跟他说,今日乃吉时,又请了大长公主出面,怎么临出行,却又不去了?   他可不信祖母的说词,说什么妨克他。   只是他也知祖母一心为他谋划,又极喜欢季姑娘,必不会不想结这门亲。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两日府中出了什么事?可有来过什么人?”   “回三公子的话,昨日季侯府世子夫人来过。”   赵魁脸上的厌恶藏都藏都不住。果然,他就说祖母不会无缘无故就改了主意。   问过下人,知那人昨日呆的时间还挺长。   心火一下子就燎了起来。   到了平阳王妃院里,“祖母,可是那人又说了什么?”   没头没脑的话,但平阳王妃听懂了。   这个孙儿从知事起,就不再叫过蓝氏母亲,只以“那人”相称。可见她绝决离开,对幼年的孙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来,到祖母身边来坐。”   赵魁坐下,脸上的郁气未散。   平阳王妃细细安抚,“你也知道祖母派人去查季安澜的底细吧?”   赵魁点头,有些不赞成。但他从不忤逆祖母。   “祖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先前一心为你父谋划,可你父却起了逆反之心……”   思及早亡的儿子,平阳王妃心里会抽疼。   “不过祖母也不怪他,要不是他娶了你母亲,也不会有你。这些年咱们祖孙相依为命,什么苦都熬过来了。祖母也不知能活多久,只盼在世一日,就为你多打算一日。”   “祖母,孙儿都明白。”   赵魁郁气散去,只剩伤怀与辛酸。   “祖母越让人查,越觉得季安澜聪明有成算,她是一个能持家能当宗妇的极好人选。有她帮你打理后院,祖母也少了挂念。魁儿放心,祖母一定为你聘到她!” 第141章 难得张口   平阳王妃心气难平,她从来就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从小顺风顺水,生在簪缨世家,到年纪又嫁开国太祖之子,当了皇子妃,亲王妃,日子过得和顺。   要说遗憾事的事,无非是唯一的儿子早逝了。   蛰伏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孙子带大。却不想在孙子的婚事上却生出这么多波折。   蓝氏!   从前她就不满意她,但又拗不过儿子。如今她又来坏孙儿的好事!   光想起来,平阳王妃就心气难平。恨不得撕了蓝氏。   “魁儿莫忧,有祖母呢。祖母必叫你如意顺遂。”   安抚赵魁的同时,也是在安自己的心。平阳王妃眼底的坚定之色更甚。   可能世间所有的事皆如此吧,好事多磨,佳期难觅。   顾少晏又等了几日,未等来皇上约束丽阳公主的消息。反而使她越发纠缠,肆无忌惮了一般。   似乎她也听到一二风声,以为皇上不干予,就是在鼓励她自己挑驸马,反而激起更大热情。   连一向不管事的顾太妃都忍不住把顾少晏叫进宫来询问。   “你是想尚公主?看上了丽阳?”   “回姑祖母,我从未有一日有过此等想法。一丝一毫都无。”   一脸颓气,被皇权折磨又无力反抗的挫败感展露无遗。   还有内心深处,听说那人即将定亲的失落感,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   冲击着他。   让他失了往日神彩。   顾太妃一脸心疼,“好孩子,我还当你想尚公主。”   这侄孙不是世子,将来国公府他继承不了,若为了荣华富贵,起了尚公主的念头,也情有可缘。她虽不赞成,但也不想干予。   可他说无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   再想到丽阳公主的日日纠缠,就生了气。   “既你不愿,姑祖母会帮你。”   她顾家难得有一人类祖,要发扬祖上荣光,光耀门楣,她当然是大力支持,万不能因为他被迫尚了公主,折了他的羽翼。   得知他的想法后,顾太妃坐不住了。   当天就出了寝宫,径直去了太后宫里。   “顾妹妹怎舍得出宫了?”太后见着她,很是诧异。   “咱们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正该多出来走动,看看这世间风景,莫临走还带了诸多遗憾。”   顾太妃笑笑,“我可不像你一大家子承欢膝下。”   她对这尘世早就没多少留恋。早一日晚一日没什么不同。   “你呀,又说这些丧气话。”   想她一生无儿无女,也感不住心中感慨,“我的那些个儿孙不也是你的?”   顾太妃笑笑,没有说话。她的那些儿孙怎会是自己的。   太后拉着她说了一些过往,才道:“你今日来可是有事?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还是太后了解我。”   顾太妃也不多废话,“我有一个侄孙,分到玄武门当差,也不知如何,给丽阳公主误会了 。我这侄孙胸无大志,是万万配不上丽阳公主的,如今吓得差事都当不好了,到我面前哭诉呢。”   “哦,竟有这种事?”   丽阳公主痴缠一个宫门侍卫的事,太后早就听说了。   从贵妃那里,还打听了来龙去脉,听说是武进士,差点成了武状元的才俊,又是国公府的嫡公子。   太后就千肯万肯了。   还鼓励丽阳公主早日把人拿下。   结果顾太妃什么意思?   不愿意尚公主?看不上丽阳?   虽说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是太后的孙子女,都是她的血脉,但丽阳生母贾贵妃,可是太后娘家的侄女,跟别的公主又大不一样。   再说大皇子更得太后看中,太后自然是想丽阳的驸马是一户得力的世家勋贵,将来好当大皇子的臂膀。   结果对方看不上丽阳?   顾太妃跟太后从潜邸时就在一起,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谁不知道谁?太了解不过。太后眉头皱一皱,顾太妃就猜出她的意思。   一脸哀伤,“当年,我是不肯嫁给先帝的。我知道你与先帝情投意合,不想介入你们之间,无奈太祖赐婚,我父亲哪怕有天大的功劳,也违逆不得。”   太后点头,当年顾太妃的家世比她高,她还以为顾太妃会是正妻,她为侧。   结果反过来了。   她还庆幸好久。   顾太妃只装看不见太后得意的神色,顾自说道:“当年我若是嫁一寻常人家,也许也会夫妻相得,生几个子女,现在也像你一般,有一群儿孙承欢膝下……”   眼底是无尽的遗憾。   看得太后都于心不忍。   当年也就是顾太妃无子,不然她可容不得比她门户更高的顾太妃。   “我都懂,”太后出言安慰,“当年我就让劝你领一个皇子去养,只你不愿,如今倒来羡慕我。”   顾太妃垂了垂眸,当年她要是领养一个皇子,太后只怕会如坐针毡。   也许也没有现在的顾太妃了,没准她早已轮回往生数回。   “既然你懂我,那别强牵红线了,夫妻不睦,将来反而会害了丽阳。丽阳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过得不好,你能放心?”   贾太后拧眉沉思……   曹国公这门亲事属实相合,门户高且不张扬,一家人都不是那等厉害人物,家里也没有大的纷争,丽阳配这样的门户,将来也不用操心太多。   “你那侄孙真的不愿尚公主?”   “他不愿意。我说了这孩子胸无大志,考武进士都是被他爹说他读书不成,才愤而转去学武的。”   太后沉吟,“丽阳的驸马,也不需要太好强,这般我觉得就挺好。”   顾太妃心里咯登一下,这还贬得错了?   该说她侄孙好大的志向,胸有抱负,不愿一生碌碌无为,这样才行?   耐着性子又劝:“婚姻大事,需得夫妇二人同心同德,若一方不愿,强扭的瓜也不甜。反倒害了双方,太后您说呢?”   太后忍不住好大一阵遗憾。   顾太妃都亲自来与她说了,必是顾少晏乃至顾家不同意这桩婚事。   那她也不想委屈了丽阳。这满京城还找不到比他更好的?   且顾太妃当年也帮衬了她和皇上不少,当年她和皇上被针对,多亏了顾家及顾太妃多次出手。   不然现在的皇位也不一定轮得到皇上坐。   顾太妃难得张一次口,这个请求,不好不应。 第142章 不爱的代价   顾太妃临走,并未得到太后的许诺。   太后只道:“这事内情如何,哀家不清楚。但顾家的意思哀家知道了。哀家的丽阳明媚柔顺,多少人家求到贵妃头上,贵妃还不肯应。”   “是,丽阳公主的好我知道,我那个侄儿配不上她。属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烂泥里。”   太后笑了起来,“若是烂泥,皇上还会把他放到侍卫亲军中?你倒是能贬人。”   “他眼神不好,丽阳公主那么好的人,他都看不见,可不就是烂泥一块么。”   “倒不知你临老了,比年轻时有趣多了。以后也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先帝那些人,没剩下几个了。”   顾太妃哪肯应,太后是什么人,她早就看清了。   还是躲在自己的宫里清静。   “我啊,年纪越大越喜欢清静,在佛前多诵读一篇经文,没准下世还能投个好胎,让我儿孙绕膝。”   这话一说,太后也不好回应了。   等她一走,便让人去叫贾贵妃了。   等贾贵妃听完,一张脸落了下来。“姓顾的不过一个小小侍卫,竟看不上我的丽阳?!”   曹国公如今连个实差都没有,干顶着一个勋贵的名头,还敢看不上她的丽阳?   真是抬举他了!   “看不上就看不上吧。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尚公主。”   贾贵妃却心气难平,立刻找来和她贾家有旧的副指挥使童战。   童战先是被丽阳公主找过,为难了一通,如今又被贾贵妃派人传话,头大如斗。   等听完那人吩咐,更是想骂人。   “你跟贵妃娘娘说,侍卫任免非我一人之力能定,且顾侍卫并不是低等侍卫,他的任免,得要皇上点头。”   又隐晦地告知来人,若此事被皇上知晓,贾贵妃难免要落个后宫干政的名声,到时他和贾贵妃都落不着好。   “童指挥使多虑了,贵妃娘娘是因为先前丽阳公主胡闹,让童指挥使为难,才特特让小的来赔个不是。贵妃娘娘可没有交待别的。”   “是是。上回丽阳公主也只不过召我问些情况,并无过份之举,贵妃娘娘多虑了。”   二人心照不宣。   那太监大大松了口气,这才走了。   人走后,童战颇为苦恼,这姓顾的还挺能招事,都先后有两位贵人找上他了。   虽是此事贵妃和他都不会传出去,但皇上的耳目到处都是,他可不敢隐瞒。   次日,很是自觉的到皇上面前认错去了。   承平帝神色淡淡听他说完,见他诚惶诚恐跪在那里,笑着叫起。   “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当你特特来请罪。”   心里却暗暗记了贾贵妃一笔。   手都伸到他的侍卫亲军里去了。还想让人私底下对他的侍卫动手?干予侍卫亲军司任免?   “这事朕知道了,不过是丽阳年幼不知事,冲你发了脾气,贵妃着人向你赔罪,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是是,微臣也说贵妃娘娘礼数太周全了,倒叫微臣不知如何是好。”   承平帝笑着又看他一眼。   侍卫亲军司,指挥使韩关,副指挥使童战,这二人都是他一手指拔起来的,忠心耿耿。   只不过韩关寒门出身,身上没有别的势力纠缠,一心为他。而童战……   倒没想到与贵妃娘家牵扯这么多。   好在他还记得谁才是他的主子。   “听说你家几个小的在外头说宫里的点心好吃,正好朕这里有一匣子御书房刚送来的新点心,你拿回去给孩子们甜甜嘴。”   “谢皇上!”   童战千恩万谢走了。   顾少晏……承平帝手指敲在龙案上。   看来是知道该走什么样的路,心性也算坚韧。被丽阳公主纠缠这些日子,他冷眼让人瞧着,顾少晏倒是一直不卑不亢,坚定自己的想法。   倒是个能用的。   只是……   丽阳到底是他的女儿,做为父亲,女儿被人嫌弃,也不是一件让人舒服的事。   承平帝心里不舒服,顾少晏便遭了殃。   本来听说又要调走,他还挺庆幸,终于不用在玄武门这里受丽阳公主纠缠了。   大大松了一口气,反正他被调到这里,调到那里,已是麻木了。爱哪哪吧。   结果……   “调去哪里?汤泉行宫?!”   童战不敢看他,左环右顾,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心里暗暗叫苦,暗骂指挥使让他把这调令亲自拿来给他。说让侍卫长给他,怕他有意见,还要去找他们。   “汤泉行宫,嗯,景色很不错。内有温泉,你当差完,也可以去泡一泡,我还羡慕呢。恨不得……”   “恨不得替我去?”   那不能。“我倒是想,但皇上另有要务吩咐我。我只能扼腕哀叹了。”   顾少晏憋气,再憋气,还是忍不住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杂石。   童战吓了一跳,只觉得两脚发麻,那力道要是踹在他小腿上,必是已经折了。   稍稍后退两步,又觉得自己一个上官,必要拿出气势来,又站定了。   “那谁让你不知好歹,要是从了公主……”能有这事?   顾少晏斜了他一眼,“这么好的事,不若你从了?”   “可我可不敢!你不是不知道我家那位是母老虎一个,这种好事,我可不敢受。”   那就让我受?顾少晏也没再与童战多说。   毕竟这事没有皇上的旨意,他是不敢把自己一个二甲传胪送去行宫当侍卫的。   憋了一股气,进宫与顾太妃辞行。   顾太妃深深叹了一口气,以为时不时能见到这个侄孙,三不五时地让人给他送一些吃食,为他操心这些事,自己也像又活过来一样。   可还是昙花一现。   果然她没有亲缘。从前没有,现在还是没有。   “姑祖母……”顾少晏看得难受,“以后若有时间,我再来看您。”   顾太妃面上笑着,“当好你的差,不必挂念我。”   想着这回侄孙被调走,估计也跟她去太后宫里婉言谢绝丽阳一事大有干系。   皇家人就是那样,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若时光倒流,她就是到家庙清修,也再不进这个见不得日头的地方。   “我会跟祖母与母亲说,让她们经常进宫来看望您。”   “不必了,我嫌人多吵闹。”   顾太妃看着他的脸,细细地想着死去父兄的样子,喉头一阵哽涩。   “好孩子,去吧,好好当差,不必多理会旁的,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   看着顾少晏走出寝宫,直到再也瞧不着,吩咐慧珠嬷嬷:“把宫门关上吧。”转身进了内院。   几片落叶被风从枝上吹落,打着旋轻飘飘落下,宫墙内几许萧瑟,几许寂寥。 第143章 打听来的消息   临出发前,顾少晏捧了个画匣子去见了季安澜。   如今再看她,心里还会有砰砰乱跳的惊喜,只是再不敢展露分毫。   他不该让她为难。   “这匣子里是我收的两幅古画。”眸子垂了垂,在匣子上摸了摸,像在发泄着自己的情愫。   再抬头脸上又挂了笑。   “季姑娘知道我是一介武人,与这等风雅之物……落我手里,也是白糟蹋了。”   季安澜看他,心情很是复杂。   有时候半夜里睡着,脑子里会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有时候这个压倒那个,有时候那个又占了上风。常搅得她不得安宁。   “无功不受禄。这难得之物,你合该好好珍藏。”   “在季姑娘眼里,它是难得之物,在我手里,不过是能换酒喝的寻常之物罢了。季姑娘若不收,也不知下回会落到哪个腌臜物手里。”   季安澜一听,忙叫一旁的美莹接了过来。   “这样好的东西,怎么能让它被腌臜物污了。”   顾少晏笑了起来,心里忽觉轻松了许多。   临走,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我调去行宫了,怕是有一段时日不能回来,季姑娘若是……”   想说若是有事找他,只管派人前去。只是这话不能说了。   “若是有好酒,必要使人来知会我一声。”   季安澜愣愣看他,“怎就调去行宫了?”很是惊讶。   顾少晏不甚在意的样子,“在哪都是当差。反正俸不会少我的。若有好酒,也是能拿得出酒钱的。”   季安澜见他虽笑,但细观,却似乎看到他笑容后的郁郁,莫名有股心疼涌了上来。   笑着安抚道:“古话不是说,天将降大任,必苦其心志吗,看来很快顾公子就要擢升了。”   顾少晏也笑了起来,定定看她,“多谢季姑娘吉言。擢升之日必与季姑娘共庆。”   也不怕季安澜看出他的心思,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饱含情愫,让季安澜不敢与之对视。   直到他跨上马,急驰而去,才愣愣地看扬灰中他跑远的背影……   汤泉行宫,坐落在抱恩寺西侧,从京城出发,马车有半日功夫,快马也将近一个半时辰。   大魏迁都新京,不过短短八年,皇陵都在江南,承平帝便多次到抱恩寺上香敬佛,缅怀先人。抱恩寺渐渐也成了半个皇家寺院。   抱恩寺里不仅有行殿,后来还在离抱恩寺西侧十几里远处修起行宫。   行宫内因为有温泉,有时候冬日承平帝会携太后皇后等人来此住上一段时日。故而行宫内一直有侍卫处,及太监宫女等一些下人。   顾少晏打马到行宫报道时,行宫侍卫处的侍卫长还得向他行礼。   没办法,侍卫长不过八品,而顾少晏是正七品。   也不知这位出身极高的新科武进士到底闯了什么祸,被分来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地方。   哪怕不在宫里当值,随便在京中哪一处不比这里好?   怎的被支到这里来?   “明日才当值,不若属下先领您各处熟悉熟悉?”   顾少晏点头,“也好。只是你是我的上官,不必自称属下。”   “不不不,属下不敢。”   开玩笑,人家这出身,国公府的嫡公子,找点关系什么的,很快就能调回去了,不过是来玩两天。到时他要是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还得靠顾大人提携。   哪敢拿大。   见他执意如此,顾少晏也未再多说。   他混迹侍卫堆中这么久,与侍卫营一众侍卫处得好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眼就看穿了。   倒也不反感,若是好的,将来他得势,自然会关照提拔一二。   毕竟谁不想用信得过又趁手的人?   汤泉行宫秋日的景色极佳,风景如画,景色处处清悠。行宫内不仅有温泉,还有好大一个戏楼,听侍卫长介绍,说以前皇上和贵人们来行宫的时候,常会叫戏班子来唱戏。   太后是极喜欢听戏的。   皇上又孝顺。   一到唱戏,那动静大得很,附近村民还会爬到行宫附近的树上,哪怕看不着,也听一听锣鼓声。   行宫内还是挺大的,有烧香敬佛的千佛阁,还有梳妆楼,有围场,有各种汤池子。   “行宫内有多少侍卫?”   “平时有一百二十名。若皇上和贵人们要下榻行宫,各处会增派人手。”   顾少晏点头,又问他侍卫平时都做些什么,上差下差值勤休沐等等如何安排……   了解完之后,便到住处休息去了。   既来之则安之,也许季姑娘说得对,这般劳他心志,是要为降大任做的准备呢。   想起临行那人不敢看自己,可自己分明看到她的耳朵尖红了。   她并非对自己无情。   顾少晏这般想着,嘴角牵了牵,枕着新床,很快就睡了过去。   而季安澜一直想着他离开前的强装笑脸,挨到安冉下值,拉着他就问:“你顾大哥是不是犯了什么错?怎么贬到行宫那边去了?”   安冉也有些不开心,他虽跟顾大哥不在一处当差,但中午放饭时间,他们还是能在侍卫营见着的。   顾大哥常跟他讲做人做事的道理,毫不保留,细细教他如何当差,如何与上官、与职位比他低的侍卫相处,让他受益匪浅。   可他忽然就被调走了。   “顾大哥临走还来见我,跟我说了被调之事。我问过他原因,他不肯说,只让我莫要多打听。”   季安澜歪头看他,说不打听就不打听了?   果然,她的弟弟她还是挺了解的。   安冉悄声说道:“我偷偷找指挥使问了,韩指挥使说顾大哥是因为拒绝了公主,才被调走的。”   呃?“你打听的没错?韩指挥使能跟你说这些?”   “韩指挥使可喜欢我了!才不会骗我!”瞪姐姐一眼,姐姐竟然不相信他。   “韩指挥使有让我保密的,除了姐姐,我才不会跟别人说!”   季安澜在他鼓鼓的脸颊上戳了戳,“我们安冉嘴巴最严了,姐姐信你。”   安冉这才傲骄的哼了一声,又挨到姐姐身边,跟她说起他打听来的事……   “顾大哥跟丽阳公主说他心有所属,不想耽误了公主,听说之前丽阳公主天天到玄武门纠缠他。”   季安澜愣住,他跟公主说,他心有所属? 第144章 盯梢   安冉走后,季安澜愣神坐了许久。   丽阳公主是贾贵妃之女,同胞兄长乃皇上的长子,母子三人在皇上心里只怕是有一定份量的。   他却不想尚公主。   听说尚了公主,要住到公主府,与公主同   房也要通过公主身边的近侍先请示得到批准才可。   职务多为虚职,当然实差也有。   比如常宗室事务的宗正寺;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的光禄寺;掌宗庙礼仪的太常寺;掌牧马的太仆寺……此类。   但顾少晏不靠家里走荫封,而自己跑去考武试,心中只怕是有抱负。   可如今却被调出京……算是贬斥吧,总得让贵人们出出气。   季安澜叫人拿来他临别赠送的画匣子,打开两幅古画看了又看,才叫人细细收起。   秋末冬初,宴请也多了起来。   围炉宴、赏雪宴、寻梅宴、烤鹿烤羊吃还举行炙肉宴,季安澜连着赴了几个宴席,渐渐也不再关注平阳王府那边。   赵魁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她也不像刘氏和季明堂那样焦急。   晨昏定省时,刘氏偶尔会念叨一句,说是知柳的六礼都走了一半了,她这个大姐还没着落。   季安澜听听就罢,平阳王府也给了不上门的理由,她还能强迫对方不成?   刘氏念叨就念叨了,她只当风吹过耳。   但季明堂要是叨叨,她就忍不住去怼,“父亲是担心我嫁不出去?放心,我有银子,到时候给父亲招一个女婿回来。”   别人听着只当玩笑话,只季明堂当真。   回回都要气得跳脚,指着她骂几句。   “你母亲那些嫁妆就不该交给你打理,没几年就抛费干净了,到时安冉还剩下什么!”   “这真是笑话了,安冉是父亲嫡长子,不指着家里,倒指望我母亲的嫁妆了?”   季明堂被噎得难受,“你母亲的嫁妆你还想一个人都受用了不成?”   元配的嫁妆单子有多厚,季明堂岂会不知。当年温氏去后,虞老太太带人来要回去,他还遗憾了好久。   也不是觊觎她的嫁妆,起码留给府里打理,至少一半的好处要归到府里。   季明堂以为能堵住这个孽女的口时,季安澜很光棍地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你你……”把季明堂气得不轻。   初冬的天,新京冷得骇人,耳朵都要被冻成冰凌子,怼一怼季明堂,反倒让身心都热乎起来。   晨昏定省,季安澜都显得积极多了。   季明堂跟她相反,一听伶牙俐齿的大女儿在,就不想出现。   初冬的天,黑得早,从刘氏院里回来,季定澜的几个丫环也开始摆饭了。天气冷了,除初一十五,各院都是在自己院里吃。   “贺嬷嬷呢?你们几个也别伺候了,和贺嬷嬷一起去用饭。一会我喊你们再进来。”   几个丫环也知道用饭时,姑娘不喜欢人在旁伺候,正要退出内室,贺嬷嬷脚步匆匆掀开厚帘子进来。   “姑娘,方才姚姨娘把我找了去,跟我说了一个消息。”   季安澜放下筷子,“什么消息?”   “姚姨娘说,今日她看见田姨娘揣了一个包袱出府,她便让人悄悄跟了出去,结果发现田姨娘是去了当铺!换了一包银子,然后在一个巷子里,把那包银子给了一个男人。”   呃?   “田姨娘有……!她背着老爷勾搭人!”几个丫环眼珠子都瞪圆了。   “应该不会。”季安澜想着田姨娘的为人,“她胆小谨慎,不是那种人。”   “那是有穷亲戚来打秋风?”   季安澜又摇头,“田姨娘不是家生子,是从小卖到温家的。”哪来的亲戚。   又不敢确认,看向贺嬷嬷,“当年我外曾祖母调查母亲身边的人,田姨娘那边是说没家人了吧?”   贺嬷嬷点头,“田姨娘是被后娘卖了的,而且辗转多手,才卖到姑娘的外祖家,只要她自己不往外透露,她那家人是找不到她的。”   那田姨娘接济的从男人是谁?   还要变卖东西接济?   田姨娘虽然不得宠,但她毕竟给父亲生了长子,季平读书还是有几分天赋的,这些年父亲也没亏待过他,银钱上给得足,他们母子三人应该不缺银子用。   “你找两个面生的跟着季平,看是不是他那边有什么不妥。”   贺嬷嬷一边点头应是,一边问要不要直接去问田姨娘?   “田姨娘那边还是不要惊动,让姚姨娘继续帮忙盯着。你给姚姨娘一些银子,告诉她,只要用到正路上,银子只管花。”   “是。姚姨娘之前一听是姑娘的吩咐,可上心了。因住在田姨娘的隔壁,几乎日日过去找她说话,田姨娘平时也甚少出门,二人倒是处得好,对姚姨娘也不设防。”   “嗯,让姚姨娘别露了马脚。”   “姑娘放心,姚姨娘伺候人惯了,最擅长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套话这事她拿手。”   贺嬷嬷说着,让锦瑟拿了一包银子,揣在袖管里,袖着手出去了。   田姨娘的反常,让季安澜对她上了心。   而平阳王也对孙子的婚事上了心。   原本觉得有的是人家要与自家攀亲,孙子的婚事不愁。结果对季安澜解除了误会,竟是觉得这门亲事哪哪都合适。   入了冬,见平阳王妃还未上门提亲,就着了急。   “你要是看不上人家,趁早跟季侯府那边说个明白,你这样,叫我见着季世子都不好意思打招呼了。”   “王爷急什么,你的孙子一箩筐,我就魁儿一个,我不比你上心?”   “本王看你根本就没上心。”   先前还三不五时,约季姑娘又是喝茶又是看戏,又是上香礼佛的,结果这一个月都没动静。   “难不成你还看中了别家?”   “我看中了也没用,魁儿就中意这一个。而且王爷也说之前,之前有这般冷?我年纪大了,怕冷不想出门挨冻,王爷还不体凉一二?”   平阳王妻妾不少,与年轻的妾室在一起,从未觉得自己年华老去,这会再看已是半头华发的老妻,才惊觉自己也老了。 [奇^书 ^网][q i].[s h u] [9 9].[c o m ]   而平阳王妃被平阳王一提醒,也觉得有些事该解决了。 第145章 故人相邀   汤泉行宫,顾少晏正在当差。   行宫的守卫不如皇宫那样严谨,时刻要提着心,处处警惕。平常倒没什么事,一有事就是掉脑袋的大事。   行宫守卫则没那么紧张,侍卫们当差没那么严肃,都是有说有笑。   只不过是经常有人或动物误闯,要进行驱赶。或是有时候小贼偷偷溜进行宫偷东西,诸如此类。   没甚大事,不过是一些鸡毛倒灶的事。   顾少晏经过几次调岗,如今到了行宫倒也能适应。日子清闲。   很快就入了冬。   这日侍卫长找到他,“千佛阁有一尊佛像坏了,要送去抱恩寺让住持帮着修护,并诵念几天经文。需要几个人护送,你去一趟吧。”   侍卫长面对比自己品阶还高的侍卫,平时哪敢使唤。如今说让他护送,其实就是借机让他到外头松散松散。   这种好机会,别人都抢不到。   “好,那我走一趟。”   和几个侍卫一起护送管事太监把佛像送去抱恩寺。   不多远,很快就到。到了之后,管事太监和住持在说事,一时还走不了,顾少晏便决定四处走走看看。   毕竟抱恩寺的风景绝佳,京城人人得知。如今正好有机会借职务之便看看景,也愿意养养眼松松心。   此时抱恩寺后山,平阳王妃正由蓝氏和沈嬷嬷搀扶着,要去后山顶峰看雪景。   “当年我儿最喜欢在冬日爬山看景,说陪都的梅花山,一到冬日,遍地白茫茫,到处都是梅花香,他最喜欢在清冽中嗅那寒梅香。”   见平阳王妃提起早逝的先夫,蓝氏也是一脸怀念。   “当年我和世子就是在梅花山相遇相知的。”   “是啊,他跟我说过。还说你那时穿着一身红色的大氅站在梅树下,就像梅花仙子。回来后,念念不忘。之后便跟我说,要娶你过门。”   想起旧日情景,蓝氏也有些伤感。   “是我辜负了世子的厚爱。”   你是辜负了他的厚爱。   你连他半分情义都不配拥有。平阳王妃暗暗压抑心头那股不喜。   “我当时虽不喜欢你,但为了我儿,为了让他开心,还是让人   备了厚厚的聘金和聘礼去你家提亲。”   她到现在都记得蓝家那一家子的嘴脸,好像撞了大运一样。   “是,妾记着王妃这份恩情。”   所以天寒地冻的,王妃说要上抱恩寺给世子添香火,她毫不犹豫就来了。   “你是该记得。我为了我儿,又为了你,做了许多,你是该记得。”   “妾万不敢忘。”   一副要安她的心似的,“妾与王妃永远是一家人,我们有魁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我还记得当年出府前跟王妃说的话,说不管我在哪,若是用得着我,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平阳王妃往山崖处撇过一眼,嘴角讥讽。   “你既知当年我允你出府另嫁,就是想让你在外头给魁儿多添一份助力,结果你现在为了阻止他,竟是来捅我的心。”   “请王妃见谅,妾绝无此意。我和季安澜不睦,王妃是知道的,虽有私心,但更多是为了魁儿。如今有我在季侯府,这将来便是他的助力,何不再为他添一户高门做臂膀?”   “哦?你是看中了哪家?”   “卫国公常家。”   “卫国公常家?”   蓝氏点头,“正是。卫国公之父乃太祖亲外甥,与皇家关系密切。卫国公嫡长女凤阳县主又从小养在太后跟前,与太后亲厚。太后和贵妃娘娘又都出自贾家,如今太子未立,焉知大皇子没有机会?”   “你想得倒是长远。”   为了阻止孙儿和季姑娘,倒真是千般算计。平阳王妃眸里的讥讽一闪而过。   “妾一切皆为魁儿计,由不得不多想一些。”   “我替魁儿谢谢你。你是看中卫国公府哪个?”   “常三姑娘常照雪。常照雪乃现任国公夫人的长女,得卫国公宠爱,她本人又生得明朗大气,魁儿定会喜欢。除了常家与皇室的关系,还有窦家。”   “你是看中了凤阳县主的夫家了?”   “是。凤阳县主嫁给窦状元,窦状元不仅在翰林院,他父亲窦擎也曾在翰林院,得皇上看重,如今为避免父子同在一衙门,又把他调去吏部。”   窦家倒是一门助力。平阳王妃也不得不赞她这份用心。   “而窦家在陪都本就开着书院,培养了许多人才,这些都是太后和贵妃看中的,将来也会成为魁儿的助力。”   “难为你了,想得深远。”   若不是平阳王妃让人细细调查过季安澜,没准还真的让蓝氏说动了。   但她先入为主,认定了季安澜,看中了季安澜背后偌大的财富,而且卫国公内里乱七八糟,寅吃卯粮她也看不中。   这年头做点什么事不用银子?   现在平阳王府由她掌着中馈,魁儿要用银子,还能畅着用,可她哪天不在了呢?   而且平阳王府已是亲王爵,没必要掺合到立储的大事中。   但面上功夫要做,“得亏是你,这腔慈母心,要是魁儿在这,也会感动地落泪。”   “那孩子对我误会甚深,盼他将来成家立业后能感悟一二。”   蓝氏以为说动了她,心中暗喜。   见平阳王妃面色和缓,又主动提起先夫:“过几日就是世子的冥辰了,就算王妃不叫我来,过几天我也是要来一趟的。”   “你有心了,我儿在地底下,知你这份心意,也能含笑往生去了。”   说着二人便都有些伤感。   想到世子爱冬日看景,蓝氏又扶着平阳王妃一路往山顶上走。   好在刚入冬,前面几场雪下得都不是很厚,路又是抱恩寺的僧人常扫的,走起来倒也不费什么脚力。   走到一背人处,平阳王妃和沈嬷嬷站定,二人对视一眼。   “这处风景倒是极佳。”   蓝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背阴的山头覆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崖间几支松枝伸了出来,造型好看,像是在向人相邀。   “这倒是有趣。”   蓝氏心里起了一丝异样,崖间那支松枝极像当年世子见到她,朝她伸出的一只手,“姑娘,你站的地方太滑了,我拉你上来。”   蓝氏目光怀念,世子对她用心至极。那些年她如同泡在蜜罐里,被他娇宠着。   愣愣看着那松枝出神。   嘴角竟是含了笑,似乎那人就站在枝头,盈盈笑着看她,朝她伸手,向她发出邀请。 第146章 山顶的暗杀   平阳王妃恨恨地看着蓝氏嘴角的笑,这贱妇不配提起她儿子。   不配得到她儿子的爱!   听蓝氏提起儿子,她都嫌玷污了儿子。   “蓝氏,你是从何处得知玉蕊的?”   玉蕊是季明堂元配的陪房,当年温氏把田姨娘给季明堂做了妾室,玉蕊心有不忿。   原本她并无心思给姑爷做妾,但和她一起当陪房的田姨娘却当了人上人,玉蕊心里便起了变化。   见攀上季明堂不成,又攀上三爷季明峦,直羞得温氏把她赶了出去。   她正是得知这个内情,才利用了玉蕊。   事成后,她也让人把玉蕊处置了,蓝氏又是如何知道玉蕊的?   季明堂只怕都不记得有玉蕊这个人了。   听平阳王妃说起玉蕊,蓝氏从崖间松枝上回神。见平阳王妃一脸严肃,这时心里也起了一些警惕。   “我与您说过,你我利益一致,都是为了魁儿。我提起玉蕊也并无别的打算,只是让您知道,季安澜和你我之间横亘着跨不去的横沟,是绝对做不了亲的。”   平阳王妃只定定看她,亲事做不做得,得她说了算。   旁人说的并不做数。   “你可知当年我利用玉蕊,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心里也感激王妃为我做的一切。嫁给季明堂后我又添了两个儿女,身边有儿女相伴,他们与魁儿将来也能互为依傍,这些恩情,我永不敢忘。所以此事我并未打算再与别人说起。”   “你并未打算与人说起?你也敢!”平阳王妃变得冷厉起来。   “王妃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敢跟别人说起吗?一旦提起,那必是你利用玉蕊害了温氏性命,旁人可不会想到本妃身上。毕竟得利的是你。”   蓝氏听完暗恨。   就因为知道这个事实,她才暗地里跟王妃说了。这事不能宣之于口,即便不是自己做的,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我和王妃是一条绳上的。”   “所以你便觉得你能拿捏住我了?”   见平阳王妃忽然变脸,蓝氏心里警惕之心顿起。   她怎么忘了,王妃从来就不是善茬,她能坐稳王妃之位,那些年不知暗地里使了多少手段。   而她只想着王妃邀她来抱恩寺给世子的冥辰烧一柱香,并无怀疑,直接就来了。   这会有些后悔。   往路的内侧后退了一大步,又试着去安抚平阳王妃的情绪。   “您莫要误会了,我还指望给魁儿说一门好亲,将来好给他添一份助力,只有他得了好,我后生的两个儿女才能好。”   “我自然知道你的打算,我孙儿好了,他得袭王爵,没准会看在同母的份上,帮你那个儿子也坐上侯爷的位子。你是怕季安澜与我孙儿一心,将来好事轮不到你那个儿。”   蓝氏听她言语紧逼,又后退了一步。   想往山下走,结果平阳王妃在她下首的位置挡着,而往上有沈嬷嬷,这时候她才有些害怕起来。   暗暗懊悔,方才为什么会答应把丫环婆子都留在寺里。   说私密话为什么要爬到这山顶。   不会不会的。   自己乃侯世子之妻,她不敢对自己如何。   只是余光往山崖下看了一眼,不由一阵眩晕。怕得面色都白了。   “您误会我了。若您真的想为魁儿求娶季安澜,咱们也可以商量,季安澜既然觉得能与我共处,我亦可以大度地装做什么事都未发生。”   “晚了。”   蓝氏一愣,“什么晚了?”   “自从你拿玉蕊来威胁本妃,就晚了。若先前你好声好气地来与我商量,或许不会有今日这事。”   她从来就不会让人拿捏自己,更甚至威胁到自己。   但凡是威胁到自己的,都死   了。   只有死人才守得住秘密。   蓝氏目露惊恐,这会不知是冷到了还是感到害怕,两腿竟发起颤来。   欲推开平阳王妃往山下冲,结果被沈嬷嬷一把拉住,把她往崖边扯。   蓝氏拼命挣扎,平阳王又逼近一步,蓝氏更是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   “王妃,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我真的什么都没说过!你要如何便如何,我不会再干涉此事了!”声音都发起颤来。   “我说晚了,就是晚了。”   盯着她惊恐的眼睛,平阳王妃只觉一阵快意。   “我儿在下面等得太久,他一个人太孤单了,我这做母亲的,想起他,还时时心痛难忍,你既是他千求万恳来的,他在下面必也是惦记你的,你便下去陪他吧。”   “不!我不要!”   她好日子都没过够,如何肯下去陪一个死人。   “求您了,就当我没说过那些话!对,我什么都未说过!”   蓝氏拼命挣扎起来,沈嬷嬷几乎快拉不住她。   把她拼命往山崖那边拖。   冬日的山路还是有些湿滑的,前两天又才下过雪。沈嬷嬷一推一拖,蓝氏就往山崖那边歪,整个人快掉下去时,眼里迸发出浓浓的不甘。   两手死死抓住沈嬷嬷不肯放,两只脚抓地,拖出长长的轨迹。   “救命,救命!”一边大声呼救。   见蓝氏就要把沈嬷嬷一同拖下去,平阳王妃忙上前去拉沈嬷嬷。   沈嬷嬷听见蓝氏大声呼救,生怕来人,越发着急。   回头看了平阳王妃一眼,眼里万般不舍,“奴婢去了。”   转身抱住蓝氏,一同飞摔了下去。   “不!”   平阳王妃心痛地伸手去够,却只听见崖间传来绝望的嘶喊。   “不,不!来人快来人!”   这种状况是她不曾预料的。   平阳王妃趴在崖上,看着瞬间就没了身影的沈嬷嬷,一股心痛袭卷而来。   她可以杀了蓝氏,却绝不希望赔上一个沈嬷嬷。   那些年最艰难最困苦的日子,都是沈嬷嬷陪她一起熬过来的。   “快来人啊!”   另一避人处,顾少晏极力隐着身形,眼里却是惊涛骇浪。   他先上来的。   自授官当差后,他难得有闲瑕出来看景。今日借职务之便上了山顶,以为清静,结果,却让他撞见这一幕。   离得远,他听不太清她们都说了什么,但平阳王妃主仆二人暗害蓝氏,他看得真真。   平阳王妃为什么要杀蓝氏?   原先她们是婆媳吧?虽蓝氏二嫁到季侯府,但旧情还有一二吧。不然也不会相携来抱恩寺。   只是为何又要杀她?   当终于有人寻上来时,看到的只是平阳王妃趴在山崖处悲伤欲绝,痛哭流涕的样子。   北风吹来,卷过一丝雪花,很快就掩盖了一切。   周遭白茫茫,清冽冽,空寥寥。 第147章 人死身灭   平凉侯府的世子夫人死了。   死状还极难看。摔到山崖下面目全非,连个浑囵样子都看不清了。   让京中一众贵夫人惊掉了下巴。   明明前些日子各种宴会上还见过她,见到她时,她神采飞扬,明媚依旧,一副日子过得极为顺遂的样子,怎么忽然就死了?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   平阳王妃捶胸顿足,悲痛欲绝。在季侯府蓝氏的灵堂上哭得止都止不住。   “若不是我跟她说,我儿的冥辰到了,要她陪我去抱恩寺上一柱香,她怎会殒了命!都是我,都是我害了她!我真该死啊,是我该下去陪我儿,她年纪还这样轻。都是我害了她!”   灵堂上一众宾客听得难过,纷纷出言相劝。   赵魁抱着她,一边安抚,一边往黑沉沉的棺木上看了一眼,心里复杂难辩。   他先是失了父,如今生他的人也去了。   虽然之前他恨她,听到她就心堵,可她,她到底在那里,她活着在那里。   如今她死了,他连恨的人都没有了。   季安澜脑子里也乱得很,身着素缟,和一众弟弟妹妹跪在那里,听着平阳王妃的哭诉,一时竟不能思考。   蓝氏去了?   明明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在晨昏定省时还一脸不屑的看她,那么多天平阳王府未来提亲,蓝氏心里得意,自己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结果她死了。   要不是平阳王府和侯府派去大量的人,把她的尸体从崖底抬了回来,她还不敢相信。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朝骤逝,竟让人有些难以相信。   刘氏强忍悲痛,上前安抚:“王妃,您千万要节哀。这事属实是意外,非您之过,她心里记着前人,这番情义难得,您莫要太悲伤了,让她去得也不安。”   平阳王妃哭得两眼通红,被孙子半抱着,整个人还是软顿得直往下沉。   “都怪我呀,为何要让她陪我去给我儿上香!山路湿滑,为什么要跟她说我儿最喜欢在冬日到山顶看景,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该死的是我!”   季明堂听她哭嚎,心里才觉得有两分真实。   那人是真的去了。   年少时,他一颗心就系在她身上,与她青梅竹马长大。明明知道她不像自己喜欢她那样喜欢自己,还是忍不住沉沦。   哪怕眼睁睁看她嫁人,也还是记挂着她。   直到她男人亡故,看她一脸哀凄地望着自己,想她要为一个死人守一辈子活寡,自己一颗心又活了过来。   能与她再续前缘,他心里止不住庆幸。佛前谢过无数回,谢神佛把她又送回自己身边。   可为何最后是为了她死去多年的男人,死了呢。真是下去陪他了?   为何死得那样惨。   她最爱美了。   季明堂往黑沉沉的棺木上看去,想着她就躺在那里,一颗心生疼生疼,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澜儿,你扶王妃到客室坐坐吧。”刘氏见她哭得止不住,忙唤人。   季安澜应了声,起身,走了两步,两腿才缓了过来,到底是跪得太久了,两只脚都麻木了。   “王妃,莫要难过了,我扶您去净净面。”   和赵魁一起搀着她到了客室。   唤来丫环端来热水,细细为她净了面。   抬头见赵魁呆呆地杵在那里,如失了神一般,忍不住叹了口气,柔声问他:“你要不要也去歇一歇?”   赵魁朝她摇了摇头。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合上了。   平阳王妃看了他一眼,又是一阵难过,“都是我,害得我孙儿没了母亲。都是我的错。”   “祖母。”   “王妃。”两人同时出声。   季安澜安抚道:“您莫要再难过了,小心哭坏了眼睛。这事不是您的错,也并非谁的过。谁都不想发生这样的事。”   给她递着帕子,“沈嬷嬷这次也去了,您一定很伤心。莫把身子哭坏了。”   见她提起沈嬷嬷,平阳王妃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悲伤。   “她从小就陪着我,陪我嫁入王府,又恐我孤单,不肯出府嫁人,我儿去后,我日夜伤怀,也多亏她陪在我身边……如今没了她,我真的觉得失了一个臂膀……”   捶着胸口,“我这里疼啊,她是我最最倚重的人,我从未把她当下人看。她就跟我的姐妹一般,这世上她最懂我。”   最后却被蓝氏那贱妇拖着,无奈之下与她同归于尽。   都是为了她。   “嬷嬷的葬礼我未能出府,等过些日子 ,我去给她上一柱香。”   沈嬷嬷只停灵三天,就下葬了。被平阳王妃葬在她的墓穴旁边,听说棺木用的都是最好的,陪葬品也极可观。   平阳王妃被王府的人接了回去,赵魁却留了下来。   季安澜看他,他也看着季安澜,忽然就红了眼眶。   “我还记得小时候,她是如何疼我的,”正是记得,后来才那样恨她。   “她出府后,我想她,还会偷偷跑去你们侯府看她,”见她眼里心里只有新生儿和新婿,又止不过的难过和痛恨。   “后来我再未去过。她给我做的衣裳鞋袜我也从未穿过。我恨她,甚至见着她,不想叫她,更是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若我知道,若知道她现在就去了,”他不会连喊她一声都吝啬。   如今想喊也没了机会。   赵魁说一半留一半,季安澜却听懂了。   这是一个别扭的男人,在别扭地期盼母亲那份疼爱,又别扭地不敢流露痛失母亲后的伤怀。   是恨不能时光重来的懊悔。   “你……”可懂?   季安澜朝他点头,“我都懂。”   赵魁的眼泪忽然毫无预兆地飘落,他欺上两步,紧紧抱住了季安澜,把那泪藏在了她的脖颈处。   烫疼了她。   也吓着了她。   等反应过来,欲要推开他,听他低低的压抑的抽泣,又止了动作。最后伸出手抱住了他。   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又拍。   平凉侯府的世子夫人死了,京中大多数人家都前来吊唁,府里每日人来人往。   季安澜只与一众弟妹跪在灵前烧纸钱,磕头谢恩,半个月下来,所有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元气一般。   瞧着都是一副萎靡困顿的样子。   半个月守灵结束,蓝氏被葬在了新京季家新选的祖坟地。   这还是迁都后,季家新选的祖坟地,蓝氏是埋进去的第一人。 第148章 突然的恐惧   蓝氏死了,虽然季安澜和她不睦,但总归是名义上的母亲。与平阳王府那边,两家都心照不宣地暂时放下提亲一事。   对赵魁来说,那是他的生母,这会提亲,多少要遭人逅病。   只是不知是不是那天与季安澜抱过,有过肌肤相亲,赵魁对季安澜越发亲近起来。   “姑娘,三公子说下晌要来和你一同用饭。”   “嗯”季安澜应了一声,表示知晓。   蓝氏下葬后,府里到底是有了些变化。   掌家妇没了,刘氏有心无力,许是蓝氏的骤逝吓到了她,让她放下许多权柄,一心只知修身养性。   掌家权交到三房愈氏手里。又命二房江氏协理。   大房小刘氏倒是想接过掌家权,但她一个妾室,再跟刘氏关系近,二房三房也不会让她掌家。   不过小刘氏倒是当起大房的家来。   季安澜倒无所谓。府里的月银份例也不会少她,她自己也有钱贴补,小刘氏自知柳订亲后,忽然对她和安冉也好了起来。   大房一时倒是没什么纠纷。   “父亲那里,还未去衙门?”   “没有,听说老爷又续了假。”   季安澜叹气,“罢了,随他去吧。安昕和向晚那边呢?”   “八公子倒是照常去国子监,只是越发沉默了,听下人说,见着他,他都是低头默默走路,也不回应大半天没听不到他说话。”   瞧着倒是让人心疼。   “十小姐先前日日啼哭要娘,蓝家那边倒是想把她接过去住几天,她自己又不愿意,昨天老爷便把她送到老夫人院里去了。”   季安澜又叹了口气,向晚不过十岁出头,以前蓝氏在的时候,娇纵任性,如今蓝氏去了,没人再护着她了。   大房三个姨娘,都是跟蓝氏不对付的,也没人会护着她。   若是庶子女,倒可以接过去抚养,但三个姨娘皆是妾室,也没有教养嫡子女的份。   “十姑娘如今都大了,咱们夫人去的时候,姑娘还只有五六岁呢。”   不比十姑娘更可怜?   季安澜目光怀念,是啊,她比向晚更可怜。只不过那会有外曾祖母在,给她和安冉补足了缺失的母爱,不然还不知如何走过来。   “各处有什么动静吗?”   之前一直忙蓝氏的葬礼,都没有闲心关注旁的。   “没有。”   知道姑娘是想问田姨娘那边,贺嬷嬷摇头。   这些日子一家子都为蓝氏的事忙活,主母去世,几个妾室姨娘比一众子女还要操劳,不敢有旁的心思。   “不过,蓝姑娘被平阳王妃接到王府了。”   “呃?什么时候的事?”季安澜一愣。   “就昨日。”   蓝夫人一死,蓝姑娘也不好再住在侯府。   本来蓝家想把她接回去,只她一直磨蹭着不肯回。结果平阳王妃昨日派了人来,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她就收拾一番跟着走了。   也只到侯夫人面前磕了头。   “蓝姑娘如今可算得遂所愿了。”   想起她对赵三公子的心思,几个丫头一脸忿忿。   “姑娘,要不要跟三公子说一声?这把她接到王府,岂不给她行了方便?”   “平阳王妃决定的事,我如何置喙。”   估计平阳王妃是觉得蓝氏的死,多少与她有关,心中有愧,故而把蓝玉瑛接了去。   “随她去吧。”   “那要是三公子把她收用了呢?到时候姑娘还不心里添堵?”   “对啊,蓝姑娘一肚子诡计,如今离三公子更近,只怕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季安澜心里也略略有些不适。   但事情未发生,也不好揪着不放。她也没立场干予王妃的决定。   侯府偏院,田姨娘躲在内室忍不住遍体生寒。   蓝氏竟然死了!   之前玉蕊的兄长来找自己,被蓝氏知道了,说她私会男人,要把自己送去沉塘。情急之下,她才说出那人是玉蕊的哥哥。   是来威胁自己要钱的。   可当年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不干她的事。   不过是玉蕊跟她说,在外头念着夫人,想着夫人,得知夫人怀相不好,恐她生产时险关难过,才特特寻来那百年人参。   那会思及玉蕊与自己都是夫人的陪房,向来要好,也可怜她,才见她。夫人赶她去庄上,也常会想起她,说旧日三人最要好。   玉蕊来找自己,说她后悔了,想着夫人,千方百计寻来一枚好人参,怕夫人不接受,才托她送给夫人。   她本是想跟夫人说的,又怕夫人心里芥蒂不肯用。结果夫人提前生产,虞老太太又恰好不在,庄上众人慌了手脚。   那会那样凶险,自己才切了那枚人参给夫人含上……   没想玉蕊竟把此事告诉了她兄长。   她兄长又来威胁自己。   那人参真的不是她寻来的!可玉蕊死了,现在没人给她做证。   要不是她兄长来找自己,自己还不知道是人参惹的祸。   田姨娘乱糟糟地想着,头都快炸了。   背后不知是谁,玉蕊的死定是被人灭了口。   蓝氏不知玉蕊的存在,可她也死了!   田姨娘忍不住发起颤,浑身抖得如筛糠。她知道内情,会不会也被人灭口!   蓝氏的死是意外还是透了消息出去,才被人灭口了?那她有没有跟对方说起自己?   当年是自己把那人参送到夫人嘴里的,自己会不会也被人悄无声息地害了?   田姨娘乱乱地想着,又惊又恐,好些天没理出个头绪来,越想越害怕。连人都不敢见了。   镇日惶惶不安,没几日就憔悴得没了人形。   连刘氏见了都忍不住在季明堂面前赞了她一嘴,“素日里蓝氏最不待见她,没想到蓝氏一去,却是她最伤心。”   季明堂自蓝氏去后,整个人像是被人抽走三魂六魄一般,瞧着像个游魂。   刘氏眉头皱紧,“你可听到我说了什么?”   她也体谅儿子没了枕边人,心里不好受,可人死都死了,埋都埋了,日子不过了?!   季明堂愣愣地点头,也不说话。   刘氏气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重重叹气,“蓝氏去了,你也要跟   着去不成?活着的人还是要过日子。你不上衙门,大房的事府里的事皆漠不关心,到底想做什么?”   见说不听,忍不住吼了句:“做这副情深的样子给谁看!”   季明堂眉目不动,似乎老母亲说的人不是他。   这些天心里一直在和自己较劲,一方面以为可以共白首的人却扔下他去了,一方面想到她是去给先夫上香才去的,一颗心又是痛又是酸,来回折磨着他。 第149章 异父手足   蓝氏去后,赵魁与季安澜亲近了不少。   今日又来找她共用晚膳。   他到的时候时辰还早,季安澜便提议在府里先逛一逛。   赵魁点头应了,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换件大氅吧,这天越发冷了。”   几个丫环便又是给她脱身上的棉袍,又是给她去拿大氅,“姑娘老是说她火气旺,不肯多穿。”忍不住七嘴八舌告状。   “穿那么多连抬手都费劲。”   “姑娘要抬什么手,咱们都是死人?不能张口唤咱们?”   赵魁笑了笑,“别冻病了,还要吃药,到时躺在床上,你就知道难受。”   “就是。到时让大夫开苦上几倍的药,姑娘也就老实了。”   季安澜忍不住瞪向几个越发胆肥的丫环。   穿好大氅,赵魁见着不由赞了一句,“你穿白色红色带皮毛的衣裳好看得紧。”   季安澜被他盯得垂了垂眸子,“是我祖父和二叔从边关寄回来的。说是那边各色皮子都有。”   “是,北边野物多。我们府上别人也送了许多,下回我给你带一些来。我那还收了两块暖玉,下回给你和安冉送来。”   “不用,你自己留着用吧。”   “我多的是。白放着也是放着。”   季安澜这才罢了。   两人相携着走在府里,府里的下人都见惯了,瞧着像极了一对碧人。都说大姑娘好事将近,要不是世子夫人去世,估计大姑娘的婚事也能定下来了。   花园里,向晚被几个丫环哄着出来暖房剪花枝。   见她镇日闷闷不乐,想到母亲就不时啼哭,伺候她的丫环就变着法子哄她。   说她如今养在老夫人院里,不好闹得老夫人失了神,说老夫人喜欢花,便哄着她到暖房剪几朵花送给老夫人。   可巧,二房的锦婳、明妩,三房的惜月、雨柔也齐齐去花房剪花枝。   几个姑娘就这样相遇在花房。   原本向晚跟二房三房的姐妹就不太对付,学着蓝氏,一直都看不上其他两房。只当爹是世子,将来侯府也是她这一房的,对二房三房的兄弟姐妹不太待见。   锦婳她们见她也在,愣了愣,“十妹妹也在啊。”   打了声招呼,就顾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本来就不太亲厚,又想着她刚刚失了母亲,估计是不想多与人闲聊的,也就只埋头做自己的事。   结果向晚失了母,变得更为敏感。还以为几个姐妹欺负她没了娘,瞧不起她,不想理会自己。   憋着气,只要锦婳她们看上的,要动手剪哪朵,她就拿了剪刀抢过去先一步剪下来。   锦婳几人再换另一朵,她又抢着过去。   如此几回,把好脾气的锦婳也惹毛了。   明妩见嫡姐被欺负,便上去推了向晚一把,结果向晚更以为别人合伙在欺负她。也过去推明妩。   几个姑娘就这样在花房打起架来。   等季安澜闻讯赶到,几个姑娘已经揪成一团,打得不可开交。   “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花房里的盆栽倒在地上,枝也折了,叶也落了,花也散了,一片狼藉。   几个姑娘也是头发乱了,衣裳歪歪扭扭,还滚了泥点和污渍,钗环也落了一地。   见季安澜进来,几人便停了,纷纷告起状……   “大姐,是十妹妹欺负人在先!”   雨柔被向晚在脸上挠了两道,气得不行,泪珠子在眼睛里打转。   “是你们欺负人!明明是我先来的!为什么要跟我抢!是看我没娘了好欺负是不是!”   向晚梗着脖子吼着,眼睛通红,死命憋着,就是不肯掉眼泪。   “是我先来的!见我要剪花枝,你们就进来跟我抢!”   “我们又不知道你在这。”   “就是。这花房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你们就是欺负人!来了不就知道我在这了吗,为什么还进来跟我抢!”   自己一个人剪哪里剪得过她们四个。   她们一定是怕她得了祖母的喜欢,才来捣乱的。就是欺负她没了娘。   季安澜看着倔强敏感的向晚,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深深叹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好了,大家没欺负你,你看中哪朵,都让给你。以后等你剪完,她们再来好不好?”   “不要你们施舍!我才不稀罕!”   抓过丫环手中的花篮,恨恨地把那些花都扔在地上,这还不算,又用脚上去一朵朵辗碎,“我才不要你们可怜!”   辗完花还不算,又要上前去推花盆,被赵魁进来一把拉住。   向晚抬头一看,见是熟悉又陌生的哥哥,哇地一声扑在他怀里就哭开了,“哥哥,我们没有娘了,没有娘了!”   嚎得在场的众人都跟着心酸又难受。   季安澜给锦婳等人使眼色,几人便悄悄走了个干净。   赵魁抱着这个陌生的妹妹,心情复杂。   这一刻好像有了一丝,奇异的联系,这才发现两人好像有剪不掉扯不断的亲缘。   生疏地抚了抚她的背,“好了,不哭了。”   结果被他这么一安慰,向晚哭得越发大声。赵魁安抚着她,由生疏到熟练。   等安昕下了学,跑过来,红着眼眶朝她吼:“哭什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没娘!很多人都没有娘!大姐和四哥也没有娘!”   季安澜愣了愣,看了他一眼,向晚也愣了愣,扭头也看了他一眼。   倒是不再哭了。   又看一眼陌生的哥哥,看他被自己哭得浸湿前襟的衣裳,有些不好意思,退了一步,伸手去拉同胞哥哥的手。   兄妹二人的手紧紧地牵着。俩人杵在那里像被人抛弃了一样。   让季安澜见了又是一阵难受。   安昕向赵魁道谢,赵魁鬼使神差说了句:“要不要到你大姐院里一块吃饭?”   安昕抬头看他,还未做出反应,向晚却是点了点头。   季安澜便朝一旁的锦年使了个眼色,锦年飞奔着跑去准备了。   等几人回到院里,锦年等人已经把晚饭摆好了。   这还是安昕和向晚头一回到她院里吃饭。明明是最亲的手足,却因蓝氏的缘故,平常都不太来往。   这会的赵魁倒像个主人,看了这对同母异父弟妹一眼,招呼着:“坐吧。” 第150章 刺探   一顿晚膳吃得极为安静,气氛诡异的和谐。   一旁伺候的丫环也不敢发出声响,呼吸都极轻,生怕扰了他们。   赵魁挨着季安澜坐着,吃一口不时看看对面拘谨地只顾低头扒饭的弟妹。感觉奇怪又陌生。   给季安澜夹了一筷子菜,见向晚朝他看过来,也给她夹了一筷子。   见安昕筷子一顿,又给他夹了。   见兄妹二人都把他夹的菜送进了嘴里,嘴角牵了牵。   季安澜余光看到,也低头笑了笑。   等饭吃完,安昕低着头,“大姐,哥哥,我们回去了。”   伸手去拉向晚。向晚缩了缩,又主动牵住他。看了一眼季安澜,又去看赵魁,“大哥,我们回去了。”   走到院子门口,回头又朝赵魁看了一眼,才拉着安昕飞快地跑了。   赵魁目送他俩出门,许久没有说话。   季安澜给他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是不是感觉有点奇怪?”   赵魁老实地点头。   “从前,他们经常跟着……跟着她去平阳王府,我从来不见他们。后来他们就渐渐不来了。从前,他们在外头见着我,也叫我一声大哥,只我从来不正眼看他们……”   他们也就慢慢地不叫他了。只拿眼偷偷瞧他。   他们之间陌生又疏离。   可今天,却让他觉得他们与自己其实很亲。来自同一个血脉的亲近。   季安澜点头,她懂他说的这种感受。   蓝氏一死,不只安昕、向晚失了母,他也失了母。情感上觉得三人比别人更亲近了。   “以后,请你帮我多照顾他们。”目光真挚看了过来。   季安澜笑了笑,“这还用你吩咐?他们是我嫡亲的弟妹。”   见赵魁面露担忧,安慰道:“放心吧,我父亲还在,他俩又是最小的孩子,从小疼到大的,等父亲缓过来,会管他们的。”   赵魁点了点头,这对弟妹不仅有祖母,还有父亲。不像他那时候。   而且季侯府也不像平阳王府私   底下暗潮汹涌,季候府几房人并没有太大矛盾。会照顾好他们的。   又坐了会,直到天黑尽,才起身告辞。   “我让府里的马车送你回去吧,天冷了,莫骑着马吹了冷风。”   赵魁听了心头温暖,看着她摇头,“不了,离得不远,很快就到了。”   也不要季安澜送他,很快就走了。   等回到府里,本来想到祖母院里道声平安,结果听下人说蓝姑娘在王妃院里,便没有过去。   平阳王妃院里。   平阳王妃看着坐在下首的蓝玉瑛,柔声问她:“可安顿好了?下人安排可有什么不周到的?”   蓝玉瑛一脸感激地摇头,“处处妥贴,小女万分感激王妃的照拂之恩。”   姑母一走,她的天都塌了。   好些天没缓过来。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   等姑母下葬后,才惊觉姑母是真的走了。那她还以何理由呆在季侯府?   姑母走了,她的婚事谁来帮她操心?   家里来接她,她只说要等七七过后,等送姑母最后一程再回去。只没想到平阳王妃会来接她到王府住。   比起留在季侯府,她离表哥更近了!   又真心实意地谢了平阳王妃一回。   平阳王妃默默地看着她,忍着心头的不喜,又关心了她几句。   才说道:“你姑母去的那样急,我属实是没想到。当时她俩摔下去时,我的天都塌了。”   想到视为心腹的沈嬷嬷走了,现在换了好几个下人,用得都不顺手,平阳王妃一阵心痛和烦躁。   蓝玉瑛见状急忙安抚:“王妃莫要伤心了。我姑母能嫁入王府,在您身边伺候,不知跟我念叨了多少遍,说都是前世修来的福,才有您这样好的婆母。”   “哦?你姑母还说这样的话?”   “是。我姑母最是心善记恩。经常怀念在王府的日子,还跟我说起先姑父是如何疼她的,她想起先姑父,经常感伤不已。”   听她提起自己的儿子,平阳王妃后槽牙错了错。   若不是娶了蓝氏,没准她的儿子还不会那么早逝。   蓝氏那样死,都太便宜她了。   改天到寺里,得请人给她念往生咒,让她在下面别再遇着她可怜的儿了。   蓝玉瑛见她伤心,又是一阵劝。   “以后小女就替姑母好生伺候您吧。唯愿在您身边当一个小丫头,还请您今后多费心指点。”   “好孩子,照顾你是应该的。我要不把你照顾好,你姑母在下面都不安心。”   说起蓝氏去得急,隐晦地问她:“不知你姑母都跟你交待些什么没有?都是我害了她,让她连声交待都没留下。”   说着细细观察蓝玉瑛的表情。   蓝玉瑛听不出平阳王妃话语中的刺探,只扯这个那个的,半天没说些平阳王妃想听的。   “你姑母前段时间可忙碌?听说见了不少人,我约她去抱恩寺上香,她还说忙得抽不开身,要见这个见那个。”   “是啊,年关近了,姑母掌着一府的中馈,确实见了不少人……”   平阳王妃听得身子都板正了。   可蓝玉瑛不知是不晓得内情,还是有心隐瞒,说的人都是季侯府的管事掌柜一类,去赴了几个宴请,也没见她有什么特别的。   平阳王妃身子又靠回榻上。深深看了蓝玉瑛一眼。   到底蓝氏是从何人嘴里知道的玉蕊?   那天在山顶竟是没问出来。   平阳王妃心里暗暗懊恼。这蓝氏死了都不让人安心。   又看一眼还在奉迎说好话的蓝玉瑛,面露不屑,这种女子她见得多了。还敢肖想她的孙儿!   不过多养一个人罢了,又不是养不起。养着她,没准后面的人,很快就来找了。   现在得留着她。   朝她温和地笑着,“都这么晚了,还把你叫来,都是本妃的不是。你快回去休息吧,什么时候想找本妃说话就再过来。”   “是,多谢王妃。”蓝玉瑛福了福,转身退下。   路上听下人说表哥回来了,又赶去他院里请见。   结果赵魁却并不见她。   蓝玉瑛也没气馁,想着她人都在王府了,以后见到表哥的机会还多的很。转身回了自个院子。 第151章 死得蹊跷   汤泉行宫,侍卫营房。   顾少晏看着桌上的熏香烛发呆。   这些天他让人留意京中的动静,特别是平凉侯府的动静。世子夫人蓝氏是真的死了,都埋了。   听说葬礼办得很大,大半个京城的勋贵都给她送行。   蓝氏到底是怎么惹到平阳王府的?不惜让平阳王妃亲自动手?   难道是她的先夫,赵魁父亲的死有什么蹊跷?   不然怎会决裂到要杀人。   可赵魁父亲都死了十来年了,这些年听说蓝氏也经常上王府走动,和平阳王妃的关系极亲厚,不因她离府另嫁就少了来往。   怎么一朝就对她下手了?   顾少晏百思不得其解。   而且他让人回京打听来的消息,说平阳王妃在蓝氏的灵前痛哭失声,说明明面上二人是没有矛盾的。   至少在外人看来,二人关系极亲厚。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听说平阳王妃在蓝氏灵堂上哭得嗓子嘶哑,顾少晏想起那天看到的一幕,只觉遍体生寒。   女人之间的暗斗不比男人间的刀光剑影弱。实在可怕。   而且这事他现在还不能宣之于口,就平阳王妃那个表现,没人相信是她杀了蓝氏。   当时他在暗处,亲眼瞧见平阳王妃在崖边哭得极伤心,恨不得亲自下去寻她们。挣扎痛哭,一众下人拉都拉不住。   还亲自等在寺里,直到那两人的尸首被找到,抬上来,她又哭得撅了过去。   就这番表现,说她杀了蓝氏?   堂堂一个亲王妃,没点证据,敢污蔑她,是嫌脑袋挂得太久不想要?   顾少晏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果然是人老成精,算无遗策。当时山顶除了他,再无别人。   熏香烛里悠悠药香飘出,是提神醒脑的味道,但这也没让他乱如麻的思绪理顺一点。   想到平阳王府让人去打探过季姑娘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平阳王妃让人做的。   想到她一力促成赵魁与季姑娘的亲事,顾少晏隐隐有一丝不安。   叫来阿年阿吉,又让他俩多安排一些暗处的人手,在京城各处留意,务必保证季姑娘的安全。   季安澜收到他送来的一匣子各色香熏烛,高兴得很。   问来人:“是你们公子在抱恩寺买的?”   “是。听说附近是一个村子新做出来的,卖得极好。要不是我们公子身着侍卫服,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别人还不一定让他先买。听说很多读书人,来上香的贵人都是一篮子一篮子的买去。”   指着匣子,“这些还是我们公子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季安澜看着匣子里的各色香烛,做成各种形状,或高或矮,或各种颜色,或各种味道,装在各种器具里,瞧着有趣得紧。   听来人说这里面有各种功效,有提神醒脑的,还有助眠的。不禁感慨那个丫头记性挺不错。   她不过那样说了一嘴,就能把她的话记了个十全十。   瞧这些都是按当初她的意思做出来的。   听说卖得贵,被人抢着买,不禁替那个村子的人高兴。   估计赚了钱,就能有钱还抱恩寺了,再多攒攒必能买得起自己的宅地,盖起属于自己的房子。   心   里高兴,让人厚赏了那人。   赵魁来时,见她盯着一个匣子傻乐。微笑地走上前,“这是什么?”   “你来了。是熏香烛。”   赵魁感兴趣地拿起一块,细看了又看,送到鼻下嗅了嗅,“还挺香。”   “对,各种香味,有提神醒脑的,还有清淡助眠的。一会你走时分你一半。”   “那可好。”   赵魁看了看那个匣子,觉得这种匣子还挺眼熟,“谁送来的?”   季安澜顿了顿,“先前宴席上认识的一个姐妹,送来的。”   下意识地她对赵魁说谎了。   “这种匣子似乎是宫中匠作局的手艺。我们府上经常会得到皇上和宗人府那边送来的东西,多是用这样的匣子装的。”   季安澜心里一慌,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   难道行宫的规制也跟宫里一样?   “是吗,我们家跟你不同,宫中赏赐偶有那么一两回,也没见过这种匣子。之前安冉倒是得皇上赏赐过几回吃食,那食盒倒不是这样的。”   “宫中的匣子式样多,装不同的东西用不同的匣子。等以后……你就见着了。”   赵魁说的意思她懂,笑着垂了垂眸。暗暗松了口气。   见她一脸羞意,赵魁面上也露了笑。   二人正在屋里说着话,就听见锦年在外头喊了一声:“是十姑娘吗?”   季安澜笑着看过去,“是向晚来了?”   想起那个扑到他怀里大哭的妹妹,赵魁也朝门口看了过去。   结果等半天,“人呢?”   “先前看到十姑娘在院子门口探头探脑,被奴婢瞧见,才问了一声,她就跑了。”   呃……季安澜看了赵魁一眼,笑了起来,“许是听说你来了,想来看看你,想亲近你,又不敢。”   赵魁愣怔在那里,听季安澜说那个妹妹想亲近他又不敢,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些欣喜,又有些心酸。   像极了当年他偷偷跑到季侯府去瞧他那个生母的样子。   大步朝院子外头走去。   走到院门外,向晚还没跑远,正躲在一颗梅树后面探头往院子这边看来。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赵魁两眼直泛酸。   语气尽量平和,“躲在那里做什么?一会雪落到身上,不冷?”   向晚想跑,又挪不动脚。听说雪会落到身上,又离那树几步远,愣愣地站在那里看他。   两手扭着,想过来又不敢。   赵魁忍不住叹气,“过来吧,陪哥哥说说话。”   “嗯!”向晚重重点头,小跑着朝他冲了过来。   临到赵魁面前停下,仰着脑袋看他。赵魁朝她笑笑,大掌落在她的头上,轻轻抚了抚,向晚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   “人呢?”季安澜问一旁的锦年。   “三公子领着十姑娘逛园子去了。”   “逛园子去了?”   锦年就跟季安澜说起在院子门口看到的那一幕……   季安澜听了不胜唏嘘。   向晚生来就有母亲疼宠,有父亲爱护,天之骄女一般,现在疼她的人骤逝,父亲又陷在自己的世界顾不上她。   即便能分神照顾她,可父亲也不会像赵魁这般摸摸她的头,会抱抱她安慰。   “让他们在外头说些悄悄话吧。别让人去打扰他们。” 第152章 调回   许是跟两个异父弟妹关系融洽,让赵魁心里生暖,起了一丝亲情。来季侯府越发勤了。   只要有空就会来陪向晚和安昕吃晚食。   兄妹二人有这位兄长相伴,渐渐走去失母的悲伤。   他们兄妹三人在季安澜院里用晚膳,兄妹二人跟季安澜的关系也好了不少。   有时候安冉下值,也会一起吃饭。很有当哥哥的样子,对向晚和安昕很照顾。   蓝氏去世的阴霾下,渐渐有了一丝暖意。   转眼,年节就近了。   这个年因为蓝氏骤逝,府里一切从俭,下人们身上的素缟还未脱下,大房的妾室子女,也是一身素缟。   这个年节,府里是不会披红挂彩了,连各处晚上点的灯笼,外头都是白的。   平阳王妃似乎也从悲痛里走了出来,听说孙子和蓝氏一双儿女走得近,还让季安澜领他们到府里做客。   季安澜只说他们有孝在身,不好出门做客,婉谢了。   平阳王妃也没强求,又让人送来各色礼物,分给府里各房,给她和安昕、向晚的尤其丰厚。   季安澜也没多想,替两个弟妹收下了。   平阳王妃一直有愧,说蓝氏是因她相邀才去的,这些日子送了好几波礼物来,不好不收,不然她还会觉得自家是否对她生有怨言。   但与刘氏商量后,也回了厚厚的年礼过去。   有孝在身,季安澜不好四处走动,但还是去了西街青竹巷,让各处铺子掌柜到那边报账,检查各处生意……   衙门封印前几天,在行宫当差的顾少晏得到承平帝的召令,回宫中复命。   承平帝再看他,已找不到当初他刚中武进士时的青涩模样。   “倒是变得稳重了。”   “承蒙皇上夸赞。下臣多有不足,仍需多多历练。”   承平帝对他的态度很是满意。看来几次调任,让他变得成熟了。   “调你到行宫当差,心中可有怨?”   “回皇上话,下臣不敢有怨。行宫内有温泉,下臣跟着泡了好几回,通体舒泰,回来还有些不舍。在行宫当差,清静了不少,晚上也不会时刻紧绷着,沾上枕头就能睡。只是到底离京城远了些,不能在祖母父亲面前尽孝。”   “你这倒是实话。”   “下臣不敢欺瞒皇上。”   承平帝哼了声,“你倒是比你那父亲圆滑。”   顾少晏垂头不敢应。   “朕问你,当初殿试,文试武试你是否留了一手?”   扑通一声,顾少晏就朝着冰冷的地砖跪了,“不敢欺瞒皇上。下臣确实留了一手,不过武状元真才实学,下臣多有不及。”   “多有不及?你是不想领兵吧。跟你那父亲一个样,担心朕摘你家匾额?”   这话顾少晏哪敢应。只垂头不敢作声。   “朕如果一定要让你领兵呢?”   顾少晏心里一紧,皇上召他回来,这回是要支他去军中?不是吧?   西北军中,还是东北军?还是西南障气之地?   总不能是江南吧。没那命。   “不敢瞒皇上,其实臣把亡母的嫁妆几乎用尽了……”   承平帝一愣,试探他是否敢领兵,怎说到亡母嫁妆上?   “下臣少时给五皇子当伴读,过了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只是可能无法领会太傅高深的学识,父亲也说下臣读书不成,尔后下臣才决定改走武途。”   承平帝静静地听着。   “下臣那时心有不甘,一心想做出个成绩来,便用亡母的嫁妆置办了许多武器,就盼着有朝一日领兵沙场,奋勇杀敌,做着当将军的梦。”   承平帝也想起他年少时给五皇子当伴读的时光。   五皇子的伴读还有平阳王叔的孙子赵魁,赵魁乃皇室子弟,和五皇子一样心高气傲不肯服人,顾少晏这小子当初肯定是藏拙了。   他做着当将军的梦,这话他是相信的。   毕竟曹国公府,两代曹国公都是善战之将,不可能后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所以,你是愿意领兵的?”   “是,皇上但有所遣,下臣万死不辞。”   承平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当初他留手,估计也是听了曹国公的吩咐,父命不敢不从。   不过这倒是歪打正着,勋贵子弟还是放在眼皮底下为好。   “以后别学你那个父亲,朕还能吃了你们?”   “是,但听皇上吩咐。”   承平帝想了想,到底是自己看中的人,把他放在行宫,放到外班,确实屈才了。   “年后你就到乾清宫当差吧。年前这几天先歇着不必上值了。”   顾少晏一愣,这么大一个惊喜?!   从行宫调回京城不说,还不是在外班,还不是内班一般的位置,而是真正的御前?   乾清宫当差?!   “谢皇上隆恩!”这头磕得诚心实意。   承平帝笑了起来,对他这态度瞧在眼里心里舒坦,但嘴上又嫌他不够稳重,“还要多磨砺。”   “是,下臣一定好生磨砺。”   顾少晏走出乾清宫,整个人都是飘的。以为仍会回行宫,结果就这调回来了?   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尽力板着一张脸。   各处侍卫看到,还好生同情了他一番。啧啧,真惨,正经的武进士,二甲传胪,怎么就得罪皇室得罪了公主?   那贵人是能轻易得罪的?差事当得连他们都不如。   还以为他调回京城,结果年前最后几天,见他没来当差,都以为他又回行宫去了。   暗中替他叫惨。   结果顾少晏才从宫里飘着走出来,一得到召令,连府都没进,径直入的宫。这会一回到家里,还未来得及跟家人说这个好消息,结果就听到梦娘进府了。   还给他那个好大哥当了妾室!   整个人又不好了。   “梦娘什么时候入的府?为何这个消息,没人告诉我!”   阿年阿吉急忙低头认错。   那梦娘,公子都不再关注她了,明显对她无意,让她自生自灭在那小院里不是很好,干嘛要分神去关注她。   “这些日子小的一直帮公子留意各处动静,对梦娘那边关注得少了。”   她过她的日子,公子过公子的日子,本来就不相干,他们也懒得分神去打听。   “也就前两日才接进府的,之前也不知大公子如何跟她勾……跟她联系上的。听说大公子常去她那院里,近日被大少夫人知道了,大公子这才把人接回来。”   顾少晏气得磨牙,好的很。   他才在丽阳公主那边说梦娘是他的心上人,结果他那好大哥就把人接回来当妾室了! 第153章 不相干   “三,三弟回来了?”   顾少遥正领着梦娘逛国公府的园子。   大抵所有的男人都愿意在女人面前展示一把自己的实力和优势。   那梦娘出了楼子,又无别的谋生手段,如今自己把她收用了,可不得死死巴着自己,靠着自己吗。   这种全心信赖和依靠,让男人生出成就感。   若不是自己,她一个花娘,哪里能进国公府的门。   正向梦娘展示自己优越身份和地位时,结果一扭头就看到顾少晏正悠悠站在那里看着他。   负着一只手,目光清冷。   吓了顾少遥一跳。奇怪,三弟什么时候有这么骇人的气势了?   梦娘也见着了他,惊了惊,退着离顾少遥有半身的距离,“三,三公子。”   顾少遥看了她一眼,面色不悦。   一把将梦娘拉到身边,宣示主权一般,“三弟,来,为兄为你介绍一下,这是为兄新纳的万姨娘。”   万姨娘?认识梦娘那么久,还不知她原来姓万。   顾少晏瞥了梦娘一眼,目光又落回顾少遥身上,“那我在这里恭喜大哥了,得佳人相伴,想必心里快意得很。”   “可不是,还是万姨娘会伺候人。”   顾少晏懒得理他,从小就是这样,以为先出生,就在一众兄弟面前摆大哥的谱,连世子都不放在眼里,还心存妄念。   如今只怕是想着能从自己手里抢走梦娘,得意得很。   该谢他了了自己一桩心事。只是如果不把人接回府,他会更高兴。   目光看向梦娘,“我从栖雨楼要出你的身契,实是盼你能过起寻常百姓的日子,嫁一良人,当个正头娘子。”   到底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梦娘盈盈一拜,“三公子大恩,梦娘没齿难忘。我只有伺候人的本事,那些吹拉弹唱在寻常百姓家也不能当饭吃。”   而且她生得这样,顶着一副小有姿色的面孔,嫁到寻常百姓家能安稳?   又有哪个人家想要她这样的人当正妻。   顾少遥笑着摇头,“三弟,你莫是守宫门守得傻了?万姨娘这样的,哪里能嫁到寻常百姓家吃苦。白瞎她那一身才艺。”   顾少晏淡淡看他,又郑重对梦娘说道:“既是你所求,那便安份守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该你的,别起妄念。”   他那大嫂虽然爱掐尖要强,但本性尚可。   这梦娘,最好是依她说的,只是想找个人家托佑,不至于衣食没着落。若搅得家宅不宁,他不介意出手料理了她。   梦娘面色一冽,“妾记住了。”   顾少遥面露不虞,他的妾室哪里轮得到顾少晏教训。这是不给他当哥哥的面子。   只是未等他开口,顾少晏已经转身。   只好找补一般对梦娘说道:“我这三弟,不过中了武进士,就要做我们大房的主,要做全家的主。”   笑得不屑,“要真有能耐,当初中的就该是文进士,而不是武进士。”   在梦娘白嫩如水的脸蛋上刮了一下,“你既跟了爷,就等着爷给你过好日子。过两年看爷给你考个文进士回来!”   梦娘敛下眸中的情绪,依偎着他,“那武官哪里能和文官比,我自然是盼着爷带妾过好日子的。”   把顾少遥哄得心里乐开了花,自把梦娘接进府,他觉得日子都过得有趣了。   而顾少晏走去主院的途中,遇到正从主院请安出来的大嫂姜氏。   姜氏看他一眼,目光忿忿。   “呦,三弟这是从行宫回来了?到底是正经考出来的武进士,哪能被贬到行宫那边去,回来一趟还诸多不便。你大哥也认识些人,不若跟他说说,让他帮你走动走动?”   “不必了。大嫂先行。”   给她让了路出来。   姜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口气都没法出。只好甩袖离去。   “大少夫人,听说那万氏与三公子并无瓜葛。”   心腹丫环想着她不过是庶房媳妇,不好把有前途的三公子得罪了,劝了一句。   姜氏哼了声,“再怎么样,那万氏也是被他从楼里赎出来的。”   好好一个国公府公子,非要去干那种事,也不知把人赎出来,花用了多少银子。   “他要不把人赎出来,你家大爷能纳了万氏?”   大爷就知道死读书,不关心庶务经济,他能有那银子赎花娘?   说来说去,不还是怪顾三!   丫环见她还在气头上,不敢再多说。   而顾少晏进了主院,正好国公爷也正在老夫人院里,顾少晏上前请安。   到底是自己的孙子,他被调到行宫当差,这么多天没见回来,老夫人也是惦记的。   “好好好,回来就好。祖母瞧着你怎么还清减了?在那边当差很辛苦?”   顾少晏还未来得及说话,曹国公哼了声,“行宫那边能有什么事,清闲得很,还有温泉可以泡,哪就辛苦了。”   这逆子,竟敢得罪宫中贵人,只把他贬到行宫,都算贵人们开恩了。   顾少晏许久未回府,也懒得跟老父亲耍嘴皮子。   只笑着回老夫人的话,“不辛苦。下差还能到林子里猎些野物,比在京中有趣,同僚间也和气,都极好相处。”   “那就好那就好。此番回来可是还要回去?”   “不回去了。马上就封印了,等年后开印会有另外安排。”   老夫人就念起佛来,“可不能再给安排到行宫了,就在京中,也能每天见着。”   曹国公哼哼,“见着他做甚,不够生气的。”   又问他:“方才你见着你大嫂了?她就没把你骂一顿?”   “骂我做甚。大哥纳妾,关我何事?我强按他的头逼他纳的妾?”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梦娘是你赎出来的。那小院还是你出银子买的。”   这逆子明明身上有银子,就知道从他身上抠。还拿去赎花娘!气死他了,下回别指望自己再给一文钱他!   “我会赎她出来,那也是有原因的。”   就不信家里把梦娘接进府,不打探清楚。不去打顾少遥一顿,倒来责怪自己。   这心偏的。   眼见两父子又要吵吵起来,老夫人打断,“好了,他才回来,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   有这么当父亲的?   “你从行宫回来也累了,歇着去吧。这之后你也不当差,有的是时   间叙话。”   顾少晏应了声,回了自个院子。曹国公本想问他皇上召他都问了什么,见那逆子跑得快,也只好作罢。 第154章 各有缘法   听说三公子回府,正在桨洗衣裳的丹红就要撂下手里的活,去找顾少晏。   被管事婆子抽了一鞭子,“活未干完,又想着偷懒!”   贱皮子,当国公府是花楼。技馆呢?   “要是受不住不想干,哪来的回哪去!”   一旁的嫣红急忙拉住要暴起跟婆子起冲突的丹红,“嬷嬷见谅,丹红是听说三公子回来,便想着到他面前谢个恩,这才把差事给忘了。”   “三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   “是是,是丹红一时想差了。嬷嬷放心,我们不会耽误活计的。”   管事婆子看了嫣红一眼,面色满意。   这丫头倒是谨守本分,不像另一个,整天就知道偷懒耍滑,怕是还做着当人上人的美梦呢。   就是大夫人没有吩咐,她也得好生看着她。贱皮子,还想翻天不成。   “好好洗,要是洗漏一件,洗坏一件,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等人走开后,丹红在她背后恨恨地瞪她,恨不得在她背上戳个洞出来。   都是下人,谁比谁高贵不成。   等她成了三公子的房里人,第一个拿她开刀!让她日夜桨洗衣裳,全让她一个人洗!洗不死她!   嫣红看了两旁一眼,生怕被别人告状,拽了拽她。   丹红却不领情,嫌她胆子小,“你就是做丫环的命。”   要知道进国公府是做这些下人的活,她当初为什么怂恿梦娘去接近大公子?还教她一哭二闹,死活要进国公府?   在小院子自由自在不好?   嫣红却很知足,“我本来就是丫环。”   在国公府当丫环哪里是栖雨楼能比的。   在栖雨楼时刻都要提着心,担心妈妈打骂,还担心客人刁难,有今日不知明日,而在国公府虽然要干这些底层下人的活,可她却觉得安心。   婆子虽然不好说话,可不会无故打人。她在这里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睡着后一觉醒来会出现在乱葬岗。   她很知足。只要她用心做事,一定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两个丫环心思各异。各有各的打算。   不甘做下人的丹红次日终于让她找着机会,见着了顾少晏。   “三公子,见着你真是太好了!三公子都清减了,定是没人在身边伺候。”   顾少晏看了她一眼,目光冷厉扫了阿年阿吉一眼。   两个小厮只觉得屁股一紧。   那丹红实在太奸滑,他们拦了,可她却要喊人,说他们欺负她,这一愣神,就被她闯了进来。   两人垂着头站在那里,一副犯了大错的样子。   “你找我有事?”   “三公子,都怪我没看住梦娘,让她和大公子走到一起。是我对不住三公子。”   “打住。”   顾少晏眉头皱紧,“你既是跟着梦娘,该知道我对她无意,我与她之间并无过份之举。”   “是是,是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记着三公子赎回身契的大恩,就想着一辈子给三公子当牛做马,伺候三公子……”   “不必。你既已进府,又是大房的人,只听大少夫人安排便是。”   丹红咬牙,见三公子不要他,也不气馁,想着来日方长。   “奴婢原本是伺候梦娘的,三公子能不能跟大少夫人说一说,让奴婢仍回梦娘身边伺候?她身边一个熟悉的人也没有,奴婢担心她。”   自以为这小小一个要求,三公子定会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满足她。   哪知却听三公子语气冰冷说道:“你既有这么多顾虑,当初就不该进府。若对大少夫人的安排不满意,我可以跟她说,放你们出府。”   丹红吃了一惊,她还不容易进了国公府,怎愿意出府。   “不不,是三公子误会了奴婢的意思。奴婢只是担心梦娘,并非想出府。”   顾少晏不愿与她多说,让人把她打发了出去。   又把阿年阿吉教训了一顿,“如果下回连院子都看不好,也不必跟着我了。”   两个小厮急忙跪地认错。   “去跟大少夫人说一声,我与她们并无瓜葛,不必看我面子。既已进府,一切就照府中的规矩来。是死契还是活契让大嫂看着办。”   “是。”阿年一听吩咐,飞一般跑了。   生怕跑得慢,再被公子斥责。   姜氏听了顾少晏的吩咐,有些意外,也大大松了口气。   本以为那主仆三人与三公子有旧,自己不好做得太过。听说是三公子帮她们要回的身契,便没怎么约束她们。   现在有三公子这句话,事就好办了。   “去,跟那三人说,要想留在国公府,必得签下死契,不然,本夫人就送她们出府。”   哪来的回哪去。   嫣红立刻就按了手印,还大大松了口气。   国公府跟她签了身契,她就是国公府的人了。只要自己不犯错,国公府就得管自己吃饱穿暖,从此不用担心流落街头了。   而丹红挣扎了一番,要见这个要见那个,听说梦娘已经签了死契,暗暗骂她不中用。   又不想出府,无奈之下,也只好签了死契。   顾少晏听说后,没说什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他也管不了太多。以后她们是大房的人,自有大房约束。   趁着身上没有差事,每日出门会友,早出晚归,不得清闲。   随着年节将近,季安澜也忙得不得闲。   大总管曲禄进了京,给她报各处的账。几大箱子的账本,怕是一个年里都看不完。   又有些感慨自己非男儿身,受限太多,不能到各处巡视产业。   好在外曾祖母留下的这些管事掌柜还算忠心。   “姑娘,虞家船队那边,我命人暗中留意,安插进来的那几个,确实有跟外头的人不时接触交换信息。又听他们言谈,只知他们在京中有贵人,派人跟踪了,倒没打探出是哪家。”   “是京中的人?不是陪都的?”   迁都不过几年,京中哪里知道南边生意场上的事?   曲点头,“的确是京中这边安插的人手。许是原来就是南边的,不过是后来迁都也跟着进京了。”   这倒是有可能。   迁都,不仅勋贵世家、文武大臣跟着迁到新京,各商贾也纷纷在新京开了分铺,有很多人把主要生意都移到了新京。   “还是要紧盯着人,盯着跟他们联络的人,再顺藤摸瓜。”   暗地里有人悄悄打探自己,不知对方要做何,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除了虞家船队,盛昌号船队有没有人涉透?” 第155章 奇怪的举动   听说盛昌号一切正常,季安澜大大松了一口气。   盛昌号凝聚了外曾祖母和她的全部心血,不容有失。   “我让你调查的那些人,可有异常?”   曲禄摇头,“没有异常,不过……”   这个人不知道对姑娘有没有用,毕竟当年虞老太太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了。   “不过什么?”   “是之前夫人陪房,有一个叫玉蕊的,她哥哥不在故乡了。听说不知去向。”   “玉蕊?玉蕊不是早就死了吗?”   季安澜还记得那个叫玉蕊的,当年外曾祖母很是懊悔,说她给母亲挑错了人。   给母   亲挑的两个陪嫁丫头,都是自小养在身边的,一个田姨娘,一个玉蕊。本想着一个老实本分,一个机灵善变,把这两人放在母亲身边,定能护好母亲。   结果,把老实本分的田姨娘给了父亲,田姨娘都没多推辞就接受了。   而玉蕊见田姨娘当了人上人,攀父亲不成,又去攀三叔,这才让母亲生了气,把她赶了出去。   后来母亲去后,听说玉蕊也死了。   外曾祖母生了疑,让人查了许久,结果没有任何异常。玉蕊就是去河边洗衣裳,滑到水里溺死了。   没有异常。   庄上不少人看见,当时还有人下水去救她,只是施救不及时。说当时旁边并未有他人。   外曾祖母心里却一直生着疑,后面几年一直盯着她家里人。   玉蕊不像田姨娘,田姨娘是孤身一人卖到温家的,玉蕊是俩兄妹卖进来的。玉蕊去的时候,她哥哥已经在庄子上成亲,有了一双儿女。   就因为玉蕊的死,外曾祖母把玉蕊哥哥一家人的身契也一直捏着。   直到外曾祖母去后,季安澜收拢合并一些产业,才放了一些人的身契。也给玉蕊哥哥一家放了身契。   其实当时季安澜也是想着,死盯着没有任何异常,没准松一松,反而有些东西能自己跳出来。   放了他身契,季安澜也盯过他家一段时间。   他一家也没往别处去,就在陪都郊外庄子的隔壁村子落了户。   “可有打探他去哪了?”   “不知,连他婆娘都不知他的下落。不过听说他学人家做生意,收生丝送去码头卖,结果赔了一大笔钱,后来就不知道下落了。”   “他家人都不知道?不可能一点音讯都不往家里捎吧。”   “我们找人打探过,确实都不知他的下落。不过属下让人盯着他家里和他岳家,以及他平时交好的那几家。但凡有丁点消息,属下便让人来报姑娘。”   曲禄也不知姑娘为什么盯着这么一家人。便姑娘的吩咐,他不敢怠慢。   “姑娘是怀疑什么吗?”   季安澜摇头,并未向曲禄解释。   虽然未查出暗害母亲背后的凶手,但当时外曾祖母对玉蕊的死一直耿耿于怀。   她相信外曾祖母的判断。   “你继续派人盯着。”   吩咐完曲禄,季安澜才回到府里,婉婷就哭着来找她,“大姐,你帮我请个太医来给姨娘看一看吧,姨娘她不好了!”   季安澜吓了一跳,这刚死了一个世子夫人,世子的妾又不好了?   流年不利?   “别哭,慢慢说。”没听说田姨娘有什么大病啊。   “我姨娘许是没日没夜给夫人守灵,受了寒气,又休息不好,丧事一结束,她就病倒了。我只以为她是太累了,没想到现在已经起不来身了。”   “怎么这么严重。可请了大夫来瞧过?”   季安澜一边把脱下去的大氅又披了回去,脚步往外走,“我和你去看看。”   婉婷两眼通红地在前头领路,“换了两个大夫,都没看好。我去请父亲让他帮着请个太医,但父亲没理我,我又不敢去找祖母。”   季安澜听她边说边哭,叹了口气,“人都快没了,还顾虑这顾虑那。”   等到了田姨娘房里,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就憔悴得没个人形了?   “怎么这么严重?”怎么都开始说起胡话了?   “田姨娘,田姨娘?”季安澜到跟前唤了几声,她都没半点反应。   “快,去找祖母要祖父的名帖!再派个得力的管事去请擅看妇幼一门的甄太医!”   美丽一得吩咐,应了声,飞跑了出去。   甄太医恰好就在府中,来得也快。   把了脉,又翻看病人的眼睑,问了一番,就说病人这是忧思过重,伤了情志,导致气机阻滞。   这怎么是忧思过重?季安澜有些错愕。   看了一眼婉婷,她也有些讶异,“来的大夫都说我姨娘是操劳过度,染的风寒。”   “起因是这个,但后来症状变了。”   甄太医先开了一剂药让拿去熬煮,“她这确实是忧思过度,以至气血有耗,阻了气机。光吃那些驱寒散表的药剂是没有用的。”   一剂猛药下去,田姨娘浑身也不打颤了,也不说胡话了。整个人安静地睡着。   若不是还有浅浅的呼吸,都以为人已经去了。   憔悴得没个人形,才一些时日没见,整个人就瘦得脱了相。   季安澜命人给甄太医拿来厚厚的诊金,谢了又谢,又让外院管事亲自把人送出府。   安抚了婉婷几句,见田姨娘情况转好,就转身准备回去。   结果,姚姨娘朝她走来,“大姑娘,我正要到暖房那边剪几枝花,正好与大姑娘同行。”   季安澜看她一眼,笑着点头,“那可好,正好顺路,这冬日人都犯懒,见着那些花啊朵啊,心情都会好不少,我也去剪几朵。”   二人笑着同行。锦年等人远远缀在后面,很是知机地不让人上前打扰。   “姚姨娘可是有事与我说?”   姚姨娘踌躇着,“这事也不知对大姑娘有没有用。”   “得听完才知有没有用。”   “田姨娘这病来的蹊跷,我和她和刘姨娘,都一样守灵,日日有姜汤喝,就她倒下了。还说什么忧思过重,总不会舍不得夫人吧?”   姚姨娘撇嘴。就蓝氏那人,恨不得把老爷当成她一个人的,视三个姨娘为无物,田姨娘能舍不得她才怪。   “不过我又见她偷偷在夜里烧了好几回纸了。”   姚姨娘只觉得看不透。   难道素日里这一妻一妾不相往来是假的?   暗地里,其实关系极好?不然人都死了,那些天烧那么多纸还不够,夜里还避着人偷偷烧? 第156章 疑点   季安澜听完姚姨娘的话,愣了愣神。   田姨娘夜里偷偷烧纸?   给蓝氏烧纸?   田姨娘是母亲的陪房,蓝氏入府后一直不待见她,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她。估计还巴不得蓝氏早早就去了。这会给蓝氏烧纸?   “许是给她家里人烧?”   “大姑娘你这话说的,给家人烧,用得着夜里偷偷起来烧?”   季安澜笑了笑,也觉得这话自己都不相信。   又想起曲总管说的玉蕊兄长一事,便想着等田姨娘好些后,问一问她是否认识。   毕竟听说当年她和玉蕊关系极要好。玉蕊出府后,还经常会来探望她。   难道是给玉蕊烧的纸?   可人都去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说蓝氏的死,让她又想起旧友来?   季安澜这会还没想那么远,她是绝没想到玉蕊的兄长能来找田姨娘的。   “好了,我把事也跟大姑娘说了,至于大姑娘要做什么,要查什么,不关我事,我也一概不问。”   转身去了花房。   季安澜看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   这姚晚娘是个聪明人。   那会蓝氏恨不得把她扫地出门,她却懂得俯低做小,也不去堵父亲让蓝氏找理由发落她。知蓝氏不待见她,又跑来巴结自己。   如今蓝氏走了,才开始到父亲面前扮解语花,讨他欢心。   若聪明有分寸,季安澜也愿意让她在府里有一份富贵日子过。   季侯府门口,顾少晏打马在门口转悠了几圈,看着手中的匣子,就是不知要以何理由去见她。   直到甄太医从府内出来。   愣了愣神,谁病了?   甄太医擅妇幼一门,常被宫中娘娘召去看诊。是她病了?!前段时间她府里世子夫人过世,莫不是累病了?   “甄太医,留步!”   “哟,是三公子。找老夫?”   “是,想向甄太医讨几粒您那秘制的养身丸。我祖母一到冬天,就胸闷气短,不思饮食。”   “好说。不过老夫此刻未带在身上。待回了府,再让下人送过去。”   “有劳甄太医。”谢了一番。   又状若无意问了一句:“我正要进季侯府拜会,看您从里头出来,怎么是谁有恙?这要是老夫人不方便,我便不好登门了。”   甄太医笑笑,“倒不是老夫人,是世子一位姨娘,忧思过重,起不来身,不是什么大病。应该不妨碍你登门。”   顾少晏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这贸然登门会冲撞了。”   与甄太医告别,又看了一眼手中的匣子,有些日子没见着她了。她应该还以为自己在行宫吧。   该跟她说一声的。   顾少晏一边为自己找理由,一边在门口踌躇。忍不住心头的思念,又找不到更好登门理由。   罢了罢了,等什么时候见着安冉,再托他送去吧。   打马正准备走,被前来的赵魁叫住,“少晏?”   二人在门口打了声招呼。   “是准备进去,   还是才从侯府里出来?”   赵魁看向顾少晏手里的匣子,觉得有点眼熟。   顾少晏一时语塞,下意识就说了谎,“我是追着甄太医过来的。想向他讨几粒养身丸,知他来了季侯府,便过来求药。”   “原来是这样。”赵魁目光从他手里的匣子上移开。   又反应过来,“甄太医来了?是谁病了?”   见赵魁一脸急色,顾少晏心里犯起一丝苦涩。   “听说是家中一位姨娘病了。”   说完见赵魁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两个小厮回禀的,说赵魁几乎日日登季侯府的门,更觉嘴里都是苦的。   “不耽误你的事。改天再聊。”冲他点点头,打马走了。   赵魁看他打马离开,才收回目光。下马把马交给门口的小厮,进了府门,才想起来,那个匣子……   似乎行宫也有这样的匣子。   等见到季安澜本想问一句,但看到她费心为自己张罗一桌子好菜,又对安昕、向晚照顾周到细致,到底没问出口。   祖母说等年后便让他们订亲,等母亲的孝期一过就可以把她娶过门了。   赵魁心里又高兴起来。   曹国公府,老夫人收到甄太医派人送来的养身丸还很奇怪,听说是三孙子为自己求来的,又高兴起来。   等听到他回府,直接把人叫来,当着曹国公的面直夸他孝顺。   曹国公心里吃味,这逆子光记得她祖母要吃养身丸,怎不记得他也需要?   瞪了他一眼。   顾少晏只觉莫名,不知自己又做什么惹他嫌了。   与祖母叙了几句话,正想走,又被曹国公叫住。   “年前你既无事,那给你外祖家的年礼,你亲自去送。”   老夫人点头附和,“正该如此。你亲自去送,也显得咱们心诚。”   顾少晏点头应下,想着也该去和外祖父母说一声,免得遭了误会,让白家表妹等自己。   曹国公见他应下,想了想,又说了句:“今年给你武师傅送的年礼,就从公中出吧,也不用你掏私房了。”   也没几个私房。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顾少晏有些意外,“父亲今年这么大方。不如……”   “想都别想!”这逆子又想掏他的私房!一文都没有!   “不给便不给呗。”转身施施然走了。   曹国公以为这逆子会跟自己讨价还价,掰扯几句,结果就这么转身走了?   张了张嘴还挺意外。惹得老夫人笑话了他几句。   “当年白氏的嫁妆也没几个,这些年他学武,置办装备,又应酬,估计也用尽了。你好歹也贴补贴补他。如今他在外头处处需要钱。”   老夫人很是感慨,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尚能守成,只是传到少晏这一代,将来一分家,主枝也没剩多少了。   发起愁,府里怎就没一个擅长经济庶务的呢。到下一代,难道真要跟商贾家联姻?   曹国公也跟着发起愁。   他也不擅长庶务经济,只守着祖业,不让他败落就觉得对得起祖宗了。   “不然我问问族里?有那擅经营的族人,叫一个来帮着管理家业?”   “那如何成……”   顾少晏不知他们母子最后又操心起家业来。   回到院里,看着那一匣子香薰烛,送不出去让他有些烦躁。   直到躺到床上。才眯了眯眼,忽地又睁开坐起。   季侯府世子夫人如何死的,他看得真真,怎的又有一个姨娘病得起不来身了? 第157章 增派人手   顾少晏从不敢赌人性,也深知后宅暗藏女人间残酷的撕杀与斗争。   这些日子平阳王妃山顶暗杀侯府世子夫人的情形仍在眼前浮现。   季侯府一个姨娘病得起不来身了?   像他们这样的勋贵,不说姨娘,就是一般小辈也不会拿名帖去请太医。京中好大夫不少,请外头医馆里的大夫看看就是,真不济才会去请太医。   要到请甄太医的地步,必是极严重了。   平阳王妃还认识季侯府一个不常出门的姨娘?   “来人!”   阿年阿吉听他呼唤,很快就跑了进来。这些天办事不力,给公子斥责。现在一刻都不敢怠慢。   “我让你们盯的几处,可有动静?”   “没有特别动静。平阳王府那边与季侯府走动频繁,送礼也互送好几趟,咱们的人都盯着,没发现异常。平阳王妃自世子夫人去后,未与季姑娘见过面。季姑娘出门也只到是西街青竹巷那边的私宅。”   “平阳王妃那边都见了什么人?”   “咱们的人不敢太靠近,不过出入王府的人咱们都有登记,也都查明了身份……”   把一小册子递给顾少晏。顾少晏随即翻开……   平阳王妃与她娘家两个侄儿倒是见得频繁。   忽地又一愣,平阳王妃的心腹嬷嬷没了,她再用人,估计只能靠娘家那几个侄儿。   “这两个,你们再派人盯着。”   想了想又摇头,不行,还是得找几个面生的盯着。   改天到师傅那边,让师傅安排些面生的人手。   平阳王府。   平阳王妃用沈嬷嬷用习惯了,如今她人没了,再用别人,就用得极不顺手。往往一句话,要说好几回,对方才明白她的意思。   以前只要她一个眼神,沈嬷嬷就懂了。   想起沈嬷嬷,平阳王妃又是一阵伤怀。   “蓝姑娘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动静?伺侯的嬷嬷便把蓝玉瑛从早起到晚上睡觉,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一一与平阳王妃说了。   说得很是仔细。   平阳王妃只想抚额。又不好说她做得不对。   忍着浊气,“这几日她可有见了什么人?”   “有。天天跑去三公子的院里请见三公子,又去厨房花钱让厨娘给三公子做吃的,还见了两回蓝家的人。蓝家那边想把她接回家去过年,可蓝姑娘说,再等两日自行回去。”   平阳王妃忍了半天,才问她,“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蓝家的人想求见王妃,说要到王妃面前谢恩,只奴婢给拒了。说王妃近日心情不佳,无心待客。”   这事倒是做得好。平阳王妃赞许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沈嬷嬷去后,她处处不习惯,还有蓝氏死了,到现在都没弄清蓝氏从何处得知的玉蕊,让她一直不能释怀。   无心见任何人。   “过两日蓝姑娘要回蓝家,派两个人跟着她回去。”   “是。”   王妃必是想到蓝姑娘的姑母,为了给先世子上一柱香,竟死在抱恩寺的后山,心里怜悯她,才处处对她关照有加。   “奴婢一定挑两个细致周到的。”   平阳王妃深吸一口气,“挑两个机灵的。蓝姑娘要是外出也随时跟着,若她见着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听完随时来报。”   呃?“是。”一时没想明白王妃为何要这么吩咐。   不过做奴婢的,主子怎么吩咐,她们只管听着就是了。   平阳王妃为蓝氏一事弄得心烦,但年节将近,各处应酬宴请,府里各项事务,皇室宗亲那边事务也不少,如此忙碌,也没放过手中的权柄。   深知这一放手,她和魁儿祖孙二人在府中将会越发艰难。   年节一近,季安澜忙完各处生意上的事,也没有再出门。   又等来季明峦拿着账本来找她对账。   两人的生意只她和三房两口子知道,连侯夫人刘氏都不清楚。   “今年生意才铺开,各处花费不少,虽有银钱进账,但不算太多。”   原本季明峦想着年底一人能分两万两银子,但各处一算,倒没有那么多。   但季安澜对短短几个月有这样的成绩,已是很满意。   “多亏了三叔经营有方,才有这么些利润。银子若放我手里,也不过是白放着。”   季明峦听得心里舒服。   他虽出了力,但二人的本钱,这侄女可是出了大头。要不是有她这笔银子托底,他还不敢铺张这样大一笔私房生意。   “也多亏你介绍了南边码头那边的商家,咱们拿的货好,运送又及时,比别人更早一步铺开生意,才能有这样的   利润。”   “也多亏三叔费心经营,要没有三叔这么多年攒的人脉及各处关系,哪能第一年就赚到银子。”   俞氏笑着听他二人互捧,“你俩都有功,我啊,就在一旁跟着捡银子就是。”   今年私房银子挣得多,花起银子来都畅快了不少。   一家人置办起东西来,也不扣扣搜搜了,往娘家那边送的年礼也比往年更丰厚,见娘家人恨不得捧着自己,俞氏心里舒坦得很。   往常都说她嫁入侯府,但三爷是个白身,将来分府,不过是一商贾。   姐妹们嫁的人都是身有官职的。可那又怎样,谁又有她日子过得和顺?谁有她银钱足用得大方?   拉着安澜的手,一脸感激,“我和你三叔商量了,今年咱们先一人分一万两用用,余的仍放在里头运作。等明年生意做稳了,可就不会只分这些了。”   季安澜没有意见。“我听三叔三婶的。”   季明峦在一旁微笑地听着,他就喜欢和这样的合伙人做生意,出钱又出点子还出门路,又全权放手自己经营。   上哪找这样的合作伙伴?   暗暗发誓必要好生经营这一份产业,让安澜将来嫁出去能有一份厚厚的陪嫁。   如此忙了几天,年更近了。   年前两天,听说田姨娘能下床走动了,吃了甄太医的药,整个人已见好,季安澜想着各处听来的消息,但想着过去问一问。   而田姨娘一听她来了,吓得整个人又不好了。   见姨娘方才还好好的,这会急着往床上躺,婉婷只觉得奇怪,“姨娘,你身上又不舒坦了?” 第158章 冷冷清清   “怎么,姨娘又不好了?”   季安澜还未走近,就听见婉婷的声音,以为田姨娘又不好了,忙急着上前。   “头疼,头疼得紧。”   田姨娘躺在床上,一手抚着额头,嘴里直哼哼。   把婉婷吓得不行,忙上前查看。   季安澜也转身就要吩咐下人去叫大夫。结果田姨娘又把她叫住,“甄太医开的药还有,让人去煎一碗来,不必再叫大夫。”   神情虚弱。   “还是要让大夫看一看再用药吧。之前的症候跟现在也不一样了,哪能还用上次开的药方。”   可不论季安澜如何说,田姨娘就是不肯看大夫。   婉婷有些为难,“大姐,姨娘不想折腾,不然就随她去吧。一直让甄太医看,再换个大夫,万一诊得不一样,药开得不一样,倒不知用哪个好。”   田姨娘也哼哼着说等吃一剂再看看,若不好,再叫甄太医来看,不必另请大夫。   季安澜直好罢了。   见她说话尚还清楚,凑近问她:“姨娘头疼可是好些了?”   田姨娘又捂起脑袋,声音细弱,“好些了,只是一直晕得很,我要躺一躺。劳大姑娘来看我,有心了。”   季安澜往她脸上细观,也看不出什么来。   人还是消瘦,这些日子竟是没养出二两肉来。   安慰道:“姨娘且好生休养,莫忧虑太多。府里有二婶三婶掌家,婉婷和二弟也有祖母和父亲看顾。”   “好,我听大姑娘的。”   田姨娘嘴里应着,偷偷瞥一眼季安澜,心情一阵复杂。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怎就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竟不敢面对大姑娘了。   想着蓝氏的死,也不知那人在哪里看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轮到自己,吓得浑身又发起颤来。   婉婷见她这般,急得一边安抚一边让人去煎药。   季安澜一看这样也问不出什么了,只好作罢。   走出院子,见姚姨娘也正在院子里,状若随意问了一句:“夜里没再被烟气呛着吧?”   姚姨娘自然知道她说什么,笑着摇头,“近日妾倒是睡得极好。”   季安澜看她面色红润,笑着打趣:“看出来了。”听说父亲这几日都歇在她房里。   姚姨娘也大方承认,“谁不喜欢鲜嫩的花啊朵的。”   的确,哪个男人不喜欢娇花。有那颜色鲜亮的,谁还喜欢昨日黄花。   小刘姨娘和田姨娘都生养过,孩子都十好几了,半老徐娘了,也过了争宠的年纪,如今也只围着儿女转。   蓝氏一死,倒给了姚姨娘机会。   季安澜未与她多说,转身回了自个院子。   一路想着,这田姨娘到底在忧思什么呢,以至于病到现在?她典当物事换银子,接济的男人又是谁?   婉婷和季平那边都无不妥,季平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平时应酬交际都是书院的学子,除了各种文会,他也不去花楼酒肆那些地方,也不去赌钱。   所以田姨娘接济的男人与婉嬷和季平都没有关系。   那会是谁呢?田姨娘一个自小卖到温家的下人,几乎没亲没故了。   田姨娘病了,也没再出府,也不见什么人再来找她。盯不出动静,就只能等她身子好了,再慢慢问她了。只是她接济别人,这是她的私事,只要不做对侯府有害的事,自己也不好干予。这事倒不好问。   只是玉蕊的事,还是要问一问的。   很快就到了除夕。   这是季安澜与安冉回京之后,与侯府的家人在一起过的第一个年节。   本该热热闹闹的,可因为蓝氏的死,府里一切从简。   没有披红挂彩,没有裁新衣做首饰,也没有炮竹贺岁,府里各处都是冷冷清清的。   白天主子们给下人发了赏钱和年礼,本该喜庆热闹,结果下人也不过是磕头谢过恩就罢了,都不敢高声喧哗,怕碍了主人家的眼。   晚上,一家人则在刘氏院里吃了一顿团圆饭,人倒是都来齐了,只是也没有一丝热闹样。   大房的几个孩子一身素缟,二房三房也不好穿得太鲜亮,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几个小的本想闹一闹,哄托一下气氛,可一看蔫得如霜打茄条一样的安昕和向晚,也只好收了性子。   如此吃过晚膳,刘氏说不用在一起守岁了,大伙也就散了,各回各院。   “哥哥,我想娘了。”   向晚欲哭不哭地,拉着安昕的手。看着冷冷清清的府里,再想着往年有娘在的时候,那欢腾的时光,就特别不适应。   “娘已经不在了。在心里偷偷想就行。”说出来惹大家都不痛快。   “哥哥陪你守岁好不好?”   向晚现在住在刘氏的院里,刘氏跟她也说不到一块去,方才大伙邀她,她也不愿意去,结果人一散尽,又觉得寂寞,又想娘。   安冉和姐姐回了姐姐的院子。   往年他们在陪都,是跟着外曾祖母一起过的,后来外曾祖母去后,就他们姐弟二人一起守岁。   “姐姐,我还以为今年进了京,会热闹些。”   结果,比他们在陪都时还冷清。   “今年情况不一样。”   季安澜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今年这个年连宴请交际四处走动都不能。   “明年就会热闹了。”季安澜安慰他。   姐弟二人在院子里听着府外不时传来的炮竹声,感受着清冷的寒夜里飘来的一丝烟火气,如此似乎也与京城百姓一起贺岁了。   “只要有姐姐在,我就会觉得很快活!”热不热闹都不要紧。   “姐姐也是,只要有你在,姐姐就安心。”   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姐弟二人便进屋领着锦年锦瑟几个丫头,围着被子坐在榻上玩各种游戏。   像过去那几年一样,热热闹闹   的,吵翻了天。   安昕牵着向晚站在院子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笑闹声,有些羡慕。   “走吧。”   向晚却不肯走,“哥哥你再拍门,再叫几声,叫大声些。”死死拉着他,不肯走。   祖母不会跟他们一起玩,二房三房又跟他们隔了一层,大房其他兄姐与他们也不亲近,就只剩大姐和四哥了。   这些天因为常来大姐院里吃晚饭,兄妹俩对大姐和四哥有了一些改观。 第159章 何人产业   屋内,安冉正龇着牙从姐姐和几个丫环面前的碎银堆里划拉银子,“愿赌服输。这是你们输给我的。哈哈,我又赢了!”   “四公子,你怎么又赢了!”几个丫环一阵哀嚎。   季安澜见安冉一副得意的样子,笑得止不住,“让你们四人一队,也没赢得了他。”   “下把我们一定要赢回来!”   “来啊来啊,一会让你们一局都行!”   安冉正叫嚣着,忽然手往下压了压,“好像有人敲门!”   等锦年出去外头把安昕和向晚领进来,大伙都愣了愣。   方才叫他们过来玩不来,现在怎么自己又跑过来。   “快过来,怎么就你们俩个,也不带丫环。”季安澜忙下榻招呼他们。又让人给他们拿汤婆子。   “大姐,四哥。”安昕牵着向晚站在那里,有些局促地打着招呼。   “快上榻。上面暖和!”安冉回神过来,也起身招呼他们。   直到在榻上坐定,兄妹二人抱了汤婆子,安冉又用被子把他们一盖,二人这才缓了过来。   “大姐,四哥,你们在玩什么?”   “我们在玩游戏,陪都那边盛行的游戏。很好玩的,我来教你们!”   又来了两个人,安冉跃跃欲试,跟兄妹俩讲起游戏规划……   “两个人自己拿着灯笼就过来了,也不知在院外站了多久,咱们方才闹得太欢了,怕是都听不到他们敲门。”   锦年悄声跟季安澜说道。   季安澜看着正细细听安冉讲游戏规则的兄妹俩,再想到方才他们二人拘谨的样子,叹了一口气。   当年她和安冉还有外曾祖母细细呵护,可这兄妹俩,一朝从天到地,只怕还要适应一段时间。   “去跟他二人伺候的人说一声,就说八公子和十姑娘在咱们这,一会咱们再送他们回去,让他们放心玩他们。”   “是。”锦年应了一声,和锦瑟出去了。   榻上听完安冉讲好游戏规则,兄妹二人都来了兴趣,又跟季安澜借了银锞子,很快就和安冉玩在了一起。   玩到兴头上,一直守完岁了,也不肯回,就在季安澜院里的厢房睡了。   自除夕夜起,兄妹俩就成了季安澜院里的常客,连带着其他兄弟姐妹也过来玩,季安澜的院子这个年热热闹闹。   她让人订做的那些金银锞子,也让一众弟妹刮分干净。   大房的孩子这个年不出去走动,但二房三房的锦婳他们是要随父母出去应酬的,要回外祖家,也要去各处亲戚处拜年走亲。   府里通常便只有大房的几个孩子在。无处可去,也都愿意窝在季安澜那里,一众兄弟姐妹经了这个年,倒是亲近了不少。   刘氏瞧着都高兴,还跟季明堂夸季安澜有当大姐的风范,把一众弟妹带得好。   “不然把大房的掌家权交给安澜?”   季明堂无可无不可。死了两任妻子,到底让他意兴阑珊,对很多事情也失了兴趣。只说随母亲安排。   刘氏见不得儿子这样,在与侯爷的家信中便与他商量说等一年孝满,就为他再物色一房妻子。   不然大房这么多孩子,婚迎嫁娶什么的,总不能一直让妾室做主。   与安澜倒未透露这个,只说要把大房掌家权交给她。   季安澜却不想接。外头生意上的事已经够她忙了。   “刘姨娘家当得好,就仍由她管着吧。她也要操心知柳的嫁妆,手里掌着大房各处事务,人手上也好安排一些。”   刘氏倒是有些意外,“你不想学着掌家?不提前适应,将来你嫁到王府,怕是要手足无措,被下人拿捏。”   季安澜不肯应。掌家一事,她在外曾祖母那里已是学得够够的了,没必要再从小刘氏那里抢掌家权。   “掌家一事我会向二婶三婶请教,至于大房的事务,我是小辈,不好插手。”   刘氏见她不接,只好罢了。   等女儿临安王世子夫人回娘家,便与她说了一嘴,又让她帮着季明堂留意妻子人选。   季氏点头应了。   “这安澜我倒是看不透她。你看世子院里那几个,我一告病,她们就恨不得抢掌家权,怎么到了安澜这里,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之前蓝氏在的时候,她对蓝氏不待见,但也从不跟蓝氏在掌家这事上闹。   刘氏就感慨说道:“她跟她母亲一样,在钱财上是个大方的。不争掌家权。”   “那也是她们自己有钱财,才不想着扒拉。”   说到这个,季氏都有些羡慕,“当年温氏嫁妆丰厚,如今全落在安澜手里,也不知又生出多少来。”   她如今掌家,常常觉得银钱不凑手。四处想着如何生财。   “也不知她手里有没有生财的营生,我也好投一些过去生些银子。王府那些产业,我也不好插手。”   攒点私房,王府到处都有人盯着。   “你求她,还不如求你三弟。我看他们夫妻今年出手阔绰,给他们一房添了不少东西,给俞氏娘家的年礼也比往年厚。”   “三弟倒是个搂钱的好手。一会我好生问问他。”   结果季明峦一听大姐想参股,哪肯承认自己手里有私产生意。   “府里的庶务我都管不过来,哪有空置私产。大姐要是想入份子,我帮着留意看看。”   只拿话搪塞就是不肯应。   季氏生气道:“娘明明说你今年银钱上阔绰了,你只欺瞒我,怕我分了你的利。”   “那是俞氏的嫁妆铺子生的财,那可不好让大姐入份子。”   大姐的嫁妆产业比俞氏还多。   她做为侯府嫡长女,又嫁入王府,当年母亲把好些产业都划拉给她了。她自己经营不善怪谁。还大方拿钱去贴补世子。   他可不做冤大头。   季氏不信,可又没法。   又问他:“旺街那家醉仙楼,你知道是谁家的吗?听说去年光卖酒就赚了不少,不知三弟可否认识。”   若能入份子,一年怕是能分不少钱。也不愁私房银子不够用了。   “大姐怎么问起醉仙楼?是姐夫让你问的吧?我姐夫一个亲王府世子都查不到,我哪里能查到。”   醉仙楼生意好,他也听说了。但他并不眼红。那是人家的手段。   再说他今年和安澜合股,手里这份私产也能生不少财,用不着羡慕别人。   可季氏却是惦记上了。 第160章 见她的理由   季氏回到府里,临安王世子赵永胜就问她有没有打听出来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谁。   季氏摇头,“没打听出来。”   “你三弟科举不成,练武不成,管着庶务经济,连这个都没打听出来?”   赵永胜颇为嫌弃。   季氏不想看到他嫌弃自个娘家,“你还是亲王世子呢,你不比他认识的贵人更多?”   娘家是每个出嫁姑娘的底气,在外人和男人面前季氏都是尽力维护娘家,对他年里不陪自己回娘家,颇有怨言。   赵永胜自岳父平凉侯戍关守边后,就极少再登侯府的门。   自诩身份更高。   “我虽是王世子,但该避讳的地方还是得避讳,岂能跟商贾们混到一起。”白白降低身价。   季氏不由撇嘴。嫌弃商贾,怎不嫌弃银钱有铜臭?还到外打听有什么产业可以入干股?   但又不好开罪他。   “我已经让三弟帮着留意了。但醉仙楼还不如会仙楼、迎宾楼等其他几家酒楼,你何必只盯着醉仙楼?”   无知妇人。赵永胜心里暗骂了句。   “你懂什么,会仙楼、迎宾楼早就有勋贵在里面入干股了,哪里还容得旁人再入。虽醉仙楼之前不温不火,但去年忽然弄了一个无名酒,可是挣了不少钱。”   重点是听说没什么勋贵在里面入股。   可不就让人心动。   季氏打理内宅,又混迹勋贵堆,怎会不知这些勋贵喜欢入干股的事。   今年皇室宗亲聚会,她都听到好些人在打探醉仙楼的消息了,她还听到平阳王妃也打听了几句。   商贾们但凡在京城开铺子做买卖,为求庇护,一般都会主动送干股给某些勋贵,以期在必要时能伸把手帮忙度过难关。   会仙楼迎宾楼庆福楼这些,各王府和几个皇子公主都有干股,互相一打听,就醉仙楼没有人入股。   这不就都惦记上了吗。   ”   我让我三弟帮着留意了。”   三弟不肯帮忙,但季氏也不想得罪了自个男人,让他觉得自个没用,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对娘家也没益处。   夫妻夫妻,至亲至疏,有时候也需利益捆绑,只有他觉得你有用,才会对你另眼相待。   这么多年,季氏深谙此道。   季安澜倒不知这些。   醉仙楼年底把前面捂的一波无名酒又做限量卖了,卖得极其红火,让季安澜赚了不少钱。倒没想到让无数人惦记着要入干股。   之前不温不火的时候,没人瞧得上。   其实也是赶上了,她跟着外曾祖母学了她做生意的手段,极尽低调不铺张,只闷声干大事,倒没想到只卖了一波酒,就遭来许多人打听。   听童乐说有无数人在打听背后东家的事后,季安澜越发不往醉仙楼那边去。   等闲也不亲自去见童乐,就怕给人盯上。   身上带着孝,这个年里也不好出门,便只呆在府里。   倒是邓怀媛不避讳,记着季安澜牵线之恩,年节里登门拜访。   因得了曹国公府的婚事,连带着她父亲和家中众人都上赶着巴结她们母女。唐氏的日子好过不少,也重新拿回了中馈。   邓怀媛很是感谢她,给她送了外头的好些新奇东西来。   “本来还想邀你今年元宵一起去看花灯,京城的元宵花灯会比陪都还要热闹。”   只可惜,府里出了事,季妹妹不能出门。   季安澜也表示了一番遗憾,又把她送来的各色花灯都挂在院里的屋檐下,树枝上,倒也有趣的很。把向晚几个小的都招了来看花灯。   元宵花灯会,顾少晏天没黑就被费益几人拉着去看花灯。   往年也跟他们混在一起,还觉得热闹有趣,今年就有些意兴阑珊。   也不知是被街上双双对对的年青男女刺激到,想着得不到的佳人心中苦楚,还是因为少了陆显觉得不够热闹。   “姓顾的现在当了差,就是跟咱们不一样了。这些东西都引不起他兴趣了。”   “明明去年还跟咱们又是抢花灯,又是包花船,今年瞧着怎么千帆过尽似的,人没老,心就老了?”   “去。你老了我都不会老。”   “你不老?你吃仙丹了你不老。”   看完花灯,到处是人挤人,几个人很快就没了兴致,又拉着顾少晏去花楼听曲赏歌舞。顾少晏去了一会,呆不住又出来了。   在街上转悠,不一会两手就提了满满当当的花灯。   直走到季侯府门口,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这样子进去,只怕季姑娘不会收,还会连累她的名声。但一看手中,这些花灯各式各样,每挑一盏都是猜度着她的喜好买的,扔了未免可惜。   便打马绕着季侯府转悠了起来。   如果自己偷偷潜进去,人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些花灯挂在她房前或是院中的树枝上,季姑娘见了会不会惊喜?   但只知季姑娘的院子在东路,具体在哪一处并不知。   这围墙对他来说,倒也不算高,应该能跳进去,只是万一落到别人的院里,会不会被人抓了暴打一顿?   那丢人可丢大了。   绕着围墙转了一圈,两圈,三圈,无计可施。   那花灯被他绑在跟农人买来的一根扁担上,分别系在扁担两头,被他支在大腿上,马晃晃悠悠,花灯也晃晃悠悠,跟他绕了一圈两圈三圈。   低头看了一眼花灯,觉得晃悠得还挺好看,回头一看,这花灯路不就被他趟出来了?只这扁担不怎么样。   今日京郊的农人挑了各种物事进京来卖,卖得空了,只剩一根扁担和两个篮框。那扁担花了他一两银子。喜得那农人还想一两银子卖他两个框。懒得挑回去了。   可他不要。   这扁担丑是丑了点,但挂着这些花灯,也颇有意趣。放在两个大篮框里,像什么样。   而且一根扁担不得己花了一两银子就算了,一对竹编的篮框还想要他一两银子?   他瞧着像冤大头?   真真是人心不古。   绕着围墙又走了一遍,冷得他直打哆嗦。罢了罢了,不好坏人清誉。再叫赵魁得知,没得害他们起了嫌隙,倒害了她。   正想走,忽然看到一角门处,一男人正鬼鬼祟祟猫在门上,扒着门缝瞧里头的动静。   顾少晏一下子就来了精神。   就不就有了见她的理由了吗。   “哪里来的贼人!”边喝着边冲了过去。 第161章 逼问   那男人本来想着今夜是元宵,主子下人都忙着过元宵,下人们也备懒,守门的估计不多,只悄悄把人叫来见一面就是。   结果敲了好几声,都没人来应门。   正扒着门缝往里看,想着要是没人看守,再换一处角门。   结果就叫人看见了。   怎么大冷的夜,还有人往这处僻静的巷子来。那人一边叫着倒霉,一边拔腿就跑。   顾少晏见他跑了,忙打马去追,眼看他就要窜到另一条巷子,怕他藏进别家,心急之下,扯下一花灯,用力朝他掷去!   纸糊的花灯,能有多牢固,一拍在那人背上,那火苗立刻就窜了起来。   那男人一边惊叫着,一边扭着身子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拍身上的火星。见很快那火就窜得高了,吓得跳脚大叫,又扑到地上滚了几滚。   也就忘了逃了。被顾少晏打马追上,跳下来,一脚踩了上去。   倒也没想叫他死,“还不把衣裳脱了!”   那人一听,这才回神过来,慌忙去脱身上的衣裳。见头发也烧得焦香,两手又使劲往头上扒拉。   纸糊的灯笼里面灯烛的火也不大,窜起的火星很快就被灭了。   顾少晏拎着他的前襟拖着他到一死胡同,“你是何人?竟敢趁夜到平凉侯府偷窃!”   那人本来组织好了语言,想糊弄一番,见他竟知道那是平凉侯府,想必不是府里人也必是相识的,也不收瞒了。   “我不是去偷窃,是想找人的。叫了几声,守门的婆子都没听见,这才扒着门缝想往里看有没有人的。”   顾少晏不信,斜睨着他。   “是真的,我不敢骗贵人!”   诅咒发誓了一番,“我来过几次了,真的,你可以问府里的田姨娘!”   田姨娘?顾少晏不知她是哪房的。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便想诈一诈他。喝道:“平凉侯府里哪有一位田姨娘,你莫要胡乱攀扯!”   “怎会没有田姨娘!就是大房世子的姨娘!还给世子生了一儿一女,怎会没有田姨娘。”   顾少晏已经相信了他的话,但见他鬼鬼祟祟的,大白天不来找,偏元宵夜跑来找人,还跑来这种偏僻的角门,一看就不是好人。   但默不作声。   那人以为他不相信,言辞凿凿,“真的,你一打听就知道。”   他也看出来了,这人必不是侯府里的人,不然怎会不知侯府里有一位田姨娘。   “我是田姨娘的,兄长,田姨娘是世子元配的陪房。你一打听就知道。”   顾少晕已是信了几分,都想着要不要放人了,这一听他说,田姨娘是世子元配的陪房,又揪紧了他的衣襟。   世子季明堂的元配,也就是季姑娘和安冉的生母,早些年就亡故了,去年寒月,继妻又被害死了。   前些天他才听说府里有一位姨娘病得起不来身,今天就让他抓到一位鬼鬼祟祟来找姨娘的?   也不知怎的,忽然就不想向季侯府通禀了。   趁他不注意,一个手刀从那人的脖颈处砍下,那人很快就晕倒在他面前。   顾少晏左右看了看,又细细听了听,见附近无动静,确信无人注意这边,便把那男人往马上一挂,自己也跨了上去,扬长而去。   回到西街私宅,先把那男人关了,又让人去叫阿年阿吉。   先问他俩在季侯府盯梢时,有没有看过这个男人。两人都摇头。   难道真的只是凑巧?不过是来找人的?   但顾少晏自从那天在山顶见到平阳王妃杀人,现在见什么心里都生疑,不肯放那人离开。   等他缓了过来,又开始盘问。   那男人正是玉蕊的兄长有福。被关到屋里不久也醒了过来。外裳着了火,已经脱了去,这会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阿年阿吉扔了一件下人的厚棉衣给他,这才不抖了。   但屋里没有火盆,还是冷得像个冰窖。   “贵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有福袖着手蹲在地上,冷得他牙齿直打颤,只想着对方赶紧问完好放了他。   顾少晏抱着汤婆子,坐在他面前,看着他。   想着季侯府特特请了甄太医来看的姨娘,也不知是哪个。如果是他找的这个田姨娘,怕是还不能放了他。   田姨娘是大房的姨娘,大房的蓝氏死了,如何死的,顾少晏一清二楚。结果人一死,有位姨娘就病得起不来身了。   那位姨娘要是这人找的田姨娘,那就不能放他走了。必要审一审的。   到底是不是,还是要诈一诈他。   “你一个世子姨娘的兄长,虽说不算正经亲戚,但既然那位田姨娘给世子生养了儿女,她的亲眷便也有一二分体面,你也不必大半夜的到角门请见。你说话不实,我倒是不信了。”   阿年阿吉在旁边帮腔,“就是,等天亮了,我们就送你去见官!”   “对,见官!大半夜的竟敢去撬勋贵府,胆子也太肥了!”   一番见官的话把有福吓得都不打颤了。   “别,别见官!我真不是坏人!他们府上不久前才办了丧事,我不好登门。又想着田姨娘前些日子病了,好像还挺严重,这才想着偷偷见一面,看她好不好。”   这真的是有福的肺腑之言。   他这回真的不是来要银子的。   田姨娘把她攒的贵重之物都典当成银子给自己了,有了那笔钱,自己也能还了欠别人的钱,也有路费回乡了。   就真的是来见她一面,看她好不好的。毕竟能认识一位侯府里的贵人,也不想把人香罪了,将来没准还能用得着。   顾少晏听他一番话,已是确定,请甄太医来看的这位姨娘,就是他口中的田姨娘。   思虑过重,病得起不来身?   在世子夫人去后就病重了?   这里面定有蹊跷。后宅阴私,顾少晏也不是不知。更何况还关乎季姑娘。   赵魁他了解,若真娶了季姑娘,必也能善待她。但平阳王妃不知何故,竟杀了赵魁生母,那人又是季姑娘的继母。   这事要是没弄清,季姑娘不好冒然嫁过去。   “你真是田姨娘的兄长?”   见那男人目光闪烁,顾少晕心里便有数了。   阿年一看公子的神色,便上前踢了那人一脚,“敢骗我们公子!你怕是不知道我们跟平凉侯府的关系吧,还想欺瞒我们!”   “对,还不从实招来!” 第162章 他怕她   被抓的男人只说他叫牛有福,是田姨娘好姐妹的兄长,因做生意失败,欠人钱财,故而来找田姨娘支借些银子。   又说得了田姨娘接济的银子,就想着这两日还乡。   因府里有丧,又碍于田姨娘的身份,这才决定趁晚上没那么多人注意来相告一声,好起程回乡。   顾少晏听完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但对方这番话没有破绽。   “你之前还说你是田姨娘的兄长,现在又说是她好姐妹的兄长,我是一个字都不敢信了。”   借着这个理由,顾少晏把他扣在了西街自己的私宅。   还命人好生看守。   “给屋里生两个火盆,给他送些吃食。”别让人冻病冻死了,“好生看着他,别让他出门。”   出了屋子,阿年有一肚子的话问他,但又不好张口。   也不知公子为何盯着季侯府。   如今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又这般郑重。   阿吉却看向公子带回来的花灯,张大了嘴巴,“公子,你怎么还买这么多花灯回来?”在外头没赏够?   而且瞧着都这么……幼稚?莫不是给府里的几位姑娘带的?   顾少晏撇了放在门口的花灯一眼,一脸肃正的表情又变得温和,“把它们挂在主院的树上。”   “啊?”   次日,一早季安澜才起,锦瑟就进来跟她说了一个事,“顾三公子悄悄让人来传口信,说让姑娘有空就去一个地方。”   呃?这似乎不好吧。昨晚因为他们未能出府看花灯,赵魁特地过来陪他们玩了一夜的游戏。安昕向晚高兴得很。   现在一大早她就出府去见另一个男人?   季安澜都觉得不合适。   “顾公子那边,以后能不见就不见了吧。”   “姑娘?”   贺嬷嬷在一旁认同地点头,“确实不合适。若让赵三公子知道了,没得误会咱们姑娘。”   顾三公子虽然也很好,但姑娘到底要和赵公子做亲了。   估计年后很快就能先下定了。   “姑娘,是有重要的事。”瞧着这回来的人一脸正色,“还说姑娘一定要去一趟,很重要。”   锦瑟特特又说了一句。   “很重要?”   见锦瑟点头,季安澜想了想,点头应下。顾公子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下晌,季安澜带着几个丫头还有贺嬷嬷一起去了西街。   “这是你的宅子?”   离她青竹巷的私宅倒不远。季安澜见着顾少晏,笑着打了声招呼。   “是我母亲的陪嫁宅子。”   顾少晏笑着看她,又见到她了,心里一阵雀跃。自她朝自己走过来,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了自己的心上。   怕影响她的闺誉,也没多叙话,“昨夜我从你们府附近经过,瞧见一个人可疑,便把他抓了来。他说与你家田姨娘有旧。”   “与田姨娘有旧?”想到田姨娘的异样,季安澜脸色变得严肃,“他可说他叫什么?”   “牛有福。”   “牛有福!”竟是玉蕊的兄长!   季安澜听得站了起来。   前些日子,曲总管上京报账,才说牛有福不在故乡了,不知去向,连他妻儿家人都不知他的去向,结果人却来了京城!还找到了自家?   “人在哪?”   顾少晏面色也变得严峻,“可是出了什么事?”   “是有一些事要问一问他。”   “那你跟我来。”   顾少晏起身,领她往小院走,一边与她说了昨晚问话的情形……   “他先是说他乃田姨娘的兄长,后又说他是田姨娘好姐妹的兄长,我见他口径不一,昨晚行为又可疑,便把他关了起来。”   季安澜向他道谢。若不是他把人抓了,她还找不到牛有福,而看田姨娘那样子,只怕也不会向她张口。   “你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顾少晏听她这么一讲,心里便高兴起来。   又想到还不知平阳王妃为何要针对蓝夫人,不知她这桩婚事是否妥当,嘴角便又往下压了压。   等季安澜见着人,那牛有福还在床上睡下晌觉。   也不怪他心大。先是被人追债到处躲,客栈都不敢去,多是在野外胡乱应付着过,进了京城,身无余钱,在见到田姨娘之前,跟个乞丐也没区别。   哪怕得了田姨娘的钱财,在客栈也没敢睡实过。   就怕有人进来摸走他的银钱。   如今哪怕被人关在这里,但瞧着对方一个贵人也不稀罕自己身上那几个钱,外头又有人看守,倒是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了。   “把他叫起来。”顾少晏吩咐了一声。   很快牛有福就被提到季安澜面前。   牛有福看了她一眼,不认识。他只见过小时候的季安澜,现在的季安澜他哪里认识。   “不知贵人还要问什么。我昨晚说的都是真的,是怕坏了田姨娘的声誉,一开始才说是她的兄长的。”   顾少晏没有说话,只等季安澜问话。   那人便顺着他的目光又落在季安澜面上,倒是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熟悉感,正待细瞧,被贺嬷嬷大喝了一声,忙低下头去。   低下头去的时候,又觉得贺嬷嬷有些眼熟。   季安澜不识牛有福,但贺嬷嬷以前跟在虞老太太身边,是见过他的。   “牛有福,你不在湖州,怎么跑来京城了?”   牛有福一愣,“这   位嬷嬷认得我?”   “我当然认得你。你不是说你是田姨娘好姐妹的兄长吗,你是玉蕊的同胞兄长吧。”   牛有福瞪大了眼珠,这人还认识他妹妹!   忙拿眼细瞧贺嬷嬷,又去看季安澜,“你们是?”不太敢确认。   “你都找上咱们家了,还不知咱们是谁?”   “你,你们是平凉侯府的人?啊,我想起来了,你是贺嬷嬷!不过,你不是在陪都吗?”   牛有福只知道贺嬷嬷是虞老太太身边的人,倒不知她后来跟了季大姑娘,后又跟着季大姑娘进京了,刚才只觉得眼熟,也不太敢认。   “牛有福,我听说你被人追债,跑出去了,连你妻儿都不知你的行踪,原来是来京城了。之前田姨娘变卖物事接济的那个男人,就是你吧?”   季安澜淡淡开口道。   “你是谁?”   “这是我们大姑娘。”   一听是大姑娘,牛有福吓得打了个哆嗦,被季安澜正好看到。   牛有福怕她?他怕她!为什么? 第163章 唯愿长乐无忧   牛有福有些懊悔。   他得了银子就该即刻回乡,还跑去跟田姨娘告别,多此一举做甚!   还把大姑娘招来了。   原本被人追债的日子,过得跟个乞丐,跟条狗都不如。可后来拿话威胁田姨娘,得了银子,他又抖擞起来。   好不容易进京一趟,自是要在京城要在天子脚下好生潇洒一番的。   回了乡,也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进京了。   又想着常来常往,今后还有用得着田姨娘的一日。便想着临走去跟她说一声,一为安她的心,二来自然也不想这份关系断了。   结果……把大姑娘招来了。   “见过大姑娘。”   “倒不必行此大礼。我外曾祖母早就还了你一家人的身契,你也不再是温家的下人了。”   牛有福一脸真挚,“是虞老太太当年救下我和妹妹,才给了我们兄妹一条生路。我永远都记得老太太的这份活命之恩。”   “你有心了。”季安澜看他,瞧着也不似什么奸滑之人。   “听说你做生意不成,欠了好些人银子,是因为躲债才进京的?”   牛有福一凛,没想到大姑娘连他不在故乡,连他做生意失败被人追债都知道。   牛有福微微提了提心。   “回大姑娘话,我确实欠了一些人的银子,不过很快就能还了。”有了田姨娘给的一千五百两,还完欠的银钱还能剩下不少。   再做生意都有了本钱。   “是找田姨娘要的?”   牛有福又是一哆嗦,没想到大姑娘竟派人盯着田姨娘吗?   想到旧事,更是提了心,生怕说错了话。   “我因生意失败,在家乡支借不到银子,这才想到田姨娘。我们兄妹和田姨娘是一同被买进温府的,从小就认识,感情深厚。所以才想着进京找她借些银子。”   季安澜定定看他,觉得这牛有福可能没有说实话。   如果只是这般,田姨娘不该思虑过重,病得下不来床。   “田姨娘给了你多少银子?”   牛有福头低了低,“一千五百两。”   贺嬷嬷和几个丫头有些惊讶,竟要了这么多吗!   不过一个普通庄户人家,竟敢铺陈这么大的生意?   田姨娘的月银不过是五两,蓝夫人和世子又不待见她,不像小刘姨娘还有世子和侯夫人的贴补,田姨娘攒一千五百两得攒多久?   怪不得要变卖物事凑银子给他。   看牛有福的眼神都当他是恶霸。   季安澜也有些吃惊,田姨娘一个陪房被抬为姨娘,身上一点傍身的产业也没有,估计是没存下多少银子的。竟舍得给他一千五百两?   “可签了借据?”   牛有福一愣,不知大姑娘为什么这么问。下意识摇头,“没有。但我会还给她的。”   这下季安澜确认了,要么他对田姨娘有恩,要么他有什么把柄拿捏住了田姨娘。   不然田姨娘舍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不可能不要借据。   而且牛有福还远在江南湖州。   田姨娘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回江南了。没凭没据将来如何要这笔银子。   季安澜思绪翻搅,想起外曾祖母一直在查母亲身边伺候的那些人。   还一直跟她强调内鬼最可怕。那么多年过去,哪怕玉蕊埋在地下,人都化了,还让人盯着她兄长牛有福一家。   不肯还他一家人的身契。   “玉蕊是怎么死的?”   牛有福暗暗吃了一惊,面上又不敢露出分毫,“没想到姑娘还记得我妹妹玉蕊。”   一脸哀凄,“我妹妹是自己想岔了,得罪了夫人,才被赶了出去,在外头日子过得不好,大冬天去洗衣裳掉进河里溺死的。”   要是他妹妹还跟在夫人身边,凭她一个心腹陪房,怎会自己去洗衣裳。   牛有福面上的悲伤不似作伪。   他说的玉蕊死因跟外曾祖母调查来的情况一致。   想了想,又诈了一句:“玉蕊告诉过你了吧,我母亲是如何没的?”   季安澜话音才落,顾少晏猛地转头看她。   季姑娘母亲不是生安冉时难产亡故的?难道这里还有什么内情?   蓝夫人的死有内情,如今连季姑娘母亲的死也有内情?   平凉侯府两位世子夫人都死得蹊跷?为了什么?   顾少晏眉头拧得死紧。   而牛有福听到大姑娘真的问到先夫人的死因,瞳孔缩了缩,整个人几不可见地打了个颤。   也许这一趟不该上京的。心里的懊恼止都止不住。   “你在犹豫?”季安澜面色变得冷肃,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不是,是我没想到大姑娘竟会问我这个。”   牛有福急忙张口分辩。   “我当年并不在府里当差,大姑娘母亲走的时候,我妹妹也不在夫人跟前伺候,是后来夫人去后,我们才得知夫人是生小公子难产去的。”   说着,面上几许难过,“夫人待人和气,从不打骂下人。听闻夫人去世,我和我妹妹还哭了好几场。”   若不是方才季安澜一直盯着他,细瞧他面色变幻,还真就相信了他这番说辞。   又问了一番,却是没问出有用的信息。   要么是牛有福不知内情,要么是他知内情,却埋得深不肯往外透。   要么只想着那些年外曾祖母都未查到的事,自己一个当年还人事不知的孩子,只怕更不知情,便想着继续隐瞒。   顾少晏让人把牛有福带了下去,继续关了起来。   见季安澜一个人站在檐下看着扬扬洒洒的雪花出神,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也不出声。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瞧着象是要融入这漫天的雪花中,飘飘远去一般。直直站在那里,几许冷清,几许孤寂。   惹人心疼怜惜。恨不能上前拥她入怀,好生呵护。   又想起山顶上看到的那一幕,越发想为她查清这背后的真相,好为她肃清这一切,让她可以放心地嫁人,去过踏实安稳的日子。   她该是每天脸上都挂着笑,无忧无虑的。   不该这样眉头紧锁。   “你放心,牛有福我会命人看着。也许再关个几日,他自己就耐不住,把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事说了。”   季安澜转头看他,朝他笑了笑,“多谢你了,我不好把他带回去,还要劳你费心几日。”   “与我   不必这么客气。”   为她,他心甘情愿。盼她开怀,唯愿她长乐无忧。 第164章 盘问田姨娘   季安澜从牛有福嘴里没问出东西,便想着从田姨娘那边套套话。   十来年了,母亲亡故的阴影并未消散。   这些年查无所获,她甚至都怀疑和外曾祖母的坚持是否正确。人人都说母亲的死是意外。   是外曾祖母和她不相信。坚持查个真相。   回到府里,季安澜问了一番,得知田姨娘情况大好,婉婷也不在她的院中,便带人找了去。   田姨娘躺了多日,只觉得骨头都酥了。生怕暗中有人盯着她,连院门都不肯出。   惶惶不可终日。   想着蓝氏是在外头出的事,只要自己不出府就会没事,所以近几日也只在院中走动。   正半闭着眼睛嗅着手中梅枝清冽的香气,扭头就看见季安澜正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田姨娘吓了一跳,努力定了定神,“大姑娘。”   田姨娘的神色,季安澜看在眼里,越发觉得她心里有鬼。   她在回避自己,牛有福似乎也在回避自己。   这两人定有秘密在身。   季安澜让几个丫环留在院外,并命她们看守院门,一个人朝田姨娘走近。   “田姨娘大好了?你院中这梅树种得迟,梅花开得不盛,不若我陪姨娘到园中走走?”   “不用了。我这还喝着甄大医的药呢,可不敢乱走。到时又得劳累大姑娘去请大夫。”   说着,对季安澜又谢了一番,“就婉婷那性子,是不敢求到侯夫人那里的,多亏了大姑娘。”   “小事一桩,姨娘不必放在心上。”季安澜看着她,“要不我陪姨娘到屋里坐坐?”   田姨娘下意识就拒绝,“我病重多日,屋里都是药味,自己都不愿多呆,大姑娘还是别进去了,别沾了病气。”   “我倒不怕。是有几句话要问田姨娘,若站在这院中,怕冻着姨娘。”   “我病了多日,平时也不管事,大姑娘若要问什么不若去找婉婷?她常念叨大姑娘的好,想着和大姑娘多亲近一番。”   季安澜就看着她,这田姨娘是多怕她张口,才连话都不想跟她说?   笑了笑,“我问的话,只怕婉婷却是不知的。”   见她不愿进屋,也不强求,侧身看着这梅树上的梅枝,夸了一句这花开得好,引得田姨娘跟着夸了一句,说这梅树她平时如何照顾,如何养得好。   见她没再崩着,季安澜转了话头,忽然问她:“田姨娘可是才借了牛有福一千五百两?不知银钱可还凑手?要不要我贴补姨娘一些?”   田姨娘正拉过一枝梅枝到鼻下,正要嗅,听得这话,那梅枝一下子就被她掐断了。   目光惊恐地看向季安澜,“大姑娘?”   大姑娘为何会知道牛有福?还知道牛有福来找她要了银子?   “这些年我母亲不在,姨娘一个人照顾二弟和四妹辛苦了。才攒了些好东西,如何能变卖去接济他人。一千五百两可不少。下回若需要银子,可以跟我说一声。”   田姨娘这会一点侥幸都没有了。   大姑娘不仅知道牛有福,还知道她典当了东西换银子,还知道是一千五百两!   “姑娘见着牛有福了?”姑娘知道牛有福是什么人?   不能吧,姑娘那会还小,怎么会认识牛有福的?   “要在这里说吗?我倒是穿得多,就怕姨娘才病好,受不住寒气。”   田姨娘愣愣地转身进屋,听得身后脚步声,知道大姑娘就跟在后面,一颗心砰砰跳,六神已失了主。   二人坐定。   “大姑娘……”千头万绪,田姨娘不知从哪理起,也不知从何处问起。   大姑娘见着牛有福了!   是牛有福去见大姑娘了,还是大姑娘抓到他什么把柄了?牛有福有没有跟姑娘说那些?   田姨娘如坐针毡。   季安澜这会更确定了。这田姨娘定是有什么把柄落到牛有福手里了,而且还是什么要命的事。不然她不会拿全部身家给牛有福。   “牛有福都跟我说了。”季安澜边说边盯着她的眼睛。   田姨娘差点跳了起来,牛有福都说了!   他都说了!   他怎么能说!他是想害死谁!   他要银子,自己也给他了,他还想做什么!他光棍,烂命一条,可自己不是!   自己还有平儿婉儿,好容易才把他们养大,还未看到他们成家立业,她好日子还没过够。   田姨娘很慌。六神无主。季安澜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田姨娘的确很慌,想转身逃离这里。可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   不会,牛有福不会说的。   这种要命的事,他怎么会说。他拿了银子,拿了一次,必是还想拿第二次,他不会说的。他如今也是一家老小。大姑娘要诈自己。   田姨娘强迫自己镇静了下来。   “他说了向我借银子的事了吗?”   田姨娘说完面露恳求,“大姑娘,求你别把这事跟老夫人和世子说。我典卖的东西也不是府里的,是这些年我自己存下的。”   若落了个变卖府中财产的罪名,她不死也要送去家庙。   “典当的单据我可以拿给大姑娘看,我并没有典卖府中财物……他是玉蕊的兄长,当年我和玉蕊都是夫人的陪房……”   田姨娘说起从小陪伴季安澜弹母亲的往事,说她母亲如何看重她和玉蕊……   “玉蕊兄妹俩和我都是从小被卖到温府的,如今他有难我不能见死不救,他家中的儿女也是玉蕊的侄儿侄女。我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难,让玉蕊在地底下不安心。就是夫人知道了,也要难过伤怀的。”   季安澜神色不动,静静地听着。   从前她只当田姨娘是个老实本分的,这些年被父亲和蓝氏无视,也只龟缩在自己院子,不争不抢。   但如今看来,哪有什么老实本份。   没涉及到自身利益,都老实本分,若有利益纠葛,人都是会变的。   “田姨娘,你既说玉蕊与你交好,他兄妹与你交好,那你告诉我,玉蕊是怎么死的?我母亲又是怎么死的?”   “大姑娘?”   “你也别拿那些说老的话来搪塞我。我是不听的。”   “大姑娘,什么叫说老了的话?玉蕊不是自己滑到水里溺死的吗?还有夫人,夫人不是生四公子难产才去的吗?大姑娘为何这么问?” 第165章 如何查访   田姨娘笃定季安澜不知情,在季安澜面前稳住了自己。   但季安澜已经断定田姨娘知道玉蕊真正的死因,且必是对自己母亲的死知道些内情。   起码田姨娘并非任事不知。   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还做过什么,这才被牛有福拿捏住了。   田姨娘现在不肯说,季安澜一时也拿她无法。   不好拿她逼问,也不好惊动了人。   “田姨娘,我母亲待你不薄。若不是她,你过不上如今安稳的日子。”   田姨娘头低了低,“夫人对我的恩情我永记在心,若没有夫人,我也不会有这一双听话懂事的儿女。”   当年她并没有想着要给世子做妾,这些年被世子冷落,心里不是没有怨的。   也怨过夫人为什么让她去服侍世子。   但嫁到外头给人当正头娘子,或许也会儿女双全,但儿女绝不会有在侯府当姑娘公子的命。   田姨娘只说感谢母亲,才让她有了一双懂事听话的儿女,对于自己能过上如今的日子,一句话没提。   未尽之语,季安澜听懂了。   如今算是把这个“老实本分”人的内心看透了。   季安澜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田姨娘没起身相送,看着她走出屋子,目光复杂。   夫人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如今蓝氏也死了,再把旧事翻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算最后大家都知道当年夫人的死与自己无关,但自己到底惹了一身骚,还会连累两个儿女。   田姨娘是打死不肯透露分毫的。   而且牛有福能躲债,躲到京城来找自己拿钱,能把这事藏了十来年,他是个聪明人。哪怕落到大姑娘手里,也不会透露旧事。   田姨娘坚信。   只是谁又杀了蓝氏呢?   杀玉蕊是为了灭口,而蓝氏的死绝不是意外。田姨娘笃定。想到个中关联,田姨娘又害怕得打起颤来。   季安澜刚走出院子,看到贺嬷嬷正和婉婷说话,看了她一眼,心情复杂。   而婉婷见着她,微笑着走了过来,“大姐跟我姨娘说什么悄悄话呢,连我也不能进去。”   季安澜心情沉重,勉强笑笑,“是有些事问你姨娘。你进去吧,我回了。”   带着贺嬷嬷及两个丫环回去了。   婉婷愣愣地看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大姐今天有些   奇怪,方才看她的眼神也不似以往温和。   走进院子,见姨娘正坐着发呆,更觉奇怪。   “姨娘?姨娘在想什么?大姐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田姨娘回神,冲女儿笑了笑,“没什么。你大姐就是问了我一些旧事。”   “旧事?什么旧事?”   “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打听。”   婉婷见姨娘不肯说,没再多问。   回了怀恩院,季安澜也发起呆。想着如何逼问事情的真相。也许不是全部的真相,但他二人定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查了这么多年,才有些眉目,她不可能放弃。   “姑娘,田姨娘有没有说玉蕊是怎么死的?”   季安澜摇头,“她说玉蕊就是溺死的。”还说母亲就是难产而亡。一脸的笃定。   “这田姨娘老奴还以为她是个老实人。”没想到老实人心里还藏着奸。   贺嬷嬷心里不忿。   田姨娘先是被牛有福拿捏,变卖财物给他那么大一笔银子,借条都未写。这本就耐人寻味。夜里又背着人偷偷烧纸钱。   这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姑娘,要不把田姨娘也关起来盘问一番?”   “不合适。”季安澜摇头。   田姨娘是有生育功劳的良妾,哪里能跟牛有福一般。而且也容易打草惊蛇。   “总要顾及两分二弟和四妹的脸面。”   “那就只能从牛有福那边下手了。”   “姑娘,不若咱们拜托顾公子找几个擅长刑讯的人来逼问?”贺嬷嬷还是觉得姑娘手段太温和了,这样只怕问不出什么。   季安澜愣了愣,思考着这种可能性。   之前顾少晏把人捉到,顾忌自己这边,所以也算不上什么逼问,故而也问不出什么来。   “我会跟他说一说。”   想起旧事,又问道:“嬷嬷,当年给我母亲接生的两个婆子,会不会得了什么人指使?”   且还藏得深,没被外曾祖母查出来?   “不会。那两个婆子是老太太特地找来的,查了身家,都是可靠得用的,事后也盘问过,确实没有问题。”   两个婆子早早就被接了来,养在温家老宅。是老太太亲自把人找来的。而且为防有遗漏,还命人盯过一段时间。   都没有问题。   “那当日我母亲生产时,在我母亲身边的人,有没有盘问遗漏的?”   季安澜问完,又摇了摇头。   当日母亲身边的人外曾祖母都细细盘问过,后来也一直让人盯着她们的家人,那些年一直没查出什么来。   就连当时在母亲身边的田姨娘,外曾祖母都细细盘问了她多回。   当时在场的人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给母亲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问得极仔细,在场的人分开盘问,又对质过,都没有问题。   见季安澜揉着额角,贺嬷嬷一脸心疼,“姑娘别着急,如今既然有些眉目,咱们细细查访就是。”   “嗯,也急不来。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平阳王府,平阳王妃静静地听着下人回禀季侯府的动静。   自蓝氏去后,因未能从她嘴里探出她是如何得知的玉蕊,平阳王妃便一直命人盯着季侯府。   季侯府的动静也隔三差五就会送到平阳王妃这里。   听那人讲侯府这事那事,平阳王妃听得半分波澜都没有。   想着这季侯府也太平静了,府里也住着三房人,却连拌嘴吵闹都没有。内宅阴宅,妻妾争宠,一概统统没有。   让她一颗八卦心,想听听季侯府的私密,竟无一件是能让她提起兴趣的。   最多就是被冷落了多时的姚姨娘得了季世子的宠,也就这样了。连跳出来一个妾室,骂她妖精,跟她分宠都没有。   这季侯府干净得不像是人住的府。   哪里像他们平阳王府,阴私暗斗,妻妾争宠,连各房的孩子们都跟乌眼鸡似的,哪天没件破事。   听得平阳王妃没了兴趣,都想不让人继续盯着了。   直到听说季大姑娘从外头回来,又去了一个姨娘屋里,呆了很久,还面色不虞地出来。   平阳王妃忽然就起了兴趣。 第166章 什么原因   “是那个在蓝氏去后,病得起不来身的田姨娘?”   “是。就是那个田姨娘。”   平阳王妃问了一番,笑了起来。   还是她的眼光好,她选的这个孙媳,是个有情有义的。   对一个姨娘,都这么关照,不仅又是请太医,又是频频探望,私下还贴补。对那田姨娘生的一双庶弟庶妹也关照有加。   这孩子有手段有能力,还有容人雅量。   不错,配得上魁儿。   “你说她从田姨娘房里出来,一脸不虞?”   这田姨娘也实在不知好歹,就算给世子生了子女,就敢在嫡女面前摆庶母的谱了?   真真是不知所谓。平阳王妃有些生气。   禀报的那人也替季姑娘叫冤,“亏得季大姑娘又是给她请医,又是问药,又是探望贴补,纵得她还敢给大姑娘脸色瞧。”   如今谁不知道季大姑娘是王妃看中的孙媳妇?   要不是蓝氏死得不是时候,怕是两家亲事都定了。还敢给他们王府的人脸色看。   “不过季侯府的人都说那田姨娘有情有义,蓝夫人死的时候,属她哭得最伤心,守灵一日不曾懈怠。”   想着打听来的那府里的对田姨娘的评价,与平阳王妃细细禀报……   “蓝氏下葬后,她病得起不来身。连侯夫人都夸她,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药材燕窝各色补品让人送了好几回。连府中下人提起她都夸。”   平阳王妃听着本来没当一回事,心想这田姨娘倒会做人。   本不受宠,因蓝氏的死,倒入了侯夫人的眼,将来不仅她,连她的一双儿女都少不了好前程。   好手段。反正她是不信一个妾室会对正室夫人有好感的。   结果不知想到什么,又坐直了身子。   这田姨娘是季安澜生母的陪房,蓝氏自来就不待见她。她会为了蓝氏病得起不来身?   当年温氏两个陪房丫头,玉蕊是一个,这田姨娘是一个。   田姨娘当然是认识玉蕊的,而玉蕊死了,她活着。   平阳王妃敢断定,如今季侯府里,还知道玉蕊这个人的没有几个。   所以,蓝氏是从谁口中得知玉蕊的?   是这个田姨娘吗?   可当时找上玉蕊这事做得极隐秘,只有她和沈嬷嬷知道。   当然还有死去的玉蕊知道。   玉蕊会不会临死前把事情跟这个田姨娘说了?   平阳王妃面色严肃,缓缓站了起来。   “王妃?”   平阳王妃眼睛眯了眯,她倒是把这个田姨娘给忘了。“这个田姨娘暗中命人盯着,每日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要来向我禀报。”   “是。”那人听得一脸正色,点头应下。   因牛有福被关在顾少晏的私宅,季安澜这几日往那边去得勤。   正好衙门还没开印,顾少晏也正闲着,对季安澜的事极为上心。   听季安澜说想让他帮着找个会审讯的人来逼问牛有福,顾少晏便知道这事是她极在意的。   他母亲当初也是难产,生了他伤了身子后面才去的。但母亲的死没有疑点。   王氏后来进门,对自己虽不如少增少留,但并不算差。不像季姑娘这般。   她一个女孩子,年幼才知事的年龄失   了母亲,父亲又娶了旧日青梅,对她多有忽视,让年少的她失了母爱又无了父宠。   顾少晏忍不住心疼。   “这事不必请别人,我亲自来逼问他。”他也不是没有手段的。   “那多谢你了,别的事我还有人手,这事我还真找不出人来。而且……”   “你放心,我都懂。你不用沾手,我会帮你。”   她能用得着自己,有难处能想到自己,这让顾少晏心情愉悦。他做梦都想成为她的依靠。   顾少晏目光真挚,让季安澜心底一颤。   想着自己这般,会不会给了他希望,到时候会不会伤了他的心?   季安澜觉得有些事要跟他讲明,免得起了误会。抬头看他,定定地说道:“我感谢你肯帮我,但我,你知道的,我给不了你什么,我家和……”   “你不必说。”顾少晏打断她。   别说,别戳破他的梦。   她一日不嫁人,他就一日守着她,望着她。   “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当,你只当我是你一个得用的朋友,朋友有难,出手相助,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你莫要有负担。且我视安冉为自家小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季安澜低头嗟叹,当初要不是自己对他起了误会,也许……   二人沉默着,直到顾少晏把她送出去。   在门口又嘱咐她:“若不想打草惊蛇,这边你莫要再过来,去青竹巷你的私宅,或是在府里等着,有消息我会让人通知你。”   “劳你费心了,不知如何感谢。”   “你不必对我言谢。”永远都不要对我道谢。为你做事,我心甘如饴。   顾少晏眼神热烈,季安澜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转身匆匆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声音都没有了,顾少晏才转身进去了。   而不远处,躲在暗处的赵魁这才走了出来,望望已经远去的马车,再看看空无一人的院门,嘴角紧抿。   安澜为何会到这里来?是为了来见顾少晏?   顾少晏喜欢她。那眼神他没有看错。但,安澜也喜欢他吗?   赵魁一手紧紧捏了捏。   很快便让人去查了,下人回禀,说那宅子是顾三公子母亲的陪嫁宅子,他偶尔会来住一两天。这几日几乎每天都在,且每天都有马车来找他。   每天都有马车来找他?是她吗?   而他每天都在?   赵魁目光闪烁。她为何每天都来?因了何事要来找他?   她忘了自己要与她订亲了吗?难道她对自己无意?   这般一想,赵魁心里便很不舒服。   当天傍晚时分,便去了季侯府。   季安澜对他的到来,有些惊讶,他每回要过来一般都会让人提前通知,今日怎么忽然上门了?   “你事情忙好了?”这几日说有事情要忙,倒没有再登门。   赵魁直直望过去,见她还是一如以往,心里舒服了一些,“想着有几日没来了,便来陪你一同用晚膳。”   “好啊,那我吩咐厨房做几道你爱吃的。”   季安澜的体贴,让赵魁心中的郁郁又去了两分。“今日不必叫安昕和向晚了,我只想和你一起。”   季安澜听得一愣。 第167章 赵魁的试探   今天的晚膳只有季安澜陪赵魁吃。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沉默着把饭吃完。赵魁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但到了嘴边,又张不开口。   季安澜见他频频看自己,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你,是有话要跟我说?”   赵魁看她,想着在西街见到的那一幕,想开口问她,最后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能这样静静地和你吃一回饭,我感到很快活。”   是家的味道。   是他想要的那种家的味道。   季安澜觉得他今日有些许不同,目光似乎更粘人,也似乎更愿意只和她静静呆着。   前面几次吃完饭,都会让她陪着在府里走一走,后面跟了一堆丫环下人。   可今天却不愿出去,遣了丫环,只和她在屋里,静静坐着,或是说几句家常。   “真想早日把你娶进门。”   临走时,赵魁定定看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   季安澜愣了愣,没等做出反应,他又转身大步走了。   “姑娘,赵公子今日瞧着有些怪怪的。”   “许是有什么事。”季安澜愣愣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西街,顾少晏私宅,吃完饭,顾少晏便对牛有福进行了逼问。到底是用了些手段。   只牛有福也硬气,那天看到他和大姑娘在一起,瞧着很熟识的样子,牛有福越发不会把事情往外透。   叫大姑娘知道了,她妹妹死了都不安生,而他及他的全家,也不知道大姑娘会如何处置他们。   牛有福有些后悔进这趟京了。   后悔元宵那日,趁夜去找田姨娘了。   用了手段也没问出有用的信息,让顾少晏有些挫败感,觉得有负季姑娘所托。   “季姑娘母亲的死,你真的不知?”   “贵人,我知道还能不说吗。大姑娘母亲待我们不薄,我和我妹妹从小都是在温府长大的,若知道是谁害了夫人,不用大姑娘,我自己都会找对方报仇。”   这话牛有福也没说错。   背地里害夫人的人,也就是害他妹妹的人,不为夫人,为了妹妹,他也要找对方出这口气。   只可惜妹妹到死,都不知道是谁害的夫人。要知道自己也会因此没命,也不会去做那种事吧。   牛有福骂过她,又心疼她,只没想到对方杀人灭口来得那么快。   眼里闪过一抹沉痛。   牛有福说了很多,但没说他妹妹对他说的话,没说妹妹的死,更没说夫人的死与自己妹妹有关。   顾少晏知道他必定是隐瞒了什么,但没能从他嘴里撬出更多。   也许自己逼问的手段真不行?   想着身边还有什么人是擅长这块的,能不能偷偷去学几招。   没学到招数之前,顾少晏不准备放了牛有福,但也没让人虐待他,只让人严加看守。也许再关上几日,他自己心里的防线就崩塌了,会主动招认也说不定。   平阳王府。赵魁回到自己院子,坐着发了一回呆,又想起今日在西街看到的那一幕。   他相信季安澜,但对于顾少晏,他不敢掉以轻心。男人间的争夺,如果有一方败了,一辈子都不能治愈。   “来人。”赵魁朝黑暗中打了个手势。   一个黑衣人闪现出来,“主子。”   “去一个地方,帮我打探一下……”   赵魁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想着打听来的消息,他二人这几天都会在那宅子见面,季安澜也几乎天天都去。   赵魁还是想派暗卫去深入打探一番。   赵魁一夜没怎么睡实,直到第二天,暗卫来报:“顾三公子确实在那宅子里,而且,那宅子里还关了一个男人,属下亲眼看见顾三公子对他进行拷问。”   赵魁由漫不经心到坐正了身形。   原以为也不过是安自己的心,结果,那里竟关了一个人?顾少晏还对其进行拷问?   季姑娘知道吗?这人他们俩都认识?还是顾少晏在帮季姑娘做事?   “可听到拷问了什么?”   “隔得远,属下未曾听见。顾三公子功夫不弱。”他不敢靠得太近。   赵魁拧眉沉思,这个人一定不是顾少晏要抓的。不然不会惊动季姑娘。必是季姑娘要捉要盘问的人,借了顾少晏的手。   她一个内院女子,为什么偷偷抓人,还关起来盘问?   “你继续盯着,等顾三公子不在,你过去盘问几句,看是什么情况。”   “是,属下领命。”   看着暗卫闪身不见,赵魁只觉庆幸,多亏父亲留了些人手给自己,后来又帮五皇子做事,才有机会培养出这些得用的人手。   不然自己拿什么跟那些叔伯堂兄弟们争。   很快到了正月二十,衙门开印。   二十一,顾少晏去侍卫亲军司报到,等候工作安排。   韩关已经知道承平帝对顾少晏的安排,见到他,先向他道了声恭喜,重新给他配了腰牌。   看来皇上对他的考验已经通过,现在是要把人放到跟前,就近考察指点了。   “恭喜,看来去年的厉练都是为了今日。万莫辜负了皇上的厚望。”   “多谢指挥使关照。今后还望多加提点。”   “好说。咱们都是为了皇上办事。忠心最为重要。”   “晏谨记在心。”   顾少晏一跃进到乾清宫当差,惊掉一众侍卫的下巴。   以为他还会回行宫当差,结果不仅留京了,还到了御前!   去年他一个武科二甲传胪被分去守宫门,还连调数次,让人惊掉一回下巴,纷纷猜度是不是他得罪了人。   结果不到一年,他竟走到了御前!   在头一个   任期,就已经调到乾清宫当差,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   当年韩指挥使是在第二任期的时候,才调到乾清宫当差,在御前得了皇上青眼,才真正成了皇上的心腹。   看来顾大人飞黄腾达在即。   不少人上赶着巴结起来。   安冉遥遥往乾清宫方向望了望,只看到几个模糊的身形,认不出哪个是他的顾大哥。   不过心里很为他顾大哥开心。顾大哥又回到宫里当差了,他能天天见着他了!   真好。   而在顾少晏当差的第一天,暗卫悄悄接近了牛有福。 第168章 等待救援   牛有福该吃吃该睡睡,被顾少晏拷问,也紧守着心里的秘密,不肯吐露分毫。   其实心里早慌作一团。   不知大姑娘要关他到什么时候,他还能不能从这里离开,回到故乡,回到家人身边。   心里慌,但面上却一副受了冤枉的样子。每日扮可怜迷惑着外头的看守人。   牛有福不是定罪的犯人,虽顾少晏命人看守,但其实知道他跑不出去,防守得并不严密,至少牛有福是可以在院里走动的。   如此便给了暗卫机会。   牛有福见到忽然闪现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吓了一大跳,“你,你是什么人?”   暗卫打量他,没有内力,没有身手,不过一普通人。   “我主子正想买这处宅子,派我来打探这宅子干不干净,没想还真不干净。暗地里倒做着刑狱一事。你为何会为被关在这里?”   牛有福一愣,这人的主子想买这个宅子?   “你主子是谁,这宅子又是谁的?”   暗卫一愣,这人不知道这里的屋主是谁?“你被谁捉来你不知道?”   牛有福还真不知道顾少晏的身份。他只知道这宅子是那位拷问他的贵人的,但那贵人是什么身份,他一概不知。   “你知道?”   “我主子知道。”   “你主子是谁?”   “我主子不过是才进京的外地商户,想在京城置一处宅子,看中了这处。但才进京,怕被人骗了。”   牛有福眼珠子转了起来,才进京的商人?   才进京的商人好啊!   “大侠,你能把我救出去吗?我付你银子!我在这里住了几日,你主子想了解这宅子,我可以告诉他关于这宅子的信息!”   “你知道?”   牛有福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只要把我救出去,你主子想了解什么,我一五一十全告诉你们。”   这人能躲过看守的人,又嗖地一下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有功夫!有本事!   牛有福满脸的希翼。   “我主子犯不着去得罪人。你也没说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里。”   牛有福心里活络开了,不过是打探宅子底细的外地商人,自己还不能糊弄过去吗。只要能出去,费些银子便费些银子,也好早早离开京城。   “我不过是元宵冲撞了贵人,就被他捉来关在这里。我真真是冤枉啊,都说京城一块砖石砸下来都能砸到好几个贵人,我原还不信,这不,就得罪人了。”   暗卫当然不相信他的鬼话,本想用些手段,但想着外头看守的人还在,不好闹出动静。   “你在京中有没有认识的人?我可以帮你联系对方让他来救你。”   牛有福眼睛大亮,有人!他在京城有人!   这人提醒了他。这人不想得罪贵人救自己出去,但田姨娘可以啊!   连连点头,“有有有,我在京城有很多认识的人!你只要把我救出去,我可以介绍你家主子与她认识,没准你主子还能得她庇佑。”   这人的主子不过是才进京的商户,能攀上平凉侯府,都是他高攀了。   牛有福自觉出去有望。   “这宅子的主人听说是京城贵人,你认识的人要是身份不够,我主子可不敢得罪人。”   暗卫套他的话。   “你放心,我亲戚是平凉侯府的。平凉侯你知道吗,他可是有大功的,皇上都对他高看一眼。你主子要是能认识平凉侯府的贵人,做什么生意做不开啊……”   牛有福一顿输出,暗卫连连点头。   原来是认识平凉侯府的人。   “好,要是真能结交平凉侯府的贵人,我主子一定记你的情。你让我带的话,我必帮你带到。”   暗卫说完,转身又悄悄离开。   牛有福心里充满了希望。只要田姨娘得了他递的消息,一定会派人来救他的!   如今他们可是一条船上的。   牛有福高兴地在宅子里等着田姨娘派人来救他的时候,暗卫也把消息送到了赵魁这里。   “他没对属下说实话,属下也不好用手段。但他说认识平凉侯府世子身边的田姨娘,还让属下带话让田姨娘去救他。”   赵魁对一个姨娘不感兴趣。   但这人既然认识府中的田姨娘,那季姑娘必是知道他的身份。究竟什么原因,不好在府里盘问,要把人关在外头,还要拜托顾少晏去拷问?   是什么隐秘的事?   田姨娘?赵魁记起来了,这田姨娘不就是季侯府下人说的,在他母亲去后就病得起不来床那位吗?   还传她伤心过度。   那个男人跟那位田姨娘有什么关系?季姑娘为何要关着他?   赵魁百思不得其解。   挥退了暗卫,让他继续盯着。   而平阳王妃听到孙子这两天都在府中,有些奇怪,“魁儿在做什么?”   下人哪敢打探三公子的行踪,纷纷摇头说不知。   平阳王妃想了想,便说:“去把那位蓝姑娘叫来。”   蓝玉瑛过完年后,又回了平阳王府。甚至都没过完元宵就回了平阳王府。如今蓝家靠不上,姑母也不在了,她只有紧紧巴着表哥了,表哥就是她的全部希望。   她就盼着每天起床都能见到他。   如今她在王府,因她是平阳王妃派人接回来的,她又是三公子的表妹,下人们对她还算客气,都把她当娇客。   蓝玉瑛过得很是自在。   捧了从厨房要来的鸡汤就去了赵魁的院子,下人不敢拦,让她进了院子。   结果到了书房,被人拦在外头。   正好撞见禀完事出来的暗卫。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表哥,我让人给你炖了鸡汤,煨了好几个时辰,你快喝喝看。”   赵魁知道她的心思,反感于她的接近。但她从小养在那人身边,那人如今死了,蓝家又靠不上,自己也不好绝情地赶她。   对这位表妹,他心情复杂。   虽然排斥她的接近,但见到她,似乎又能让他想起那个人。   好像有她在,那个人还没离开一样。   “不必了,我不喜欢这么油腻的汤食。”   “一点都不油腻,我细细撇过油花了,满满一炉子,就得了这么一盅,清淡一点都不油腻。”端着鸡汤走近。   “放那吧,我一会再用。”   如果他不说这句话,感觉蓝玉瑛能把鸡汤喂到他嘴边。   “鸡汤还是要趁热喝才好。”   “嗯。我有事忙,你出去吧。”   “表哥?”蓝玉瑛好不容易机会见他,不肯走,可赵魁已经喊了人进来请她出去了。 第169章 细问   蓝玉瑛悻悻出去,又听说平阳王妃找自己,蓝玉瑛收拾了一下情绪,便随着来人走了。   听说她方才送了鸡汤给孙子,平阳王妃对她和气不少。   “来,到我身边来。”   蓝玉瑛行了礼,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你这孩子,别光顾着照顾魁儿忘了自己。”往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怎穿得这般素净?”   “姑母才去,我……”   “好孩子,你姑母没疼错人,还有你时时惦记她。”夸了她几句,说她孝顺记情。   转身吩咐身边伺候的嬷嬷,“把我匣子里那副镶蓝宝的头面捡出来送给蓝姑娘。”   “王妃,我哪里能拿这么贵重的头面!”蓝玉瑛起身推辞。   平阳王妃拉着她坐下,“你只管拿,我就喜欢你这样孝顺记情的姑娘。那副头面是我年轻时喜欢的,如今老了戴不了,本想留给魁儿妻子的,如今我看你就极好 ,送给你正合适。”   蓝玉瑛听得一阵激动。   王妃把她心爱的,本想留给孙媳的头面送给自己!   王妃是不是认可自己了?面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平阳王妃细细地看着,嘴角讥讽地牵了牵,很快又压下。   “有你帮我看顾着魁儿,我不知多安心。”   “这是小女应该做的。”低头一脸娇羞。   “好好好,你做得好。”又问她,“方才可是从魁儿房里出来?魁儿在做什么?听说这两日他没怎么出门。”   “表哥正在书房与人谈事。我出来时,那人刚好出来。也不知是什么人,一脸的冷漠,像是那种无情的刀客,把我吓了一跳。”   那人冷若冰霜,连看她一眼都不曾。感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不喜欢这样的人。   表哥怎会和这样的人接触。   一脸的冷漠,像是无情的刀客?平阳王妃心里便有谱了,那人必是孙子的暗卫。   不知魁儿又让他做什么去了。   “是一个面白无须,个子高高,眉毛还有些上挑的人?”   蓝玉瑛点头,“就是他。原来王妃也认识啊。”   平阳王妃笑了起来,“认识,他是魁儿的手下。”   看来孙子是在做什么机密的事,或者是为五皇子做什么事。这两天才没有出门。   看向蓝玉瑛,想她在季侯府住了很多年,便问她:“我听说季侯府那位田姨娘在你姑母去后病得起不来身,都说她是伤心过度,你姑母在时待她很好?”   蓝玉瑛一听,皱紧眉头,“是何人传的这种消息。还传到王妃这里。”   “消息不对?”   蓝玉瑛点头,“姑母根本就不待见她,也不要她晨昏定省,世子也不去她房中。她平时也只窝在自己的院中,并不出来。估计恨姑母得紧,怎会伤心过度。”   呃?那季侯府怎会传出那样的消息?   “也许是你姑母暗地里对她还不错,你却不知道。”   “小女呆在姑母身边,姑母又掌着季侯府的中馈,一些情况我比别人更清楚。姑母很多事并未瞒我。”   蓝玉瑛怎会让平阳王妃觉得自己无用,不了解情况。   “姑母说当初她并不想带田姨娘进京,本想把他们母子三人留在陪都,可她带着一双儿女到侯夫人面前哭求,说进了京,一双儿女将来婚迎嫁娶,遇到好的人家,也好帮衬府里。这才得了允许跟着进京。”   都说田姨娘老实本分,其实在蓝玉瑛看来,这田姨娘却最是内里藏奸的一个。   “我姑母还说,当年季安澜母孝未满,田姨娘又是她母亲的陪房,本该留在陪都的。偏她哭哭啼啼要跟着进京,说她薄情寡恩。”   平阳王妃没想还有这样的内情。   那看来那位田姨娘对季姑娘母亲也没多亲厚。   从主子那里得了好,主子去了,却留主子一双年幼的儿女在陪都,没想着要留下来替主子照顾,倒迫不及待地跟着进京。   果真是薄情寡恩之人。   她就说这世上所有的妾室都不会对正室有什么感情。还为蓝氏伤心过度?   愚弄外人罢了。   “那既是传出这样的话,必是你姑母去后她真的伤心了,也许你姑母去前对她予了什么好处,或是施以什么恩情,你姑母去前见过她吧?”   蓝玉瑛回忆,“倒也是奇怪,我姑母最不待见她,没想到去前还真见了田姨娘好几回。也不知是斥骂了她还是怎样,回回她从姑母屋里出来,都是一脸菜色。”   “哦?”竟还有这样的事?   难道蓝氏得知玉蕊这个人,真是从这位田姨娘那里知道的?   那位田姨娘知道玉蕊的死因?   不,不。玉蕊连谁找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就算告诉了田姨娘,田姨娘也不知玉蕊背后的人是谁。更不会知道玉蕊是谁人灭的口。   蓝氏估计是得知了玉蕊这个人,想着前事,便来套自己的话。   平阳王妃有些懊恼,当时下手还是太早了。若在两家订下亲事才动手,魁儿也不用在热孝期去季侯府提亲。   不过若不除了蓝氏,蓝氏还是会用玉蕊来威胁自己,不让魁儿娶季安澜。   倒也是死不足惜。   只是凭白耽误了魁儿。平阳王妃心头暗恨。   又细细地问了蓝玉瑛几句,平阳王妃便决定再增派人手去盯着那位田姨娘。   不管是不是田姨娘告诉蓝氏玉蕊这个人的,但目前,属她嫌疑最大。   等蓝玉瑛走后,对心腹吩咐了一番。   又想到孙儿那边动用了暗卫,想来是遇到难事了。不知是他的事,还是五皇子的事。   平阳王妃有些担忧。   其实她并不赞成孙儿与五皇子接触太密。魁儿将来会袭亲王爵,实在没必要掺合到皇室夺嫡事中。   五皇子目前看起来有些拥趸,但他前面还有大皇子。   大皇子可是贾贵妃的儿子,又有太后这层关系,太后定会力保大皇子上位。   除了大皇子,皇后还在。先太子虽然没了,可皇后还有一位八皇子,皇后手里不仅有嫡子,还有一位先太子留下的皇孙。   平阳王妃眉头皱得死紧。   想到蓝玉瑛说的那位暗卫,想了想,便把那人叫了来。 第170章 消失   那暗卫被叫了来,行了礼,便站在那里静静听吩咐。   平阳王妃看着他,并不觉得他冷漠,倒对他一向的办事能力表示欣赏。魁儿手里的人,多是儿子的旧人,还是她把人交到魁儿手里的。   这些年那些人跟着魁儿,越发精进能干了。   心里担忧孙子,但问他:“魁儿动用到你,必是有什么难事。是他自己的事,还是五皇子那边的事?”   若是五皇子那边的事,平阳王妃决定好生跟孙儿谈一谈,事情没明朗之前,不宜太深入。皇室翻脸无情,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回王妃,不是五皇子的事。”   听说办的不是五皇子的事,平阳王妃大大松了一口气。   “你的办事能力我放心,若是有危险,需及时来报我。”   孙儿虽已到成家立业的年纪,可在她眼里,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并不危险,是公子让我去盯一个人。那人被曹国公府的顾三公子关在私宅,公子心里有疑,便让我去探一探。”   曹国公府的三公子?“是那位给五皇子也当过伴读的三公子?”   “对,就是他。”   平阳王妃没了兴趣。正要挥退他,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是何人?”   “叫牛有福的,说是认识平凉侯世子身边的田姨娘,还让小的去给那位姨娘传话让她派人去相救。”   牛有福?田姨娘?   听到有关田姨娘,平阳王妃正色起来,又觉得牛有福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牛有福?牛有福!!   “你说那人是牛有福?从江南来的?”   王妃也认识牛有福?“确是叫牛有福,是从何处来的,小的并未问他。”   牛有福,关的那人竟是玉蕊的兄长!   平阳王妃记起来了!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早已忘了过去的人和事。但去年末从蓝氏那里听到玉蕊的名字,又让她想起从前的旧事。   “你说那人被顾三公子关在私宅?顾三公子为何会关着他?他不是认识季侯府的姨娘?怎会跟顾三公子还有关系?”   “个中内情还未盘问。但平凉侯府季大姑娘去过那里几次,也有可能是季大姑娘让顾三公子帮忙关起来的。”   呃?季大姑娘!这事季安澜也知道?   平阳王妃坐不住了。   她灭了玉蕊的口,以为此事已了。没想到蓝氏又把她翻了出来。蓝氏死了,现在又冒出个玉蕊的哥哥。   还被季安澜关起来,关在顾三公子的私宅!   平阳王妃在屋里转起圈,以为灭了的口,怎又变得多了起来。竟是灭不绝了?   究意还有谁知道玉蕊?知道她当初吩咐玉蕊做过的事?   想着季安澜对自己的态度,平阳王妃一颗心略定了定。季安澜应该并不知此事。那牛有福估计并没有对她透露,不然她也不会只把人关着。   早   就来问她了。   不不,也许季安澜只是知道她母亲的死有疑点,并不知玉蕊背后的人是谁。   或者,其实季安澜已经知道更多?   不行,这牛有福不能留在她手里!   也不能让更多人知道此人的存在。   “你帮我去做一件事……”平阳王妃对暗卫吩咐了几句,暗卫听懂了,很快转身离去。   另一边,季安澜想着这都好几天了,牛有福那边没有问出更多有用信息,而田姨娘这边也在回避自己,自己对她也不好用强。   以为见到曙光,结果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那牛有福躲债,千里迢迢进京,找田姨娘要钱,他的目的就是要钱。别的没有,自己有的是钱。多给牛有福一些,他会不会吐露当年的内情?   牛有福知道些内情,这是确定的事。他不肯吐露,无非是怕自己算后账。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自己更多是执着于寻个真相,以告慰母亲在天之灵,以慰外曾祖母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此事。算不算后账……   后账当然要算。   只是若牛有福不曾参与,自己也不是不能放过他。   想清楚后,季安澜便又带着人去了西街。这回没去顾少晏私宅,而是去了青竹巷自己的宅子。   叫来奶兄刘大壮:“去找顾三公子身边的阿年、阿吉,随便哪一位,就说我有话要问。”   大壮应声而去。   但此时顾少晏的私宅,却乱做一团。牛有福不见了!   光天化日之下,大门侧门各处角门皆有人看守,牛有福一个普通的没有丁点武功的人,凭白在宅子里失踪了!   在众目睽瞪之下不见了!   “各处都找过了吗?细细再找一遍,看他有没有藏在哪里!”   阿年、阿吉慌了神,公子让他们看着人,可人却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不见了!   两人恨不得把宅子的地皮都掀起来找。   看守牛有福那个院子的人最凌乱,根本没看见有人从屋里出去过!也没看见有人来接应,可人就是不见了!   要是晚上,还好说一句是不是闹鬼了。可这青天白日的,闹鬼?   鬼他自己信吗!   很快下人们就来回禀:“各处都找遍了,茅房马房地窖各处都找遍了,梁上屋顶上都让人看过,都没有。”   阿年阿吉两腿软得站不住。   看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人,还看不住,还把人看丢了。这回公子必是要狠狠打他们板子了。没准他们再也不能伺候公子了!   两人差点哭出声来,嘶吼着:“再去找!细细地找!”   宅子里,又翻得到处都是。园子里,坛子里的花就差刨出来看人有没有藏在里面了。   等季安澜得到消息,整个人愣住,“你说什么,人不见了?”   大壮也惊得不轻,“我去的时候,阿年阿吉正带着人满宅子寻牛有福。说是青天白日的,各处都有人看守,他住的院子也有人看守,可他就是在众人眼皮底下不见了。”   牛有福竟然不见了!   季安澜只觉又是吃惊,又是有股莫名的风雨欲来的恐惧。   是何人,能在重重看守之下把牛有福救出?还大白天消无声息地救出?这背后是什么人?   平阳王府,平阳王妃定定地看着被绑来的人,“你就是牛有福?” 第171章 回不去了   牛有福给田姨娘送了信,一颗巨石落地,自以为很快田姨娘就会派人来救他。   等再见到那名暗卫的时候,只当他是田姨娘托他来救自己的,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跟着那名暗卫走了。   结果见到一个比盘问他的男人,比大姑娘还尊贵的女人。   “你就是牛有福?”平阳王妃上下打量他,这就是玉蕊的兄长?   “你是谁?”见着对方,牛有福腿莫名有些发软,有种想向对方屈膝的冲动。这女人,气势也太强了。   难道是侯夫人?   也不像啊,侯夫人早些年他也是见过的。   “你不必管我是谁。只肖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我都不认识你,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这老夫人也是有趣,让自己别管她是谁,又让自己老实回答她的问题。   “又不是青天大老爷。”笑着说了一句。   平阳王妃笑着看他,有胆色。希望一会也能这么硬气。朝暗卫使了一个眼色。   那暗卫抬了抬腿,往牛有福的腿窝处一踹,牛有福就冲着平阳王妃跪下了。   牛有福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站起来,又被那暗卫往肩膀上轻轻一按,他就定住不能动了。   想动一动,肩头处却像压了一座大山。   牛有福扭头看了那暗卫一眼,见他板着脸,一脸冷肃,害怕地打了个哆嗦,又抬头去看面前的女人。   这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把他捉来?   总不能真是那什么才进京的商贾吧?哪个商贾有这样的气势?   弱弱地问她:“你要问什么?”   平阳王妃也懒得跟他废话,“你是玉蕊的兄长?玉蕊死前把她做过的事跟你说了?”   牛有福两只眼珠差点瞪出来,“你,你!”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到天灵盖。这回是真真感到害怕了。   这人知道玉蕊!这人一定是吩咐玉蕊给夫人送人参的人!而妹妹最后也死在她的手里!   平阳王妃看他面上神色变幻,“看来她真的在临死前把事情告诉你了。”   “你,你为什么要暗害夫人!我妹妹虽然对夫人不满,但从来没想过要害死她。”   当年是有人哄着玉蕊说能让她再回平凉侯府,凭她想给世子做妾还是给三爷做妾,都可以帮她。   而对方只要玉蕊进了平凉侯府,给进府当平妻的蓝氏制造一些麻烦。   这种小事玉蕊自认还是能做到。   夫人再不待见她,她也跟夫人一起长大,自是站在夫人那一边,对付一个二嫁平妻,怎么使手段,夫人都不会怪她。   玉蕊天真的信了。   玉蕊又说怕夫人不同意她进府,那人就说可以帮她修复跟夫人的关系,说夫人马上就要生产,她手里正好有一支百年的人参,正好以她的名义给夫人送去。   却不想那人参却要了夫人的命。   “是她自己贪心,怪不了别人。”不仅收了银子,还想要一个进侯府当妾的承诺。   平阳王妃声音平淡,像死去的人跟她无关似的。   “你究意是谁!”   “你不配知道。我问你,玉蕊把她做过的事跟你说了,还跟谁说过?田姨娘?你又跟谁说过?你的妻子?儿女?”   牛有福腾地一下要站起,又被站他后面的暗卫踹倒在地。   牛有福只觉整条腿都麻了,趴在地上都忘了起来,“我没跟我家人说过!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动他们!我妹妹也只跟我一人说过此事!”   “是嘛,那田姨娘会知道此事,是你跟她说的?那蓝氏也是从田姨娘那里知道的?”   蓝氏?世子夫人蓝氏!   牛有福在京城,怎会不知蓝夫人已经死了。   原来田姨娘跟蓝夫人说了这个事?然后蓝夫人也被人灭口了?   这是京城!连侯府的世子夫人都遭了毒手,牛有福不敢想像自己会是怎样的结局。   砰砰就是磕头:“我妹妹真的就告诉了我一个人!田姨娘是事后才知道那人参有毒,并不知太多。我家人更不知   道这些!他们都只当我妹妹是溺水死的!”   牛有福话说得又急又慌,那头磕得砰砰响,“我发誓!我句句属实!不敢欺骗贵人!”   这贵人先是要了夫人的命,又灭了他妹妹的口。这还不算,又杀了蓝夫人!   两个世子夫人她都敢杀,自己一家不过是平头百姓,她又怎会不敢杀。   牛有福这一刻是真的后悔了,后悔极了,肠子都悔青了。   他为什么要进这趟京!   为什么要去做生意!家里有宅有地,别的庄户人家都是这么过的,偏自己不甘心,一心想闯出名堂来。   牛有福跪在地上呼呼痛哭。   他知道他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故乡了。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平阳王妃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对于他的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不信。   朝暗卫使了一个眼神,“先关起来。”   “是。”暗卫应了一声,从他后颈衣领处提起他,反拖着就走。   牛有福连挣扎都放弃了,只哭嚎着:“贵人,我发誓,我家人真的不知情!若有假,愿天打五雷轰,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平阳王妃神色不动,对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的牛有福半点共情都没有。   又叫了一人进来,“人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就在后院关着。”   “走,看看去。”   田姨娘坐在椅子上打起摆子。轮到她了!终于轮到她了!她还是没逃得过。   她又怎么能逃得过呢,蓝夫人那样的身份,都死了,她不过一个低贱的妾,如何能逃得过。   本来在府里呆得好好的,却有人来传话,说是一个湖州来的男人要见她。   哪怕田姨娘这些日子躲在府里,躲在自个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湖州来的男人,除了牛有福,还有谁。   牛有福她不能不见。万一不见他,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田姨娘从角门出去了,出去就被接到一辆青布马车上。   才上了马车,人就被砍晕了。   马车在街上转了好几圈,又换了好几辆,才把田姨娘接到平阳王府来,关在这间阴暗的屋里。   田姨娘想过要逃,可是门窗皆被人锁死了,屋内空荡荡的,除了几张椅子,什么都没有。   她没法判断这是哪里,又是何人捉的她。   害怕地在屋里转圈,思考对策,打起摆子,又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她还没活够,她还没有亲眼看到她一双儿女成人,她还没有等到孙子女绕膝。田姨娘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第172章 幕后之人   门打开,一位老妇人走了进来。   田姨娘扭头看去,带着几许惶恐一丝希翼,“你是何人?”   “你不必管我是谁。叫你来不过是问几句话。”那老妇人径直走过去,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   田姨娘看她,这人到底是谁,这样的人会是杀了蓝氏的凶手?   “你要问什么?”   “牛有福如今在我们手上。”   听到这话,田姨娘眼里的希翼瞬间熄灭了。在这屋里醒过来,她就知道牛有福定是被人捉走了。   见她沉默,那老妇人便知她定是心里有数了。   “牛有福说他妹妹临死前把做过的事跟他说了,她把有毒的人参交给你,由你送到先世子夫人嘴里,所以她是被你害死的。”   “不是,不是我害死的!”   田姨娘很是激动。“我并不知那人参有毒!”   怎会是她害的。她害死夫人有什么好处?   夫人死了,让蓝氏扶正,那么多年,世子没再进过她的房。她日夜枯等,等不来世子来看她一眼,哪怕走近她的院子。两个孩子病了想父亲来看他们,蓝氏也拦着不让他来。   如果是夫人,怎会这样。   田姨娘双目通红,“我只当是她真的想和夫人修好,关心惦记夫人,在外寻了稀罕人参才巴巴要给夫人送来,她说不敢叫夫人事先知道,所以我一直也没说是她送的。”   所以她只说那人参是府里送来的。   她哪里知道那人参是泡过毒物的。要是知道也不会把那毒物喂到夫人嘴里。   “不是我害的夫人,不是我!”田姨娘眼角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虽不是她所为,但那人参确实是她亲自送到夫人嘴里的。这一刻田姨娘想到视她如姐妹的夫人,是真的有了一丝痛悔。   “不是我害的,不是。”这一刻,田姨娘泪流满面。   这些年她也怀疑过夫人的死,也想找玉蕊来问一问,可玉蕊很快就死了,她连问的人都没有。   这个事被她一直压在心里,压了十来年,直到牛有福进京。   牛有福跟她要银子,她不给。   这些年她母子三人在府中过得艰难,手中那点银子是她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大半都是她夜里一边等世子一边做针线换来的银子。   她不给。   可牛有福说她害死了夫人,若不给银子,会把这件事告诉大姑娘。   她这才确定了,夫人的死真的不是意外。   还与她有关。   她怕极了。大姑娘暗地里寻找夫人死去的真相,这些年她都知道。她又怎会让大姑娘知道是她把毒物喂到夫人嘴里的。   她不敢。   田姨娘软顿在椅子上,不知该向谁诉说这其中的委屈。   “东西确实是由你送去的,你未能查实别人的意图,导至你主子身亡,是你的失职,你并不无辜。”   “不,不是我!我没有害过夫人!”   她从来没想过要害夫人。哪怕夫人让她给世子当妾,她也不恨夫人。   她怎会害夫人。   “是你,是你借了玉蕊的手,害死了我家夫人!是你害死了她,你才是凶手!”   那老妇人笑了起来,“我不过是问几句话,我怎会是凶手。”   “而且你说不是你,这话又有谁信呢。事情翻出来,哪怕你说那人参是玉蕊托你送的,一个死人又怎能给你做证。知道的人只会说,你为了讨好蓝氏,得了蓝氏的吩咐才下手害了你的主子。”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你,是你借刀杀人!你才是凶手!”   田姨娘嘶吼着,心里万分不甘不服。   “你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要害我家夫人?她不曾害过人,为什么你要害她?要来害我!”   “因为她挡了别人的路。”   田姨娘一愣,“你是蓝氏的人?”   这人是蓝氏的人?那蓝氏为什么死了?   蓝氏的死真的只是意外?   又一想不对,蓝氏都没见过玉蕊,还是从她嘴里得知的玉蕊。   当时是蓝氏的人看到她给牛有福银子,说她背着世子勾引外男,她才说那人是玉蕊的哥哥,来找她借银子的。   蓝氏没见过玉蕊。但她似乎又知道有玉蕊这么一个人。   所以眼前这人不是蓝氏的人!   那老妇人没有回答她,只说:“所以是你跟蓝氏说了玉蕊的事?”   “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这种事她捂都捂不及,怎会跟蓝氏说。说了她又能有什么好?   田姨娘渐渐冷静了下来,所以蓝氏没见过玉蕊,她根本不知道玉蕊被人当了枪使,那她是怎么猜出玉蕊跟这件事有关的?   蓝氏知道夫人是被人害死的?   临死前她多次见自己,明里暗里试探,话里话外威胁自己,所以蓝氏一定知道些什么!   或者蓝氏认识眼前这个人!   想到蓝氏是因为和平阳王妃一起去抱恩寺,才失足落崖去的,心里打了个颤,“你是平阳王妃的人!”   那人定定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也没再问她,转身就出去了。   门从外头又重新关上。   田姨娘扑到门上,“你是不是平阳王妃的人?是不是!开门,开门放我出去!我是平凉侯世子的妾室,你不能关着我!”   站在门口听了全部的平阳王妃,目光淡淡地往那门上看了一眼,和那老妇人离开。   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田姨娘瘫软到地上,又打起摆子。   直到回到自个院子,平阳王妃看向跟着回来的钱嬷嬷:“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最是清楚。”   钱嬷嬷头低着,态度恭敬,“王妃放心,我全家都在府里,我不会做对不起王妃的事。”   平阳王妃深深看了她一眼,“这就好。下去吧。”   “是。”钱嬷嬷垂首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出了屋,钱嬷嬷惊出一身冷汗。平凉侯世子的两位夫人,竟全都被王妃……   自己知道了这么隐秘的事情,会不会也被王妃……   钱嬷嬷摇摇头不敢再想,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好像身后那座院子会吃人。   钱嬷嬷走后,平阳王妃揉起额头,又开始怀念起沈嬷嬷。如果嬷嬷还在,这些事根本不用她操心。   “来人。”   又叫来那名暗卫。 第173章 辜负   牛有福不见了!   季安澜直等到日落西山,还是没等回牛有福。   牛有福没等回来,却等来了顾少晏。   “牛有福不见了?!”   顾少晏一双眸子黑沉沉,那里面正酝酿狂风骤雨。冷厉地目光落在阿年阿吉身上,两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他们从小陪在公子身边,看到的公子都是和煦如春风一般,面上总是带着笑。   可这一刻的公子,像是要吃人。   “……没惊动任何人,也没人看到有陌生人进来。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人就不见了。”   这一刻,解释再多都是多余,他们没把公子的吩咐办好,是他们失职。   “我们甘愿领罚。”   “领罚?把你们全部卖了都不能弥补损失!”顾少晏又是愤怒,又是失望。   更多的是惊恐。   是什么人有这般本事,大白天没惊动任何人,就把人带走了?到底是什么人?   “季姑娘,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把人看好。”   顾少晏很是自责。她难得请自己帮忙,自己不但没问出有用的信息,还把人弄丢了。   季安澜摇了摇头,这会说什么都晚了。再追究责任也没有用。   见她连责骂的话都懒得说了,顾少晏一颗心沉到谷底。他把事办砸了,她定是对自己失望极了。   “季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把人找回来。”在他手里丢的,也必要在他手里找回来!   “你要去哪里找?”季安澜问他。   她自己都半点头绪没有。   “事情做过就会有痕迹,总会有马脚露出。你放心,这事是我的错,让人在我这里丢了,我定会把人找回来。晚了,你先回府等消息吧,莫太过担忧。”   一个姑娘家在外头呆得太晚,长辈会担心,也会有闲言碎语传出。   他不想她受到一点点言语攻击。   季安澜犹豫着,要不要在西街宅子住一个晚上,等等他的消息,也好与他商量分析是何人动的手。有个人商量,也许他能更快找到人。   “回去吧,有消息我会派人通知你。”   季安澜想了想应下,“那好,我把大壮和梅犇留给你,有事你只管差遣他们,有消息便让人去通知我,多晚都行。”   顾少晏对她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公子?你可有头绪?要从哪里找起?”阿年出声问道。   顾少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出去,外头跪着去!”   现在他没有心情,等人找到,再来处置他们。   顾少晏心里隐隐有猜测,但这猜测又不好跟季安澜明说。他没有确实证据,说心中的猜疑,恐会让她误会。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救走,前来相救的人定是极有本事,轻身功夫好,且擅长打探隐藏。   这种只能是暗卫所为。   而能培养暗卫的,非一般人能有。   顾少晏心里已经有怀疑目标,再想到那日在山顶亲见,心里已是笃定了七八分。   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跟别人相比,多有不及,且差距甚大。更遭的是手里竟无得用的人手。   似这般厉害的人手,他就没有。   他辜负了季姑娘的信任,他让她失望了。   这一刻,顾少晏心里无比懊恼。从无一刻,想变强,想变得有用,让她可以放心依靠。   门打开,跪在门口的阿年阿吉急忙望了过去。   见他脚步匆匆,又是难过又是懊恼,是他们让公子失望了,“公子,你要去哪?”   “不必多问,且在那跪着。”   而院外的刘大壮和梅犇跟了上来,“我们奉姑娘的命,听顾公子差遣。”   顾少晏看了他俩一眼,面色略略温和,“不必跟来,有需要我会吩咐你们去做。”   刘大壮张了张口,最后也只应了一声“是”,就看他脚步匆匆离开。   而季安澜才回到府里,贺嬷嬷便来悄声禀报:“姑娘,田姨娘今天出府了,我们的人却跟丢了。不知她去了何处,到现在还没回来。”   “什么?田姨娘出府了?”季安澜吃了一惊。   自蓝氏去后,她一直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连院子都未出过一两回。   今天竟出府了?她的人还跟丢了?   “现在还没回来?”   贺嬷嬷点头。“且她是一个人从角门出去的,并末带丫环下人。”   季安澜眉头拧得死紧,这事绝不是巧合。一定是出事了!   “嬷嬷,牛有福不见了。”   “什么!牛有福怎么会不见?他逃走了?”   “他应该是被人救走的。未惊动任何人。”   凭牛有福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到的。不止他住的院子门口有人把守,那宅子各处各门口也都有人看守。   牛有福是绝不可能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出得去的。   贺嬷嬷嘴巴张得半天没能合上。“姑娘,事情不对了!”   季安澜点头,她也有预感,事情不对了。似乎有什么就要浮出水面。可那人的能力在她之上,她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她想了一天,都没能想到是谁救走的牛有福。   又是谁想要母亲的命。   是蓝氏?可蓝氏死了。是蓝氏的家人?是为了让蓝氏当上正妻为她扫清障碍?可如今的蓝家,有这种能力?   而且外曾祖母在时,一直都有派人盯着蓝家,并无半点破绽。   可如果不是蓝家,谁会去害她母亲呢。   动机又是什么呢?害了母亲,又能得什么好处呢?   季安澜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生性豁达,从不与人生怨,并未与什么人结仇。就算是温家的仇家,温家也绝了嗣,犯不着对母亲一个弱女子动手。   “你让人到各处角门盯着,再派人盯着田姨娘的院子,再让人把这个消息送到西街那边。”   她身边没有这样武艺高又擅长追踪隐藏的人手,找人这事还得拜托顾公子。   但季安澜对于田姨娘是不怎么担心的,田姨娘除非出了什么意外死在外面,不然今晚一定会回来。   在京城,平凉侯府还算有几分脸面,这般敢明目张胆绑架侯府世子的姨娘,万一惊动侯府,侯府去报官,得不偿失。   只要对方不想把事情闹大,田姨娘今晚就一定会回来。   除非,除非是回不来了。   季安澜这边稳住了阵脚,有条不紊地一迭声安排下去。而顾少晏也急急打马到了北街。 第174章 成为高山   “你怎么来了?”   展衡正打算与女儿用晚膳,见顾少晏招呼都不打,急急打马奔来,有些惊讶。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师傅,我们里面说。”   展衡点头,一边让女儿展心月去准备,一边等他进来,又站在门外左右扫视一眼,这才把门合上。   “师兄,和我们一起吃一点吧,吃完再说事。”展心月端了碗筷出来。   顾少晏摇头,“师妹先吃,我找师傅有要事。”   见他神色严肃,展衡转头朝女儿吩咐,“那月儿先吃,不必等为父。”和顾少晏进了书房。   进了屋,顾少晏这才细细把来由说了一遍……   展衡听完面色变得凝重。   能用得起暗卫的,非富即贵。而且光有钱财还不一定用得起暗卫,没点权势和底蕴,培养训练不出一个暗卫。   这般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目张胆把人带走,暗卫水准极高。   不容小觑。   “可知是何人所为?”   “徒儿心里已有怀疑对象。”   “是谁?”   顾少晏低声把怀疑说了。听得展衡面色越发凝重,“你怎会惹到他家?”   徒儿怀疑是平阳王府的人干的。可平阳王府是什么人家,平阳王那可是开国太祖的儿子,当朝亲王,能没点底蘊和人手?   这要是计划不严谨撞上去,硬碰硬,那就是鸡蛋碰石头,有去无回的局面。   “个中因由我现在没有证据,无法与师父明说,师父也不必掺合到这里面,徒儿知道师父手中有人,想向师父借几个人手。”   展衡白他一眼,“我哪有什么人手。”   顾少晏抿了抿嘴。   他知道师父祖上是前朝的人,不想仕大魏,这些年一身能力无法施展,守着旧人旧物却过得清贫。他无法劝说,只有在能力范围之内多加照应。   他以为没有求上师父的一天。   又想着这么多年,季姑娘母仇未能得报,心里不知多挂怀。   顾少晏朝展衡跪了下来,“师父,请您帮帮徒儿。”   展衡见了一愣。   这么些年也就收了顾少晏一个徒儿,把他视为半子。还曾想把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他。对他的请求,本不该拒绝,可魏朝的浑水他不想淌。   “师父,徒儿未曾求过您什么,徒儿直至今日,   方知与他人的差距,这些年徒儿未曾想过改变,但如今徒儿想变强,不想别人如此低看自己,戏耍自己。还请师父帮帮徒儿。”   展衡目光直直看着他。   “等你变强,拥有了与别人抗衡的能力,你想做什么?”   “徒儿没那么大野望,徒儿只想变强,想成为高山,屹立不倒,尔后让他人放心依靠。”   展衡定定看他,顾少晏亦直直回望着他。   师徒二人就这样对望,许久不曾移开目光。   “好。为师帮你。希望真有一天,你能成为高山,任风吹地动屹立不倒,亦能成为别人的依靠。”   他就这么一个徒弟,女儿也未继承他的本事,他也不可能把那些东西留给女儿。用得不好,反而会害了她。   罢了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徒儿也是他千挑万选,经过他重重考验才收的。   “多谢师父!”顾少晏重重给师父磕了一个头。   展衡安坐在那里,直直受了他这个礼。   “以后每日下衙,来我这里受教一个时辰,逢休沐亦要过来听训。”   顾少晏心中大喜,“是。我都听师父的!”   师徒二人在屋里悄声讨论了一个时辰,于入夜时分,二人着一身黑衣,偷偷去了平阳王府。   而在这之前,如季安澜所料,绑架田姨娘的人不想闹大,在天黑尽时,把田姨娘又送回了季侯府。   “姑娘,田姨娘找到了!”   “找到了?”这是什么意思?   “田姨娘被人扔在府中东路一处废弃小院门口,被巡逻的人发现。也不知在那躺了多久,找到她时,她还昏迷未醒。”   被迷昏送回来!   竟是这样把人送回吗?怎么出去怎么回来都不曾?季安澜有些吃惊。   看来对方如她所料不想把事闹大,但行为又肆无忌惮。除了不想惊动外人,似乎并不怕惹上季侯府的人。   如此行事,看来田姨娘也不知对方是谁。不然不敢这般明目张胆,绑架了人,又这般把人送回。   “走,我们看看去。”   “姑娘,”贺嬷嬷叫住了她,脸色凝重,“田姨娘哑了,手筋也给人挑断了。”   “什么!”   等季安澜急急赶到,得了消息的侯夫人刘氏和季明堂也到了田姨娘院里。   住在她隔壁院子的姚姨娘、大房掌家小刘氏、掌中馈的二房江氏、三房夫妻也齐齐到了。   季安澜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婉婷的啼哭声,悲悲切切又痛苦万分。   屋里乌泱泱站满了各房的主子。下人丫环则远远站在院里,不敢靠近。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内屋,刘氏惊疑不定,好好的一个人出去,回来就哑了。话说不出,连比划都不能了?只知躺在床上流泪,像个活死人。   是谁?田姨娘到底得罪了谁!   是谁?竟敢这样对待他们侯府的人!   是欺负他家侯爷不在,没人在朝,说话没有份量吗?竟敢如此欺辱他们侯府!   刘氏怒不可遏。差点就要暴走。   季明堂也有些心惊,看着躺在床上,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的田氏,两只手腕软软地垂着,躺在那里连吭气都不曾,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这个不得他喜欢的妾室,见她如今这般,此刻季明堂的心情也是复杂难辩。   到底是他的妾室,他再不喜欢她,也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折辱他!   “祖母,父亲,你要为姨娘做主啊!”   婉婷哭得止不住,“姨娘是被人请出去的,回来竟成了这样!那人是一点都不把咱家放在眼里。父亲,祖母,求你为姨娘主持公道!”   听着她凄厉又伤心的哭声,季安澜心有戚戚。   田姨娘瞒了她关于母亲的事,她对她有意见,但绝不想看到这样的她。   正如婉婷所说,背后之人是真的没把平凉侯府放在眼里。   那牛有福呢,牛有福是死是活?   正乱乱想着,又听刘氏已经吩咐季明堂:“去,拿着你父亲的名贴,报官!让京兆尹来查清此事。看到底是谁在折辱咱家!” 第175章 对方是谁   “祖母!”   刘氏很是愤怒,当下就要让季明堂亲自去找京兆尹,要报官。   季明堂正要有动作,被季安澜叫住。   刘氏不满地看向她。   “祖母,这事咱们还是要细细商量再决定,莫要冲动。”   “这怎么是冲动?你没看到田姨娘?”   指着躺床上像个活死人一样的田姨娘,“你看她成什么样子了?不管她犯了何事,对方这般对她,就是没把咱家放在眼里!”   刘氏很是气愤,哪怕侯爷不在,也从来没人敢这样欺辱他们侯府。   在刘氏看来,就算田姨娘犯了大错,对方也应该来家里知会一声,禀明个中内情,由她这个侯夫人或是儿子来处置。   而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对方这不是在处理问题,在准备和自家结仇。   这是京城,对方简直嚣张至极!没把平凉侯府放在眼里!   季明堂也很不赞同地看向季安澜,这个女儿平时不孝不顺,他也只当看不见,现在田姨娘是他的妾室,她还要干予?   “不懂莫要插手。”   季安澜看他一眼,没打算跟他计较。   只对刘氏说道:“祖母,这事还是等咱自己先查清楚。对方既这般把田姨娘送回来,必是不怕咱们报官。报官,若最后不了了之,除了闹得人尽皆知,没有好处。”   婉婷听了不依,“大姐,我姨娘都这样了,还不能为她讨个公道吗?大姐为何要拦着父亲报官?”   眼神里有不解,还带着一丝控诉。   “我没说不为她讨公道,我只说现在报官恐怕也是无益。”   “报官怎会无益。咱们自己要从何查起?报官让官府去查,官府查案比咱们强,会给我姨娘一个公道的。”   “咱家是开国侯,对方都不把咱家放在眼里了,必是有所倚仗,或是比咱家地位显赫,你觉得京兆尹敢得罪?”   这话说得季明堂和刘氏一愣。   季明峦夫妻,江氏等人也是愣怔住。   “是啊,母亲、大哥,这官现在只怕还不能报。”季明峦开口说道。   这官报了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还宣扬得满京城皆知。万一是田姨娘的错,到时自家反惹一身腥。   “是啊,母亲,咱们先私自查一查,等有眉目了,再报官不迟。”   江氏俞氏等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劝。   “大姐和三叔认为是我姨娘有问题吗?是她犯的错吗?我姨娘一向谨守本分,素日里连府门都少出,人都没见几个,怎会与人结怨,得罪人。”   一心想为自个姨娘讨个公道,结果被人拦住,季婉婷又是伤心又是难过。   就因为姨娘是妾室,就不把她当一回事吗。   季婉婷又哭又求,哀哀凄凄,让刘氏左右为难。   想要为田姨娘讨个公道,不想被人这么踩着自家脸面,可又怕真的牵出什么事来。   这时季安澜却靠近田姨娘的床边,见她目光呆滞,叫了她几声,她却连眼珠子都没转一个。   拿起她的手细看,见手腕软软地垂着,已无法正常伸直和弯曲。   再看向她的喉咙处,没听到她开口,季安澜不知情况。但听婆子说,发   现她时,她喉咙里已发不出声音。   这虽然没要她的命,但毒哑了她,让她口不能言,且知道她还识字,又挑断了她的手筋。   人虽活着,却已成了半个废人。   到底是谁!竟如此明目张胆行事。   “大姐,大夫说我姨娘两只手都废了,没法修复了。嗓子也没有解药,她以后就跟废人一样了,你可怜可怜她吧,让父亲报官为她讨个公道吧。”   季婉婷哭着对季安澜说完,又转身朝刘氏磕起头来。   “报官!”   刘氏扬声道。再不喜欢这对母女,但总归是他们侯府的人,婉婷也是她嫡嫡亲的孙女。不敢让人这么欺负他们侯府的人。   “祖母。”季安澜不赞成。   “大姐!大姐我求求你了,你可怜可怜我姨娘吧,我要为我姨娘讨一个公道!”   也没起,屈行着转身又向季安澜磕起头来。   季安澜慌忙去扶,“我没说不为她讨公道。”   说完见她不听,还砰砰地朝自己磕头,当那么多人的面,逼迫自己,好像自己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季安澜那火气一下子就着了。   索性不再扶她,“你姨娘之前典卖各种物事,换了银子偷偷拿给别人,你知道那人是谁吗?如今那人也不见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此,你是不是还坚持报官!”   话音一落,季婉婷猛地仰头看她,连哭都忘了。   而房中其余人,也惊诧地朝季安澜看了过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刘氏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觉这里面有什么事。是她无法控制的事。   季安澜却没回答她,只扭头看向在床上躺尸的田姨娘。   眼尖地瞧见田姨娘打了个颤,见自己看去,还闭上了眼睛,显见是不想面对自己。   季安澜冲到床头,“带走你的人是不是问你有关牛有福的事,还问了玉蕊?”   见她没反应,“如今你说不出口,也写不了字,我问,如果是,你只需眨眨眼睛。”   盯着她的眼睛,“捉你的人是不是问了牛有福,还问了玉蕊?”   却见她半点反应没有。   就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你如果想家里为你讨要个公道,就得让我们知道对方是谁,谁带走的你,又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不然没有半点头绪,外曾祖母查了好多年,她也继继查了好多年。如今田姨娘是个关键。   可显然田姨娘没有半点配合的意思。   季安澜心里一阵失望。   “安澜,谁是牛有福,玉蕊又是谁?”刘氏忽然开口。   季明堂,季明峦兄弟俩却觉得玉蕊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田姨娘,你给个反应,我知道你听得见。牛有福是不是在对方手上?你见到人了?对方是谁?”   田姨娘死死闭着眼睛,还是没给季安澜半点回应。   季婉婷这会已经知道这里面有事了。   也在细观姨娘的表情,见姨娘面色发白,几不可见的惶恐,便上前去拉季安澜,“大姐,我姨娘都这样了,你等她好些再问她吧。”   大姐一定知道些什么。难道真是姨娘招惹了什么人?   姨娘变卖东西了?她又把银子拿给谁了?   偷偷看了一眼祖母和父亲,见他们面色凝重,不敢再提报官的事。   刘氏却叫上季安澜,“你跟我来。” 第176章 谁得利   刘氏屋里,刘氏、季明堂、季明峦夫妻、江氏,齐齐沉默着,又不约而同看向季安澜。   等她解惑。   江氏心里突突跳,她本不想来,二房不过是庶房,她一个庶子媳妇,有什么腌臜事,她不想知道也不想掺合,便又实在好奇的很。   平凉侯府还从来没遇上这么打脸的事,别人都欺上门了。   那脚步不由自主就跟着来了。   刘氏也不在意她在不在,在这里的都是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人敢做出辱没家门的事。   看向季安澜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季安澜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又该说多少。   若不说些什么,就田姨娘这事,府里只怕会胡来。如今对方是谁都不清楚,侯府在明,对方在暗,若莽撞于侯府不利。   “你说的牛有福是谁?玉蕊又是谁?田姨娘典当东西,换银子又给了谁?”   季明堂、季明峦忽地对视一眼,玉蕊!   是那个玉蕊吗?   “玉蕊可是你母亲那个陪房?被她赶出府那个?”季明堂忽然问道。   季明峦也想起来了,先大嫂有个叫玉蕊的陪房,当年还想勾引自己来着,被大嫂生气地赶出府了。   怪不得听着耳熟。   “不是听说那个玉蕊已经死了吗?”难道人没死?   季明峦拧眉想了想,那个玉蕊长什么样来着?他已经记不清那个玉蕊长什么样了。   俞氏看了丈夫一眼,又和江氏对视一眼,显然她俩都想起先大嫂那个叫玉蕊的陪房来了。   “你提一个死人做甚?难道这事还跟她有关?”刘氏眉头皱了皱。   “牛有福是玉蕊的兄长。”季安澜淡淡开口。   “什么,玉蕊还有一个兄长?”   “那这个叫牛有福的也死了?”   “牛有福跟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几人急切地询问,让季安澜有些许烦躁。   “田姨娘典卖东西得来的银子就是给了牛有福。牛有福从江南进京,特地来找田姨娘要银子,但现在他人不见了。”   人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得了银子回乡去了?”   “难道他银子要少了,心中生怨,竟敢去害田姨娘吗?”   俞氏白了丈夫一眼,“特特进京来要银子,就算给得少,他也不会去害田姨娘。”谁这么傻。   留着她,岂不是经常能要到银子?   哪个会去做杀鸡取卵的事。   “那他会不会怕田姨娘回过头来收拾他,或是田姨娘对他做了什么,他才下此毒手?现在人不见了,没准就是害怕得跑了。”   季明堂却摇头,“不会。他不过一普通百姓,原还是温家的奴才,怎敢得罪贵人。”   到时天罗地网,他也跑不掉。   而且他还有家人在陪都那边。   “安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氏看向季安澜,眉头越拧越深。   季安澜想了想,斟酌着说道:“母亲去后不久,这个玉蕊也死了。我外曾祖母曾经怀疑是她害了母亲。”   “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温氏/大嫂不是生安冉的时候难产去的?   “她为何要害你母亲?”季明堂很是不解。   就因为当年温氏把她赶出府?   而且温氏怎会是被人害死?她明明是难产去的。   季安澜目光沉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和外曾祖母都认为一切皆因蓝氏而起,但这些年她们都没能把事情串连起来。   而季明堂,是招惹蓝氏,把蓝氏娶进门的人,害母亲郁郁,更害她早亡。   季安澜敛下眸子里的暗芒。   “安澜,你是说这个玉蕊害死了你母亲,然后同样做为陪房的田姨娘必是知道些内情,然后被玉蕊的兄长要挟,逼她给银子?”   季安澜赞许地看了二婶江氏一眼。   江氏是庶女,嫁给同样是庶子的二叔,她成长的环境,内宅必是暗潮汹涌,看问题也比别人敏锐。   同样出自内宅的刘氏和俞氏,虽嫁入侯府,但侯府各房清静,没那么多腌臜事,但内宅阴私两人也了解不少,听江氏这话,很快也反应过来。   几人齐齐看向季安澜。   “我也是这般猜测。”季安澜徐徐说道。   “玉蕊当年被我母亲赶出府,对我母亲有怨,但她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应该是被人当了枪使。而田姨娘必是知道些什么。而我,偶然得知牛有福进京的消息,关着他,本想问一些旧事,结果他在白天时竟然不见了。”   “什么?!”   季安澜的这番话,信息量太大,众人惊得一时无法消化。   温氏是被人害死的?而田姨娘是知情人?   还是说田姨娘也有份?   现在有人来要挟她,她不仅给银子,还怕人毒哑,挑断手筋,成了半个废人?然后连要挟她的人也不见了?   “这,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这些年你一直在查你母亲的死因?”江氏、俞氏看向季安澜的目光里满满的心疼。   见季安澜点头,众人一阵唏嘘。   季明堂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复杂。   “那如果玉蕊是被人当了枪使,那幕后之人又是谁?谁又害了先大嫂?”   季明峦脸上惊讶的表情一直就没有收过,很快就把季安澜说的这些串了起来。   “幕后之人害大嫂,要么有仇,要么看她碍眼,”除掉她,才能扫清障碍,那又是谁会这样做?“难道是蓝氏?!”   “不可能!”季明堂出声反驳。   见大伙都看向他,分辩道:“蓝氏当年嫁给我时,就说不会与温氏相争,她有圣旨赐婚,温氏也会避她三分,她用不着去害温氏。”   季安澜冷冷地看着他,心里窜起一股火。   “她不想害我娘,却在我娘怀相艰难的时候,要嫁给你!等不及我娘生产完,巴巴要嫁进来!”   眼前这个生父,让她一直觉得陌生。   “日子也不是她挑的。”季明堂不敢与这个长女对视。   弱弱分辩道:“而且她已经不在了,何苦在背后去诋毁她。”人一死万事消,何苦再去说她。   “所以,她死了,我就没法与她对质了吗!”   “是说话要有根据……”   “要什么根据?!”   季安澜声音拔高几分。   “我娘死了,她是不是一跃当上正妻了?她是不是成为世子夫人,将来的侯夫人了?她是不是得了利?蓝氏之心你是否真正了解过?不是她,难道就不能是想她得利的蓝家或是别的与她交好之人?!” 第177章 死了   季明堂被季安澜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抿着嘴坐着那里,面上有几许难堪。想喝斥这个长女,目无尊长,但一时又不知该说她什么。   刘氏等人也愣愣地看着季安澜。   许是自她进京以来,看多了她对季明堂的态度,大家倒也是习惯了。此时也不好说她以下犯上。   听她那些话,想她这些年竟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只觉心酸。   众人沉默着,努力消化着她说的话。   “所以,你是怀疑,是蓝家人做的?”刘氏面色凝重。   若是蓝家想为蓝氏扫清障碍,这个理由无可辩驳,且有理有据。   “所以是蓝家的人对田姨娘动的手?因为蓝氏去了,心有不甘?”季明峦提出疑问。   可是也不对,若当年是蓝家借玉蕊和田姨娘的手害了先大嫂,那当年能灭玉蕊的口,为何不动田姨娘?   到现在才来灭她的口?   而且若蓝家与田姨娘达成了某项交易,那这些年为何蓝氏一直不待见她?   不应该是同盟的关系?   江氏、俞氏浸淫内宅多年,也一直没想通。“若田姨娘因此事而起,那她即便不参与,也必是知情者。”   季明堂却不以为然,“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也许田姨娘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成这样的。”   还是不愿相信温氏是被人害死的,而且还牵涉到蓝氏。   “是啊,你是不是猜错了?”刘氏心里也是大大的疑问。   季安澜没看他们母子,只垂首道:“除此,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是啊,除此,还有什么别的原因?田姨娘出门都极少,谁又会对她下手,还如此残忍?   “可如今的蓝家,有这么大的能力?”   不是季明峦瞧不起蓝家,事实上自蓝氏祖父去世,蓝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最近几年败落明显。   若不是有蓝氏照应,只怕连勉强在京生存都难。   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大白天把人悄无声息带走,又把世子的妾室变成废人?   敢无视他们侯府,敢挑战他们侯府?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气氛凝重。   季安澜开口说道:“还是先从田姨娘那边再问问看,再帮着请几位太医来会诊,看看她的手,她的嗓子还有没有救。”   但凡能说出一二,也有线索可以追查。   “是啊,母亲,现在不宜冒然去报官。没得查不出什么,还让咱们侯府成为别人的笑话。”   搞不好都以为他们侯府软弱可欺,在背后胡乱猜测。   刘氏与季明堂对视一眼,点头应下。   “好,那咱们先私底下查一查。江氏俞氏派人去问问,角门那边可有人记得来接田姨娘的人长什么样子,马车可有什么标记,可有人认得是哪家的车夫。”   又吩咐季明堂兄弟暗地里去找找那个牛有福。   众人点头应下。   而平阳王府院墙外,顾少晏师徒也准备冒险潜入王府,打探一下牛有福的下落。   “你确定,那牛有福是被捉来平阳王府了?”   顾少晏朝包得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展衡点头,“九成把握。”   展衡点头,寻了个落脚点,纵身一跃就窜到了屋顶,趴在那里,与黑幕融为一体。   略略抬头看了看这占地极阔的王府,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顾少晏也纵身跃了上去。   “也没个地图,从何寻起?”   “夜还长,那就一间一间去探。”   “你当平阳王府是纸糊的?你没发现侍卫家丁极多?”   “总能找到破绽。”   “你倒是有信心。”他这个做师父的都没有信心。   但来都来了,也不好空手而归。越有挑战,越激起展衡心里的斗志。   二人开始从外路各院查起……   “你隐身功夫不行,在那呆着别动。”一处偏僻的小院灯火通明,师徒二人心中一喜,跑过去打探,结果差点被人发现。   顾少晏也没逞能,趴在屋顶紧紧贴着,就像长在那里一样。   任谁都看不出那上面有人。   展衡一个院子一个院子找去……直至天将明,一无所获。   倒是看了不少不该看的,见了好些王府阴私事。   师徒二人找到一个僻静无人处,低声商量:“内院守卫森严,没法接近。”冒然过去,还容易暴露。   他们是来找人,可不是暴露自己让人来抓他们的。   “会不会是你的判断错了?”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总不能把一个男人藏在内院吧?   顾少晏抿着嘴没有说话。如果牛有福被人救走,只能是王府的人做的。   他想不到还有谁认识牛有福,跟他有瓜葛,还有这个能力把人截走。   见他一脸疲惫,又一脸倔强,展衡叹了口气,“也不能指望一天就把事办了。”   毕竟王府这么大,而且有些地方就算要打探,也得另想办法。   不可鲁莽。   “你明天还要当差,这离天亮也没多少时间了,要不你回去眯一会,为师再慢慢找?”   见师父也跟着他累了一夜,顾少晏哪怕再心急,也多有不忍,“师父与我一同回去休息吧。等明日再来探一探。”   天一露白,二人的行踪便不好藏了,只好打道回府。   展衡跟着顾少晏回了他的私宅。   结果人才落到院里,一夜未睡,在院里等他回来的阿年阿吉就急急跑来,“公子,出事了!”   刘大壮和梅犇   也是一夜不敢闭眼,就等着他,见着他,也急忙跑过来,“三公子,牛有福被送回来了!”   “什么!”师徒二人吃了一惊。   他们找了一夜的人,竟被人送回来了?   “我们找不到公子,不知去哪通知公子。人是傍晚的时候送回来的……”   “在哪?可有问过是谁带走的他?”   “公子……”   顾少晏脚步一滞,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面色不好,心里咯登一声,“何事?”   “牛有福死了。”   “什么!”牛有福死了!怎么就死了!“带路!”   师徒二人面色沉沉跟着到了安置牛有福的屋子。   牛有福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瞧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顾少晏上前察看……   “我们看过了,他身上并无伤痕,也没有被毒打的痕迹,应该是中毒死的。”   “的确是中毒而亡。”展衡上前翻看了一番,下了结论。   “且他应该有猜到自己活不成,没有挣扎的痕迹。” 第178章 查无所查   牛有福竟然死了!   顾少晏看着躺在自己面前无声无息的牛有福,目光深沉。   如果先前他还有一丝侥幸,觉得不一定是平阳王府所为,可现在,他几乎已经确认。只有位高权重之人,才敢如此藐视人命。   行事才如此肆无忌惮。   平阳王府带走牛有福,必是逼问了一番,知他是季姑娘要审问之人,而此宅是他的私宅,明显他也有参与。   季姑娘代表了平凉侯府,而他则代表曹国公府,满京城,敢无视他们两家,除了皇室,找不出几个。   而别家,并不认识牛有福。   “你想怎么做?”展衡对于平阳王府此番所为也感到心惊。   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手段干脆利落,直接灭了口,一点不拖泥带水。把人带走,弄死了,又把人送回来。这是料定他们找不到证据。   查无所查。   若顾少晏在山顶没有看到那一幕,也定不会想到是平阳王府所为。   “我要好好想想。”   吩咐阿年阿吉去定棺木,另又对大壮和梅犇安排了一些事宜。   师徒二人进了顾少宴的书房。   见徒儿一脸阴沉,展衡叹了口气,“平阳王府位高权重,而且没有留下一点破绽,而且你只怕是动不了他家。”   展衡并不想徒弟跟皇家之人对上,就他那小胳膊还拧不过大腿。   平阳王妃在山顶暗杀蓝氏,顾少晏看到了,调查了一番,也大致猜出她为什么这么做。   蓝氏一直阻拦两家的亲事,只怕引起平阳王妃不满了。   当然更深的内情,他还打探不到。   只是平阳王妃怎么会与季姑娘母亲的死有关?   “师父,你说季世子的前夫人也是平阳王妃害的吗?她为何要这么做?”   顾少晏跟展衡说了个中因由,自己想不明白的事,也许师父从外人的角度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展衡沉吟半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莫不如是。那个蓝氏二嫁之身能高嫁进侯府,先嫁王府为世子妃,自是不甘人后。温氏之死,没有悬念。”   今天不死,明天也会死。   “平阳王妃估计与那蓝氏达成了什么协议,不然凭她的身份能拘蓝氏到死,不会放她出府另嫁。”   都不够别人笑话她。必是为了谋更大的利。   “师父是说温氏之死,也是平阳王妃所为?”   “八九不离十。这二人定是起了什么争执,那蓝氏估计是以此事拿捏住了平阳王妃,才被灭了口。”   顾少晏觉得师父的猜测很有道理。   “那季姑娘的母亲,便是平阳王妃替蓝氏扫清了障碍?”   师父经历的事情多,也许比他看得明白。   “估计是想帮蓝氏立足,亦是想让平凉侯府成为他们祖孙将来的臂膀。”   结果为她扫清了障碍,反被人威胁拿捏,平阳王妃怎堪为他人做嫁衣。估计就是这般,不忿之下,才把人推下悬崖。   “她自诩身份贵重,只怕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   要不是先帝早生几年,没准大魏的皇座会落到平阳王手里。那平阳王妃自然能更进一步。   “你对上她,”展衡摇摇头,没几分胜算。连举证都不能。   皇室不会让这样的事传出去,平阳王妃不会有事。反而是他这傻徒儿,搞不好要被人灭口。   见师父担忧地看向自己,顾少晏只觉心中生暖。   “师父,我会小心的。”   小心个屁。死人都送回来了,这是无视也是警告。   “我会把一些人叫回来,到时能不能为你所用,要看你的本事。”   顾少晏刚起身要道谢,展衡又补了一句,“钱你出,我养不起。”   “是,师父放心,徒儿会想办法养活他们。”他知道师父手里有人,现在师父竟然愿意把人给自己。   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徒儿多谢师父提携照拂之恩!”   展衡满意地点了点头,与他又是一番商议……   直到天要露白,“师父你回吧。这边莫要再来。”若让王府的暗卫盯上师父,对师父和师妹不利。   “放心,为师心里有数。”   “师父你出去的时候小心一点,莫给人给盯上。”   “放心,为师没你那么弱。”   展衡几个纵身腾挪,人很快就消失不见。   顾少晏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是一番感慨。想着跟师父还没学到家,这些轻身隐藏功夫,他之前还不愿意学。   如今,他却觉得学得少了。   怀恩院,季安澜睡得不实,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田姨娘的惨状,还有母亲血崩不止的样子……   “姑娘,姑娘?”   “呃?天亮了吗?”   听见屋里有动静,锦瑟推门而入,掀开幔帐,“姑娘,顾三公子在外头。”   “呃?在哪里?”   “就在咱们院里。”   定是牛有福有消息了!季安澜一个翻身下床,头发未梳,披上锦瑟递过来的外裳,匆匆一系,就往外走。   顾少晏看了她一眼,目光匆匆撇开,“外头尚有寒气,你进屋吧。”耳尖有些发热。   季安澜顾不上,邀请他,“檐下说。”   二人到了檐下,顾少晏也不多废话,“牛有福被送回来了,不过他被毒死了。”   季安澜听了前半句,刚要松一口气,又听到这个噩耗,“什么?他死了?!”   顾少晏目光凝重,点了点头。   “送回来时,同样是没人发现。”对手武功之高,轻身隐藏功夫之好,他手下的人拍马不及。   这也激生了他想要变强的决心。   怎会这样!   牛有福竟然死了!灭口灭得这样干净利落。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田姨娘白天被人接了出去,天黑时又被送了回来,回来时人被毒哑了,手筋也被挑断了。张合都做不到了。”   更别提拿笔写字了。   是肆无忌惮又是示威。牛有福死了,她却被留了一条命。   侯府世子的姨娘如果忽然不见,他们侯府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可人却送回来了,还是以那样的方式。   “什么!”顾少晏听得愣住,尔后目光变得冰冷。   死了一个牛有福,他曾经是奴才,贵人不把他的命当命,可如今侯府世子的姨娘,也这般折辱,显然是不把侯府放在眼里。   两个跟季姑娘母亲之死有关的人物,一个死了,一个成了废人。   不,还有一个蓝氏。蓝氏也死了。   竟是查无可查了? 第179章 怀疑人选   二人齐齐沉默。   对着即将翻白的天际发呆。   “外头冷,你进屋去吧。我如今在乾清宫当差,不好请假。这事你别忧心,有我。”   季安澜深深看了他一眼,“这事与你无关,接下来的事我会处理。你莫牵扯进来。”   顾少晏摇头,如果他在山顶未曾看到那一幕,他或可置身事外,可他偏偏看到了。   而且如今平阳王妃也必是知道那宅子是他的,估计也猜到他知道一二内情。   把死了的牛有福又送回去,也是对他的警告。这事他已经撕撸不开。   “你别担心我。”   看了她一眼,纵身离开。   季安澜却睡不着了。拥被坐着发呆。   直到听到脚步声。“怎么不多睡会?”   “姑娘,牛有福死了?”贺嬷嬷目光惊恐。被两个丫头摇醒,一听牛有福死了,脸都顾不上洗,匆匆跑了来。   见季安澜点头,贺嬷嬷死死地捂着嘴。牛有福竟然死了!   “姑娘,到底是谁干的?”   “必是比咱们侯府身份还要高的人物。”   谁干的?季安澜其实心里隐隐有猜测。   她母亲死了,对谁有利,无非是蓝氏。   扫清了母亲这个障碍,   蓝氏不仅当上了正妻,连她的儿子都有了袭爵的可能。要么是蓝氏动的手,要么是想蓝氏得利之人。   可蓝氏又忽然死了,她没能等到当上侯夫人就死了。   也没等到她为自个儿子谋划侯爵的机会,就死了。   死在抱恩寺的后山。   死的时候平阳王妃正正好也在。   季安澜狠狠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直到一股痛意袭来。   “姑娘可是有怀疑的人?”   季安澜看了贺嬷嬷一眼,又见立在一旁的锦瑟、锦年也是一脸希翼地看着她。张了张口又闭上。   事情未明朗,且只是她的猜疑,没必要现在把这种猜测跟她们说。   于她们无益。且还会打草惊蛇。   摇了摇头,“还没头绪。但对方身份比咱们高是一定的。”   贺嬷嬷认同地点头,身份定是比他们高的。不然把田姨娘弄成那样,难道不怕侯府报复?而且牛有福也死了。   牛有福可不是奴才了,他现在是良民身份,可对方说杀就杀了。   显然没把一个普通百姓的命当一回事。   到底谁想蓝氏得利?蓝家?蓝家估计没有这个能力。那是谁有这个能力,身份比侯府高,还与蓝氏有所瓜葛?   难道是……   贺嬷嬷两眼一瞪,想到那种可能,眼珠子瞪得溜圆,“姑娘!难道是……!”   季安澜对她摇了摇头。   贺嬷嬷一脸惊恐地又捂紧了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   两个丫头看看贺嬷嬷,又看看姑娘,是谁?   贺嬷嬷一定是猜到了。但姑娘不让说。两人细细一琢磨,也齐齐惊恐地捂紧了嘴巴。不会的,怎么会是那人!   “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且事未有定论,不好胡乱猜疑。”季安澜警告地看了她们一眼。   二人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们什么都不说。”   天啊,要真是那家,也太可怕了。怪不得敢肆无忌惮,这般对待田姨娘。   “天亮后,去把大壮和梅犇叫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二人还没来时,季安冉就从宫里当差回来了。他这些天值的是夜值。   “姐姐,我听说府里出了一些事情。”进府才换洗,听说了田姨娘的事,都未及休息就跑来姐姐的院子。   季安澜正闭着眼睛补觉,听到他的声音,坐了起来,往里挪了挪,朝他招了招手。   季安冉便坐了上去。   “姐姐,出了什么事了?”   季安澜也没瞒她,把田姨娘和牛有福的事说了……惊得安冉也是瞪圆了眼睛。   “所以田姨娘和牛有福出事,必是跟母亲的死有关?”   “姐姐也是这么猜测。只是还未找到证据。我有试着问过田姨娘,她不肯说。本想徐徐为之,结果,她一朝就成了废人。而牛有福也死了。”   岂有此理!安冉气得站了起来,在床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是谁,到底是谁竟一点都不把他们侯府放在眼里!   又是谁敢害他娘!   让他才出生就没了娘。还害他被人说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娘!   小时候别人有娘就他没有。他偷偷哭过,想着要是他娘没生他,就不会死了。   他宁愿娘亲没生他,娘要是活着,姐姐就有娘了。   又坐了回去,“姐姐,你是不是有怀疑的人?”   姐姐查了这么多年,好多年都查不出什么,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动静,一切的指向都跟母亲的死有关。姐姐定是有怀疑的对象。   对着还未成人的安冉,季安澜也选择了隐瞒,“还未有头绪。”   “那姐姐跟我分析分析,我跟姐姐一起想。”   季安澜却不肯多说,“你先去睡一觉,下晌还要去当差。而且姐姐还正乱着。”   “可我睡不着。”   “去吧,不然在姐姐院里东厢房睡下,姐姐这边一有消息就叫你。”   “那好吧。一有消息姐姐一定要叫醒我。”   “好。”看着他走了出去,季安澜叹了口气。安冉现在还没学会隐藏情绪,知道了这些,对他没有好处。   她是绝不会让人动到安冉的。   天亮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整个侯府各处都动了起来,扫洒声,说话声,走动忙碌声,府里下人们各司其职。   今日晨参季安澜没去。   但也听说刘氏对江氏和俞氏吩咐了,让她们敲打各处,莫把田姨娘的事说出去,若露了风声,不论是谁,必远远发卖了去。   过了年开印后,季明堂也重新去衙门办差。   不知是有姚姨娘的解语安慰,还是已经接受蓝氏之死的事实。   田姨娘成了废人,季明堂心里虽有些触动,但还不至于为一个姨娘请假窝在府中。   外头盯着侯府动静的人,见季明堂照旧去衙门当差,昨日也没去报官,也没约见京兆尹及其他人,盯梢的便回去禀告平阳王妃。   平阳王妃听了心情愉悦。   季侯府还算聪明,没打算闹得人尽皆知。再者,谁又能猜到是她派人动的手?   就算知道,可有证据?能奈她何?   “继续盯着。”   “是。”   而得知大姑娘召见的刘大壮和梅犇,随着庄上来侯府送菜的人进了府。   “梅犇,你帮我去湖州办一件事。” 第180章 有何话说   季安澜想到牛有福的家人,生怕对方还朝他的家人动手。便让梅犇去把人转移。   没准牛家人也知道些内情。总要问一问。   “姑娘,我和梅犇一起去吧。”刘大壮主动请缨。   “不用,梅犇是生面孔,更合适去办此事。你还是要留在京城。”也可掩人耳目。   “是,我听姑娘的。”   季安澜又让刘大壮寻块好地方,好生安葬牛有福。以便他家人将来有地方祭拜。刘大壮一一应下。   季安澜又吩咐了梅犇几句,“我会安排两个人跟你一起去。你且放心去,你娘我会安排人照顾。”   “我不担心我娘。”   梅犇自从和他娘给季安澜做事后,住在西街,有自己的小院,吃喝不愁,又有银子拿,每月的份例布匹衣裳都物都有多的。   住着省心,还没有人骚扰。   他可以放心出远门。   “我娘现在住在姑娘的宅子里,吃喝不愁,还结交了好些姐妹,每天都快快乐乐的,我不担心她。我娘还自己酿了酒,说要卖给姑娘。”   季安澜笑了笑,“好,若酒好,我一定给你娘一个好价格。”   梅犇听了高兴得很。   二人走后,季安澜便又去了田姨娘院里。   昨日田姨娘被那样送回来,几乎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下人们不敢议论,主子们都来看过她,各房的小子姑娘也都有来看望。   季安澜到时,正遇上甄太医从院里出来。   “甄太医。”   “大姑娘。”   “劳甄太医一大早跑这一趟,不知姨娘的病情如何了?可有恢复的可能?”   甄太医一脸凝重,“不好说。但据我所知,京城太医院的太医也没谁能接她的断筋。至于嗓子,先用药治治看,也许会有所改善。”   “能治好吗?哪怕不能恢复如初,只要能说话就行。”   甄太医遗憾的摇头,“老夫学艺不精,恐怕没有这个能力。大姑娘可以让人往外寻寻看,民间也有些医术好的大夫。”   季安澜面沉如水。民间或许有神医,可谁又知道他们在何处。   给一旁的锦瑟示意,锦瑟便上来塞给甄太医一个荷包。   “这不能收。府上已给了诊金。”   “甄太医拿着吧。昨晚已经劳累您了,今天一大早又让您受累。姨娘这样,还需静心修养,外头要是有人知道她病了,都跑来探病,倒不利于她休息。”   甄太医听懂她隐晦的话,这是让他不要把田姨娘的事往外道呢。   “大姑娘放心,医者有医德,只关心病人的病情,别的无心理会。”   “有劳甄太医了。”让人送他出门。   目送甄太医离开,进得院中,就见二弟季平一脸哀凄在那里看着她,“大姐。”   “二弟这是得到消息从书院回来了?”   季平沉痛地点了点头。听到这样的消息,他如何坐得住。   方才甄太医的话他也听见了,那心又死了一重。“我姨娘真的不会好了吗?”   季安澜默了默,“我会让人打听民间有没有好的大夫。术业有专攻,也许有大夫擅长治嗓子和接手筋,也不一定。”   季平眼里起了一丝亮光,又很快熄灭。   哪那么容易找到神医。太医院的太医医术极高,都说治不好。   见不得他一脸颓丧的脸色,“我去看看你姨娘。”   进了屋内,婉婷正坐在床沿给田姨娘喂水。   见她来,起身叫了她一声,便低头站在那里。   昨天她那样对大姐,大姐一定生气了。“大姐,昨天是我太心急姨娘,你不要跟我计较。”   “我知道。不会跟你计较。”   季安澜说完,站到床头,看向床上的田姨娘。   田姨娘见她到来,又闭上了眼睛。季安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姨娘可好些了?”见她神情憔悴,也无心苛责。   婉婷神情哀痛,“还是那样,只知道流泪,昨晚手疼得几乎一夜没睡。”   季安澜站在床前,站了半天都没见她再睁眼。便走近坐到床沿。   “牛有福死了。”   田姨娘眼珠子动了动,想捏拳,却发现捏不了,越发沮丧。都忘了自己是个废人了。还不如跟牛有福一样死了,一了百了。   牛有福竟然死了!   “你心里也有猜测吧?”季安澜盯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听得见。   “对方害你如此,你真的就这样吞下了?不想报仇?”   田姨娘眼珠子转得更快了些。   她怎会不想报仇。可她又能做什么呢?她如今都成这样了。哪怕是她还好好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牛有福都死了。她能捡回一条命,都是对方开恩。   “田姨娘,你看到她了?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见她仍是无动于衷,季安澜下了一剂猛药,“你猜对方为什么对牛有福灭口,却留你一条命?只把你毒哑了,知道你认字,又把你的手筋挑断了?你猜对方为何这么做?”   对方为何这么做?   田姨娘也没想通。   对方灌她哑药时,她以为是毒药,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竟只是哑药。   还不是迷药。那个男人挑断自己手筋时自己全程清醒,硬生生扛下了这剜骨之痛。   为何要留她一条命?还不如让她死了。   “玉蕊临死前,估计是把做过的事跟牛有福说了,所以牛有福也被灭了口。而田姨娘你,会不会也把事情跟二弟和四妹说了?”   田姨娘嚯地张大了眼睛,一脸惊恐。   在一旁的季平和婉婷也惊惧地看向季安澜。   田姨娘拼命摇头,不,她什么都没跟婉婷和平儿说!什么都没说!   不能,不能对她的孩子下手!   田姨娘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拼命摇晃着脑袋,两手也跟着晃动,痛得她几欲晕过去。可目光却直直地看向一双儿女,眼里有泪喷出。   那种无力感重重地袭向她。   “田姨娘有话要跟我说吗?”季安澜细声问她。   田姨娘看向季安澜,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不能说。说了她也没什么好。而且她能说什么?她连幕后之人是谁都不知道。那个婆子和那个男人,不过是下人罢了。   田姨娘又闭上了眼睛。   季安澜定定地看她,心里止不住的失望,最后无奈起身。   走到院子,季平追了上来,“大姐。”   季安澜顿下脚步,回头看他,面色淡淡。   “大姐,我会劝我姨娘的。”   “好。”季安澜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院子。 第181章 是否知情   季平回了屋里,就见妹妹正在细声劝着姨娘,脚步顿了顿,也走了过去。   “姨娘,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害了你?”   “你别什么都不说,你这样,府里如何为你讨公道。”   想到昨晚父亲和祖母是想报官的,却被大姐拦住了,大姐和姨娘之间一定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婉婷又盯着姨娘的脸,“姨娘,你别怕,父亲让人在院外增派了人手看守,你不会有事了。姨娘,你是不是知道是谁害的你?”   田姨娘看着一双儿女,默默流着泪。   最后摇了摇头,她心里有猜测,但不敢说。   婉婷一阵失望,姨娘都被人害成这样了,还为对方隐瞒。是姨娘做了什么,怕对方报复,不敢说吗?   季平走了过去,“姨娘是不敢说吗?”   见姨娘只定定看着他,季平又问:“那是姨娘不知是谁害的你吗?是的话,就眨眨眼睛。”   说完盯着姨娘看,就见她眨了眨眼睛。   兄妹二人一阵激动。“姨娘不知道是谁害的你?”田姨娘又眨了下眼睛。   兄妹二人一阵愕然,这怎么可能。   都被人害成这样了,竟不知是谁动的手?   “是不是来请姨娘的人,询问姨娘的人,给姨娘下药的人,都只是下人,正主没有出面?”   田姨娘连连眨眼。   季平面色严峻,没想到对方竟谨慎至此。   “那,那个牛有福,”婉婷又记起昨晚大姐说的牛有福,还说姨娘变卖了东西换银子拿给他。   “是那个牛有福对姨娘动的手吗?他拿银子嫌少,所以心中不忿?”   田姨娘连连摇头。   不会是牛有福。牛有福没有那种心计,也没有那么狠辣。而且不会对她动手。   田姨娘想到玉蕊的死,又想到季安澜说牛有福也死了,再想到死去的蓝氏,一阵寒意上涌,那样的手段,让人畏惧。   见姨娘又打起颤,季平拉了妹妹一把,“别问了。”   “可是……”   想到方才大姐说的,没准对方还会向哥哥和她下手,婉婷心里又担心又害怕。不把对方绳之以法,他们要一直活在恐惧中吗?   她可以缩在府里不出门,可哥哥怎么办?总不能不去书院。   季安澜回到自个院子,贺嬷嬷就急着朝她走来,眼神询问。   季安澜朝她摇了摇头,贺嬷嬷一阵失望,对田姨娘也带了一丝怨恨。   都被人害成那样了,还什么都不肯说。明知道姑娘查夫人的死因那么多年,知道内情也一直不说。   亏夫人对她那么好,还让她当了世子的妾,又让她得了一对子女,在府里过了这么多年贵夫人的日子。   真真是白眼狼。   若夫人的死真的跟田姨娘有关,她一定替夫人好好讨一个公道!   季安澜去东厢房看了看安冉,见他睡得香,在床边看了他一会,没打扰他,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才坐着发了一会呆,季平就来了。   “大姐,我问过我姨娘,她说不知道对方是谁。”   “你怎么问的?”   季平便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季安澜听完若有所思。若真是她猜测的那人,那人不出面,只让下人出手,也是有可能。   若母亲之死也是她所为,那她有把事情做得滴水不露的本事。   外曾祖母花了大量时间,审过无数人,都未查清真相。可知她心思缜密。   田姨娘这事,估计她也只动动嘴。   那如何证明此事与她有关呢?   总不能冲过去问对方。   “大姐,对不起,没能帮上你。”季平一脸歉意。   “如果我姨娘跟母亲的死有关,我,我愿代她受过,请大姐体谅她如今这个样子,能放过她。”   说着就要对季安澜跪下。   季安澜叹了口气,扶起他。“田姨娘应该只是知情,她还不敢对我母亲动手。”   若田姨娘对母亲动手,这些年她不会是那个样子。   当然也可能是藏得深。   但据季安澜对她的了解,她还没有那么深的城府。要真跟母亲的死有关,也只能是被人当了枪使。   季平听得眼眶发热,“谢谢大姐。”   他还记得母亲,当年母亲虽没把他接到身边抚养,可是对自己也百般疼爱。   她会温柔和气地与自己说话,抱自己,逗弄自己,   教自己读书,手把手教自己写大字,还让人给自己做好吃的糕点。   若姨娘真的对母亲做过什么,他无法面对大姐。   “在家呆两天,就回书院去吧。你姨娘府里会照顾,不必忧心。出门在外多带两个下人。”   “是。我听大姐的。”   大姐没有因姨娘的事怪责于他,这让季平长舒一口气。   下晌,刘氏把季安澜叫去,又问了她一些话。   季安澜便把她去看田姨娘,又把季平跟她说的话,跟刘氏说了。   刘氏听了也是一阵错愕。   田姨娘竟然不知对方是谁!   “贵人都珍惜自己的羽毛,不会亲自沾手。”   刘氏一想,觉得很有道理。比如她想打下人板子,想处置下人,还用得着自己动手?那种阴私事,吩咐别人做就是。   “只是这样一来,就查无可查了。”   “的确有难度。但风过留痕,雪泥鸡爪,总能寻到蛛丝马迹的。”   季安澜相信,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顾少晏却没季安澜的耐心。   下差后,径直找上赵魁。   二人在酒楼坐定,“怎么想到找我喝酒?”赵魁笑着看他,“还没祝贺你又回到京城当差,还一跃到了御前。”   这是皇上要重用他的先兆。值得喝酒庆祝。   但见他面色严肃,便收起笑意。难道是要跟自己谈季姑娘的事?   季姑娘是自己看中的妻子人选,两家早已心照不宣,他是不会把她让给别人的。   “何事?”   “我关在私宅的一个人死了。”顾少晏眼神未从他脸上移开。   赵魁愣了愣,他关在私宅的一个人?   死了便死了,跟自己何干。可忽地又想起来,莫非是他让暗卫去打探的那个人?   “你果然知情。”见他脸色微动,顾少晏面色变得冷峻。   赵魁却笑了起来,“我知情,我知什么情?你关的人,关的何人,如何死的,我又如何知道。” 第182章 惊闻   赵魁神色未变,拿起酒壶给顾少晏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举起来抿了一口。   放下。   顾少晏没有喝,看着他,目光一直未从他脸上移开。   赵魁方才略略错愕的表情,他尽收眼底。   赵魁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不知是他动的手,还是平阳王妃。   赵魁迎向他的目光,“死的是什么人?可有什么难处,需要我帮忙?”   “那人跟季姑娘母亲的死有关,本托我逼问,结果人却死了。”   顾少晏看着面前这年少时的伙伴,如果赵魁也参与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阻止季姑娘与他结亲。   赵魁却是听得一愣,“跟季姑娘母亲的死有关?季姑娘母亲是被人害死的?”   见顾少晏神情不似作伪,目光变得凝重。   “那她怎么不找我?”这种事为何要托给顾少晏?   还让他误会他二人有私情。   “她为何要托给你。”   “为何?自然是我比你与她更亲近。她马上就要与我订亲了。”他怎会不知。   “与你订亲?”顾少晏攥了攥拳头,“等订了亲再说吧。”   “你是何意?”赵魁生起一丝火气。这姓顾的果然对她心思不纯。   “这事她不会托给你。”   “你从中作梗?”   “我没你想的那么龌龊。她母亲死了,你母亲却得了利,你觉得她会把查问真相一事托给你?”   “你这是何意?”赵魁腾地站了起来,“你是说我生母害了她母亲?”   “不无可能。”   “顾少晏!”赵魁拳头捏紧,若不是顾着一二脸面,就差一拳砸到他脸上了。   不管他对蓝氏是何样的感情,都容不得别人污蔑。   “没有证据的事你少胡说。”   “所以才要找证据。可现在人死了。”   “人死了,与我何干!”   “他本来被我关在私宅,可被人青天白日,在重重看守之下被人带走,傍晚时分,又不惊动任何人,把人送了回来,还是送回一具尸体。”   顾少晏定定地看他,“赵魁,你觉得满京城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   赵魁心里咯登一下,这手段,非一般人所为。瞧着极象暗卫的手段。   “你怀疑是暗卫所为?满京城有暗卫也不止我家。”   “是不止你家,可满京城与平凉侯府有关,又极于想灭口的,我找不出第二家。”   “你这是胡乱臆测。把不相干的事揉在一起,倒查问起我来了。你在侍卫亲军司倒是屈才了,该到大理寺才对。”   赵魁坐下,不再看他。   “臆不臆测的,我心里有数。赵魁,季姑娘查她母亲的死因,查了好些年,若你知情,还在中间做了什么,你辜负了她。不配与她结亲。”   “顾少晏!”   赵魁心头火起,“你果然心思不纯,怕是惦记她好久了吧。”   “怎么,她瞧不上你,你心有不甘,便把莫须有的事栽我头上?逼她放弃我?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承认我喜欢她。但我不屑耍手段。”   “你屑不屑的,干我何事。莫名其妙。”赵魁推开椅子,大步走了出去。   顾少晏在窗口看他打马离开,目光沉沉。   赵魁回到府中,叫来暗卫夜鸣。   “主子。”   赵魁看他两眼,“关在顾少晏私宅的那名男子,你对他动手了?”   “正要与主子说,是的,那人已经死了。”   赵魁猛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掷向他。夜鸣未躲,生生受了。茶水湿了他的前襟,几片茶叶沾在胸前,要掉不掉。   “你敢自做主张!”   “回主子,是王妃让属下动的手。”他也是听从王妃的吩咐。   “祖母?我祖母让你动的手?”赵魁有些错愕,祖母怎知他让人打探那人?   “你还不从实说!”   “是。”夜鸣便把王妃找他询问,又交待他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赵魁愣怔半晌。脑子有点乱。   那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祖母还让你挑断了季世子身边那田姨娘的手筋,还毒哑了她?”   祖母为何要这么做?   “祖母还让你做了什么?”   夜鸣摇头,“没了。”   “没了?”赵魁恨恨咬牙,气怒地上前狠踹他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事情发生到现在,你竟敢隐瞒不报!”   “请主子责罚。”   责罚?他要一个不听话的人做甚!   “你即刻滚回暗卫营,领一百板子。没我的吩咐,不许出暗卫营一步!”   “谢主子。”夜鸣拱了拱手,一个闪身出去了。   赵魁坐在那里,犹自气不顺。   竟敢瞒着他私下行事。还有祖母,为何瞒着他?祖母又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动手?还那样对待一个女人?   想着顾少晏在酒楼里说的话,心头一凛,难道祖母真的跟季姑娘母亲的死有关?   还有他的生母又在其中担当什么角色?   再一想生母也死了,死的时候还是和祖母在一起!   赵魁面色惊恐,满脸的不敢置信。跌坐在椅上。   不,不会的。祖母那么好的人,她不会做这样的事。   赵魁奔出房门。   平阳王妃院里,下人正在摆晚膳。   看着满满一桌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肴,可冷冷清清,饭桌上唯有自己一人。   当了王妃又如何,丈夫很久没陪自己用过饭了。后院多的是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年轻的容颜靓丽的,风情万种仪态万千,自己不过空守一个王妃名头罢了。   精心教养的儿子,也死了。想到已逝的儿子,眼神一暗。   很快又自己安慰自己,好歹还给她留了一个孙子。她的人生还有些许希望。   “摆饭吧。”   刚吩咐了一声,下人就进来禀报:“王妃,三公子来了。”   呃?还不等她问,就见孙子正大步从外头进来。   面上一喜,“魁儿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和朋友有约?”   见着孙子,平阳王妃高兴得很。忙吩咐下人多摆一副碗筷。   “祖母正嫌一个人吃饭没意思,可巧你来了。快来,今日有你爱吃的菜。”平阳王妃宠溺地拉着孙子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   “事要做,饭也要好好吃。”   赵魁本有一肚子话要问,见祖母这般高兴,那话又吞了回去。   “先吃饭吧。” 第183章 如何面对   这一顿饭吃得赵魁索然无味。   祖母一如既往地疼惜他,往他碗里夹这个夹那个,都是他爱吃的。   可他吃到嘴里却没了味道。   饭吃完,平阳王妃让人来把饭桌收拾了,又让人沏了茶,这才看向孙子,“魁儿有话要与祖母说?”   赵魁抿了抿嘴,才问她:“祖母让夜鸣杀了一个人吗?”   “是。”平阳王妃   点头,半点没瞒他的意思。   赵魁最后的一点希翼散了。“祖母,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这么做?是为何让人杀了牛有福,又挑断田姨娘的手筋,还是,别的?”   赵魁更紧地抿了嘴,别的,他问不出口。   赵魁指尖掐着指腹,有一点点疼,但又似丝毫不觉。   平阳王妃往他手上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叹气。   拿过他的手,抚了抚他的指腹,“你啊,从小就这样,心里有事,说不出口,就喜欢掐自己,瞧这手,被你掐得还能要吗?”   这右手食指的指腹,被他掐得一道道新痕旧痕。   “祖母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平阳王妃看着面前的虚空,目光没有焦距。   “哪怕我生了你父亲,生了王府的嫡长子,哪怕没几岁你父就得了世子的册封,我这一颗心还是提着,处处提防。”   平阳王侧妃庶妃儿女成群,唯有她只活了一个儿子。   结果悉心教养的儿子还死了。   “祖母。”赵魁对陷入回忆中的祖母有些心疼。   “祖母不难过。”平阳王妃笑着看他。   “再苦再难的时候也熬过来了。你父亲不孝,让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他还是给祖母留了一个你。祖母不难过。”   到底没让她活成行尸走肉。   “平阳王府是你父亲的,你父亲的,便是你的。”   她怎能让别人把这一切抢了去。   “我瞧不上你母亲,可又拗不过你父亲,他喜欢她,跟我闹绝食,我拗不过他。我抬了王府一半的库房去聘你母亲……”   她明明知道季明堂心悦蓝氏,对蓝氏的嫌贫爱富很不满,可终是拗不过唯一的儿子。   “可你父亲死了,你母亲却连为他守节都做不到。”   她恨不得让蓝氏去给儿子陪葬。   不是死活要嫁给她儿子吗,那就去地底下陪他吧。   “那祖母为何要放她离开?”不放她走,也许他从小也会有娘疼。赵魁又抿了抿嘴。   “我何尝想放她离开。是她心不在府里了。”   一个没了心的人,强留她何益,不若榨干她剩余价值。   “我为了帮她嫁入侯府,为她求来赐婚圣旨,为了她能在季侯府站稳脚跟,又帮她扫清一切障碍。可她却不领情。”   以为能当世子夫人,很快也能当上侯夫人,不再需要王府了。   “她拿此事威胁我,还干涉阻挠你的婚事。”她不能忍。   赵魁两手一紧,所以她的死不是意外!   心里的猜测成了事实。他该感谢祖母没有瞒着他吗?   “祖母!”赵魁面色痛苦。最疼他的祖母,杀了他的生母。   平阳王妃扭头看他,“你要恨祖母便恨吧。祖母不怕你恨。”   赵魁脑子乱的很,乍听这个消息,脑子无法思考。这个事实让人无法接受。   可恨祖母?   赵魁摇了摇头。   平阳王妃见之,便笑了。不枉她辛苦养了他一场。   “我们魁儿是做大事的人,苦啊痛的,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祖母只有你了,为了你,祖母什么都愿意做。”   “祖母,”赵魁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那样厉害,有心计有手段,凭她自己也能在侯府立足,祖母为何要,要动季姑娘的母亲……”   让他如何面对她。   他还如何娶她。赵魁闭了闭眼,满脸的痛苦。   不为蓝氏的死,只为了她。   无数次在夜里想到她,辗转难眠,恨不得早日娶之过门。共枕一席,同盖一床鸳鸯锦被,齐赴巫山云雨,双宿双飞……   无数次想到她,想到她的笑,温暖了他无数个漆黑孤冷的夜。   看孙儿这般痛苦,平阳王妃心有不忍。   “温氏的死,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她一个国公府的嫡女,一朝贬为庶人,零落成泥,一心系在季明堂身上,当他是全部。可季明堂却心有所属。   不说她自己郁郁活不长,就是蓝氏也不会让她活下去。   “若知道她生的女儿,会被我的孙儿看上,祖母当初必不会那么做。”   这一刻,平阳王妃有一丝后悔。也许真不该沾手的。蓝氏那贱人不值得她沾手。   “若祖母能早知道这些,祖母不会伤了我孙儿的心。”   赵魁不知最后是如何回到自己院子的。   叫人搬来几大坛的酒,灌了个满肚,醉熏熏,昏沉沉终是睡死过去。   睡死过去,就不会想那么多,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平阳王妃听得下人禀报,又是长长一叹。   她只有这个孙儿了。平阳王府膏粱锦绣,华彩满庭,可她只有这个孙儿了。   孙儿喜欢的人,她一定要为他娶来,不计什么代价。   赵魁次日醒来,头疼欲裂。一夜宿醉,让他浑身无力,坐在床上,半天没醒过来神。   “三公子,王妃那边让人送来醒酒汤。”   见三公子没反应,下人把端来的醒酒汤放在桌上,见他神色不好,也不敢多说,放下就走了。   又有下人在外通禀:“蓝姑娘听说三公子喝多了,想进来看看公子?”   “滚!”   下人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劝着蓝玉瑛离开,“公子这会心神不好,蓝姑娘还是走吧,下回再来。”   蓝玉瑛不肯走,这会的表哥更需要她。   “听说表哥昨晚喝了不少,这会只怕头疼得紧,让我进去看他。”   正争执间,门上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只小厮吓了一跳,蓝玉瑛也吓得不轻。   “蓝姑娘,快走吧!”   公子都生气了,一会就不是砸门,而是要揍人了。蓝姑娘可千万别害他们。   伺候蓝玉瑛的两个丫环也吓得拉着蓝玉瑛就往外拽,屋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赵魁吁出一口郁气,往床上暗阁处撇去一眼。   那里藏着季安澜送他的礼物,当初截他的胡,送来的赔礼,一尊赤玉卧兔。后来被他一直藏在床头暗阁,心情不好时便会拿出来把玩。   赵魁又把它取了出来,端在掌心,细细抚摸。   直至目光坚定。   “来人!” 第184章 画像   平阳王妃直到一天之后,才知道赵魁做了什么事。   钱嬷嬷死了。   死在梦中。很是安详。   平阳王妃听闻之后,什么都没说,只让人拿了银子给钱家,让他们厚葬钱嬷嬷。   她相信钱嬷嬷不敢背叛,但孙子帮她把尾巴扫干净了。平阳王妃心里很高兴。她以为孙子知道蓝氏之死,会怪她,恨她。   但孙子想的还是怎么帮她扫清尾巴。   钱嬷嬷死了,相信那个叫夜鸣的暗卫,也不在京城了。   平阳王妃松了口气。孙子现在处理问题沉稳多了,做事干脆利落。直感慨孙子长大了,心里很是安慰。   到底又是一条人命,进了佛堂念了两天佛。   而顾少晏在见了赵魁之后,当天夜里,师父展衡就给他送来了四个人手。   “也是暗卫出身,但与平阳王府的相比,水平如何,得交过手才知道。”   “多谢师父。徒儿正好需要。”   当天夜里,顾少晏给四个暗卫,取了名字,阑一,阑二,阑三,阑四。   “多谢主子赐名。”   顾少晏嗯了声,又吩咐下去:“阑一盯着赵魁,阑二盯着平阳王妃,阑三盯着季侯府,阑四跟着我。”   “是。”几人应完立刻闪身不见。   顾少晏看着他们消失的身影,神色满意。   对着展衡又谢过一番。师徒二人又就事商议了一番……   另一边的季安澜,自牛有福死了,田姨娘废了,也一直在苦思对策。   这日,田姨娘经过太医诊治,断掉的手筋虽未能再续上,但伤处已愈合。嗓子也不再疼痛,也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但想说话是难了。   季婉婷哄着她到院子里坐坐,再闷在屋中,只怕人也要闷出病来。   才扶着她坐好,往她身上盖了张毯子,季平的小厮就急急跑了进来:“田姨娘,二公子不见了!二公子被人捉走了!”   田姨娘一听,整个人   都不好了,直直就往地上倒去。   季婉婷急得直哭,叫着让人去请大夫。   季安澜闻讯很快就过来了。“田姨娘怎样了?”   婉婷拉着季安澜的手苦苦哀求,“大姐,你救救二哥吧,救救他吧!”   姨娘已经这样了,二哥怎能出事!   季安澜走到床边,见田姨娘已经缓了过来,看见自己过来挣扎着要坐起,想比划手臂能抬起来,但手腕又使不上力。   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哦哦声,便弱不可闻。   “田姨娘,你真的不知道对方是谁?一点线索都想不起来?”   季安澜扶着她靠在床柱上,“如今你儿子也被人带走了,你以为躲在院子里就万事无忧了?若不能想起点什么,府里也没办法把二弟救出来。这跟大海捞针没差别。”   田姨娘泪流满面,对着季安澜有千言万语要表达,怎耐又说不出口。   她能接受自己成为废人,可儿子不能出事!儿子还要考科举,怎能出事。又是急又是恨。   她一辈子的希望都系在季平身上。   “田姨娘若愿意提供些线索,就眨眨眼睛。”   田姨娘把眼睛眨得都快成夏日扇凉的扇子了。   季安澜心中一喜,“之前姨娘说不知对方是谁,是因为没见到幕后之人?”   田姨娘又是连连眨眼。   “那你见过审问你的人吗?挑断你手筋,喂你哑药的人总记得吗?”   见田姨娘眨眼,松了一口气。   “田姨娘知道我会画画吧?我问你说,务必把你见过之人的样貌告诉我。等我画出对方的样貌,必满京城找,也要把人找出来,到时二弟自然就救出来了。”   田姨娘两眼灼灼望向她,心里起了一丝希翼。   嘴巴张张合合,无声地催季安澜快些。再慢些,她怕儿子也废了。   季安澜有备而来,很快画板画纸就送到了她手上。   又遣散了下人,屋里只留贺嬷嬷、锦瑟和婉婷。又命锦年在外头守着。   季安澜支起画板,拿着炭笔问田姨娘:“你见过的人是男的?”   田姨娘点头又摇头。“是女的?”又是点头又摇头。   季安澜皱了皱眉,“那是又有男又是女?”田姨娘连连点头。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点头。   “那先说女子的样貌。多大年纪?十来岁,二十来岁……丫环?婆子?贵夫人?”   田姨娘便望向贺嬷嬷。   “是婆子?”季安澜也望了贺嬷嬷一眼,又问她。   田姨娘重重点头。   “长脸?圆脸?方脸?眉粗?眉细?弯眉?直眉?……”   每说到对的,田姨娘就点头,说的不对,她就抿嘴不说话。   问了几轮,贺嬷嬷、锦瑟还有婉婷,都会帮着问了,倒是节省了季安澜好些时间。   如此一问一画,一个婆子的脸跃然纸上。   田姨娘见后瞪大了眼睛,这已经有六七成像了!没想到大姑娘还有这一手。   “像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修改的?”   田姨娘抬了抬下巴,季安澜便指着脸上各部分,“是脸型?眼睛?眼睛再大点?嘴巴?小?大?……”   如此又精修了一遍,直到田姨娘见了,连连点着脑袋,哦哦地叫着。   “这回是像了?”   田姨娘头点得如鸡啄米。像!   大姑娘竟有这般神奇的画技!只听她描述,不是,只问了她一番,就能把那婆子的脸画了个九成像!   再看大姑娘,田姨娘又是敬又是畏。   而在场的婉婷,贺嬷嬷、锦瑟也是惊讶得无以复加。   要不是时机不对,婉婷都要开口求教了。大姐的这个本事她也想学!   而贺嬷嬷和锦瑟只知虞老太太请了很多人来家教大姑娘本事,但这一手,她们也没见过。   季安澜见问不出哪里有修改的,便把那婆子的画像放到一边,又画起田姨娘见过的那个男子……   等画好,拿给田姨娘看,又精修了一遍,直到有九成像了,田姨娘才抿紧了嘴。   “姑娘,这个男人,瞧着不像是一般的家丁。”   不像那个婆子的画像,一看就有婆子的样子,且是那种在贵人家干了半辈子的婆子。那气质一脸就能认出。   面这个男人,瞧着与贵人府中的家丁小厮都不太像。   “这气质倒像个侍卫。”   婉婷盯着男人的画像看了许久。但他们侯府的侍卫,也没有一个有这样的气质。   面冷如霜,眼神凌厉,像只夜色中的老鹰,悄无声息地潜伏着,只待目标一出现,就凌空一击那种。   听婉婷这话,季安澜心里更确定了几分,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暗卫。   这一定是那个大白天,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把牛有福带出去的男人。 第185章 一个母亲   季安澜小心收好两幅画像,安慰无声泪流的田姨娘:“放心吧,我一定把二弟带回来。”   田姨娘手抬着朝向她,手掌已不能使力,但手臂朝季安澜举着。   她想去握季安澜的手,想求她务必要尽早并且安全地救出季平。她想求她。   季安澜看懂了她要表达的意思,心情一阵复杂。   慈母爱子之心,宁肯自己有碍也不肯让人伤子女分毫。   临走之际,终是问出那句话:“田姨娘,我母亲的死,你可有参与?”   田姨娘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嘴里还呜呜地叫着,嗓子里发出难听至极的声音,嘴巴一张一合。   她没有,她从没想过要害夫人!   季婉婷看得难受,“大姐,我姨娘不会伤害母亲的。”   田姨娘看一眼女儿,又看一眼季安澜,连连点头。她怎会去害夫人。夫人不在府里,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季安澜细观她神情,也猜到她不敢对母亲动手。   对她没好处。   “那你可知情?”   田姨娘望了她许久,终是点了点头。又拼命摇头,嘴巴一张一合,想要告诉她一切。   季安澜盯着她的嘴,试图读懂她的唇语。   “是最近才知道我母亲的死因?”   田姨娘流着泪,又是拼命点头。   “是牛有福进京,你才得知的?”   见田姨娘点头,面上不似作伪,季安澜选择相信她。   但她相信田姨娘定是做了什么,才被牛有福拿捏威胁。不然不会偷偷变卖东西换银子给他。   看了婉婷一眼,没再继续追问。   田姨娘已经这样了,难道还能让她去死吗?   揣着画像走了出去。   婉婷追了上来,“大姐。”   季安澜停下脚步,看她。   “大姐,”季婉婷郑重朝她行了一礼,她知道姨娘可能没有说实话,但大姐明显已经不打算再追究。   “大姐,我代姨娘向你说声谢谢。姨娘她做错了事,若大姐要打要罚,我做女儿的,愿意替她受过。还望大姐看她可怜,能放过她。她如今这样,也什么都不能做了。”   季安澜静静听她说完,“我母亲也是你嫡母,她的死,身为子女都该为她讨要个公道。”   婉婷听得心中一紧。   又见大姐叹了口气,“但田姨娘和玉蕊不一样,我相信她。她害我母亲,没有好处。”   世上之事皆因利而起,无利则不为。人之常情。   “大   姐。“季婉婷眼泪落了下来。   还想问大姐哥哥的消息,可大姐已经转身走了。季婉婷愣愣地看着,半天没回身。   当天申末,西边遍染红霞,季安澜在她的布铺琼衣坊等来了顾少晏。   二人都不多废话,交换查到的信息。   “这是根据田姨娘所说,作的画像。”   哦?竟有画像?顾少晏惊讶地接了过来。就田姨娘那样,还能口述对方样貌?   “她嗓子好了?”   “没有。我边画边问,若是她就点头,若不是就不给反应。”   顾少晏只觉神奇,接过去打开一看……嚯,这是画像?若不说,他还以为是按着人脸印上去的。   这画法,见所未见!   “这是何种画派?”   “不知。只知是夷人画法。小时候我外曾祖母收留过一个夷人,我跟他学过一些。”   顾少晏又想起她的拍画,沙画,刮画,如今再见这么传神的人像画法,对她的欣赏又多了一层。   心湖泛起涟漪,很快又被他压下。   目光落在画像上,“这未免也太传神了,就像这两人就在眼前一般。”   有了这两个画像,再去找人,就容易多了。   这个婆子,一定是平阳王妃身边的人,只让人盯着平阳王妃那边,定能把她找出来。   而这个男人,同样身为武人的顾少晏,一下子就看出这人是同道中人。“这人应该是个暗卫。”   一定就是带走牛有福的人。   季安澜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婆子好查,但这个男人,若是暗卫,藏于暗处,倒不好找出来了。”   “放心,交给我。”知她现在行动不便,背后一定有人盯着。顾少晏不想她涉险。   “你也不好出面。”季安澜也说了一句。   他的私宅已经暴露,对方猜到他与自己有联系,怕是会让人盯着他的动静。   顾少晏心中一暖,“我心里有数,你莫要担心。”   季安澜朝他点了点头,目光移开。   顾少晏小心折好两张画像,揣进怀里,告辞离开。   而季安澜则去西街青竹巷,接回季平。   “大姐,我姨娘说了吗?”   季安澜朝他点了点头,“多谢二弟肯帮忙。”   “大姐言重了。大姐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我也想知道是谁害了她。能帮到大姐,我心里高兴。若有需要我做的,大姐只管开口。”   “好。”   二人回了侯府,季平便去见了田姨娘。   田姨娘见到他,整个人从床上跃起,小跑到他跟前,紧紧抱着他无声地哭开了,倾刻间就泪流满面,还心有余悸地打起冷颤。   婉婷却看着这么快回来的哥哥,一脸疑惑。   “姨娘,我没事了,莫要担心,别怕。”   田姨娘定定地看着他,目光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   知道姨娘要问什么,季平就说起编好的谎:“就是有人请我过去问了几句话,问完就让我走了。让姨娘担心了。不是捉姨娘的那些人,就是问我书院和先生的事。”   田姨娘大大松了口气。心里直念佛。   就怕听到传来儿子的噩耗,那她也活不成了。   安慰好姨娘,见她满脸疲惫,兄妹俩送她上床休息,直到她合上眼睛,才走了出去。   “二哥,你跟姨娘说的是真的吗?是骗的她的吧?”   二哥其实没失踪吧。   “为何这么说?”   “因为我发现府里,没人知道二哥失踪,祖母和父亲那边也没派人来问。”   见妹妹这么聪明,季平还挺欣慰。   并没有否认,“我想帮帮大姐。那也是我们的母亲。”   季婉婷这才松了口气,认同地点头,“我也想让大姐帮姨娘讨个公道。”   “嗯,我相信大姐会做到的。”   而顾少晏拿着画像,很快就问出那个婆子是平阳王妃身边的钱嬷嬷。   当天夜里,着一身黑衣,亲自去钱嬷嬷一家人住的小院。 第186章 如何面对   顾少晏本想潜进去,把人捉走,审问一番,再把人送回。   就效仿平阳王府带走牛有福一样。也给对方一个警示和威压,让对方行事别那么肆无忌惮。   结果,顾少晏看到了什么?   钱家住的小院里,挂上了白幡!   钱嬷嬷竟然死了!   顾少晏不敢相信,又确认再确认,人真的死了!还躺在那里,等明天一早下葬。   顾少晏不知如何回的宅子。在倒春寒的夜里,静坐半宿。   真是好手段。竟然又弄死一个。   这灭口灭的,半点不留痕,干脆利落。   顾少晏又掏出那两张画像,钱嬷嬷审问过田姨娘,田姨娘见过她,结果这钱嬷嬷竟然死了。而画上这个男人,定是平阳王府的暗卫。   没人见过他。   不知是死是活。   线索一下子又断了。难道还能捉住平阳王妃,逼问一番吗?   赵魁书房,暗卫前来向他汇报:“钱嬷嬷院里,果然有人来查探。”   “可看清是谁?”赵魁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幸亏他下手得早。不然钱嬷嬷倒要成对方威胁他们的工具。   “对方一身黑,脸上也蒙着布,未能看清。主子只叫咱们于暗处盯着,所以属下也并未跟上去。”   “嗯,你做得对,对方既然能摸到钱嬷嬷院里,不被人查觉,自有功夫底子在身,你一动,反被他发现。继续盯着那院里。”   “是。”   “对了,若发现钱家人不对,或是被人带走,必要时……”赵魁做了个手势。   暗卫看懂了,应了声便闪身离去。   赵魁手指敲在桌案上,钱嬷嬷的威胁已经没了,至于夜鸣……   夜鸣如今留在暗卫营,只要不外出,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且这些暗卫也不怕被人捉住。   赵魁松了松口气。又思忖来人是谁?   难道是季侯府的暗卫?不,没听说季侯府有暗卫。如果季侯府出动了人,那么,季姑娘是知道此事是祖母做的了?   赵魁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说不清什么滋味。又酸又涩。   只要想到要放弃她,一颗心就疼得厉害。但不放弃她,自己是否能面对她?她知道实情后,又如何对自己?   这一刻,赵魁竟是把蓝氏也怨上了。   怨她为何不给父亲守节,为何要二嫁。二嫁也就算了,为何要嫁到季侯府。   就因为她执意嫁入季侯府,祖母才为她扫清了障碍,才让他和她,中间横亘着这许多。   赵魁拧眉倚在书房的榻上,在纷纷扰扰的梦境里一双疲惫的双眼久久才合上。   而顾少晏也几乎一夜未睡。   次日,在当差时就有些神思不属。   乾清宫里,兵部尚书陆烺,正向承平帝说着今春兵部要往各处军营派送新制兵器之事。   “启禀皇上,新制兵器并未得到多少,只能紧着要紧处送。微臣还请皇上示下。”   承平帝来回查看陆烺带来的新兵器,赞许地点头,“不错,这批兵器比上年那批要出色不少,我军配备新制兵器,遇敌定能所向披靡。”   陆烺赶紧拍马屁:“恭贺皇上江山稳固。”   承平帝心情不错,“兵器营人人有赏。”   “多谢皇上!”陆烺跪地谢恩。   接下来又跟皇上商议要送至何处,各送去多少……   “去年末,兵部收到各处军营统帅来信,都说兵器老化,想淘换一批,如今兵器营紧赶慢赶,也才制了这些。”   “倒也不着急,先让兵部安抚各处,等兵器营再造一些出来,再给各处配送。”   “是。”陆烺应了声,又跟皇上商议起让谁去押送。   兵部自然是要派人押送的,但往年皇上这边也会派一二心腹一同押送。一示恩宠,二来也是代皇上巡查各部。好及时发现问题禀告皇上,并及时解决。   毕竟天高皇帝远,各处军营又离得远,若欺上瞒下,恐会危及京都及社稷安全。   “押送人选……待议。”承平帝一时也没想到好的人选。   “是,那微臣先安排其余事项,等皇上这边人选定了,再安   排他们出发。”   承平帝嗯了声,陆烺这才告退出去了。   出来殿外,看到一个眼熟的人影,咦,这不是去年武科二甲传胪曹国公府的三公子嘛。   “哟,调到乾清宫当差了?”   顾少晏急忙回神,朝他施了一礼,“见过陆大人,小子乃年后调来的。”   “不错,还是这里适合你。”武科三年才一大比,选出来的人才自然是要物尽其用,守宫门委屈了。   “好好当差,莫辜负皇恩。”   “是。多谢陆大人提点。”   陆烺便笑着随乾清门的侍卫出宫去了。   平阳王府,赵魁一夜没怎么睡实,在天露白时,又回屋里补了觉。直到巳时末,才睡饱起来。   等梳洗完毕,又用过午食,整个人也就清醒了。   昨晚去钱家查探的人,不一定是季侯府的,也有可能是顾少晏的人,或许就是他本人。   去季侯府盯梢的人未回来禀报特别消息,估计季侯府并不知晓这些。季侯府也只有季姑娘在查她母亲的死因,会在意牛有福之死,会想继续追查。   但她一个后院女子,没有那么大能力。   季侯府要真有暗卫,也不可能留给她用。   就像祖父手里有一支暗部,却从末想过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一样。   季安澜手里没有这样的人手。   那便是顾少晏所为了。   “来人。”叫来暗卫,问顾少晏私宅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暗卫说没有动静,且顾公子这两日并未在私宅。   顾少晏回了曹国公府?他是放弃了,还是另有打算?   想到他亲口承认喜欢季姑娘,赵魁心里很不舒服。就像自己的私有物被人觊觎一样,这种感觉让他不安,又极度不爽。   而且他还知道牛有福这个人,还知道牛有福死了,又跑来问自己。   顾少晏知道得太多了。   不仅影响到他和季姑娘,还威胁到祖母了。   吃过午食,赵魁出了门。   先是去了秘密训练基地,想查看一番人手的缎炼情况,这批人是他为五皇子训练的,以备到用时,不至于落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结果他到时,五皇子正好在那里。   “怎的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第187章 举荐   赵魁这几日思虑太重,未休息好。五皇子见到他便问了一嘴。   “无事,就是昨日未休息好。”   哪怕和五皇子再亲密,赵魁也不想把此等家事宣之于口。   五皇子也没追问。二人检查了一番训练情况,又商议了一番事情,才边喝茶边聊天。   “兵部那边要派人押送新制兵器到各地军营,此事你知道吧?”   赵魁摇头,这几日光忙家里的事了,“怎么,五皇子要押送?”   “我倒无所谓。”   父皇除了会派心腹跟随,还会找一个有份量的皇室中人代表皇家,负责此事。他若是去了,也能增加自己在父皇心中的份量。出去一趟,能镀镀金也不错。   还能接触到各地军营最高统帅。   过个眼熟。   只是,估计惦记此事的人不少,不一定会轮到他。   他的幕僚倒是让他积极争取。   五皇子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想冒头。跑一趟至少要几个月,风吹日晒免不了。还挺辛苦。”   赵魁笑了笑,五皇子一向低调,必不是怕风吹日晒。   而是不想让人以为他对那个位置有野心。   “五皇子要是去押送,我必是要跟了去。只是,近日家事不少,恐脱不开身。”   赵魁现在还不想离京。   虽然当下的事情,他尾巴已经扫干净了,但还是怕顾少晏和季安澜深挖,不管如何,他都不想祖母出事。   而且昨晚他已经想明白了,他不想放弃季安澜。   而且他想赶在百日热孝期内把婚事订下,以免夜长梦多。   五皇子却是以为他说的家事是才过逝的生母,如今在孝期,的确无法出京。   “你不去,我倒是少了趣味。”算了,索性也不去了,免得过早被人盯上。   赵魁倒是想到一好主意,“五皇子若是不去,也定要安排咱们的人跟了去。”   “你说的在理。就算咱们不去,也不能什么好处都让别人占了。”   能结交一二军营统帅,也好有备无患。   见五皇子在思考人选,赵魁便说道:“殿下看少晏如何?”   “少晏?”   “是。他是五皇子的伴读,又未与任何势力交好,他身份也够,正好把他拉拢到殿下身边。且他如今在乾清宫当差,估计皇上准备重用他,又能代表皇上。两齐其美,最合适不过。”   想到顾少晏惦记季安澜,又在查那事,赵魁就想调走他,不想他再留在京城。   五皇子一想,少晏去押送?   少晏好啊!   如赵魁所说,他与自己有旧日情谊,且他又能代表父皇。最最合适不过。   且他武科出身,本身有功夫底子。这一路风餐露宿,再恶劣环境也打不垮他,不比那些弱不禁风的文官强?   若遇上土匪山匪,还有一战之力。   好!少晏好!   “我寻着机会就向父皇举荐。少晏要得知这好事是你推荐的,必是要来请你喝酒的。”   “不不,五皇子还是别跟他说是我提议的。”赵魁这私心不想让人知道。   “他去年屡被调任,如今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得了个好差,又让他出京,一办差就好几个月,只怕要怨上我了。”   “怎会怨你,这是好事啊。差事办得好,回来父皇必定重用。”   “还是别说了吧。咱们还是像这样最好。偶尔记起少时的情形,还能一起约出来喝酒聊聊天。”   五皇子没有多想,“也罢,我不跟他说是你举荐的就是。”   赵魁暗自松了一口气。   而兵部要押送兵器到各地军营这事一出,果然很多人请缨。   不仅有武官,文官请缨的也不少。   就是窦邑想着与凤阳县主鸡飞狗跳的日子,也是心烦不己,要不是这事轮不到翰林院,也想请缨出京了。   而皇上几个儿子,也是铆足了劲,不仅主动请缨,还让亲近的官员到皇上面前帮着说项。   皇太后和贾贵妃把皇上请到太后宫中用了一顿饭,向他推荐大皇子平王。   直把平王夸了个遍,说他身为皇长子,于皇上一众儿子中最为老练持重,代表皇上到各地军营慰问巡查,最为合适。   而贤妃虽舍不得儿子出京,可好处总不能让别人占尽了,也力推五皇子。   说五皇子温润端方,若遇军营那些大老粗不满,也不会像别人那样暴躁易怒,激化矛盾。倒容易把美事变坏事。   就差点明大皇子不行了。   而皇后自然也不甘肥水流了外人田。   至各军营派送新制兵器,各军营恨不得杀猪宰羊欢迎他们,恨不得捧着使者,这是长面子的事,是露脸的最好机会。   若能得各军营最高统帅拥趸,将来还愁什么。   先太子没了,不还有皇八子赵塬吗。   她生的皇八子才是嫡皇子。她还没死呢,贾贵妃和贤妃就敢上窜下跳。   “皇上,塬儿也长大了,他兄长不孝早早去了,不能在皇上面前尽孝分忧,合该让塬儿代他兄长尽完这份孝。也请皇上给塬儿一个机会,让他出去见见世面,也替皇上看看这大好河山。”   “塬儿?塬儿才十六,亲事都没选,你舍得放他出去?”   “臣妾当然舍不得。妾就生了先太子和他两个,先太子又早早去了,痛煞我心,塬儿我是舍不得他出一丁点事的。”   “那你还让塬儿出京。这一趟至少得三四个月。”   “妾怎会不知。可他长大了,又生在皇家,自有他的使命。妾也想让他出门厉练厉练,将来也好成为伟岸之人,替皇上分忧。”   承平帝深深看了她一眼。   无可无不可。   后宫嫔妃们的心思他岂会不知。只是不管是让平王还是让五皇子还是让别的皇子去,似乎都有人不满意。   各有拥趸的朝臣也不满意。   还真就八皇子赵塬合适。他是中宫嫡子,是最能代表皇室的人选。   只是塬儿这个年纪……还是太小了些,没经过事。这些年又被皇后保护得太好。   “这事让朕再想想。”   承平帝与众臣和兵部商议了一番,还是没下定决心。   这一日,五皇子来御书房找他。   “知父皇为押送人选忧心,儿臣为父皇举荐一人。” 第188章 打发他出京   承平帝对五皇子这个儿子还是挺喜欢的。喜欢他听话孝顺,不争不抢。   见他到来,面上挂起笑。   “皇儿莫不是要举荐自己?”   “儿臣倒是想为父皇分忧,只是长不过大皇兄,贵不过八皇弟,也不如其他几位皇兄有能力,儿臣自知能力不足,不敢坏了父皇的大事。”   一番话听得承平帝心里舒坦。   “皇儿不必过谦,你自有你的好,父皇心里有数。”   想到这个儿子目前还未封王,在心里默默盘算起他的封号来。   五皇子听了自然高兴,“若父皇觉得儿臣可担此事,儿臣万死不辞,愿为父皇赴汤蹈火。”   “倒不用你赴汤蹈火。你说说看,你本意想向朕举荐何人,若不合适,朕就指派你去。”   “儿臣推举八皇弟。”   承平帝有些意外,“哦?赵塬?他的身份倒是合适,只是他还太小,没经过事。”   “父皇,八皇弟不小了,今年已是十六之龄,当年父皇十来岁就替皇祖父监国了。”   若一定要派一个皇子去,与其便宜别人,不如举荐八皇弟。   一来父皇会对他另眼相待,二来皇后那边也会记他举荐之情。对他来说,是个好事。   承平帝笑眯眯地听着,听儿子夸自己,怎会不高兴。   “朕会与兵部商议过后再定。”   “是。若父皇担心八皇弟年幼,未经过事,可派韩指挥使或是童指挥使保驾护航,他二人也能代表父皇。”   呃,这倒可行。只是,童指挥使跟贾贵妃娘家有些亲戚关系,韩关……   “韩关还不能出京。”   见父皇未提起童战,五皇子略略一想便也想到个中因由。   “那儿臣再举荐一人,只是担心父皇说儿臣有私心。”   “哦,你先说说看。”   “是曹国公府顾少晏。他祖上也是屡立功劳,军中将帅或可念他祖上护国有功,记他一二分香火情,派他押阵,份量也足。”   “再者,一来他可代表父皇,二来都是武将之家,或与军中将领能说得上话。这次兵器不多,恐分配不匀,还要靠使者前去安抚,顾少晏正合适。只是他乃儿臣少时伴读,儿臣恐父皇觉得儿臣有私心。”   顾少晏?   承平帝往乾清宫门口看去一眼,当差时间不久,但据他考察下来,为人谨慎,做事有分寸,也有能力,是他想重点培养之人。   当着五皇子的面,并没有应承。只道:“好,朕知道了。”   五皇子便告辞出来。   出了殿门,朝顾少晏笑着点了点头。   直笑得顾少晏心里毛毛的。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在要换班的时辰,马上就能出宫去找季姑娘了,还想着与她商议下一步该怎么走时,结果皇上召见了他。   “兵部要往各处军营押送一批新制兵器,你知道此事吧?”   “下臣听得一二风声。”   “那若朕让你举荐一个押送的皇子人选,你会举荐谁?”   呃?问他?想起上午五皇子看他的那一眼,难道五皇子是想自己为他说情?   不不不,他谁都不想沾,只想给皇上当好差。   “此事想必皇上已有决议,下臣只听皇上吩咐。”   承平帝也是想试探他一下,看他有没有与哪位皇子走得近,结果这人倒还挺狡猾。   “那你看五皇子如何?”   啊?还真让他为五皇子说情啊?难道皇上和兵部属意五皇子?   “五皇子做事稳重,皇上若让五皇子押送,必能很好地完成此任务。”   “那你是中意五皇子?”   顾少晏冷汗都要冒出来,“五皇子居中,不为嫡不为长,恐无法服众。但他处事不惊,做事有理有节,也是个极好人选。”   承平帝看了他一眼。   “人选朕还未定下。不过五皇子向朕举荐由你跟随押送。”   啊?这下顾少晕是真的吃惊不小。   “下臣当差还不足一年,此等大事恐无法胜任,怕耽误皇上大事。”   “你推辞?”   “下臣万万不敢!”冷汗冒了出来。   “能得皇上信重,借此出京镀金,下臣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下臣一直以为会由两位指挥使中的一位代替皇上到各军营巡视。”   承平帝这才收回打探的目光,他就说多少人暗地里争着抢着要去。   顾少晏不可能不要这个机会。只是资历浅不敢奢望罢了。   “两位指挥使另有要务。你准备一下,等兵部那边筹备好,你就跟着出京走一趟吧。”   顾少晏还能怎样,当庭抗旨不成?“是。臣领命。”   接下来皇上又与他说了许多事体,叮嘱了他几句,无非是要他当皇上的耳目,看看各军营有无欺上瞒下之事,也好早日禀报早日解决。   说白了,就是要他当好皇上的探子,耳目。   顾少晏边听边记,不敢怠慢。   谢了恩出了大殿,一张脸便挂上寒霜。   他资历尚浅,此等好事本轮不到他。可偏偏皇上指派了他。还是五皇子举荐的。   他这个时候怎能出京!   留她一人在京面对那些,他如何放心得下。   可他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五皇子为何会举荐他?还是有谁在五皇子面前说了什么?   下差后顾少晏让人给五皇子送去两瓶好酒。   派去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匣子御膳房的糕点,“五皇子让三公子放心当差,说他还记得少时三公子给他当伴读时的快乐时光。”   五皇子这是提携他?把他划入他的阵营?   五皇子估计也想押送,只是他的身份估计争不过大皇子,便举荐了自己?   可自己并不想出京啊!   五皇子身边得用的人不少,可他却想到自己。这中间真没人提醒?   顾少晏眼睛眯了眯,赵魁!定是赵魁提醒五皇子要举荐自己。   他想让自己出京!   想远远打发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参与到季府和平阳王府一事中。   没准那天自己去查探钱嬷嬷一事,已经被赵魁知晓。   出了这样的事,赵魁还不打算放弃季姑娘吗?   他和她绝无可能!他不会让她嫁入平阳王府!   当天夜里,顾少晏带上阑四去了季侯府,让阑四把盯着季侯府的人引开,他自己去见了季安澜。   季安澜刚要睡下,后窗就被敲响。   打开一看,就见顾少晏一身黑衣站在那里,披了一身寒霜,也卷进来一室清冷。 第189章 幕后之人   季安澜请他到设在西厢的书房。   见他面色严肃,心里咯登一下,“出事了?”   “不是,你莫着急。是我不日就要出京。”放心不下你。   到嘴边的话,顾少晏又吞了回去。生怕唐突了她。   “你要出京?何时离开?何时归来?”季安澜问得有些急切,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少晏心湖又荡了起来。   抬眸看她,见她又垂了头,见不到日思夜想的容颜,可心里眼里却都是她。抑制不住的悸动,喷涌而出的情愫,像要把他淹没。   “兵部要送一批兵器到各地军营,要派人押送,我被委任跟随兵部一起出京。”   听他说八皇子也会一起出京,季安澜便懂了,估计这是皇上想借此机会,对各地军营示恩的同时,是威压也是暗中巡视。   “那估计没几个月,你怕是回不来。”   “嗯。”   二人齐齐沉默。   “我会留一些人手给你,我师父那边我也会交待,若有不决之事,你可以向我师父寻求帮助,他看在我的面上,会帮你的。”   季安澜感动于他的贴心,“好,多谢。不必担心,我尚能应付。”   怎能不担心,她不过一内宅女子,如何能面对外头的血雨腥风。平阳王府又自诩身份高贵,肆无忌惮行事。   怎不叫人担心。   “钱嬷嬷虽然死了,但有田姨娘供述的她的画像,这也是实证。”   估计赵魁没想到季姑娘还有这一手。   季安澜也没想到,那个婆子竟然是平阳王府的,这两天她一直就没能从这个事实上走出来。   “事实上,还有一事,我隐瞒了你。”   季安澜抬头看向他。   “那日,我护送管事太监去抱恩寺……”临出京,顾少晏终是把这事说了出来。   恐她不信,本想自己查清此事。但没想到,自己竟要出京了,而且一去还是不短的时间。   “那   婆子姓钱,是平阳王妃身边的婆子,在沈嬷嬷去世之后,调来她身边的。故而此事基本已经确定,是平阳王妃所为。”   季安澜都听呆了。   前两日听到他传来的消息,说那个婆子是平阳王府的,其实她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但现在听他说在山顶目睹平阳王妃对蓝氏的暗杀,季安澜是万万想不到的。   “你,并不惊讶?”   季安澜摇头,目光没有焦距。   “我之前隐隐有猜测。我母亲死了,对谁有好处?必是蓝氏无疑。”   没想到蓝氏也死了,还是死于平阳王妃之人。   “我和我外曾祖母有猜是蓝氏下的手,会猜是蓝家替蓝氏下的手,也有猜可能是温家的仇人,就是没想过会是平阳王妃。”   但后来蓝氏死了,她的想法就变了。   而且一切指向,都指向平阳王府。   不能不让人生疑。   “但我绝计想不到,她会去害蓝氏。”   季安澜脑子里乱得很,平阳王妃为什么会杀蓝氏?   现在确定是平阳王妃指使玉蕊对母亲下的手,除去母亲,是为了给蓝氏扫清道路。让母亲给蓝氏腾位置。   可为什么又要去杀蓝氏?   蓝氏是赵魁生母,杀了蓝氏,不论如何,赵魁都要为她守孝。平阳王妃极力撮合自己和赵魁,自己是看在眼里的。   如此一来,亲事就要往后拖延。   “或许就是因为蓝氏知道内情,才以此拿捏和威胁平阳王妃。”顾少晏帮着分析道。   毕竟蓝氏不想两家结亲。连他这个外人都有听说。   “不无可能。”季安澜点头。   除此,她想不到还有什么原因,平阳王妃要杀蓝氏。   “你说赵魁会不会知道他的生母死于自己祖母之手?”   顾少晏看了她一眼,默了默,“也许还不知道吧。”   再怎么样,都是生母,若是知道,祖孙俩恐会生出嫌隙。毕竟是把他带来这个世上的母亲,没有蓝氏也就没有他。   不可能心里没有芥蒂。   “对了,之前好像平阳王府在查醉仙楼背后的东家。”顾少晏又向季安澜说了一事。   季安澜也不怕他猜出背后的东家是自己,点头,“嗯,这事我听说了。”   但没想到打探之人会是平阳王府的人。   猛地又想起一事,江南虞家的产业也让人查了,还在陪都查她名下的产业。看来也是平阳王妃所为。   怪不得曲禄说安插的人手跟京城这边有联系。   这便是了。京城这个贵人,还真是贵的很,哪怕如今自己知道是她指使人暗害了母亲,一时也拿她没辙。   “你想怎么做?”   顾少晏担忧地看着她,“此事不好鲁莽。”   生怕她为了报仇,生硬地顶上去。到时只怕要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我懂。不会莽撞。”事情查了十来年,如今总算要水落石出了,她不能着急。   “必要徐徐图之。不能操之过急。”   他想说等他回来,再帮她想办法报了此仇。哪怕不能明着来,暗地里也要替温夫人讨一个公道。   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他以什么立场,让她等自己?   “多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想的。”   顾少晏见她心有成算,才恋恋不舍地走了。而季安澜则在书房坐了一夜。   没想到竟真是平阳王妃所为。   心里的猜测成了事实。   也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敢无视人命,杀了牛有福,又废了田姨娘。身边的嬷嬷也是说杀就杀。   手段之狠,做事滴水不露。让人心生畏惧。   若不是她还有一手画人像的技艺,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幕后之人是谁。   可现在即便知道害死母亲的幕后凶手,可要如何做呢?   平阳王妃是上了皇室玉牒之人,皇家不会让她传出那样的污名,且自己除了钱嬷嬷一个画像,也拿不出实质的证据。   至天明,季安澜才囫囵睡了一觉。   起来后,便叫来贺嬷嬷等人,“我会画人像之事,必要守口如瓶,不可传出去。”   “姑娘放心,咱们知道轻重。必不会把这事传出去。”   “你们的忠心我都知道,还请贺嬷嬷一会去田姨娘那里一趟,务必告知田姨娘和婉婷此事的重要性,必要守口如瓶,不然出了事,我可救不了她们。”   “是,老奴这就去。” 第190章 惊恐的猜测   季安澜让人对田姨娘那边告诫了一番,又对安冉也耳提面命几句。   知晓她有这手画技之人,倒都是一些省心之人,晓得事情轻重。但该吩咐的还是要吩咐。   刘氏和季明堂那边等了几天,不见她这边有动静,便把她叫了去。   “田姨娘一事,你可有查出是谁动的手?”   “咱家到底是侯府,不能不明不白受了这个气。”   “是啊,倒让人觉得咱家懦弱。”   母子二人看田姨娘成了那样,可怜她,虽说也想为她讨个公道,但更多的,是为了季侯府的面子。   若此事传出去,他们什么都不做,把这种窝囊气暗地里吞下了,那岂不谁人都能上来踩一脚?   “这事我会处理……”   季明堂眉头紧皱,“你怎么处理?你一个内宅女子,还能报官上公堂不成。”   她能处理?她能怎么处理!还不是要府里出面。   季安澜的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又听他瞧不起自己是女子之身,那心火就压不住。   “我母亲的死我自己不报,难道还等着你来?这些年你又做过什么?怕是连我母亲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吧!”   也不知怎的,对上季明堂,季安澜就无法平静。   他轻易能点燃自己心中的怒火。   “好好说话。”刘氏瞧见他们父女那俩,头疼得紧。   这父女二人前世怕是冤家吧。   季明堂哼了声,不再看她。   季安澜也懒得看他。这些年对自己和安冉默不关心,现在又时刻想摆做父亲的谱。   “你处理?你怎么处理?”刘氏也开口问道,“还是说你已有头绪?查到了幕后之人?”   “嗯。”季安澜轻轻应了声。   “是谁?”母子俩都朝季安澜看了过来。   季安澜没有说话。   “你这孩子,倒是说话啊。这是要急死人。难道当年田姨娘还参与了?那必是不能留她了。”   “田姨娘……她没有害母亲之心。”想到季平和婉婷,季安澜没有说实话。   “应该是玉蕊得了别人的指示,害了我娘,田姨娘应该是被人当了枪使。玉蕊在生产那日害了我母亲,又被人灭口。在临死之前可能把那事跟她哥哥说了。”   “牛有福进京找田姨娘要钱,可能说了些什么,田姨娘害怕,才不敢往外露。但牛有福被人发现,故而又被灭了口。”   刘氏和季明堂惊得嘴都合不拢。   温氏真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到底是谁害死了你母亲?”手竟伸到侯府来!   “这事祖母和父亲只当不知道,也别往外道。对咱们没有好处。”   “为何这么说?难道咱家还怕了对方不成?”   刘氏自认为自家是侯府,在京中颇为几分脸面,哪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侯府在京城   众多勋贵中并不算什么。   况且当家的侯爷还常年不在府中。连个上朝听政的人都没有,在勋贵中能有多大话语权?   “这事我会处理。祖母和父亲别问。也要交待三叔三婶他们,别往外说露了嘴。到时再出了田姨娘这事,只怕讨不回公道不说,受的罪也是白受。”   刘氏听呆了,在京城还有他们家讨不到的公道?   见孙女一脸严肃,又想到听到的这个消息,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最后只愣愣地看着她出去了。   想和儿子商议一番,又见儿子愣神坐在那里,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呢?”   “母亲,我竟不记得温氏长什么样子了。”   温氏在他脑中竟然拼不出完整的影像了。   刘氏白了他一眼,你还能记得温氏?当年温氏还没去,就和蓝氏打得火热,不顾蓝氏夫孝未满,就跟她说想娶蓝氏。   被侯爷打成那样,也不改主意。   能记得温氏?   季明堂觉得自个脑子有点乱。温氏竟是被人害死的,不是生产血崩而亡。温氏是他的元妻,世子夫人,谁会害她。   季安澜那个孽女不会拿她母亲的事来开玩笑。   可谁又会害温氏呢?   害了温氏又能得到什么呢?季明堂忽然就想到了蓝氏,脸上浮上一副纠结不愿相信的表情。   而刘氏浸淫后宅多年,平凉侯府虽不如别的府斗得那样厉害,可侯爷也是有妾室的。   妾秦氏当年也算得宠,还为侯爷生了一双儿女。   后宅的争斗她怎会不懂。   温氏死了,谁得利?这都不用想。   不是蓝氏自己动的手,就是想让她得利的人帮了她。   谁又是蓝氏的帮手?而大孙女又为什么叮嘱他们装不知道?怕再出田姨娘这事。还说罪受了也是白受?   刘氏猛地坐直了身子,目光惊恐。是她!   在京城谁有这个能力?且让安澜都畏惧,还是他们侯府不能对上,只能避让的?   是她!是他们府上!   是了,一定是她!   她还记得当年蓝氏不只一次说过,说她能进侯府,能得到赐婚圣旨,都是那人的功劳!   如果是她,一切就都合理了。   而且这公道还真不好讨。   刘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望向儿子。   正好季明堂也正朝她望来。母子二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对方已猜到幕后之人。   儿子只是被蓝氏迷了心窍,他又不是蠢人,一想就能想到个中原由。   “堂儿……”刘氏声音里打着颤。   季明堂沉默着,不知如何回应自个母亲。   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母亲,咱们听澜儿的吧。”   “好好,听澜儿的!”   刘氏在自己屋里坐了许久,觉得今年的春日比往年来的还要冷。   思度一番,又让人叫来二房三房,严厉告诫了他们一番。让他们不得把府中事往外头说。   季明峦不明所以,“安澜查到什么了吗?”   刘氏虎着脸,“把先前听到的,看到的都给我忘掉!若让我听到谁往外说了田姨娘的事,还有议论温氏的事,我就逐他出门!”   江氏、俞氏心里有疑问,但又不好问,也不敢反抗,齐声应了下来。   而很快,兵部那边就准备好了。陆烺又进宫请示皇上出发时间。   而承平帝却把安冉叫了去。 第191章 顾少晏出京   “姐姐,姐姐!”   天未亮,下了值的安冉就把季安澜吵了起来。   季安澜这些天睡得不好,昨晚也是很晚才睡下,被弟弟吵醒,迷迷糊糊坐在床上眯着眼睛看他,暗骂臭小子。   “嘿嘿,把姐姐吵醒了。”   季安澜瞪了他一眼,不过他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又眯上了眼睛。   就要倒下再补觉,被安冉一把捞回。   “姐姐,跟你说一个好消息!我要随兵部出京啦!”   “什么!”季安澜一半还在神游的脑子立刻清醒了过来,“怎么忽然要你出京?是押送新兵器吗?”   “呃?姐姐知道?姐姐你怎么知道的?”   “别管我怎么知道。”季   安澜拉着他,细细看了一遍,也没比去年长多高啊,“皇上怎会让你出京?”这年纪能授官已是天恩,还真的外派任务?   安冉也没追问姐姐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只兴奋地说着:“这次的兵器会送一部分到宣州,皇上想起祖父就驻守宣州,所以让我也去。说让祖父也看看他出息的孙子!”   安冉龇着大牙,看着姐姐直乐呵。   他可以去宣州看祖父了!   他能跟着兵部一起出京到各个军营长见识了!他好高兴!   开心地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姐姐,我马上就要去看祖父了!你开不开心?我好多年都没见过祖父了,我想祖父了!”   季安澜还是没回神,“就你这个年纪,皇上还放心让你出京?一路别拖人后腿。”   “我才不会拖人后腿!”   安冉不满地嘟嘴,“我还能比兵部那些文职的官员弱?”他才不会拖后腿。   “我们指挥使说这是皇上对我的恩宠,也是对咱家的恩宠。”   这话,倒也没说错。   只要这趟出去,能平安回来,安冉必会再进一步。他的同僚也不会再把他当小孩子看。倒是个镀金的好机会。   只是这年纪到底小了些。   “这趟押送的都是紧要的东西,各处盯着的人不少,路上估计不会太平。”   “我知道,但指挥使说了,小事或有,大事是没有的。”   没人敢动朝廷的兵器,这不是明着告诉别人想造反吗。各地可是有不少驻军的,能逃哪里去?抢了敢拿出来用?   而且大魏立国之后,各处太平的很。   或许会有一些山匪土匪拦路,但他们带的人多,并不怕那些宵小。   见他正在兴头上,旨意又已下,季安澜也不好泼他冷水。   “那姐姐给你准备些东西。等天亮你去跟祖母和父亲说一声,要去见祖父,他们应该也有东西让你带过去。”   “嗯,我知道了。我就是得了这个好消息,第一个来见姐姐,说给姐姐听。”   躺在季安澜的脚踏上,兴奋地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季安澜被他吵醒,也睡不着了,听说两天后就要出发,便开始为他准备各色东西。   衣物要带,吃食要带,还有一些常用药品,还有各种防身的东西。   他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自己,这会虽跟大部队一起,但还是会担心他。   想到顾少晏此行也会一起,心里又安定了两分。   吃食和防身的东西让人准备两份。又让人去通知顾少晏。   顾少晏正要出门,他当的是白天的值,听到皇上还让安冉一同押送,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   他早把这个小弟弟当成自己人了。一同随行,想必路上也不会太枯燥。   “去回你们大姑娘,就说此事我知道了,安冉一路上我自会照应。”   而安冉睡饱起来之后,去给刘氏请安,把此事说了。很快整个府里都知道他要出京,还要去宣州看侯爷了。   刘氏又是担心又是高兴,“那祖母给你准备些东西,也给你祖父带些。”   “好,但祖母不要准备太多,孙儿此行有任务在身,不好带太多东西。”   “好好,祖母知道。”   哎哟,小孙子出息了,才这个年纪就得皇上看重了,都委派重任了!   脸上挂着笑,走路都带风。   而府中几个小的听说后,羡慕不己。   他们长这么大,也就当年从陪都一路来京城,离开过家,但那会还小,有些事情已经不记得了。   好想像四哥/四弟一样,出去外头看看,长长见识。   临出发前一晚,顾少晏又来见季安澜,向她辞行,也把阑一等人介绍给她。   “平阳王府的事,你别着急,公道要讨,但不急于一时。阑一等人你尽管使唤。”   季安澜心中熨帖,“好。你   一路也要小心。”   “我会的。”我会全须全尾地回来看你,回来……向你表明我的心意。   “我走了。”定定地看她,目光不舍。   季安澜冲他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他的身影在黑夜中消失不见。   次日天微亮,阖府的人都来送安冉。   “怎么这么多东西?我也带不了啊。”   安冉苦着一张脸,对着面前十几个大包袱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不多不多,兵部不是有押送的马车吗,到时放一些在他们马车上。”   “要被上官骂的。”   季安澜见祖母让人拿来十几个包袱,也是哭笑不得。   上前查看了一番,“这些衣物,还有吃食,带一包就行,药物路上不方便采买,多带一些,余的……除给祖父带的之外,就不用带了。”   安冉在一旁连连点头。姐姐准备,祖母也准备,十几双鞋,他哪里穿得过来。   刘氏这个也想让他带那个也想让他带,“一路上风餐露宿,哪有机会给你买这些。”   一脸纠结该舍去哪个,“你一个小孩家家,兵部就不能照应一下?”   “祖母,人人都带这么多,这队伍还走得动啊?安冉是去当差的,还是去享福的?到时再传到皇上耳朵里,还累得安冉要被斥责。”   “是啊,母亲,安冉也不小了,能照顾自己了。”季明堂在一旁也跟着劝。   “他能有多大。就你任事不操心。”   刘氏也怕会传到皇上耳朵里,没得因为这些死物害了孙子,让他失了前程。便命人拿掉一些。   但剩下的还有很多,一府的人都在那里纠结,就见顾少晏打马过来。   “我帮着带两个吧。再跟兵部求求情,塞两个到他们的马车上,就说给平凉侯带的。”   “好好,这样好。”   刘氏也不再纠结了,命人快手快脚的包袱收拾好了,这才送他们离开。   “在外务必多加小心。”   “你还小,别强出头。”众人七嘴八舌叮嘱。   “我会小心的。”安冉给祖母,父亲,姐姐等人拜别,和顾少晏打马离开。   顾少晏临走又深深看了季安澜一眼,这才打马远去。   季侯府的动静很快传到赵魁那边。   “队伍出发了吧?”   “最后一辆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赵魁听后松了口气。顾少晏出京了就好,没几个月他回不来。等他回来,黄花菜早凉了。   举步又往平阳王妃院里走去。 第192章 冰人上门   平阳王妃听孙子说要上季侯府提亲,很是高兴。   “祖母的魁儿长大了,想成家了。”   说得赵魁耳朵尖烧了烧。“成家了,多一个人孝顺祖母,替祖母分担家事。”   “是,把安澜娶进门,祖母也能好生歇上一歇了。”   这两年她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要不是为了孙子,不想王府中馈落入那些贱人之手,她早就想歇一歇了。   “只是……祖母担心你。”   季安澜瞧着就是很有主见的姑娘,将来若是知道个中内情,怕是不肯好好跟魁儿过日子。   平阳王妃这几日想了很多,心里也有些后悔。   当年为了孙子,才会去帮蓝氏。要知道现在要聘温氏生的姑娘,她当初不会那么做。   赵魁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事情已然发生,已是无法挽回。   “今后我会加倍对她好。”   “对,得加倍对她好。不要负她。将来魁儿做她的依靠,让她成为全京城最幸福的女人。”   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想觅一得意朗婿,夫妻恩爱,儿女绕膝吗。   过去的事已经是过去,是她做的错事,与魁儿无干。   只盼魁儿将来能对她好,不负她,敬重她,把中馈托付给她。如此也能弥补一二。而王府也会成为她姐弟二人的倚仗。   “祖母这就去库房看看。”   平阳王妃准备多送一些聘礼,要比当年魁儿父亲娶蓝氏还要重几分。   如此,才能减轻些她心里的愧疚。   平阳王妃请的冰人很快就登季侯府的门了。   “你说来的是谁?”   “是平阳王府请的冰人,来为三公子提亲的!”   俞氏不知内情,听说平阳王府终于上门提亲,高兴得很。   刘氏却愣在那里,“提亲?安澜?”   “不是安澜是谁。”   母亲这是怎么了,一副吃惊的样子。不是从去年开始,就知道平阳王府看中安澜,要给三公子聘安澜了吗?   去年母亲和大哥见对方迟迟不上门,还着急上火。   如今人家终于上门了,又一副吃惊的样子。   莫不是因为这是在孝期?   安慰道:“只是提亲,又不是马上要成亲。”   安澜和三公子不必守重孝,一年后就能成亲了。六礼走完,也得一年以上了。   刘氏却是惊得不轻。这平阳王妃是怎么回事,自家不知自家事?十多年前害了温氏,如今还敢来求娶安澜?   真当他们侯府什么都不知道?   刘氏心里膈应,连人都不想见,“你和江氏去见就是了。我身子不舒服。”   俞氏都听呆了,“母亲?”   母亲不是一直盼对方上门提亲吗?安澜能嫁入平阳王府这是多好的亲事!   虽说那府里还未立世子,但三公子也有机会袭爵。将来若袭爵成功,安澜就是亲王妃!对安澜对侯府都大有益处。   怎么母亲还不待见起来了?   “母亲难道另有打算?”   见刘氏不说话,俞氏还以为猜对了,瞪大了眼睛,“难道母亲还想把安澜嫁到临安王府?”   嫁到大姐家?   大姐家知柳都要嫁过去了,一个孙女不够,还要再嫁一个?这是多想拉拔大姐一把。   “胡沁什么。”刘氏斥了一句。   她怎会把安澜嫁到临安王府。那是之前的想法。而且知柳也要嫁过去了,她还能把两个孙女都嫁进去?   都不够侯爷骂她的。   “那母亲是何打算?”还有比平阳王府更好的门第?要嫁皇子不成?还是母亲想把安澜送进宫?!   “母亲!”万万不可啊!宫里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收回你的小心思。”   刘氏与她做婆媳多年,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安澜是我嫡亲孙女,我能害她?”   俞氏松了一口气,“那您是什么意思?虽说这回不是平阳王妃亲自来,但人家说了,这只是来探个口风,正式下聘会请衡阳大长公主出面。”   刘氏听了又是一阵烦燥。   要不知这里面的内情还好,属实是一门好亲。可现在她知道是平阳王妃害了温氏,她还能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把孙女嫁进去?   不说她不愿意,就是安澜也不会同意。   俞氏劝了好久,也不见她挪窝,又气又急,“母亲,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可对方是平阳王府特特请来的冰人,咱不好得罪。”   她不是不愿去会那冰人,可份量不够。   刘氏被她劝着,终于肯去花厅见那位冰人。   那冰人也不嫌刘氏来得迟,反正贵人都一个样,要是来得快,哪里能体现出他们贵人的身价?他们家女儿的身价?   “见过平凉侯夫人。您看着还是那么年轻,和三夫人站在一起,就跟一对姐妹似的。”   刘氏扯了扯嘴角,这真真是媒人一张嘴,猪也能夸成天仙。   “实在是抱歉,母亲忙着府里的事来晚了,让你久等。”   面前这人虽是冰人,身份低,但人家代表平阳王府,他们侯府也不敢轻易得罪。   “没有没有,三夫人言重了。我巴不得多坐一会,好多喝几壶贵府的好茶。”   “你不见怪就好,一会我让人给你包一包茶叶回去。”   “那可好。我今日可是大大沾光了。”   那冰人就没想过这桩亲事做不成。   这样的亲事,两家必是私底下已经通过气,找冰人不过是走个形式。两头她都能拿到厚厚的谢媒钱,多等一会是个什么事。   可她绝想不到,平凉侯府竟然拒绝了。   “您说什么?现在不宜做亲?”那冰人嘴张得半天没合上。   这平凉侯府是几个意思?拿大拿到这份上?   平阳王府,多少人想攀附,都不一定找着机会。王府前世子唯一的儿子,这样的人才也看不中?   平凉侯府这个大姑娘,难道是个天仙?   还是有别的想头?莫不是想嫁皇子?   冰人脸上不敢置信的表情明晃晃挂着,半点不加掩饰。   刘氏也不敢在现在去得罪平阳王府。   解释道:“我们府上世子夫人刚刚过世,虽说大姑娘不是她生的,但名义上也是母亲,这个时候结亲,反要遭人逅病。”   那冰人听完松了一口气。   就说平凉侯府不能这样不懂事。   这样绝好的亲事是个人都不会拒绝。   “您放心,不会传出大姑娘不孝名声的。这不过是提亲,六礼中   的头一礼,离迎娶还早着呢。那会孝期早就过去了。” 第193章 婉拒   不论冰人好说歹说,刘氏就是不肯松口。   只说现在孝期,不好提亲。说若是传出不好名声,对家中孙子女都不好。   别人知道还当他们家孙女多着急嫁人呢。   冰人口水都说干了,茶都喝了好几壶,季侯府就只是三个字“不着急。”   “这不是着急不着急的事。外头都知道从去年开始,你们两家就准备结亲了,也是常来常往。不过是因你家世子夫人骤逝,才拖到现在罢了。哪个敢背后妄议你家大姑娘?”   冰人心里直骂娘。   也是大白天见了鬼,以为这桩婚事,不过是走个过场,她屁股都不用坐热,就能完成使命。   结果季侯府不愿意了?   要等孝期过完?   都说了只是提亲,不是迎娶,可这侯夫人就是逮着大姑娘的名声说事。   也是奇了怪了。难道两家起了嫌隙?   人家一个侯夫人,她小小一个冰人,也不敢得罪。   “既如此,那我这就回去禀明平阳王妃,若再有指示,小的再登门。”   “劳你走这一趟了。”   刘氏命身边嬷嬷给了她一包厚厚的赏钱,那冰人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俞氏、江氏陪着刘氏见冰人,直等到冰人都走得没影,二人还是没回过神。   江氏一个庶子媳妇,不敢置疑嫡母的决定,但俞氏没忍住。   “母亲,这到底是为何?这难道是安澜的意思?”   刘氏哼了声,她都不用问安澜,就知道她不会同意此桩婚事。   “你们不必多问。安澜的婚事等蓝氏孝期过了再说。”   刘氏其实也不知道季安澜的打算,但是拖就是了。不是有个词叫夜长梦多吗,拖着拖着,没准平阳王府自己就不想与他们侯府结亲了。   冰人上门的时候,早早有人报给季安澜。   季安澜相信刘氏只要不糊涂,就不会同意此桩婚事。果然等冰人走后,下人就来报她,说侯夫人决定等孝期过了再来议她的婚事。   季安澜点了点头,听完也就没管了。   如今春日快要过去,河上解了冻,码头那边船只又要出发,又是要四处打点的时候。   去年花了将近二十万两银子打点,今年估计也少不了。   要不是船队一年挣得不少,这笔钱出的还真让人肉疼。   如今码头那边的事最紧要。   而江氏恍恍惚惚回到二房的院子,秦老姨娘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心里就是一紧,“怎么,婚事没成?”   江氏愣愣地点头。   秦老姨娘很是吃惊,“怎会!”   难道来的冰人是给平阳王府推辞此婚的?   “是母亲那边不同意。”   “夫人不同意?”这怎么可能。   刘氏差点都想把安澜嫁到临安王府,去做庶子媳妇了。这平阳王府的三公子可是王妃唯一的孙子,将来前程少不了,这还不同意?   “怎么回事?”   江氏便把方才花厅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秦老姨娘听完眉头皱紧,又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不过是提亲,两个府上准备聘礼,准备嫁妆还要好长时间。   不过提亲罢了,这也能拖到孝期之后?   去年刘氏得知平阳王妃看重安澜,不知多高兴,天天都盼着对方上门提亲。   如今却这般。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要守蓝氏孝期只不过是一个借口。那这般拖延到底又为什么?   秦老姨娘经的事到底比江氏更多,立刻就想到了田姨娘。   难道是田姨娘做了什么?   如今田姨娘一事侯府还未出面给她讨个公道,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事?   又跟平阳王府扯上什么关系?   这里面有事!有她不知道的事!   “听说田姨娘那边大好了,除了不能说话,手掌不能动,瞧着跟之前也没差了。一会你再捡些燕窝补品送去给她。”   呃?怎么就说到田姨娘了?   但眼前这个才是亲婆母,江氏不敢不听。“是。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平阳王府。   平阳王妃静静地听着冰人的禀报。   冰人也想促成这桩婚事,好为她的战绩再添一笔,本着不得罪双方的原则,替季侯府说起好话。   “侯夫人见到小的上门,不知有多高兴,不仅亲自来见小的,还叫上二夫人三夫人作陪。又是送小的好茶,又是给厚厚的赏。”   平阳王妃微笑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就是因为他们府上世子夫人才过世,如今还在孝期,所以想等孝期过了,再来议这门亲。”   冰人偷偷看了王妃一眼,见她没有生气,暗自松了口气。   “侯夫人连连夸赞三公子,说他是人中龙凤,满京城都找不到这样好的孙女婿,巴不得早早定下这门亲事。”   见平阳王妃一直没有出声,冰人又悄悄咽了咽口水。   只觉心里苦,脑子拼命转,尽可能地为双方说一些好话。   “依小的看,这门婚事就是天作之合,三公子与季大姑娘是天造佳偶,早一日晚一日,都是必成其好事的。”   等孝期结束就等孝期结束,到时六礼走得快些,也没什么打紧。   也有贵人一个月内走完六礼的。这门亲事早一日晚一日罢了。   在冰人看来,季侯府不会拒绝这样一门好亲。   平阳王妃等她说完,才笑着说道:“辛苦你了,劳你跑一趟。”   命身边嬷嬷给了她一包银子。   那冰人急忙行礼谢恩。心里高兴得很。   平阳王妃看着她又说道:“不必等孝期满,我今日便让人把聘礼单子整理出来,还要劳你明日再帮着跑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这等好事,别人抢都抢不来,多亏王妃想着小的。那小的明日一早就过来。”   王府的聘礼,那必定是厚厚一本,等侯府看过之后,还能拒绝?   今日必是为了抬高大姑娘的身价,才那样说的。   冰人笑着离开。   人走后,平阳王妃脸上的笑容就落了下来。一张脸冷厉得吓人。   是真的等孝期满了再议,还是拖字决?还是想拒绝又怕得罪他们王府?   是季安澜的主意?还是侯府的主意?刘氏又知不知道道个中内情?   她孙子那样好,竟敢拒绝她的孙子!平阳王妃心头的怒火腾地就冒了起来。   难道是季安澜查到什么了? 第194章 再拒   赵魁人虽然在外头,但今日祖母遣冰人去季侯府,他是知道的。   等回府后,听到季侯府那边竟然拒绝王府的提亲。愣在那里。   “祖母?”   “莫急。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这样。”   平阳王妃拉着孙子坐到身边,“祖母知道你的心思,还能不帮你?”   “可是……”   平阳王妃拍拍他的手,“不过是托词。说是要等孝期结束,咱们又不是马上要迎娶,与孝期何干。自古提亲没有一回就成的,不然不是显得女儿家很廉价?”   赵魁心里略略舒服了些,可一颗心还是高高提着。   平阳王妃又宽慰他:“明日祖母再让冰人跑一趟,把准备好的聘礼单子拿给刘氏看,等他们看过就不会再有托词了。”   真的会像祖母说的那样吗?   赵魁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一颗心直往下沉。   要是去年提了亲,就不会有今日这事了。   平阳王妃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要是去年提了亲,两家亲事订下,谅季侯府也不敢退亲。   “这是祖母给你拟的聘礼单子,魁儿看看。”   把准备好的册子递给他。   赵魁接过来一看,那册子厚厚一本,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见都没见过,只听说过存在王府库房里的宝贝。   “这么多吗?会不会太过了?祖父那边也同意?”   平阳王妃哼了声,“他不同意又如何。”   外院有外院库房,这只是内院库房中的东西,她掌王府中馈自然是由她说了算。   但即便只是内院库房,也比一般勋贵   人家富足。   当年她给魁儿父亲拟的聘礼单子还没有这个的一半,那抬聘礼的就占了一条街,那蓝家乐得就跟撞了大运似的。   平阳王妃拟的这个单子,一是孙儿自己中意人家,二是她也有补偿之意。当年到底是她,害得季安澜小小年纪没了母亲。   才想着在钱财上多弥补她一些。   “还是减去一些吧,我怕祖父有话说。到时让祖父对她不满,反而不好。”   他不想她才嫁进来,就因为这些事情,不受掌家人待见。   “而且其他几房只怕要闹起来。”   “祖母不怕他们闹。”整个王府内院由她说了算,谁敢跳起来,打不折她们的腿。   “魁儿不必担心,自有祖母。”   见祖母心意已定,赵魁也不好多说。   晚上翻来覆去没睡着,恨不得一睁眼天就亮了。等结果的过程就好像在等宣判。烙了一晚上的饼,在床上煎熬了一夜。   第二日等冰人走后,赵魁索性留在府中等消息。   季侯府,刘氏和俞氏等人没想到,平阳王府又派人来了。来的还是昨日那个冰人。   刘氏头疼得紧。是她昨天没把话说明白?   冰人舔着脸笑着,“侯夫人别忙着搪塞小的,先看看这聘礼单子再说。”   毕恭毕敬把王府的聘礼单子递了上去。   婚事都不想做了,还看什么聘礼单子。   但对方都递到跟前了,也不好不接。刘氏接过厚厚的聘礼单子,漫不经心地一翻,嚯,猛地就坐直了。   这,这!这是聘礼单子?   这是王府清算家财,给子孙后代要分财产的单子吧。   这光聘金就两万两!银子两万两!   南洋夜明珠一匣子?珍珠一斛?成人高的红珊瑚十丛?玉如意十对?玉器摆件、金盆银盆、金碗银碗、梅瓶瓷器、古董字画、布匹绸缎……   这,这是把王府库房的宝贝都往上填了?!   刘氏边看边惊,那手都忍不住打起颤来。   自家也是开国侯府,她也掌过中馈,自家库房有什么她还是清楚的,家里的底蕴跟这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要不是知道个中内情,刘氏立刻就点头应了。   有了这份聘礼,不说安冉这一辈小的婚迎嫁娶,就是他的下一辈都够够的了。   这份诚意,一旦拒绝,心肝肉能疼许多年。   江氏俞氏接过来才看了两眼,也是惊得不轻。平阳王府用这么多聘礼来聘安澜吗?   王府其他子孙不用嫁娶了?   看完齐齐看向刘氏。就冲这份聘礼,还如何拒绝?再拿乔,就要得罪王府了吧。   任谁看着这么厚一本聘礼单子,也不可能不心动。   刘氏当然心动,恨不得当安澜跟她说过的话是假的,她很想当没听过那些话。   “这,倒让我不知如何开口了。”   这个聘礼单子,比皇室娶儿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年先皇给还是太子的皇上聘皇后娘娘时,那聘礼都没这么厚。   那冰人很是得意,“王妃说了,聘礼上这些东西不用带去王府,就留在侯府,以后她的嫁妆也全部留给季大姑娘。”   嘶……   不说刘氏可耻地心动了,就是江氏和俞氏面对这份超百万两的聘礼也不可能不动心。   好半晌,刘氏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王府诚意满满,我本不该拒绝,只是……”   刘氏尽可能的不去看放在一旁桌子上的聘礼册子。   “只是我们府上有孝,实在不该在这个时侯应承这门亲事。若让人说嘴,我其他孙子女也不好议亲了。”   那冰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她。   这侯夫人莫不是跟王府有仇?还是跟自己大孙女有仇?   这样好的亲事都不要?   那聘礼单子她做为冰人也是看过的,要不是王府看不上自家,她都恨不得送十个八个孙女到王府。   这到底是为什么。   但贵人心思她一个小小冰人哪敢置喙。   劝了一箩筐的话,也没让人改变主意。   只好陪着笑道:“贵府女儿金贵,视名声如命,小的心生敬佩,事没办成,我也只好把这些话说给王妃听了。”   刘氏面上讪讪,恨不得猜测的事是错的。   温氏根本不是别人害死,而真真是血崩而亡。   忍着复杂难辩的心情,送走了冰人。   婆媳三人对坐,谁也没有说话。江氏、俞氏想不明白这其中真意,想着被冰人拿走的聘礼单子,心疼得直哆嗦。   “我去看看安澜。”俞氏坐不住,起身走了。   江氏也想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但又不好跟上去。只好带着满脑子桨糊回了自个院子。   而赵魁听到季侯府仍旧是昨日的老话,还以孝期未满拖延,当下就去了侯府。 第195章 不能   赵魁的到来,季安澜并不感到意外。   望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有失望,有遗憾,也有几许释然。   赵魁真的是个合适的结亲对象。   起码有了平阳王府的庇护,她各处生意,就不需要四处打点了。一如去年进京时的初衷,不过是想找个倚仗罢了。   “坐吧。”   赵魁落座,目光并未从她脸上移开。   “我府上遣冰人上门一事,你该知道了吧。”   季安澜点头,“知道。”   “那你是何意?只是因为在孝期内?若是这个原因,我可以等你。”   季安澜迎向他的目光,“孝期?我需要为她守孝吗?”   赵魁一愣。想到生母与她母亲的纠葛,默了默。   “那为何以此为由拖延婚事?”   “赵魁,我想你心里该是清楚的。”   “我不清楚。”   赵魁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不认,不知,不晓,也许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吧。   “不,你清楚。”   季安澜看向他,“我母亲陪房的兄长进京来找母亲的另一个陪房,可他二人,一个死了,一个被人废了。赵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赵魁拇指指尖狠狠掐向食指指腹。   一丝痛意袭来。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中气不足地问了她一声。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季安澜望向面前的虚空。   “我母亲生在富贵至极的郑国公府,前半生享尽了荣华富贵,被祖父母,父母亲捧在手心上怎么疼都疼不够,却嫁了个一心惦记别人的男人,以至郁郁寡欢,最后没能从产床上下来……”   季安澜想到那年,她冲进带着血腥味的房间,看见母亲无声无息躺在那里,任她怎么叫都叫不醒。   那会,就跟天塌了一样。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我那些个弟妹,庶出也好,嫡出也罢,人人皆有母亲,就我和安冉没有……”   一抹心疼袭上赵魁的心头。   想起他那个生母,赵魁满心怨恨。她真的一辈子都只为自己而活。   “每回我和安冉去祭坟,想起她的遭遇,常常会告诫自己,封心锁爱,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如此方能长长久久。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粉饰太平,也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   季安澜收回目光,看他,“可是赵魁,我做不到。”   她做不到封心锁爱,也做不到   假装不知情,去粉饰太平。   赵魁直直望着她,刹那间似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   一句对不起,从赵魁心的最深处涌了上来,直涌到喉咙处,他张了张嘴,可最后,却又咽了回去。   他垂了垂眸子,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是她,我是我。”赵魁无力地说了一句。   最后的最后,赵魁起身走了,步履沉重。“我明日再来。”   向晚听说哥哥来了,从刘氏的院里跑了过来,等她到时,只远远看到哥哥的一方衣角。   追了两步,哥哥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   气得向晚直跺脚。重重地哼了声,跑向季安澜的院子。   “你为什么惹我哥哥生气!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我哥哥!”   满脸的控诉。   “为什么我要嫁给你哥哥?”季安澜语气淡淡,问她。   呃,为什么?向晚一愣。   “你不是喜欢我哥哥的吗?”以为她小不知道吗。   去年母亲反对,说两家结亲不好,关系都乱了,将来如何相处,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大姐还是跟哥哥走得近。   让母亲很是生气。   向晚不满地嘟嘴。   明明去年她也不同意哥哥娶大姐的,娶了大姐,她该叫大姐嫂子,还是叫哥哥姐夫?   她想得头疼。烦得很,也不同意大姐嫁给大哥。   可现在她愿意了啊。管她是嫂子还是大姐,是哥哥还是姐夫,不都是他们吗。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亲上加亲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你不愿意了?”   向晚很是伤心。   季安澜看着这个异母妹妹,心情复杂。   这孩子得父母娇宠,随性随心,蓝氏在的时候,她活得肆意,蓝氏一死,她收起浑身的刺,变得敏感小心翼翼起来。   “那是大人的事,你别管。”   向晚跺脚,“我就管!你伤了我哥哥的心,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再也不来和你吃饭了!”   跑了两步,见大姐没来哄她,也没叫下人来叫她,这回是真的哭着跑了。   季安澜看她小小一个跑得飞快,无奈地叹了口长气,让美丽跟上去看看。   赵魁回了府,一头扎进房里。   他不知这会如何面以自己。   听了她的一番话,他在她面前竟无话可辩驳。他心疼她,怜惜她,想拥她入怀安慰她。   他想告诉她,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他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对他,不公平。   可他明明憋了一肚子的话,就是一个字都吐不出。   她没有喜欢上别人,让他心里很是安慰。可她却那样坚定地拒绝了自己,说着最柔软的话却戳痛了自己的心。   那看陌生人一般的眼神,让自己痛彻心扉。   他要如何做,才能和无数次梦里幻想的一样,与她同宿同飞?   听说孙子是黑着一张脸从季侯府回来的,再想到自己捡了王府几乎一个库房的宝贝当做聘礼,这么大的诚意,还是被她拒绝了。   平阳王妃一个人在房里枯坐了许久。   而那本厚厚的聘礼单子,很快就在平阳王府各房各院传开。   闹翻了天。   “王爷,这还是您的王府吗?是王妃的王府吧?”   “索性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去王妃院里好了。咱们这些人,不用吃喝了,齐齐上街要饭算了。”   “这真是太过份了,府里也不只三公子一个人要娶妻,库房里的东西全给三公子一个人用,叫咱们喝西北风去?”   “还是说以后的婚迎嫁娶都按三公子这个标准来?”   “王妃已经不适合掌中馈了。这是把王府公中的财物变成她自己的了!”   “难道王爷已经把王府交给三公子了?三公子已经袭爵了?那咱们是不是该立刻收拾东西预备着滚蛋了?”   齐齐跑到平阳王面前哭诉。   问是不是三公子得封世子了,王府要交给三公子一个人了?又说王妃有私心,处事不公,不适合掌中馈,让王妃把中馈交出来。   平阳王被吵得头疼,他知道王妃要为赵魁聘季侯府的大姑娘,但没想到她还是一如多年前那样偏心。   把一库房的宝贝都编到聘礼单上。   抬腿就去找她。 第196章 过了明路   对平阳王的到来,平阳王妃一点都不意外。   她掌王府中馈,各房各院有什么动静,不用打听,就有人禀报到她这里。   平阳王本来是气冲冲跑来质问的,但看到老妻鬓角如霜,冲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缓缓坐到她对面,“你往平凉侯府下聘了?”   平阳王妃点了点头,“嗯,遣冰人去了。”   “对方可应了?”   “怎敢不应。”   “那就好。魁儿也到了成家的年纪。成家后,他们这一房也能开枝散叶,我也不用日夜悬着心了。”   平阳王妃悠悠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都是快有玄孙的年纪,早不似年轻时盼着他来了。   王府后院女子不少,平阳王也早就不留宿在平阳王妃这边了。对平阳王来说,王妃是他的元配发妻,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而对平阳王妃来说,她和王爷之间也只剩一个夫妻名份了。   二人皆默了默,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就是没人先开口。   倒是平阳王耐不住,“听说你把库房里的东西都填到聘礼单子上了?这,是不是太过了些?”   不说赵魁这一辈,他还有一众孙子孙女要娶妻要嫁人,就是他的小儿子小女儿也还有好几个等着婚嫁。   平阳王妃却没看他,“内院库房多大,你不是不知道,我还能把全部东西搬到平凉侯府?”   那,是夸张了点。   平阳王想着内院那个大库房,也觉得几个妾室说的话太夸张了些。   但总不能是空穴来风。   “单子呢?本王看一眼。”   平阳王妃便让人把聘礼单子拿给他。就没想过要瞒着他。   平阳王翻开一看,嚯,还说没把库房搬过去!这是拣值钱的宝贝都填上去了,剩的那些是她没看上的吧。   眉头皱紧,“你这单子,给魁儿娶几个正妻都够了!”   “魁儿可不像你。他说了,就要一个正妻。这些年我安排的通房他都不要,什么侧妃庶妃的以后也不会有。”   平阳王听了有几分尴尬。   他是太祖得宠的皇子,堂堂大魏亲王,哪能只有一个正妃。   哪个男人,不想多纳几个美妾。   想到他那几个侧妃庶妃他也是给足了聘礼的,这要是皆由王府出,光给聘礼他就穷了。   好在当初都是礼部操办。   又看了一眼聘礼单子,平阳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了起来……   “如今王府人丁兴旺,也不能什么都紧着魁儿一个人。到时其他孙子的聘礼不像样,你不还是面子挂不住?”   “我有什么挂不住的,我可没有那么多孙子。我就魁儿一个,自然是有什么好的都想划拉给他。”   “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你是本王的王妃,他们还不都是你的儿孙?”   “我的儿孙?都记在我的名下吗?”   呃……那倒是没有。   平阳王摸了摸鼻子。   平阳王妃见状哼了声:“既然是别人的儿孙 ,那就不该由我来操心。我现在名下只有魁儿一人,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他。”   “但这些都是公中的财物……”   “那又如何。当初王爷把中馈交给我,自然是由我来做主。要是世子还在,府里这些都是他的。是他的,当然也是魁儿的。”   “你……”这就强词夺理了。   王妃的意思,平阳王懂。就是懂了,才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心中最满意的,当然是嫡长子。   当年他出生时,太祖皇帝也极为喜爱他。从小在宫里跟着太傅习学,学了一身本事,王府交给他,他当然最放心不过。   可他死了。   让他深感痛心。   儿子死了,他的世子之位交给魁儿也不是不行,可就怕魁儿的叔伯不服,到时王府里一番腥风血雨,不是他想看到的。   “现在说世子一事,为时尚早。”   世子死后,他给侧妃方氏之子请封,被皇上压了下来。   后来他再没请封过。   平阳王妃自然是想让他给赵魁请封的。如今世子未立,府里各房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累得她孙子也跟着卷进去,她给孙子拿些好东西怎么了。   库房里的东西本来就该是她这个正妃的,该是她的子孙的。   “你当然有中意人选,但我只心疼我孙儿。”   平阳王眉头未展,王妃意思是魁儿不能请封,那就多补偿一些好东西给他?   也不是不能给,外院库房里的好东西也不少,只是府里也不只赵魁一人要娶妻,各院各房到他屋里闹,吵得他头疼。   “不能改了?”   “如何改?聘礼单子我都给候府看了。再改,出尔反尔,让别人如何看咱们。还当咱家是破落户。”   平阳王还能怎么办。   嫡长子一死,王妃膝下便只有赵魁一人,再比对各房人丁兴旺,每日闹哄哄的情形,他每回去各院吃饭,都是一桌子的人,再看看王妃这里,冷冷清清。   每次他都走到王妃院子了,又折了回去。   平阳王心里也不好受。   “罢了罢了。你高兴就好。”   起身出去了。   平阳王妃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心里涌上来一股压都压不住的酸涩。也不知从何时起,她已不再开口留人了。   神色暗然往两边鬓角上摸了摸,又往自己脸上摸了摸,最后坐着发起呆。   平阳王从王妃院里回去后,各房都等着王爷痛斥王妃一顿,再把那些东西抬回库房去。   结果,王爷去了一趟王妃院里,却什么都没发生,连高声说话都没有。王爷这一趟过去,就像轻风吹过,了无痕迹。   没听到王爷骂王妃,也没听到王妃把那些宝贝抬回去。   结果,就这样?   众人又跑到平阳王面前闹,结果被平阳王挨个骂了一顿,也就消停了。   平阳王妃笑得讥讽。是真的消停还是假的消停,反正她也不关心。命人把这份聘礼单子送到宗室那边上了档,过了明路。   然后开始盘算如何让季安澜应下这门亲事。   季安澜必是知晓她做过的事了。可能还视她为杀母仇人,坚决不会再应这门亲了。   想到去年与她相处的愉悦,像极了普通人家的祖孙,平阳王妃心里一阵苦涩。   若照她的意思,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也没了当初的坚持。可孙儿一心系在对方身上,为了孙儿,她也不能放过季安澜这么好的一个掌家妇人选。   王府那些牛鬼蛇神,季安澜镇得住。   她真的合适。 第197章 可耻的心动   既然孙子喜欢,季安澜又合适,平阳王妃便想做成这桩亲事。   让人去见了季明堂,约他在酒楼见面。   季明堂一脸纠结。想到温氏的死,再想到蓝氏的死,让他已不能平常心对待平阳王妃。   以前觉得她富贵和气,现在却让他感到害怕。   但他也做不到无视她的邀请,平凉侯府现在还不敢得罪亲王府。   “见过王妃。”   平阳王妃一脸笑意,“不必多礼,也别当我是王妃,我今天就是以一通家之好的老太太来见你,你把我当普通长辈就是。”   “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快坐。”   “多谢王妃。”季明堂心情复杂地在她对面落座。选了个靠近门口的地方。   若有不妥,起身离开也方便。   平阳王妃看了他一眼,敛下眸中的暗芒。   去年他还与蓝氏意见相左,想越过蓝氏,与自家结亲,每回见着自己,笑得一脸谄媚。可如今对自己竟有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但她面上也只当不知道这些。   笑容和谐地问道:“明堂在户部的差事当得可还顺遂?”   季明堂一愣,也顾不上多想,答道:“顺遂,同僚们都和善易处。”   “那就好。户部可是皇上和朝廷的钱袋子,最是要紧。其他各部要做点事,还得看户部脸面。”   户部不拨银子,什么事都不成。   “您说的是。”季明堂面上有光,笑容都真挚了两分。   但想到自己这个实差怎么来的,嘴角又压了压。   平阳王妃又怎会不知。   季明堂坐冷板凳多年,窦家退了季安澜的亲,窦家和太后才给他谋来户部五品郎中一职。   “明堂的上官是毕翕毕大人吧?”   “正是毕大人。”   毕大人还送他一个妾呢。想到姚晚娘伺候周到精心,季明堂有些后悔现在才知道她的好。   “明堂似乎对毕大人观感不错?”   呃?斟酌着回道:“毕大人,差事勤勉。”   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但我听说毕大人似乎有些帏薄不修,毕家后宅乱得很,我常有听说。还听说毕大人喜欢留宿在外头。”   季明堂可不敢对上官的家事议论。哪敢接话。   平阳王妃看他一眼,又道:“我朝官员最重名声,毕大人有一天要是被御史参了,只怕侍郎这个位置不保。”   季明堂猜不透她想表达什么。   头低垂,面上挂笑,毕翕是他的上官,他还能跟着附合不成。   “侍郎一职很是关键,离尚书也只差一步。到时只怕不少人要挤破脑袋。毕翕要是被撸了职,明堂觉得谁能填上那个位置?”   季明堂一愣,“晚辈不好妄议。”   “明堂做事谨慎,于差事上又勤勉得很,当今皇上就喜欢你这样的官员。明堂进户部时间尚短,若有人保举,也不是不能拿下这个位置。”   季明堂听呆了。   他没听错吧,平阳王妃说要保举他当上正四品的侍郎?!   季明堂一颗心砰砰直跳,他当户部侍郎?   离尚书只有一步之遥的侍郎?!   季明堂有些口干舌燥。哪一个官员不想往上爬?不想位高权重,若那众星捧月?   不由自主望向平阳王妃,见她正微笑着看他,季明堂激动过后,很快就冷静下来。   “晚辈资历尚浅,升职还排不到晚辈。”   “明堂这话说错了,你看京中这些衙门,这些京官,有几个是靠自己熬资历熬上来的?若无人帮衬,光靠他们自己,一辈子在原职上打转的多的是。”   季明堂紧攥着手心,强迫自己要冷静。   平阳王妃点到为止,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便说起两个孩子的婚事。   “我实在是喜欢你家安澜。从去年始,就想为我孙儿聘她进门。魁儿的身世你是知道的,他父亲是给皇上办差,死在路上的,皇上痛心不己,对魁儿颇为照顾。我们王府一直未立世子,明堂以为是什么?”   季明堂哪敢妾议别人的家事。   “不过是皇上在等我家魁儿长大罢了。那些个皇子,没有成亲也没给拟封号,等魁儿订了亲成了家,世子之位估计也就落定了。”   季明堂一愣。平阳王府的世子未封,是皇上在等赵魁长大成亲?   是了,皇上没准对赵魁心存愧意,把这个世子之位给他留着也不一定。只要他当上世子,平阳王这个亲王爵那就是他的。   季明堂又激动起来。   有一个当亲王的   女婿,难道不长脸?   瞥到季明堂的脸色,平阳王妃再接再励,“我让人送到贵府的聘礼单子,想必明堂已知晓,那单子上的东西就留在侯府。魁儿父亲还有一些私产,还有我的嫁妆,都是要留给两个孩子的。”   季明堂心情复杂地攥了攥拳头,想到那聘礼册子上的东西,想到母亲把它退了回去,季明堂就心疼不己。   满京城再找不出这样厚的聘礼。   这笔聘礼留在侯府,能做多少事!   季明堂一脸纠结的回到侯府。   一路上都在想着那张聘礼单子,还有王妃说的户部侍郎一事。   人活一世,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生意人求财,当官的祈求高官厚禄。勋贵之家则想着世世代代家族长兴长旺。若有一个强大的姻亲,即可保家族三代不倒。   季明堂径直去了刘氏院里。   刘氏听了他的话,长久地沉默。   平阳王妃跟儿子说的,不止儿子动心,她也动心。   或许安澜说的那些,都只是她的臆测?哪怕是真的,那能不能当做不知道,没发生过?   不说她们,就安澜也没有亲见温氏是如何死的。   又或是牺牲一个孙女,能让儿子升官,能让家族不倒,这种交易又划不划算?   刘氏又想起那张聘礼册子,上面的东西若留在侯府,两代人的嫁娶都够够的了!   而且平阳王妃还说会把她的嫁妆留给安澜。安澜这辈子都不会缺钱用。就算婚事不如她的意,钱财上是不缺了,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荣华。   而且儿子还跟她说了一个消息,赵魁是皇上属意的世子人选?   孙女婿是亲王,和孙女婿是王府旁支,这完全不一样!   就看平阳王侧妃方氏,方家有好几个人在六部不说,整个家族一跃成了京城新贵。连下人都跟着腰板挺直了。   刘氏主意定了定,“来人,去把大姑娘叫来。” 第198章 不甘   季安澜被刘氏叫过去,她已听得禀报季明堂下衙后去见了平阳王妃,对于刘氏唤她,心里略略有数。   给刘氏请了安,坐在那里,静等刘氏开口。   刘氏斟酌着问道:“你母亲的死因,你可是确认过了?”   季安澜敛下眸中暗芒,“祖母需要我怎样的确认?”   之前跟他们说过的话竟是白说了。心里几许讥讽几许失望。   刘氏听得一愣,见大孙女直直望过来,心里竟有些慌。   半晌才说道:“赵魁那孩子,这些日子常来,对安昕和向晚照顾有加,像个做兄长的样子。我和你父亲看在眼里,又是感动又是窝心。他不过长你两岁,你母亲去时,他还是个孩子。”   “所以,祖母的意思是?”   刘氏竟有些紧张。   “祖母的意思是,若能亲上加亲,自是极好的亲事。赵魁之父如何死的,想来你也知道,他们府上世子未立,没准就是给他留的。你嫁到哪家,有嫁给他身份更高?”   “所以祖母和父亲是同意这门亲事?”   “亲是好亲,但我们也得看你的意思。”   说到亲上加亲,刘氏想到向晚。那孩子这两日在闹别扭,养在她院里,她如何不知。   这个小孙女自小跟蓝氏一个院里住,现在才住在她院里,跟她并不亲。她也不知如何教养,明堂一个做父亲的也没法教养。若安澜与赵魁做了亲,又是姐姐又是哥哥,向晚有他们照应,她也放心些。   “王妃许父亲什么好处了?”季安澜语气嘲讽。   刘氏眉头皱了皱,对孙女这么明晃晃的提问,有些不喜。   季安澜也没想她回答,想也知道平阳王妃能许季明堂的是什么。   他已经是个侯世子了,心心念念的无非是权力和地位。但他能力平平,靠他自己只怕要在郎中一职上干到致仕。   没准还会因差事办得不好降职。   但他又是个有官瘾之人。   “平凉侯府若实在想与平阳王府结亲,也不一定非我不可。”   季安澜再次重申她的立场。   “若是去年,这些事情都未发生,我又什么都不知道,或许一切还有可能。”   刘氏听懂她的意思,拒绝得太过明显,便不好再多说。   只心里忍不住惋惜。   但其实这会她心里对平阳王妃的那些芥蒂也还未全部消散。   而平阳王妃与季明堂谈过之后,两天未见平凉侯府有动静,心里是又气又急。   而赵魁自诩那些事做得隐秘,季安澜并未找到实质证据,伤心难过了两天,又找到季安澜。   季安澜却是自牛有福死后,和田姨娘成了废人之后,对赵魁的到来,从前些天的无感,到现在竟起了排斥。   她的冷淡,陌视,还有明显的排斥,让赵魁一颗心沉了又沉。   心中的不甘却越来越盛。   大抵是男人都有一颗征服之心,越是得不到越是想要征服。   “你母亲过早离世,思及于此,我亦感心痛。往后余生,我愿替她好生待你,呵护你,不再让你伤怀难过。”   季安澜听着心里已未再起波澜。   “赵魁,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们之间不会再像去年那样了。事情已经发生,装糊涂也并不能掩盖发生的事实。”   赵魁态度温和,“我实不知你这般态度变化由何而来。”   “你知道,你祖母亦是知晓。”   “我不知道,我祖母也并不知。”   “那我现在再说清楚一些,我母亲的死,是你祖母借刀杀人,替你生母清除障碍,扶她坐稳世子夫人位置。我这么说,你是否清楚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   赵魁拇指又狠狠掐在食指指腹上。   只是藏在袖中,只有他知晓。   “你这臆测,属实荒唐。我祖母没必要那么做。”   说得太急,又生恐她反感,细声解释道:“当年她倾半个库房为我父聘得我生母,只因我父喜欢她。我父死后,祖母是想让她为我父守节的,并不想放她离开。”   赵魁强装冷静,诉说着过往。   “她执意离家,我祖母对她心中有怨。她日子过得不好,我祖母估计还会暗自高兴,她与你家人不睦,没准还会回头想起我这个儿子,祖母又如何会为她谋划。”   “你家旧事,你家自知。如今事实便是如此。强辩并无益处。”   “你说我强辩?”   赵魁心里不快。   “你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于我祖母头上,对她属实不公,实在冤枉得很。杀母之仇,你若有实证,只管报官,若查出的确是我祖母所为,我必还你一个公道。”   季安澜抬眸看他。   实证?物证她没有,而人证?   牛有福死了,死无对证。田姨娘废了,就算她能画出田姨娘见过的婆子和暗卫,可暗卫不见了,那婆子却是死了。   还有一个人证,顾少晏。   他亲眼见到山顶那一幕。可沈嬷嬷也死了。以他的身份去举证一个亲王妃?且没有第三方证人在的情况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且这事季安澜并不想第三人知道。   如今顾少晏在外头,万一平阳王府知晓此事,再对他不利,她会成为罪人。   “赵魁,你我心中皆有数,不必做无谓努力。且我已无意嫁给你,你不必强求。”   赵魁只觉一股浊气涌上心头。   她的话冰冷如刀,狠狠插进他的胸口。再一次被她当面拒绝,赵魁心里又气又恨,对她的爱意也去了几分。   “你的意见不重要。自古两姓结亲,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自会与你家长辈商谈。”   “没人强迫得了我。”季安澜语气也变得强硬。   那我却是想试试。赵魁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季安澜坐着吸气,呼气,呼气,吸气,还是觉得气血不顺,心头堵得慌。   赵魁回府后,没有把今日季安澜的话跟祖母说。但他面色不好,平阳王妃是看在眼里的。孙儿不说,她便也没问。   祖孙二人只各自默默行动。   又过两日,平阳王妃直接约见了刘氏。   刘氏硬着头皮去了。去了却听到一个让她惊恐害怕的消息。 第199章 卖了   平阳王妃见了刘氏,已不似之前那般客气。   一出口就让刘氏惊在那里。   “你儿子在祈县当知县,听说收受贿赂,断案不公,致使苦主身亡。苦主家里上告州府,被知府压了下来。这事可大可小。不知你家要如何做。”   刘氏还不知这些,听得心惊肉跳,声音都发起颤:“这,竟有这事?”   她有三个儿子,通过科举入仕的唯有四儿季明道。季明道带着四房一家人在外头当官,并不在她身边。她时常想念。   以为儿子差事当得好,结果竟出了这样的事?   不仅被平阳王府知晓,还被拿捏住了!   刘氏直接就慌了。   平阳王妃能知道这个消息,必是打听清楚了的。儿子也会与她通信,这个消息平阳王妃不会骗她。   平阳王妃知道这个消息,要么是她在那边州府有人,要么她派人去查了儿子。   关于儿子的仕途,刘氏慌了。   大儿有爵位不必如何担心;三儿有做生意的手段,以后也不缺钱财;小儿通过科举入仕,靠着家里的关系,以后也会官途亨通。   哪想到,竟出了这事。眼见丢官在即。而且有了这样的名声,一家人都会受影响。   “不知王妃有何指示?”刘氏态度放得很低。   儿子这事,就像平阳王妃说的那样,可大可小。哪个当官的是干净的?上官肯帮忙,再派人安抚苦主,此事也就了了。   可若被人拿捏……   以平阳王府的地位,想把儿子撸下去断了儿子的仕途,轻而易举。   若之前许给季明堂的好处,只是让刘氏有些许心动,可现在,她除了听对方的,已别无他法。   平阳王妃见着她的态度,脸上便挂了笑。   “不是什么大事,让我家王爷给知府送封信,对方便会知道如何做。等你家儿子任期一满,你想你小儿子一家回京任职,与你一家团聚,也不过是王爷一句话的事。”   平阳王是亲王,他一家与皇上又很亲厚,想让一个人留京任职,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可对于季侯府来说,季侯爷不在京城,人际关系这些就不那么好用了。   “多谢王妃!”   “只是……”   还没等刘氏高兴,平阳王妃欲言又止。   “王妃?”刘氏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我们王府是守规矩的人家,凭白无故插手地方政务,若被御使弹骇很没必要。再说别人的事也与我家不相干。”   刘氏差点给她跪了。   “这怎是别人的家事。三公子与我家安澜,天造地设,天作佳偶,成了亲,自然就是一家人了。”   都是姻亲了,自然是要互帮互助。不然联姻的意义在哪里?   勋贵之家联姻更是看重方方面面。   “你这话没错,两家联姻,自然就是一家人了。你家的事当然也是我家的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是咱们两家也不是那样的关系,你家孙女瞧着是不愁嫁的。”   “王妃这话羞煞我了。我家孙女自去年始,与王妃相处极好,外人也是瞧在眼里的。早就当咱们两家是一家了。”   刘氏笑得有些谄媚。   “早当咱们两家是一家了?”   “可不是。我瞧他二人相配得很。三公子哪一日不来咱们府上,我还想得慌。”   平阳王妃低头笑了笑,掩去几分讥讽。   “安澜那丫头我是极满意的。年后走动得少,不知是不是对我们王府不满。”   “没有这回事。蓝氏如今还在孝期,她虽不是蓝氏所生,但名义上也是她母亲,也不好外出走动。”   “是吗?若果真如此……”   刘氏连连点头,“果真如此。王妃放心,那孩子懂事的很。再说自古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孩子小,有时候并不能体会长辈对她的好。”   “可不是。侯夫人这话说得我心里去了。我常以为这样那样是对魁儿好,可有时候魁儿并不能体会我的心。”   二人犹如找到知音,聊得极为热络。   两家的亲事便这么定下。   “还得劳烦王妃遣个冰人再跑一趟。上次竟是忘了带庚帖。”   “可不是。庚帖这么重要的事都能忘,我可得把那冰人痛骂一顿。下次必是不能了。”   平阳王妃心情大好,刘氏也松了一口气。   “那我家明道的事?”   “你家明道那事,算个什么事?如今刁民多,稍不让他满意,就要上告,亏得知府压了下来,不然倒要叫明道不好做。这事我跟我们王爷说一声,也就解决了。”   “多谢王妃,多谢王妃!那他任期满了……”   平阳王妃心中讥讽。这是得陇望蜀呢。   面上仍是笑着:“放心,不过是我家王爷一句话的事。”   刘氏这回是真的开心地笑了。小儿子带着一家人在任上,她都多少年没见着孙子孙女了。她想儿子,想他们。   等季安澜知道此事的时候,两家已交换庚帖。   季安澜都惊呆了。是她表达得不够明显?   “祖母!平阳王府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把我卖了?”   “放肆!你怎么跟你祖母说话的?”季明堂正在刘氏院里跟她商议安澜的婚事,见长女冲进来质问,不满地喝斥。   季安澜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只带着怒气直直地望向刘氏。   刘氏有些许心虚,“我和你父亲都认为这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不仅于你有益,于咱家于咱季氏一族皆有益处。”   “所以祖母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卖了?”   刘氏听得这话也恼了。   “你好好说话!什么叫把你卖了?结亲乃结两姓之好,如何说把你卖了?我和你父亲千般为你打算,也是盼着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就是不顾我的意愿把我嫁过去?祖母也说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如今两家有仇,如何结这个好?”   “不可胡说。两家哪里有仇。你母亲就是生安冉时难产而亡,哪有什么人害她。”   季安澜看她语气淡淡却说着最伤人的话,由开始的愤怒渐渐变得冷静。   到底是人走茶凉,母亲的死已无人在意,这母子二人只想到好处。   她不该对他们抱以希望的。   多年前就已看清了不是吗。   季安澜不愿再多说,转身就走。想把她卖了,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看谁敢强压她上轿!   大年初一请假一天   实在抱歉,今天事太多了,家里人多事多,根本没有时间码字,存稿已经用尽。哭叽叽~   对不起大家。   祝大家新的一年,平安健康,所求皆所愿,所行皆坦途!   大年初二再请假一天   抱歉啊,大家。实在对不住,真的没时间码字,家里人来人往,哭~ 第200章 流言不利   京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竟传出一股流言。   说平凉侯世子的两任夫人死得蹊跷,皆被人所害。还说蓝氏那天在山顶坠崖被人看见了。她不是失足落崖,而是被人推下去的。   流言越传越烈。   先是在勋贵人家里悄悄地传,结果如那星火燎原,竟是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了。   “侯府的贵夫人还能被人害死?”   “越是勋贵人家,后院越是藏污纳垢。”   “还不如咱寻常老百姓,死个把人,还能上官府报报官。这勋贵人家顾着脸面,死了竟是白死了。”   连一向不理会民间八卦传闻的平阳王都听说了。   方侧妃等人听到这个消息,那叫一个兴奋。   平凉侯世子前夫人她们不熟,蓝氏她们还不熟吗。那曾经是他们平阳王府的前世子夫人。   以前蓝氏自诩身份,以为整个王府都会是他们那一房的,连看人的目光都是斜的。   对她那可是太熟了。   现在竟传出她不是意外失足落崖?   竟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有人看见了?!   “王爷,怎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那蓝氏虽说出了咱们王府,可毕竟也曾是咱们王府的人,她要是叫人给害了,咱可不能装不知道。”   平阳王还不知外头的流言,听得这话,认同地点头。   “还没人敢欺上咱们王府。”   身为太祖之子,皇室子孙的威严和皇霸之气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语气淡淡,但口气不小。   方侧妃心里暗乐,看了同来的严氏一眼。   严氏知机,附合道:“真真是可怜,我还记得她在咱们府上的情形。到底相处一场,年纪轻轻竟然就去了。”   侧妃严氏向来与方氏不对付,可这一刻二人同一阵线。   “是啊,真真可怜。三公子都还未成亲,她竟是没等到喝一杯儿媳敬的高堂茶。”   平阳王想到孙子赵魁,先失父后失母,实在可怜。此刻对这个孙子起了一丝怜惜。   方侧妃瞧了他一眼,哪不知他在想什么。   与严侧妃一番你唱我和,不仅勾起平阳王对孙子的怜惜,又对   蓝氏年纪轻轻之死的唏嘘。   尔后话峰一转,“传言说有人在山顶看到她被人推下山崖而死,不是失足跌落……”   才说到此处,方氏便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严氏也夸张地捂住了嘴。   平阳王刚觉得这二人说一半留一半让人听着不爽快。分明是二人联袂而来,借机找他叙话说家常,现在又做这副样子。   刚皱完眉,忽地也想到什么。   厉目看向方严二侧妃,“京城何时传出这样的流言?说蓝氏是被人推下山崖?还有人看见了?”   蓝氏之死他听说了,王妃在平凉侯府蓝氏的灵堂上还哭过,他知道原由。   那天是长子冥辰,王妃约蓝氏去抱恩寺给长子上香。随行的除了蓝氏,还有王妃的陪嫁嬷嬷沈氏。   结果回来的只有王妃一人。   平阳王只略略一思索,就想清楚这里面的蹊跷。厉目又扫了方、严二人一眼。   此刻对她们的小心思并未放在心上,只思索着那些流言,又厉声问道:“外头还传了什么?”   方、严二人自然了解平阳王,也不瞒他,便把外头的传言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平阳王越听脸色越黑。   也不理踩她二人,抬腿就出了花厅。   方氏严氏对视一眼,目的达到,有种得逞的愉悦。二人心照不宣,眼里的誓在必得皆落在彼此眼里。   王妃若是倒了,必是要从她们中扶正一个。   扶正的那个,所生的儿子,自然就有希望袭爵。原来彼此一起对付王妃,今后二人怕要是对手。   平阳王一走,二人连作戏都不愿,彼此未再看对方一眼,皆起身走了。   平阳王妃院里。   平阳王妃静静听着身边的嬷嬷说着外头的流言。   那嬷嬷头都不敢抬,说得心惊胆颤,说流言的时候,声音细弱,神情惶恐,话也说得继继续续,就怕王妃听得不高兴,发落了她。   平阳王妃面无表情,静静等听她说完,便挥退了她。   到底不如沈嬷嬷贴心。看着那嬷嬷逃一般走远,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想到流言,整个人变得冷厉。竟有人看到了?   那天过后,她已经让人查问过,那天那时因为天气冷,又见是她去了后山,寺里的僧侣根本不让别人再靠近后山。   怎会有人看见。   流言又是谁传出的?   正乱乱地想着,一边在思考对策。   平阳王就大步走进来。   进来也不说话,只淡淡瞥向平阳王妃。此刻的他不似以往,整张脸板着,严肃又疏离。   “王爷到我这里来不会只是来讨杯茶喝的吧。”   平阳王妃自听了下人禀报,便猜到他的来意。虽然二人是夫妻,但这么多年下来,比形同陌路也不过是好上一些些罢了。   “外头的流言你可听说了?”   平阳王冷静地问她。   “王爷说的是什么流言?我掌一府中馈,可没有多余时间听外头的流言。市井流言与我又有何干,何必听那些,劳心又费神。”   平阳王盯着她,没放过她脸上的神情。   但多年夫妻,谁又不了解谁。   “若流言不利,需得让人去平息。若放任外流,恐对你不利。”   “王爷在替我担心?还是担心影响王府名声?”   平阳王妃笑笑。   “对我不利?对我有何不利?又与我何干。我如何疼魁儿,你是知晓的。我再不喜蓝氏,也不会去伤魁儿的心。市井流言你竟也信。”   平阳王只是淡淡看她,面上不置可否。   王妃的手段他又岂会不知。   “你知晓便好。夫妻一体,有些事我可以为你遮掩,有些事却是不能。”   若是普通百姓,死个把人死就死了,可对方竟是平凉侯世子两任夫人。   三代平凉侯戍边有功,一代平凉侯又是随父皇打下江山的。他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王爷只管放心。不过是些许流言罢了。”   见王妃不肯承认。平阳王深深看了她一眼,未再多说。起身走了。   回去后就吩咐下人去细查,“把那天去过抱恩寺的人都盘查一遍。再查一查流言从何处传出,让人去处理。”   平阳王吩咐下人去追根溯源的时候,赵魁先一步查清了流言的源头。   把人捉住,盘问了一番。   尔后径直去找季安澜。   而季安澜也正等着他。 第201章 碎玉   梅枝下,季安澜盈盈站在那里,望向来人。   赵魁负手而立,面色冷静地望向她。只觉此刻的她陌生得可怕。掌心里一尊红得似血的小玉兔正被他紧紧握在掌中。   多日盘玩,早已油光水滑。   这是他照着季安澜送他的那尊玉兔让人往小了做的。   “为何这么做?”赵魁问她。   季安澜笑了笑,抬眸看向面前的梅枝,“你没头没脑这么一问,竟叫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怎会不知。”   “我为何会知。”   二人打着哑谜,其实早已心照不宣。   赵魁也望向她面前的梅枝,“我们两家已换了庚帖,你会是我的妻,而我即将是你的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祖母若不好,于你我并无好处。”   “换了庚帖?”   季安澜笑笑,“你并不是头一个与我交换庚帖之人。”   上一个与她交换庚帖的,早已拥抱娇妻,很快就要当爹了。   “不过是交换庚帖罢了。”又能做什么数呢。   “我与他不同。”只要他把两家订婚一事往宗正寺那边一递,再无更改可能。   “没什么不同。”她不同意之事,没人逼得了她。   “你想得太简单了。皇族子孙婚迎嫁娶与普通人家大不相同。”   季安澜并不想与他争辩,“你今天来是与我谈论婚事的?”   “你以为我该与你谈什么?”   来的路上,赵魁心里憋了一股邪火,在见到她之后,又冷静了下来。在和她短短说了几句之后,他已不想再多说。   她有她的坚持,他亦有他该守护之人。   逝去之人已然逝去,活着的人还得活着。   “两家婚事我们府上已开始准备。你可有什么要求?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婚房现在可要让人去丈量?家具摆设一切都照你的心意来。”   季安澜心里已没了波澜。   “赵魁,你该知道婚事不会成。”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相信你们府上也已经在准备了。”   “不要装傻,赵魁。有人看见蓝夫人的死,不是意外失足。她可是你的生母。若安昕和向晚知道此事,你要如何面对他们?”   赵魁狠狠地捏了捏掌中的小玉兔。手劲大到让他感觉那玉兔马上就要碎了。   他有些不舍,又稍稍松了松。   “她意外失足,过早离世,我亦难过伤怀。安昕向晚愿意拿我当大哥,我自会照顾他们。”   见他执意装傻,季安澜有些厌了。   “赵魁,你派人去湖州牛有福家里了吧?”   冷静疏离地看着他,“牛有福先是我外祖家的家奴,尔后被我放了身契。他一家不过是普通庄户,死了一个牛有福还不够吗?”   还要再造多少杀孽?   皇族之人就可以这般肆意决定别人的生死?   赵魁又一次狠狠地捏紧了手中的玉兔。她派人去湖州了?   赵魁这一刻再看她,有做为对手的欣赏,也有被喜欢之人忽然撕开伪装的错愕、失望、与不喜。   “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便听不懂吧。你只要知道我们再无可能便好。”   “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两家既已换了庚帖,你便等着做我的妻便好。”   赵魁撂下这番话,便出了季安澜的院子。   季安澜静静望着他走远,站在梅枝下,久久没有动作。   赵魁出了平凉侯府,翻身上马前,回望平凉侯府大门上的匾额,眼里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疯狂。   抱恩寺。   赵魁叫来住持细细盘问蓝氏发生意外那天,都有什么人来过寺里,又有什么人去过后山。   ”   当时去后山的,只有蓝夫人、王妃和她身边的嬷嬷。王妃在去后山前,命随从不必跟随伺候,王府一应下人均在山门脚下候着。因是贵人上山,故寺里未再让人去后山。”   赵魁翻着那天来寺里的名单。   “那在王妃去后山之前,都有哪些人去过?”   “这……未曾细细查问。”   寺里并未阻止信众去后山。只不过在有贵人的时候,会派人清场。   赵魁在翻到一个名字时停住,有些错愕,“这个人?”   住持凑近一看,“这顾少晏是行宫侍卫,当时护送行宫管事太监送佛像来寺里。”   “当时他在何处?”   “当时他们一行人均被安排在禅房休息。”   赵魁又把看管禅房的僧人叫来盘问了一番。   “……未曾留意他们的去向。我们只负责洒扫养护,并未流意客人动静。”   赵魁细细盘问了一遍……   因那天死的人是这位王府三公子的生母,住侍等人只以为他是来查问生母一事,心生怜悯,把能想到的都说了。   却没让赵魁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把人挥退后,目光落在顾少晏的名字上。   有人看见了当时那一幕?那人明知对方是王府的王妃,敢把这事告诉给季安澜?不怕王府报复?   顾少晏?   赵魁想着几次与他见面的情形……又想到他对季安澜的心思……   莫不是知情之人便是顾少晏?他在后山看到了当时那一幕?是他把这个消息透给季安澜?   顾少晏!赵魁目光盯在他的名字上。   赵魁离开平凉侯府去了抱恩寺,暗卫及时把这个消息传给了季安澜。   季安澜听完吩咐……   “你帮我递话展师傅,请他帮我把那几家人看好,莫让人打探到他们的行踪。他托我办的事,我已去信我祖父。不过是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展师傅能看在顾公子的面上,如此帮我,我铭感五内。”   展衡想送几个人去宣州军中,季安澜细问过后,并无不妥,便给祖父去一封信告知情况,代为引荐。   而暗卫得了吩咐,很快离去。   人走后,季安澜想着赵魁的用意。   他去了抱恩寺?必是查那天都有谁去了寺里,又有人上了后山。   他一定会查到顾少晏头上。   但顾少晏临走跟自己说过,他去后山的事没人知道。随行的侍卫和管事太监都以为他在禅房休息。   但鉴于赵魁和平阳王妃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手段,季安澜亦不敢大意。   又写了一封急信,托暗卫寄给顾少晏。   嘱他在外务必多加小心。   而等赵魁回了府,听说钱嬷嬷一家人不见了,刚平静的心火又升了起来。   把手中握了一天的红色玉兔狠狠砸到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立时就碎成十数片,散落在各处。   赵魁冷静地瞥了一眼,目光移开。“来人!”   下人低垂着脑袋进来,大气都不敢喘。   “去跟王妃说一声,让她把季安澜的庚帖送到宗正寺!” 第202章 设计   平阳王妃得了赵魁的话,立刻就让人把季安澜的庚帖送到了宗正寺。   并让人把两家已订亲的消息传开。   事实上,钱嬷嬷一家人失踪,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但听邻里说他们一家是去拜祭钱嬷嬷的,便没放在心上。直到一整天那一家人都未回来,平阳王妃再让人去寻,已经不知其形踪了。   暗忖还是她小看了季安澜。   看来季安澜手里不仅有钱财,还有人手。   果然女人手握太多金银,不是什么好事。   孙子一直不让她跟宗正寺那边说两家订亲的消息,如今看来,孙子是下定决心了。那她也得帮孙子做点什么。   郊外一处小院,避过暗中盯梢之人乔装打扮而来的季安澜,见到了钱嬷嬷一家人。   “这是你们一家人新的户册和路引。我会让人送你们离开。到新的地方好好生活吧。”   钱嬷嬷的男人犹豫半晌才把东西接了过来。   “平阳王府势大,即便我们改名换姓,只怕也会被他们找出来。”   到时一家人焉有命在?   男人眉头未展,已经从钱嬷嬷被害的震惊愤怒中冷静下来,回头看了身边的儿孙们一眼,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愁绪。   钱嬷嬷的儿子亦道:“我们一家人都是平阳王府的奴从,这样走真的不会被当成逃奴捉回来吗?”   他也不想再伺候杀母仇人,可自己一家人都是地位最低的奴,如何反抗?   万一被捉回来,留给一家人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忍一时也许还有命在。   “你们放心,这事他们不敢宣扬。也不会追杀你们。”   追杀只会做实他们杀人。平阳王府估计不想让她捏这样的实证。   季安澜细声安抚,又让人递给他们一个匣子,“这里面有一千两银票,你们留在王府的财物拿不出来,这些算是我补偿你们的。”   “多谢大姑娘。”   钱嬷嬷的男人接了过去,向季安澜道谢。   他们一家人要去新的地方生活,路上和安置所需要的钱财少不了。   虽说这些年在王府攒下的财物没能拿出来,有些可惜,可是大姑娘已经成倍地补偿他们了。   钱嬷嬷一家人在季安澜的安排下,离开了京城。   季安澜看着他们离开,从袖里拿出他们的口供,细看了看,又揣了回去。   转身离开。   回府后,听说宗正寺那边已经派人来见过祖母刘氏和父亲季明堂,一些皇族子孙成婚要由宗正寺操办之事也开始筹备。   季安澜听说后并未放在心上。   两姓结亲,乃你情我愿,皇族之人亦不能迫人强娶。   另一边,赵魁一直让人暗中留意季安澜的动向,听说她一直在府中,宗正寺派人过去,她也没有露面,亦没有任何言语。心里更是又闷又堵。   知道她不愿,等着她反抗,可做足了准备,见她无声无息毫无动作,本该开心的,可心里却是百般不是滋味。   想放手亦不甘,想征服压她低头,心里又没有多开心。   万般复杂的情绪在心头交织,赵魁一颗心像是油煎火燎。   油煎火燎的还有蓝玉瑛。   听说两家已经订了亲,宗正寺那边也派人去了季侯府,一颗心如坠冰窖。   季安澜对她姑侄是什么态度,蓝玉瑛最是清楚。季安澜要嫁过来,她还有什么活路?   精心烹制了一盅好汤,亲自捧了送到赵魁书房。   “表哥。”   赵魁看着精心打扮而来的蓝玉瑛,心里没有多少波动。   他何样的女人没有见过。蓝玉瑛这样的太过普通,从来不在他的眼里。   “知表哥已经和季大姑娘订亲,马上就要成家,我替姑母感到开心。她若是还在,必是想看到你夫妻恩爱,儿女双全的。”   赵魁目光闪了闪。   想到她生前,自己对她的无视,心里有一丝后悔。如今再想对她视而不见,已经没了机会。再想到她那样的死法,赵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蓝玉瑛捧着汤盅走近。   “姑母常跟我说,留表哥一人在王府,愧对于你,不能亲自给你做一盅汤,不能操持你爱吃的菜,一直念念不忘,这汤便当是姑母为表哥熬的吧。”   听得这话,赵魁拒绝的话落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默默接过汤盅,浅浅喝了一口。   蓝玉瑛见之心喜,嘴角往上扬了扬。在旁又柔声劝了几句,到底让赵魁喝了一半才放下。   “表哥?”   赵魁抬头看她,昏黄的灯光下,她盈盈站在那里,似那日季安澜站在梅枝下回眸看他。   “安澜?”   蓝玉瑛一愣。目光一闪,“三公子?”   “安澜!”赵魁起身。   蓝玉瑛紧紧挨了上去……   等平阳王妃知道此事的时候,也只是愣了愣,转头便吩咐下人:“让蓝姨娘住到梅轩,给她多派两个丫头,再派一个管事嬷嬷过去。”   以前她还会顾及季安澜的感受,可现在不了。   下人应声而去。想着王妃这般吩咐,看来借住在王府身份尴尬的蓝姑娘一朝要飞上枝头了。   得了讯的丫头纷纷想方设法想去梅轩伺候。   一夜颠鸾倒凤之后,看到赤身躺在自己身边的蓝玉瑛,赵魁眸子危险地眯起。   “表哥?”   “你在汤里下药?”赵魁声音冷静无比,目光却冷厉骇人。   蓝玉瑛心里一慌,“我怎会做那些伤表哥身子的事。”   “若不然,你能躺在这里?”   “表哥何必冤枉我。”   蓝玉瑛抓起锦被半遮不遮地挡在胸前,缩在床的里侧,看着楚楚可怜,如那暴风雨摧毁后的残荷。   垂头低泣,“我清清白白的身子……这些年对表哥的心思表哥是知道的,我怎会作贱自己……是表哥把我当成季大姑娘了。”   赵魁深深看了她一眼,大长腿一迈就下了床。   抓起床边   一件长衫,一边扬起披上,一边出了内室。   蓝玉瑛看着他匀称精壮的身子,连下床的动作都那样潇洒,一颗心早就醉了,痴迷地看着他离开,目光仍未收回。   脸上笑意越发地浓。   等见到平阳王妃派了人来,给她下跪,端水给她梳洗,讨好地叫她蓝姨娘,又听说让她挪去梅轩,眼睛都笑眯了。   而赵魁懊恼地在书房枯坐了一上午,想当昨夜是一场梦,可身体的异样,让他知道事实已成。   懊恼地狠捶了好几下桌案,这才大步出了府。 第203章 上门挑衅   季安澜面色淡淡看着站在面前的两个丫环。   “我们姨娘说,这些年借住平凉侯府,给你们添了诸多麻烦,明日午时在会仙楼设宴,请大姑娘和府上几位女主子赏脸吃个饭。”   季安澜笑笑,并未说话。   一旁的美莹气得回道:“这可真是一朝得势,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了!我们姑娘可没空赴宴!”   半句不提侯府这么些年对她的照顾养育之恩,还一副得势的嘴脸,还跑到姑娘面前拿大了!   谁壮她的胆!呸,不过一个姨娘。   眼神担忧望向自家姑娘。心里很是生气,那三公子明明知道姑娘与蓝玉瑛不睦,怎就收用了她?   呸,瞧着人模人样,日日献殷勤,与那些爱寻鲜的男人也无二致!   美莹几人替姑娘不值。   望向蓝玉瑛派来的丫环一脸的怒意。   随行的另一个丫环劝道:“大姑娘,蓝姨娘也是一番好意,到底相识一场,知根知底,将来大姑娘嫁到平阳王府,还得蓝姨娘帮衬……”   “住口!我家姑娘需要一个姨娘帮衬?!”美丽也斥道。   “话不是这么说,将来三公子房中也不会只有蓝姨娘一人,大姑娘多一个人手使唤,不比单枪匹马要强?”   “蓝玉瑛帮衬我家姑娘?她暗中不使手段害我家姑娘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蓝姨娘怎会害大姑娘……”   “你怎知她不会?她做过的事我们可都记着呢。不然,你以为今天她特特派人来是为甚?”   耀武扬威?   美莹几人很是不屑,不忿,又替姑娘不值。   这蓝玉瑛真真就是一匹白眼狼。要不是侯府,能有她今日?昨日才得宠,今日就上门宣势主权了。   呸。   季安澜笑着看向说话的丫环。   平阳王府的丫环到底记着她是与赵魁换过庚帖的未来女主人,对她说话客客气气,可面前这个与美莹等人争辩的丫环……   “你叫添香?”淡淡出口。   叫添香的丫环一愣,点头:“是,奴婢叫添香。”   “你原来是伺候蓝姨娘的?”   “是。原先世子夫人在的时候,派奴婢去照顾蓝姨娘,奴婢照顾她有几年了。”   心里有些得意。蓝姑娘记恩,竟然没忘了自己。说完看了平阳王府的丫环一眼。   那丫环知机,便对着季安澜回禀道:“来时蓝姨娘说添香那些年伺候她得力,想向侯夫人求个恩准,把添香要去,仍伺候她。”   添香听了身子不由挺了挺,头也抬了起来。   世子夫人死后,蓝姨娘也离开了侯府,好些伺候的人要么打发了,要么另遣往他处,她一个一等丫环现在要做三等的活。   留在侯府自然不比跟着蓝姨娘到平阳王府更有出息。   季安澜抬头看了添香一眼。问平阳王府那个丫环:“禀过我祖母了?”   那丫环摇头,“未曾。”   今日来,主要是办蓝姨娘交待的事,要请季姑娘明日去赴会,添香只是顺便。   “那就不必去禀报了。”季安澜说道。   “大姑娘能做主?”   季安澜点头,“添香和她的家人在我们府上都是做惯的,这要是蓝姨娘一走,我们府上就遣了她,倒要叫人说嘴。再说我们府上人手也不够。”   丫环下人的去留,季安澜并不在意。   需要人只管让人跟人牙子说一声,就能带一批得用的人来府上任选,并不会扣着想赎身想走的下人不放。   但对于添香这种一心攀高枝,不念主家恩的,她便不想放了。   添香已经幻想去了平阳王府,如何借蓝姨娘的势,成为她房中第一人,带着家人在平阳王府混得风声水起了。   结果就听到大姑娘这句话。   惊呆了,“大姑娘?”   美丽等人只觉得大快人心,得意地望向添香。   吃着主家的饭,却一心惦记外人白眼狼,这样的丫环就不能放她走,该留她在侯府做最下等的活计!   添香又看向一旁平阳王府的丫环,想让她帮着说两句好话。岂料那丫环眼观鼻,鼻观心,垂头不做声。   添香有些慌了,急忙回道:“大姑娘,这事要禀过侯夫人吧?再者是平阳王府要人,非是我自己想去,得罪了平阳王府,只怕不好吧?”   “若是平阳王府要人,只管让平阳王妃或是三公子找我要。至于侯夫人……”   季安澜朝一旁的锦瑟吩咐:“去跟祖母说一声,说我留添香一家有用。”   锦瑟大声应了,抬着下巴看了添香一眼,大步出去了。   平阳王府来的那个丫环,不想掺合到这里面去,再者眼前这人是她以后的女主子,哪敢得罪。忙告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添香一看,万念俱灰,也软着身子告了声罪,也跟着走了。   贺嬷嬷等人看她二人离开,在背后呸了一声。回头又一脸担忧地看向季安澜。   “姑娘,你还没嫁过去,三公子怎就收用了蓝姑娘!这不是打姑娘的脸吗?”众人心中很是不忿。   季安澜却没有一丝波动,对着几个心腹说道:“你们都知道这里面的事,我和赵魁是做不成夫妻的。他纳了谁,收用了谁,与我有何干系。”   该担忧的是赵魁以后的妻子,不是她。   贺嬷嬷一脸忧心,“可是平阳王府已经把姑娘的庚帖送到宗正寺了。”   “送便送了。也不是不能收回。”   “这……”都交到宗正寺了,皇上那边估计已经知道了,这还怎么收回?   这可不是与窦公子退亲那会一般了。   见姑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的担忧仍旧没有散去。他们虽是侯府,又如何能与皇家抗衡?   姑娘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蓝玉瑛派来的人才走了不久,下人就禀报赵魁来了。   来的路上,赵魁已经知道蓝玉瑛派人来的事,大怒,立刻就让人回去禁蓝玉瑛的足,并挪她到王府最偏僻离他最远的院子。   他还不知如何掩盖此事,如何哄转季安澜,竟叫一个蓝玉瑛先坏了他的事。   气得胸膛起伏。   “庆福楼新来的一批首饰,我瞧着这只玉钗最衬你,便买了来。”   赵魁拿着匣子递到季安澜面前。 第204章 钗子   匣子递到面前,季安澜瞥了一眼。   吩咐一旁的锦年:“给蓝姨娘送去。就说我恭贺她得偿所愿,明日她设宴我就不去了。”   锦年应了声刚要伸手,赵魁却出手拦了。   皱了皱眉:“她还不配戴这玉钗。这是我专门为你寻的。”   赵魁语气霸道,避过锦年,直直把那匣子递到季安澜面前。   季安澜没有伸手。   “一只玉钗有什么配不配的。她既已成了你的人,你送她一只玉钗有何不可。”   赵魁面上讪讪,试图解释,“昨日不过是个意外。”   我把她当成了你。   可这话赵魁却是说不出口。   她在汤里下了药。这话更不好说出口。他一向精明,却在蓝玉瑛这里栽了,说出去自己都不信。更何况她。   季安澜笑笑,意不意外的,如今她也不在意了。连一丝心痛都未起,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以你的身份,也不会只守着妻室过活,不过一个姨娘罢了。”   赵魁心头一喜,“你,你不怪我?”   “怪你?我为何要怪你。该怨该怪的,该是你以后的妻子,不是我。”   赵魁瞬间就收了脸上的喜意,变得冰冷。“你还是未认清事实。”   “我要认清什么事实?”   “两家婚事已上呈宗正寺,再无更改可能。我的妻室只能是你!”赵魁语气冷漠,下了结论。   季安澜却笑着摇头,“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   赵魁心火又升,把那匣子重重放到她面前的桌上,“那你便等着看看,可有更改可能。”   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   才走出两步,就听季安澜在后面吩咐丫环,“把这玉钗送去给蓝姨娘。”   赵魁重重咬牙,回头瞥她一眼,眼里的疚意再无可见。目光清冷地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开。   幽州定县。   季安冉无语地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穿梭在各个小摊铺子的顾少晏,无奈地跺脚,“顾大哥,不能再买了!马都要驮不动了!”   顾少晏正在一首饰摊上挑选首饰,听得这话,回头看了季安冉一眼,再看向手里的桃花钗,“这钗子能有多重。”   “钗子是不重,可是也架不住你这里买一件那里买一件。你看你都买了多少了!”   不仅顾大哥肩上手上拎着,连他两只手也占着。   他不过才买几件不起眼的,不占份量的,这些可都是顾大哥买的!   顾少晏嘻笑着走过来,安慰道:“不过几个包袱,马要是驮不动,我一会再买一匹马便是。”   “你还买马!之前不是买了一匹了嘛!”   还被兵部的大人念叨了一路。现在又要买!不怕被兵部大人写折子参他?   “小声些。”   顾少晏扭头四顾,见旁边有一些被安冉声音吸引看过来的百姓,便低头揽着他的肩膀,小声道:“我这又不是给我买的。你不也说你姐姐会喜欢这些吗?”   季安冉鼓着嘴,无语地看他。   要不是他说给姐姐买的,他才不帮他拎!   到一个地方歇脚,顾大哥就要拉着他上街,说是看看各个地方的风物。   还说他二人能有机会四处转转,只可怜姐姐身为女子,因身份所限因在内宅不得出门,给她买些各地风物,也算聊以慰籍。   他听了他的鬼话,便一路跟着买了好些。   结果越买越多。因大部分都是给姐姐买的,他也不好说嘴。   季安冉鼓着脸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出了京城,顾大哥在他面前就再也不掩饰对姐姐的喜欢,嘴上时刻都挂着姐姐,连在野外吃干粮都要惦记姐姐这会可记得吃饭了没。   简直大无语。   “放心放心,兵部那几个不过是嘴上说说,他们还能真的参我?不怕我在皇上面前给他们上眼药?”   顾少晏揽着安冉又回到首饰摊上。   他和安冉都在御前当差,比半年一年见不着皇上一面的兵部几位大人来得强。敢参他?谁参谁可说不好。   再说没看一路上八皇子与他们二人有说有笑的,还常常邀请安冉到他马车上说话。   敢参他俩?   怕不是嫌当官时间太长了。   “安心安心,我就是把这摊上的首饰全都买了,也不过几斤重。到时马上挂不住,就放到八皇子车队里。你跟他说一声,他还能不同意?”   季安冉白了他一眼,想说什么,被他举着一只桃花钗杵到眼前,只好止了话头。   “你准备就送这个给我姐姐?”安冉一脸嫌弃。   送他们府上的丫环只怕都没人要。   “你不觉得雕工很好?而且人家摊主说了,这是雷击木,可辟邪安神,又岂是金银可比。”   这么一说,安冉也上了心,把手上的包袱往肩上一挂,也随手挑了起来。   那摊主吡着大牙直乐,对自己的货品夸了又夸:“百年难遇的雷击木,我们一家人紧着一个月才做了这么些,也是你们赶巧,再过两日,想要都没了。”   顾少晏本来还在挑剔,这些木钗比京城庆福楼里的首饰可差得太远了,可一听这话,立刻就抓了一大把,生怕给别人挑了去。   到最后一问银子……   “你们要这么多,算你们便宜点,一钱两件。”   “什么!”   那摊主被吓到,一看两位贵公子挑了半天,显见是极喜欢的,这才稍稍抬了抬价,可这会,竟是嫌贵吗?   看来贵公子也有落魄的。生怕客人被吓跑,犹豫道:“要不,一钱三……”件?   “一钱两件。挺好。”   顾少晏止住他的话。看了看手里捏着的各色木钗挂件,才一钱两件,合五十文一件!   这么便宜,送给季姑娘是不是不太好?   显得有点廉价的样子。   那庆福楼的首饰,那些金饰玉饰哪件不是几百上千两的!一钱两件,拿得出手?   不由看向季安冉。   季安冉与他这些天朝夕相处,对他的心思也算了解,“这雷击木不常见,我姐姐定会喜欢。”   顾少晏这才松了口气,“就是,这雷击桃木可不常见。这么多,让你姐一天换一件戴!”   喜滋滋地从怀里掏出银子付了。   二人才离开摊子,走到一小巷子口,离歇脚的客栈还有些距离,就听一阵破空声。顾少晏扭头一看,一只急箭,直直朝他眉间射来! 第205章 暗箭   顾少晏反应很快,头偏了偏侧身躲过,又快速伸手推了季安冉一把。   待回头去看,只见那箭“扑”地一声,直直钉在一侧的墙上。   那箭尾还打着颤,发出嗡嗡的轻响。细看,那箭头已经全部没入墙中。可见力道之大。   季安冉盯着箭羽只觉一阵后怕。   他反应也算快,在顾少晕还未及推他时已有查觉,但仍不及顾少晏的警觉。这要是射向自己,自己此时只怕是没了呼吸。   再也看不到最爱的姐姐了。   “顾大哥。”声音打着颤去看顾少晏。   顾少晏盯着一个方向,已是黑了脸。见对面有人影闪过,忙起身去追。   “顾大哥!”   季安冉叫着就要追上去,却被顾少晏扔过来的包袱扑了个满怀,“去找八皇子!务必护住他!”   堪堪把包袱抱住,季安冉再去看,早已没了顾少晏的身影。   顾大哥让他去找八皇子?难道是冲着八皇子来的?!   他们这一行人,是为护兵部新制兵器到各军营,他和顾大哥还有八皇子还另外领了皇命,暗中巡视各军营。   不管是兵器被劫   有损,还是八皇子有损,他们这一行人,回京城都没法全须全尾。   季安冉心里一紧,想着今日在定县歇脚,八皇子也和他二人一样上街逛热闹,虽说八皇子身边有护卫,但保护八皇子安全也是他的责任。   季安冉把包袱往身上一甩,撒腿就往集市上跑。   另一边,顾少晏几个纵身追着放暗箭之人而去。明明看见那人就在前方,结果几个起落之后,就把人跟丢了。   顾少晏找了一圈,仍不见那人痕迹,面上青黑。   原地站了站,一个念头一起,不好!难道是调虎离山?!   目的是为了引开他们,去劫客栈里的兵器?!   顾少晏跑得飞起,两脚如踩了风火轮,急速就往客栈赶。   结果到了客栈,安静得不能再安静。   兵部几个留守的大人还奇怪,“顾大人不是到街上买风物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伙见惯了顾少晏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收集这个地方的风物土产,有时候为了讨好他,还帮他收集,这次怎的空手回来了?   “客栈可有异样?”顾少晏环视一圈,语气焦急。   众人被他的态度吓到,也正视起来,“未有异样。”   见顾少晏去查看随行货物,也跟了上去。听看守的护卫都说没有异样,客栈也没有外人接近。顾少晏这才松了口气。   兵部几个大人见此,均肃着脸问出了何事。   “回来的路上,我被暗箭所袭。”   “什么?!”   众人皆惊。看守兵器的一众护卫更是严阵以待,双目可疑地四下环顾,两手也紧紧地握在佩刀上。   “不好,难道是调虎离山?”   “八皇子!”   兵部几个大人一边命人严加看守兵器,一边调人跟顾少晏去找八皇子!   结果才冲出客栈,就见季安冉大包小包走在前面,带着八皇子回来了。   “殿下,您没事吧?”众人齐齐冲上前去关怀。   赵塬已听季安冉说了缘由,当即街都不逛了,跟着他就回了客栈。这回听到众人关心他,忙摇头:“无事。咱的东西可还在?”   “还在还在,殿下放心。”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众人齐回客栈。因是包了客栈,也没有外人,众人在大堂一番商量,因起了这个变故,决定不再多留,明日一早开了城门就出城。   半夜,顾少晏辗转反侧没有睡着,把同屋的季安冉也闹醒了。   “顾大哥?”季安冉睡眼惺忪,“顾大哥是在想白天的刺客吗?”   顾少晏点了点头,又想到这是黑夜里,安冉弟弟怕是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顾大哥觉得对方因何而来?”   不是冲着兵器,也不是冲着八皇子?难道还是冲着顾大哥?   “顾大哥你得罪人了?”   刚说完,季安冉自己就笑了起来。   顾大哥怎会得罪人。顾大哥多好的人。而且得罪他的人,应该在京城等着他吧,犯得着千里迢迢一路追杀?   又不是杀父杀母之仇。犯得着?这得把人得罪得多狠才让人一路追杀。   刚笑完,就见对面床上咚地一声,季安冉循声看去,黑暗中就看见对面床上坐起一团黑影。   “顾大哥?”季安冉拥被坐起。   顾少晏却没有说话。方才安冉弟弟的话提醒了他,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再细想白天那只暗箭,在背后直直冲他而来,他扭头看去,正中他眉心。这要是他不察被射中,焉有命在?   是谁要他的命?   他顾少晏何时得罪过人,竟遭一路追杀?   脑子转过几个念头,忽地一愣,难道是他?   他要灭口?!   正想着,就觉有人靠近,刚想起身要踹!   “顾大哥?”   听得安冉的声音,顾少晏便卸了气,往里挪了挪,拍拍床板,示意安冉上来。   季安冉便爬了上去。   “顾大哥你想到什么了吗?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   见顾少晏不出声,季安冉被他一吵也没了睡意,在一旁帮着分析。   “要是冲着兵器来的,只怕所图不小,咱后面的路怕是难走。要是丢了一件半件,咱们这行人回京后都要吃挂落,皇上斥责,咱们全都得不了好。就别指望什么仕途了。”   这一路都平平安安的,怎的到了定县就出了事?   见顾少晏仍是未说话,又道:“会不会是冲着八皇子来的?”   先太子死后,皇上到现在还未立太子。   皇后就生了先太子和八皇子,铲除了威胁最大的八皇子,没了嫡皇子,其余皇子都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季安冉虽说当了差,经了一些事,但到底年纪还小,还想不到太深的政局,这里面的事他琢磨不透。   “顾大哥,你说对方是冲着什么来的?”总不能真是冲着顾大哥来的吧。   顾少晏却不打算跟季安冉说他在抱恩寺的事,只附合着他的猜测说了几句。   “莫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们这一行带的人多,也不是吃素的。”   顾少晏只叫季安冉放心。   可自己却暗自琢磨起来,若对方真是赵魁派来的,自己又要如何应对。   那在京城的季姑娘,她可还好? 第206章 暗算   季安澜一点都不好。   平阳王府见她态度坚决,又自从钱嬷嬷一家人不见了,也知她在背后做了不少事。开始针对起她的生意。   “醉仙楼被封了?”   季安澜听到这个消息,吃了一惊。   “因何被封?”   “说是咱们的酒水喝死了人。京兆府衙门那边亲自上门封的!”来禀报的管事神情焦急。   醉仙楼管事伙计统共两百余人,这要是被封不能经营,这两百多人在京城一时如何生存。   家里老小都指着他们的工钱过活呢。   京城居大不易,少一天工钱,全家就要节衣缩食紧着过活。   “童掌柜呢?”   “童掌柜被京兆府抓走了!东家,您可得救救他啊!”   进了衙门,有理无理都得脱一层皮。就怕背后之人对他屈打成招,让他再也没能从那里面出来。   东家身份虽也贵重,但能对东家的产业下手,背后之人只怕身份在东家之上。   “童掌柜被捉走了?”   “姑娘!”贺嬷嬷等人也吓了一跳。齐齐看向季安澜。   “莫急。”季安澜安慰道。这会还不能乱。   但嘴上虽说着莫急,眉头却是未松。   醉仙楼的酒水都是合作了多年的关系,一大半酒家自己都有掺股,或是对方只专供醉仙楼,只有一小部分不是。但都有签协议,且酒家都是选的信得过的合作伙伴。   酒水有问题,这事可以说不会有。   虽不知背后东家的身份,但酒水送往京城,供给达官贵族,没有哪个酒家敢在酒水里动手脚。   “喝死的人是谁?什么情况?”   那管事听她发问,便细细把情况说了一遍。   死的人叫范真,是西街范家的一名庶子。这名庶子在醉仙楼买了几壶酒,邀了几位好友上门同饮,结果不知为何一众好友皆推辞改期,他自己堵气,昨夜一人痛饮,结果把自己喝死了。   范家便报了官。   官府说不是饮酒过量,而是酒水有问题。童掌柜便被捉走了。   “我们的酒怎会有问题!”   “就是。醉仙楼又不是头一天开!”在京城都开了好多年了。可以说京城大半的人都喝过醉仙楼的酒。   “怎他喝就出了事。没准是别人陷害他!”   一个庶子,被人陷害了也正常。怎敢诬赖醉仙楼!   “没准就是他那些好友害的。怎的约好一同喝酒又推辞了!”   这里面一定有事。美莹等丫环一脸不忿。   季安澜没有说话,也在想着这里面的事。   “那人是住在西街的?”   西街住的都是普通百姓,她的私宅也在西街青竹巷。那里没有达官贵人,连低阶的官员都极少住在那边。   要是一般普通百姓,这事倒好解决。   “是住在西街,还未查出对方身份。”   管事的回道。事情一出,童掌柜一被捉走,他就避着人跑来见东家了,只听衙役说了喝死的那个是西街范家人。   季安澜听完便一迭声吩咐下去,“……再让人去京兆府打点,莫让童掌柜在里头受了罪。”   又让人去西街,“安抚那家人,若能撤状,等私下里查实,我必补偿他们。”   管事等人应声而去。   只是没等季安澜有下一步动作,住在西街的奶兄刘大壮便匆匆跑了来,“姑娘,范家人到咱们宅子闹事了!”   “什么!”   范家怎到她西街的宅子去闹?   醉仙楼背后的东家,隐秘的很,这些年她从未出面。连嫁到临安王府的季大姑奶奶想掺股,都找不到东家,范家又是如何找上她西街的私宅?   季安澜越发觉得这里面有推手。   必是针对她的局。   “那范家可有什么背景?”   ”   范家祖上可不是普通人家!“刘大壮忙把打听来的事说了……   没想到范家竟是先鲁国公家!   这个范家正好季安澜还了解。他家被夺爵还在外祖家之前。没想到他家未回原籍,竟是留在京城吗?   “范家嫡系传到这一代只剩范真一个庶子,全家视他如掌中宝。就盼着他九月成亲,好传宗接代。”   结果范真竟然死了。   大壮急得脸上直冒细汗。   “他嫡母和生母跑到咱门前哭,引得周遭好多人围着看热闹,跟着掉眼泪。范家两位太太还说,要进宫问问皇上,是不是要把他们范家赶尽杀绝。还说先祖立下的从龙之功,就真的容不下他们这唯一的子嗣吗?”   “姑娘!”贺嬷嬷等人听了心中大骇。   这要是范家跑到宫里告状,事情就大了!   到时皇上插手,姑娘能落什么好!姑娘努力藏起来的这些产业,只怕要藏不住了。   岂不是要白白便宜别人?!   “姑娘,这可怎么办?”   季安澜乍一听也有些慌神。不过很快又冷静下来。   她笃定自家酒水没问题,不怕人查。那酒又不限量,卖给那么多人,别人喝都无事,怎就一个范真死了?   而且范家还第一时间找到她在西街的私宅。   不敢上平凉侯府闹,顾忌着侯府的身份,怕是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而幕后之人,应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季安澜慌乱的一颗心静了下来。   “让人把那范家人请进宅子里,好生安抚。”   “我们有请她们进去,可是她们非要在门口大闹,就是动静闹太大,我这才跑来请示姑娘。”大壮一脸焦急。   到底是谁在背后暗算姑娘,若让他知道,必要半夜里套他麻袋,狠狠出一回气!   几人才商议着,下人就来找她,“大姑娘,老爷让你到荣寿院回话。”   “老爷?老爷这会不是在衙门?”   怎就回府了?贺嬷嬷等人都有些惊讶。   那丫环回道:“老爷急匆匆从外头回来,一脸怒气,不知出了何事。大姑娘快去吧,瞧着老爷很生气的样子。”   去晚了,大姑娘免不了要遭一顿训斥。   季安澜听到这话,更加笃定这是别人针对她设的局了。连季明堂都知道了,还被人叫了回来。   一时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着急了。   吩咐了刘大壮几句:“你回去盯着,再派人暗中盯着动静。有任何眼生的人靠近,就叫暗卫捉起来。范家那边也好生安抚……”   吩咐完,便起身往荣寿院去。 第207章 何人产业   季安澜到荣寿院时,正厅里坐了不少人。   扫了一圈,除了祖母刘氏和父亲季明堂,二房三房的人也到了。   季安澜行了礼,在左侧末位坐下。   刘氏看向季安澜,想着听到的消息,心里惊疑不定,目光中带着审视。二房江氏,三房季明峦夫妻也是一脸的惊诧地看她。   季明堂却有些生气,“京中那间醉仙楼,是你的产业?”   季安澜愣了愣,看向他,“父亲听何人说的。”   “你别管我听谁说,我只问你是不是。”   “问我有什么用,父亲该找跟你说这消息的人去求证。”   见季安澜不肯承认,季明堂心头火起。想到初听这个消息时的诧异,哪敢相信。   这些年父亲不在京中,他又没有实职在身,不知有多艰难。就算他是侯府世子,在遍地权贵的京城,也没几个人把他放在眼里。   有时候他想宴请别人,连订个合适的雅间都订不到。   而现在别人却告诉他,那间去年风头正劲的醉仙楼竟是他长女的产业!   季明堂不敢置信。   醉仙楼比会仙楼、迎宾楼略逊一筹,但在京城一众酒楼饭肆中也算排得上号。且那里酒水多而全,又安静清幽,倒有不少权贵喜欢去那里订雅间聊天谈事。   若他知道醉仙楼是自家的产业,何必一直看别人脸色。   何苦等到去年才捞上实差。   “去年家里宴请要订雅间,状元游街,八月十五,各节庆要宴请,我到处托人找地方,你握着一个醉仙楼,竟是吭都不吭一声?!”   这还是一家人?   看他订不到酒楼,急得团团转,这孽女怕不是在背后看他笑话?!   季安澜看他青筋直跳,好似下一秒她点头证实醉仙楼是她的,季明堂就能马上扑过来揍她一样。   笑了笑,“父亲没头没脑地质问我,可是查实了?醉仙楼的东家是我?”   “你别跟我狡辩!这事不会有错。”   那家人递的消息,不会胡诌,必是查实了的。   季明堂只觉一阵心寒,这长女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把一家人放在眼里。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个产业,若是别的还好说,可那是酒楼!   占地那么阔,客似云来,达官勋贵日日登门不断,有这等可结交攀好的机会,这孽女竟是悄悄捂着不跟家里说!   这酒楼在她手里,不过是能生几个钱财,可若是交给家里经营,那能得多大的好处!   目光短浅。   像她那商贾出身的外曾祖母,眼里只有钱财。   竟半丝不顾及家族!   见季明堂连声喝斥,就差指着季安澜鼻子骂她薄情寡性,无根无族了,季明峦忙打断。   “大哥,醉仙楼在京城经营多年,安澜不过去年才进京……”   被一个白身的弟弟质疑,季明堂心里窝火,“她是去年才进京,可那虞家在前朝就是名声大噪的商贾了!”   给她留一个酒楼有何难。   “大哥是说醉仙楼是虞家的产业?虞老太太留给安澜的?”   江氏不免有些妒忌。   他们二房是庶房,不袭爵,也未掌家族庶务,将来分家怕是分不了多少钱财。醉仙楼谁不知道,去年卖酒那是日进斗金。连嫁到临安王府的大姑奶奶都回府打听是谁家产业,想参股。   临安王府都缺银子,何况他们二房。   若这醉仙楼交给家里经营,她们二房也能跟着得些好处。   看向安澜的目光很是复杂。   三房的俞氏自从去年跟安澜合股,有了一份私产,对钱财倒是没有那么狂热。   倒为安澜说起话来:“若是虞家留给安澜的产业,那便是她的嫁妆私产,她不说只怕也是不想引起麻烦和误会。”   这么大一份私产不悄悄握着,难道交给公中?   反正她做不到。   “没说要夺她的私产!只是她有这样一份产业,竟瞒着家里,一丝一毫都未透露。能为家里行那么大的便利,竟半句不知会家里!”   只冷眼看他到外求人订雅间!   刘氏看向季安澜的目光里也是满满的责备。   “不怪你父亲生气,家里不是要夺你的嫁妆产业,只是你到底是闺阁女子,经营不便,若交给家里经营,不仅赚的钱财不会少,也能为你父亲在外交际应酬行些方便,你捂着不说,难怪他要生气。”   季明堂得母亲附合,心气顺了不少。   “如今听说醉仙楼的酒喝死了人,闹事的人都快闹到咱们府上了。我看你如何应付!到时还不是要家里出面?”   季安澜冷冷看他,“与家里何关?”   她有说过要请家里出面?   “你还想瞒着!你可知那范家是何人?你以为对方只是西街普通百姓?”季明堂用力拍了一把身旁的案几,喝斥道。   “范家不就是先鲁国公家里吗,死的不过是他一个庶玄孙。”   “可他家嫡系就只剩这么一个庶孙了!”   “嫡系没有,旁系庶枝可不缺子嗣。”   “死一个人在你眼里就这么无关紧要!你何时变得这么冷血,克薄寡恩!”   “我冷血,我克薄寡恩!父亲这么看我?”   季安澜听完也火了。   “我还想问父亲,是谁跟你说的这些?又是谁跟你说醉仙楼是我的产业?醉仙楼卖酒卖了那么多年,从没见喝死过人,怎的到了范家,就死人了?”   季明堂被她顶嘴,气得站起来就要扇她,被季明峦扑上来拦了。   江氏俞氏也起身挡在季   安澜面前。   季安澜起身,与季明堂直直对视,不肯示弱。   “这分明是别人设的局,父亲不问因由,回来就质问我?这就是父亲说的一家人?父亲仕途不顺,还是我造成的?祖父多次跟你说,让你守着家业就好,你却不听,偏偏要四处钻营!”   “你在教我做事!”   这孽女在说他不能入官场?!   季明堂争扎着,扬起手就要扇过来。被季明峦费力拉远。   “大哥你冷静些。”   刘氏听季安澜这话,一愣。侯爷确实说过大儿子不合适官场,耳根子软,容易被人左右。让他安心当个世子,领份闲职就是。   见父女闹得不像话,忙出声喝止。   这父女二人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不顶上几句就不安生。   刚想说话,下人就进来禀报,说平阳王府三公子来了。 第208章 设局之人   赵魁大步进来,先是看了季安澜一眼,尔后朝刘氏和季明堂行礼。   见是未来女婿上门,季明堂也收了脸上的怒意,笑着与对方打招呼,“裕景来了。”   赵魁,字裕景,还是当今承平帝所赐。   “我听说府上出了事,特来看望,若有需要,老夫人和世子只管吩咐。”   刘氏和季明堂笑着与他招呼寒暄,季安澜却只静静抬眼看他。   自他说出这话,季安澜便笃定醉仙楼被封一事,是平阳王府所为。不是平阳王妃便是眼前之人。   此事便不急了。   安静端坐,还拿起一旁的茶,就在嘴边细口细口喝了起来。   那边赵魁与刘氏和季明堂打完招呼,寒暄了几句,便看向季安澜,“听说范家死了人,还到西街你的私宅去闹了。我听说后只觉荒唐。若你家不方便出面,我便使人去跟范家说一声。”   季安澜还未及说话,刘氏和季明堂已经连连点头。   母子二人都是要脸面之人,更是不想把此事闹大。再说若传出醉仙楼是自家产业,还不知要兴出多少事来,应付不及,只怕要得罪人。   而且难得自家攀上平阳王府这门亲,若因此事至婚事有变故,母子二人都不想看到。   “涉及我家,我等自是不好出面,裕景若肯帮忙,再好不过。”   “不过小事一桩。当年鲁国公被夺爵,他家不愿回原籍,留京城小心翼翼过活,也不敢对上我们皇族。”   一个范家,不说死一个庶孙,就是死当家人,在赵魁眼里都算不得什么。   “听说范家还报官了,京兆府衙门都去捉人了。”季安澜忽然说了句。   赵魁看向她,“京兆府尹潘示,还是得我祖父扶持,才得了这个位置。”放不放人不过是他一句话罢了。   但这事关键在季安澜。   季明堂和刘氏求他,这事他自然也会办。但他更想季安澜开口求她。   祖母说得对,一个闺阁女子握有太多钱财不是什么好事。自以为有钱壮胆,就敢跟男人叫板了。殊不知外头天地宽广,非内院看到的那一方天地可比。   季安澜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赵魁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让她低头了?   就能让她忘了杀母之仇了?   刘氏和季明堂能选择遗忘,为了所谓的利益和好处,忘记那些,可她不能。   “我也是奇怪,范家死了人,怎会到我的私宅去闹?到底是何人指引?还有三公子,此事我家也才知晓,三公子倒是来得及时。”   季安澜话中有话,引得季明峦夫妻和江氏齐齐看他。   赵魁只做不见,只笑,“你我已订亲,自是一家人。我又心系于你,知有人为难你,我自是要赶了来。难道你想看我对你漠不关心?”   刘氏一听,忙对季安澜喝斥了一句,生恐赵魁对自个孙女不喜。   忙对赵魁说道:“她方才被她父亲训斥,心里有气,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   说着瞪了季安澜一眼。   如今婚事都订了,还拧着,是不想以后好好过日子了?   她是过来人,太知道无宠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了。特别是听说蓝玉瑛竟然被赵魁收用,更是生怕大孙女失宠。   赵魁笑笑,“我知她性子,自不会放在心上。”   刘氏一听便舒了口气。   又与赵魁说起如何安抚范家人来……   她自是不怀疑季明堂跟她说的,虽然季安澜不肯承认,可她已认定醉仙楼是虞家留给大孙女的嫁妆私产。   如今闹死了人,还被对方告到京兆府,自然不能等闲视之。   事情出了,自然是要解决的。   见季安澜一直没有开口,赵魁却话峰一转,“那范家要摆平,也极容易。不过……他到底是先鲁国公的后代,嫡支一系又只存这一个根苗。若是闹到皇上面前……皇上与先帝不同,他对勋贵功臣是极照拂的。”   季明堂心里一紧,“那怎么办?必是不能让他们闹到皇上面前的!”   转头又喝斥起季安澜:“都是你生出的事!”   如今还不肯和对方说一句软话,只觉这个女儿糊涂至极。   季安澜大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懒得跟他争辩。   只看向赵魁,看他一番话竟勾得祖母和季明堂面上起了急色,心中也是佩服。到底平阳王妃和赵魁是如何肯定,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自己的呢?   是找到了什么实证,还是不过是试探?   满京城知她是背后东家的,除了她的心腹,醉仙楼也只有童掌柜和今日来报信的大管事知道。这两人有醉仙楼干股,是不会背叛她的。   赵魁见她盯着自己,也扭头看向她。   笑意盈盈,“安澜可有话与我说?”   “没有。”   赵魁脸色一黯。见她一脸倔强,心里涌上几许不甘。   对刘氏和季明堂说道:“我先遣人去看看范家的意思,若能解决便好,若不能解决……若对方已经闹到皇上面前,我这也没有办法。”   “怎会没有办法!”   刘氏和季明堂急了,几近哀求:“裕景啊,这事还要你帮着出面,若不行,还得求着平阳王去跟潘大人说一声。务必要把此事解决了。”   “祖父事多,我这也不好打扰。”   赵魁推诿着,“我且先让人试试看,不行再另想他法。”   可刘氏和季明堂一听就知道赵魁前后态度不一,都是为了什么,不禁对季安澜怒目相向。   季安澜却没看他们。反而行了礼就出了正厅。   赵魁告了声罪,跟了上来。   “不求我?”   “求你?为的何事求你?”   二人目光相对,谁也不认输。   季安澜已经笃定是眼前之人设局,更不会低头。对他这番行为更觉厌恶。   而赵魁设此局就为了逼她低头,见她不肯承认,不肯向他开口求救,也觉得此事不急。   既然她不开口,自己也想看看她有什么手段。   这事自己各处已打点好,季安澜不管是从范家下手,还是从京兆府那边,都会无功而返。而她也不会有比自家身份更高的人脉可求救。   “既然醉仙楼的事与你无关,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这回赵魁走得干脆。几个箭步就走了个没影。   而等到下晌,听说范家的人还在西街闹着,这回还抬了范真的尸首到季安澜私宅的大门口去了。   季明堂和刘氏大惊失色。   唯恐范家下一步就把死人抬到自家侯府门口。一边让人去叫赵魁,一边喝令季安澜滚去荣寿院。   结果下人回禀,大姑娘并不在府中。 第209章 登门   赵魁设了局,却不见季安澜低头。平阳王妃得知情况,索性让孙子不要管了,随范家去闹。   她只要防着不让范家闹大,不闹到御前就是。   季安澜不低头,刘氏和季明堂也会低头,很快就会求上门,她等着便是。   而范家,死了唯一的男嗣,天都塌了。   报官只抓了掌柜,封了酒楼,可背后东家却不露面。得人指点,说东家的私宅在西街青竹巷,便使人上门去闹。   结果半天都不见主事人露面。   范家   几位主子便抬了范真的尸首到门口闹去了。   引得青竹巷被堵了个严实。   “这宅子听说是平凉侯府大姑娘的。”   “真的?你听谁说的?”   “你不是青竹巷的吧?去年这宅子才出了一位少年武进士,当时好多人上门恭贺。”   “对对,我还领过他家派的喜糕呢!这宅子真是平凉侯府的。具体在谁名下就不知道了。”   反正是侯府的宅子。   “那她们怎么不到侯府去闹?”   看热闹的议论纷纷,有些人同情范家死了人,建言献策,说这宅子是平凉侯府的,那醉仙楼不就是平凉侯府的产业?让她们婆媳上平凉侯府去要个说法。   在一旁盯着动静的平凉侯府下人,生恐下一刻范家就要把人抬到侯府大门口,忙撒腿回去报信。   得了信的大姑奶奶赵季氏也从临安王府赶了回来。   “母亲,那醉仙楼真是安澜的?”   季氏大吃一惊。那么大一间酒楼,竟是自家的产业?去年世子想入干股,她还回家打听背后东家是谁。   可不想竟是自家的吗。“三弟,你竟然瞒我!”   季明峦有口难辩,他日日周旋在商贾圈中,也没打听出醉仙楼背后东家是谁。   他哪里知道那神秘东家就藏在自家呢。   “你三弟也才知道。”刘氏替儿子分辩了一句。   想起下人打探来的事,忙向女儿求救,“儿啊,你赶紧跟女婿说一声,让他把事情摆平了,这要是让范家闹上门,咱家人还如何出门!”   好处没得一分半分,晦气的事倒先找上门。   对那个与家人背心离德的大孙女,心生怨怼。   季氏还沉浸在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季安澜的震惊中,这大侄女竟然闷声发大财!竟一点好处都不让家里人沾。   可见是个冷心冷情的。   这会哪怕世子和王府能帮上这个忙,她也不想插手。   起码现在不想插手。   得让季安澜来求她,并答应让她参股才行。   “母亲,平阳王府那边怎么说?不是说早上三公子来过了?”   说起这个刘氏就生气,“安澜对这门婚事不满意,还别着劲呢,对三公子没个好脸色,人家能舔着脸去帮忙?”   季氏一听,老神在在坐在那里,也不打算管。   “平阳王府做为姻亲,这事他们去办最合适不过。京兆尹潘大人得平阳王提携,不过是平阳王一句话的事,比你女婿好用。”   不打算插手。   刘氏心急不己。又听下人禀报,说范家听了劝,正打算抬着范真的尸首往侯府来,急得跳脚,“关门,让人关大门!”   一边让人去请赵魁,一边让人去叫季安澜。   季安澜却不在府中。   先去了琼衣坊后院,问了一番醉仙楼的情况。   得知伙计们都安抚好了,童掌柜在京兆府衙门也没受什么罪,不过是关着,被提问了几句,并未受刑。一颗心松了松。   其实这事报官她是不怕的。   醉仙楼的酒经得起查验,她从不赚黑心钱,说醉仙楼的酒喝死人,是不能够的。   只是这事到底是平阳王府设了局,就等着她示弱低头呢。她若不对赵魁表个态,童掌柜只怕出不来。范家那边也摆不平。   府里留的人几波来找她,说祖母刘氏找她,季明堂还说等她回去要对她执行家法。   季安澜想了想,让人往一处地方递了张帖子。   赵魁和平阳王妃想让她低头,决不能够。如今醉仙楼眼看也捂不住,交出来和不交出来,后面麻烦都不断。   听说对方接了帖子,说等她上门,季安澜便换了身见客的衣裳,雇了辆马车离开了琼衣坊。   郊外一处庄子。   东平王正坐在湖边的石头上,自在地闲钓。下人来报:“王爷,季大姑娘来了。”   东平王轻轻嗯了声,钓竿未动一分。   下人退下后不久,季安澜便由下人领着到了他的面前。   “小女季安澜见过东平王。”   东平王只偏了偏头,未看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禁声。   季安澜便抿着嘴恭立在他身侧。   等了一柱香时间,才见他猛地一提竿,来回溜了溜钓线,又快速地提起钓竿,便见一尾黑脊泛着白光的大鱼让他钓了上来。   领着季安澜来的下人忙凑上前帮着提上岸,夸口道:“这得有五六斤!王爷,你这些天还从来没钓过这么大的!”   平阳王乐得哈哈大笑,“钓了几日,属它最大!”心情大好。   等鱼被提上岸,目光这才看向季安澜。   季安澜也凑上前夸赞:“还得是王爷,年轻人可坐不住,守不到这样的好货。”   东平王更是神情得意。   亲眼看着下人把那尾鱼放到桶里,见还蹦跶得欢,眉眼都是笑,“提到厨房,让厨房多琢磨几道菜,晚上本王要吃个新鲜。”   下人忙应了一声,又伺候他净了手,这才提着桶走了。   平阳王便邀季安澜到一旁的凉榭坐下。   打量她,“你与你外祖倒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目光怀念,“不过你那弟弟我远远见着两面,眉眼倒有些像你外祖。”   “是,外曾祖母也说安冉眉眼像外祖父。”   “你外曾祖母……是个令人敬佩之人。可惜她去时本王未在陪都,未能送她一程。”   东平王,太祖幼弟独子。   当年太祖在外南征北讨,他那幼弟在家侍奉双亲。结果太祖举义旗之事给前朝朝堂知道,下令诛杀他全家。   等太祖得讯回来,只在后山牛棚下的地窖里找到奄奄一息的东平王。   太祖从此把他带在身边,当亲子抚养长大。先帝亦很看重这位堂弟,当今皇帝同样对这位不太管事的堂叔尊敬有加。   东平王摩挲着手上的半边玉坠,“小丫头,今日可是有事求上本王?” 第210章 背后东家是谁   季安澜看向东平王手中的半边玉坠。   这半边玉坠是她让人随帖子送过来的。是外祖父留下的旧物。   外祖父曾数次救过东平王性命,在战场上更曾为他挡过暗箭,随身的玉坠也在那时裂成半边。   当年家里被夺爵,外祖父也不曾拿这半边玉坠求上门。   季安澜想起旧事旧人,心里颇不好受。   东平王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半边玉坠上,也没有说话。   略略斟酌,季安澜才开口道:“外曾祖母去时,曾说若有难事,可来找您。这些年唯恐打扰到您静养,不曾登门。只当下有一难事,特登门麻烦您。”   东平王抬眼看她,笑道:“我与你外祖父有过命交情,你这丫头也如我之晚辈,在我面前不必客气。”   季安澜起身谢过,又道:“当年若不是您出手相护,温家也不会只有夺爵那么简单。”   那么多被夺爵的公侯勋贵,也只有温家没有被抄家,母亲也还能带着丰厚嫁妆嫁入高门。   “当年我外曾祖母家里曾留一产业,便是如今的醉仙楼,小女身为闺阁女子,勉力经营,如今难以为续,想把它献给王爷。”   “哦?”   东平王有些惊讶。那醉仙楼竟是虞家留给这小丫头的?   去年醉仙楼卖无名酒卖得红火,他也跟着买了不少,确是好酒,他囤了好些在过年期间送人,自己也留了好些来喝。   “那醉仙楼竟是你在经营?不错不错。本王竟是小看了你。”   还没迁都时他就早一步到京城筹备各项事务,醉仙楼可是他最喜欢去的酒楼之一。   没想到竟是眼前这小丫头的。   那醉仙楼可不像她说的,身为闺阁女子只是勉力在经营。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醉仙楼表面不争不抢,可背后没少赚银子。   那酒水卖得不起眼,谁知最后卖出多少。   “出了何事?”   虞老太太去后,交到才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手里,且人还在陪都,那酒楼都经营得红火,如今身在帝京,又有侯府的身份加持,能经营不下去?   季安澜便把醉仙楼的酒喝死了人,掌柜被捉走,酒楼被封一事说了一遍。   东平   王听得眉头紧皱,“这事并不复杂。显见是被人设局陷害。可是其他同行眼红?”   季安澜摇头。她与同行并无争执。   “这事虽说要解决也不难。但小女再当背后的东家就不合适了。以后亦是麻烦不断。不如索性出手。”   “你舍得?”   这事既求上他,他摆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小丫头却想出手。   季安澜默了默,“外曾祖母留下的产业,我是一分一毫不想丢的。只是如今为难,不好再把着。”   东平王看她,却道:“我听说你与平阳王的三孙子订了亲?”   这事怎的不去求平阳王?   季安澜抿了抿嘴。   东平王看得眉头又皱起,“这桩婚事非你所愿?”   见季安澜点头,有些诧异。   赵魁那小子,他也算是看着长大,倒也是个能托付终身的。他听说两家订亲后,还让人准备了一份嫁妆,想着到时好送与她。   结果她竟是不愿?是看不上赵魁那小子,还是这里面有什么内情?   “可要本王帮忙?”   平阳王是太祖之子,而他是太祖之侄,二人是堂兄弟。若季安澜不愿结此亲,他倒愿意为了故人,上门说项,解除此亲。   季安澜却是摇头,“这事有些内情,如今还不好为外人道。小女亦不想麻烦您。待哪日若有需要,小女再登门。”   东阳王有些意外,两家结亲,此事都禀到宗正寺了,凭她还能更改不成?   有内情?是何内情?   但既然对方不愿多说,东平王也不想多问。   只说起醉仙楼之事,“醉仙楼是旧人产业,我不好凭白接受,若你真的打定主意,本王便与你买下。”   “多谢王爷大恩!”   季安澜起身行了个大礼。暗自松了口气。   醉仙楼里外有两百余人仗着它过活,且很多人在醉仙楼做活多年,交给谁她都不放心。   便提了一嘴,“管事伙计醉仙楼用了多年,都是信得过得用之人,您……”   换了个主家,掌柜管事新主家必是要用自己的人。掌柜管事她还好安排,收回去便是。只是那么多伙计,若是让人遣走,她一时不好安排。   “你既担心他们,何不自己留着?”   “嗯?”   自己多说了一嘴,让东平王生气了?   正想解释,就听东平王笑着说道:“本王钱财不缺,也不奈经营那些,既是你经营多年,便照旧吧。一朝换东家,万一再被人挤兑,京城只怕再无醉仙楼。”   他还是挺喜欢那醉仙楼的。不想被毁了。   “您……”   “我担个名做个背后东家便是。原来如何今后仍是如何。”   季安澜愣在那里。   她猜到上门求救,东平王看在外祖父的面上,会答应接收醉仙楼。却没想他只愿担个背后东家的名,经营还是交给她。   “那小女便送您五成干股,今后还请您多多照拂!”   东平王多番推辞,收受下来。   事情谈定,既他是醉仙楼背后东家,那酒楼出事自然要他出面摆平。   东平王连庄子都未出,只派了几个下人出去。   先到京兆尹衙门一说,潘大人就毕恭毕敬把童掌柜送了出来,“都是误会,回去帮我与王爷道个不是。”   童掌柜一脸懵,还以为要被上刑屈打,正紧着皮,结果这就出来了?   东平王?他的东家是东平王?   人放出来了,京兆衙门那边立刻就有数个衙役到范家重新调查,还把范真相邀的几个好友带去问话,最后得出结论,说醉仙楼的酒没有问题。   太医仵作齐齐去了范家,都说范真是饮酒过量而亡,与他人无关。   但因为范家毕竟是先鲁国公的后人,也曾跟着太祖东征西讨立过大功,东平王让人送了五百两银子过去,说做为丧葬之用。   一听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东平王,范家几个主子哪敢收下银子。   多番推辞,见东平王是真心相送,这才诚惶诚恐地把银子收下。   再不敢闹事,很快就把范真抬去安葬。安葬完一家人又火速离开京城,回了故乡。   正等着季安澜上门低头的平阳王妃和赵魁祖孙,听说醉仙楼背后的东家是东平王。愣住。 第211章 背后有人   “我竟是忘了东平王。”   平阳王妃神情懊恼。又浮上几许灰败与沮丧。   赵魁见了,不免心疼。   宽慰道:“祖母不必忧心。诸遭事体孙儿处理得干净,不会有麻烦找上来。”   祖母是必不能有事的,祖母与他休戚相关,祖母倒下,他在王府再无依傍。   此事是他没料到,季安澜竟会认识东平王。东平王虽不是太祖一脉,但得皇上看重,自家也不好与他对上。   不过东平王那边并未让人来传话,可见季安澜未与东平王多说别的。   赵魁略松一口气。   她既搭上东平王……   赵魁心里带了几许慎重。又激起几许不甘与斗志。   平凉侯府。   刘氏和季明堂正等着季安澜回家好给她上家法。结果醉仙楼没事了?   背后神秘的东家竟是东平王?!   大姑奶奶季氏满脸不敢置信,她正等着季安澜低头向她求救,她好借机分几成干股。结果背后的东家是东平王?   又跑回娘家求证。   季明峦也正应付外头的同行和朋友相询,正不知如何应付时,结果传出醉仙楼的东家是东平王,不是自家侄女的?   “三弟,醉仙楼是东平王的?你连这都查不出?”   季氏扬声质问。   差点害她出了丑。这要是上门要干股,要到东平王的脸上,不说世子,自家公爹临安王也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季明峦正一肚子疑问,面对大姐的质问,也没了好气,“我如何得知!你们府上还是王府,门楣可比咱们侯府高,你都查不到,我如何知道!”   俞氏和江氏也是愣神许久。   江氏原本还想着醉仙楼若是安澜的产业,交到府里经营,不说他们二房能多分多少钱财,就自家有这么一个酒楼,平时应酬交际,再定雅间那也不用四处求人,实在便利。   结果,背后东家是东平王?   季安澜回来,就看到一屋子的人在等着她。   “你去了何处?”季明堂一脸不善问她。   他先是得了讯,醉仙楼是他长女的产业。被一堆同僚四下打听,又差点被范家闹上门,心火正盛,结果这个惹了事的长女却不在府中。   传了几次话,都见不着人。心火就没压下去过。   “父亲问我行踪?先前你可是从来不问的。”   季安澜一脸稀奇的样子看他,又让季明堂心火添了两分。   刘氏却异常清醒。平阳王府那边传出的消息不会有错,醉仙楼必是这个大孙女的产业,可才短短时间,醉仙楼就传出是东平王的了。   必是她做了什么。   “你去京郊庄子见了东平王?”   “没有。”季安澜矢口否认。   想查便查,反正真话假话也没人在意。就算知道她去见了东平王又如何,反正她不会认。   “你认识东平王?”季明堂也扬声问道。   刘氏无奈地看了这个儿子一眼。东平王与温家的渊源,知道的人不少。他做为温家的女婿连这都不知?不喜温氏,就对她的事从未上心?   大姑奶奶季氏也看了这个大弟弟一眼,无奈叹了口气。   “东平王谁不认识。陛下的堂叔,被太祖视为亲子,战功赫赫,因伤在郊外庄子静养。见过的人可能不多,但谁没听说过。父亲竟没听说过吗?”   一句话又堵得季明堂胸口疼。   引得季氏也看了她一眼。   这会竟有些庆幸,没有让这侄女嫁到临安王府来。这性子,不说帮衬她,只乖顺听话都难。   醉仙楼事了,很快开门营业。再次开门时,在门口放了整整一个时辰的鞭炮,几乎满京城的人都听到响。   “各位客官里面请。今日我主家有喜,八折筹宾,还送酒水一壶,仅此一天,机不可失!”   伙计们在门口一扬嗓子,前来   看热闹的人纷纷往里涌。   “竟有这等好事。这热闹我得看看。”   “醉仙楼的酒难买,也不知送的酒水口味如何。我得去看看。”   “听说醉仙楼背后的东家竟是东平王?”东平王的面子得给。得进去看看。   客人一波连着一波,纷纷往里挤。童掌柜和一众伙计脸都笑僵了。   连着数日,醉仙楼客似云来。   童掌柜以为挂了东平王的名头,正好趁这股东风,可以更进一步时,结果本该运进京的酒竟迟迟未到。   派人沿路查看,竟没半点痕迹。   “东家,这事只怕不妙。”   定是被人劫了。   “这些天醉仙楼客人不断,酒水卖得好,库里没多少存货了。”若是酒水供应不上,只怕要失信于人。   不说订购的客人,就是堂食都没有酒上桌了。到时醉仙楼只怕要关张。   到时再给东平王添了麻烦,只怕他不会再庇佑自家酒楼。   也不知是不是东平王的名声太好用,这些天京里不少设宴的人家,都跑来订酒,都是几十上百坛的订。这要是耽误了别人的宴请,怕是要耽误对方不少事。   得罪了这些达官贵人,东平王的名头也不好用。   醉仙楼的生意只怕要一落千丈。   季安澜几乎不用想,就知道是赵魁那边又出手了。   没想到他们一计不成,又施二计。就为了逼自己低头。哪怕知道自己搭上东平王,也不惜叫板。只为逼自己低头,认王府为唯一依傍。   季安澜不肯低一次头,更不会低二次头。   一边问库存还有多少,一边让人停了堂食稀缺酒水的供应,并依据订购酒水名单,分出轻重缓急,又另寻别的酒水替代。   “在京城及附近采购酒水,即便加价也先把订购的酒水支付了。”   诸多安排下去,还是觉得这般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   醉仙楼以酒多且全闻名,通过自家遍布各地的商队源源不断从四处采购当地著名酒水。这是盛昌号的一个优势,同时也是一个劣势。   比如现在,因无自己的酒,便容易被人卡脖子。   “还得要有自己的酿酒坊。”得有自己的酒。季安澜如是跟东平王说道。   且还要不差于醉仙楼卖得最好的那几款酒。如此才能在洒水供应不上时,有自己的酒供上。   “开个酿酒坊倒是容易。我这庄子地方大,可借于你。还无人敢觊觎。”   东平王脸色平静,听她分析了一番经营上的困境。   “只是好的酒方不好寻,你要往何处寻?”   好的酒方那都是传家的,再多钱,也不会有人出让。除非以权势相逼。可这种事他不会做。眼前这小丫头也不会做。 第212章 好事   季安澜没有苦恼多久,很快好事就寻上她。   “姑娘尝尝看。”   梅母端着一碗酒递到季安澜面前。   季安澜接过,还不等凑近,一股浓郁的酒香就扑鼻而来。   “好酒!”   细细闻了闻,才送到嘴边。   待浅浅尝了一口,细细回味,初尝有点涩,细品,竟回甘爽滑;再品,温润柔和,入喉若被那极光滑的丝绸拂过面颊,还未及一品再品,已一滑入喉。   细腻又不失醇厚。好酒!   目光大亮。看向脸上带笑的梅母,又看向站在她一旁的酒课师父水娘子,“您二位?”   这二位怎么凑到一块去了。   “是梅妹妹所酿,我不过提了几个意见。”水娘子淡淡出口,不居功。   “是我二人共酿。我仗着有祖上的酒方,结果却酿不出好酒,若不是有水姐姐指点,只怕不知何时才能得这佳酿。”   二人谦让着,都不说是自己的功劳。   “没想您二位竟有这等好手艺。比之去年醉仙楼热卖的无名酒还更胜一筹!”   季安澜不吝夸赞。   观这酒,酒香浓郁,且香气独特,无异味和杂味。再观酒色,清澈透亮,亦无杂质和悬浮物。且细腻酿香,入口爽滑。   属实是一等一的好酒!   大喜过望。   “您二人找我,可是想谈这酒的买卖?”   梅母望了水娘子一眼,点头。   “我和我儿多亏大姑娘关照,如今住在京城,衣食无忧,日子安逸,再想不到这一生还能过上这样富足舒适的日子。我借着大姑娘的院子,试酿了这酒,又得水娘子指点,才终得这佳酿,便想把它托给大姑娘。”   季安澜有些诧异,“要把它托付给我?”   梅母点头,目光真挚。   “我儿亏得季小大人指点,又看了那满屋的兵书,如今判若两人。他将来若有造化,都是大姑娘和小公子的功劳。一来感恩,二来我们小门小户也护不住这佳酿。”   梅母住在西街季安澜的私宅,范家来闹,她清楚缘由。   想着母子二人有大姑娘照拂才有今日,酒一酿成,便迫不及待请季安澜来品。   季安澜大受感动。   如今酒水运送不畅,以后估计也要受制于人。正想方设法寻一酒方,造酒坊自酿,结果好事就上门了。   待问明,她二人只想要银子,不想参股,亦不想参与经营,卖了酒方,只要求今后可以许她酿来自家人喝。   季安澜深受感动,同意了她们的请求,给了她俩一笔可观的银子。足以令她们一辈子富足无忧。   两厢便利,你好我好。   得了酒方,季安澜便捧了两坛,亲自去见了东平王。   东平王生平也好酒,不然也不会放着会仙楼、迎宾楼不去,频频光顾醉仙楼。待喝了那酒,直拍桌子,道好酒!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些运道。”时来运转,逢凶化吉。   大手一挥,便吩咐下人在庄子上寻一处大的地方,他要建一个酒坊酿酒。   “还请王爷为这酒赐个好名。”   “要我赐名?”   “是,非您不可。有您赐名相护,这酒必能卖到大魏各地,传为圣品。”   “你倒用心良苦。”   东平王大笑,思索片刻,拍板,“便叫它‘玉丰酒’!琼桨玉液,丰年稔岁。”   “玉丰酒?好名字!”季安澜亦很喜欢这个名字。   东平王得了佳酿,当即便让人送了一坛进宫,送给承平帝。   承平帝喝了连声叫好。又赐下诸多物事。   很快酒坊还未开建,玉丰酒便传得满京城都是。醉仙楼又一次声名大噪。   平阳王府,平阳王妃摔烂了一套茶具。   赵魁回府本来是想陪她用膳,在屋外听得她在里头发脾气,喝斥下人,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又看了一遍暗卫传回的信息,刺杀顾少晏竟然失败了?   一朝不成,再来只怕他已有防范。   顾少晏不是蠢人,应该很快就想会到是他所为。倒是不好再动作了。不然被他抓住把柄,只怕得不偿失。   顾少晏那边不顺利,没想到在京城,在他的势力范围,竟然也拿捏不了一个小小的季安澜。   让赵魁心气不顺。   醉仙楼一事,本想逼她看清形势,在遍地权贵的京城,她一个侯府的孙女,哪怕有再多钱财,也难以施为。最终会看清形势,知他才是依靠。   结果,竟让她找上东平王。轻易就给化解了。   让赵魁不喜。   他年纪轻,没想到季安澜跟东平王还有渊源。而向来不管事的东平王竟肯出手相助。   如今醉仙楼的东家换成东平王,醉仙楼反而一跃成了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存在。比之前更盛几分。   不知是背后真换了东家,还是季安澜跟东平王有了什么协议。   从东平王那边打探不出想要的消息,让赵魁第一次有了一丝挫败感。   但这反而越发激起他的征服欲。   不过一个女人,还是已经换了庚帖的女人,还收服不了她?   宿州野外。顾少晏一行人正扎营休息。   出了定县,他们一行人一路疾行,万分小心谨慎。   要顾着八皇子的安危,还在护着这一批兵器。一路人人都提着心。而随着所到军营越来越多,兵器越卸越多,众人这才松了一口   气。   季安冉摊在草地上,“可算到宿州了。”   过了宿州,再走几天,就到宣州了。到宣州卸下最后一批兵器,他们就能回京了。   再也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了。   他觉得这一路,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肉又没了。摸一摸自身,硬梆梆的只有骨头。回了京,姐姐都要吓哭了。   而且不止全身只剩骨头,还晒得黝黑,回京姐姐都要认不出自己了。   见这小弟弟脸上表情丰富,也不知在琢磨什么,顾少晏忍不住笑。   “很快就到宣州了,你心心念念要见你祖父,马上就能见着了。还不开心?”   季安冉翻身坐起,龇着大牙,“开心啊。再有几天我就能见着我祖父了!”   见完祖父,他很快就能回京见姐姐了!   开心!   以后他轻易不想领任务外出了,他还小着呢,经不起折腾,还是留在京城和姐姐在一起就好。   他想姐姐了。   扭头看了顾少晏一眼,四下环顾一番,挪到他身边,悄声道:“顾大哥也想我姐姐了吧?昨天收到京城的来信,可有我姐姐消息?” 第213章 遭伏   顾少晏收到的消息确实是有关于季安澜的。   还是季安澜亲自送出的消息。   只是这事他没有跟安冉说。只说是家中传信。   “你姐姐好着呢。我让家中留意了,都说一切安好。倒是她该担心你,你如此这般,风餐露宿的,你姐姐该心疼了。”   安冉鼓了鼓面颊,眼睛起了雾,他好想姐姐。   顾少晏好笑地偏头看了他一眼,“呦,眼睛怎红了?”   “没有。”季安冉扭头不看他。   见他非要凑近来看,怕他取笑,哼了一声起身跑开了。   顾少晏没追上去,只看着他的背影笑。没笑一瞬,脸就板了起来。   果然赵魁已经猜到是他在后山看到了平阳王妃杀人。   那么前些天他在定县遇刺,必是赵魁派来的人。   这对祖孙二人属实心狠,无凭无据,就敢灭口,扫清首尾。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手段,属实让人心寒。   少时他和赵魁一同给五皇子当伴读,虽二人不太合拍,但多年相伴的情谊还是有的,对他说杀就杀?   皇族之人的滥杀,在这一刻让顾少晏感到厌恶。   季姑娘来信只让他小心防范,可没说一句半句她的处境,叫他担忧。   顾少晏望了望被黑幕笼罩的旷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归心似箭。他想立刻飞身回京,看她是否安好。   他想伴在她身边,为她挡风遮雨。   过了宿州,队伍又走了两天,就到了宣州境内。   这日,一行人走在一处山谷密林处。看着狭长的谷道,众人皆提了心。   “前后警戒,货物摆中间,侧腰增添人手!”   侍卫统领连声吩咐下去。   顾少晏和季安冉走在中间位置,一左一右护在八皇子车驾两边。八皇子掀起车帘子探了探头,“这山谷竟这么长?”   往上瞧了瞧,山上林木葱茏,郁郁葱葱,直插入云。   “这地方要是设有埋伏,咱这一行人只怕难以走出去。”   顾少晏翻了个白眼,这种不吉利话是能随便说的?   随行的侍从见两边护卫神情紧张,急忙提醒了一句:“殿下,大魏海晏河清,不会有宵小敢欺上来。”   可心里却直念佛,生怕殿下嘴上开了光,一语成谶。   八皇子也知自己那话说得不合适,正想开口补救,结果就见两侧山腰处轰隆隆的声音传来。   “警戒!”   “有山石滚落,往中间靠拢!”   立时就传来唰唰的抽刀声,队伍很快就乱了起来。   顾少晏举目往山间望去,直叫不好,中埋伏了!   一边吩咐两边护卫护住八皇子,一边提刀警戒。落石轰隆隆直往下砸,声响不小,马匹受惊,嘶叫连连。   骑在马上的一众士兵急忙勒马安抚,一边注意两边情况。   好在山谷并不小,落石并未砸到人身上。众人这才定了定。还未及松口气,就见山腰两边立刻冲出数百山匪,喊杀声阵阵,直直往山下冲来。   不好!遇山匪劫道了!   才摆好阵势,山匪冲到,很快山谷里厮杀声顿起。   “跟在我身后!”   顾少晏只来得及嘱咐了季安冉一声,就被一山匪提刀迎面劈来,急忙举刀去挡……   叮的一声脆响,震得顾少晏手臂发麻。身下坐骑受惊,马前蹄高高撅起,差点把顾少晏撅下马来。   “顾大哥!”   季安冉看得目眦欲裂,顾不得害怕,急忙打马上前支援……   季安冉能通过武举,录中武进士,自是身负武艺,但考武举哪像现在这般真刀真枪与人干过?   刹那间,就见血与肉横飞,吓得他手脚发软,握刀的手都打起颤。   只是眼见顾少晏遇险,同僚被围,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与顾少晏共同对付一个络腮大汉。   几番来往,也去了几分怯。   知道若不拼尽全力,不是对方死就是自己要亡于此地。遂提起全部精神,与众侍卫一同对敌。   顾少晏一边砍杀,一边分神看他,见他初时还踉踉跄跄,很快就适应了,遂放下心来。   这孩子不愧是将门之子。有勇气有担当。   见对方劈来,侧身一躲,举刀朝对方重重挥下……   见对方被他砍倒在地,还未及松一口气,又见四五个悍匪齐齐朝他冲来,且式式杀招。顾不得多想,全力去挡……   双方人马在山谷里厮杀激烈。   好在虽山匪来的人不少,但他们这一行人从京城出发,挑的个个都是精锐。不到一会,一声哨响,众山匪竟齐齐退去,很快就隐入山林。   “不要追!”   侍卫统领大喝一声,把不忿想追上去的侍卫喊了回来。   “全速通过此山谷!”   来不及查看士兵伤亡,众人齐齐往前奔跑,很快就出了山谷。寻了一处空旷地休整,这才查看起伤亡情况。   “安冉!”   “顾大哥!”   两人互相打量,见均没有受重伤,齐齐吐了一口气。   顾少晏只觉庆幸,要是安冉在路上出了事,他可如何向季姑娘交待。   “我给你包扎一下。”   季安冉后怕地席地而坐,任他施为。   “莫怕。没事了。”见他还打着颤,盯着染血的衣裳发呆,顾少晏转声安抚。   “顾大哥,我刚才杀人了。”   季安冉声音轻颤。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人瞪着一双牛眼不甘死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莫怕。那些人都是土匪山匪,你这是为民除害了。”   给他包扎好,顾少晏轻轻抱了抱他,好一番安抚,安冉这才缓了下来。还为自己杀了好几个土匪,生起一丝自豪感。   “我去给大伙帮忙!”   见他无事,又跑去队伍中帮忙,顾少晏捂着胸腹处的伤口,把佩刀用力直直掷在地上,轻轻靠了上去,闭目休息。   是山匪?冲着兵器来的?   此处离宣州军营不远了,在此处动手,不怕宣州军前来接应?   此处地势虽适合埋伏,可担这么大的风险前来杀人劫货?   再想方才都是数个悍匪围攻他一人,似乎只有他是这样的待遇,顾少晏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自上回在定县遇刺,就由不得他不多想。   若真是赵魁使计,明为劫兵器,暗里是为暗杀他,那他也决不会放过他。 第214章 虞氏上门   醉仙楼的事解决之后,季安澜算是松了口气。   如今背后东家是东平王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生意比以往更盛几分。在店门口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异样和谐。   新建的酒坊因建在东平王的庄子上,事情也给东平王揽了去,季安澜倒有几分轻闲。   开始思考如何退掉这门亲。如何让平阳王妃认罪。   退亲说难也难,也容易也容易。最难的是让平阳王妃认罪。   太祖的儿媳,亲王正妃,让她让罪?   季安澜没有把握。   这种事皇室捂都来不及,如何会认罪。处理不好,怕是平阳王妃不会有事,反倒是她落不着好,没准还会牵连到侯府和安冉。   季安澜投鼠忌器,这些天就没想出什么好法子。   结果法子还没想出来,事又找上门了。   “洛州虞家人?”   “正是。说是来要回虞家家财的。”   “要回虞家家财?”这从哪里说起。季安澜都听愣了。   贺嬷嬷等人也是吃惊不小。“姑娘跟洛州虞家有什么关系!”   这也能找上门要家财。想钱想疯了吧!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来了十几个人,穿得破破烂烂,在咱家大门口前哭闹,说姑娘拿了虞家家财,害虞家这些年衣食无着,裹腹不能,还被别的宗族欺凌,差点灭族。”   “胡说!”贺嬷嬷忍不住喝斥。   “洛州虞家跟我家姑娘有什么关系!衣食无着,被人欺凌灭族也能摊到我家姑娘头上!”   来禀报的下人垂着脑袋,“奴婢不知这些,外头围了好些人看热闹,老夫人和两位夫人已经把人请进来了,让大姑娘快去呢。”   季安澜头疼不己,这好不容易平了一事,一事又起。   一边起身往正厅去,一边让人去叫赵魁,“问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匆匆赶到正厅,就见大厅里坐了个满满当当,男女老小皆有,衣衫褴褛,风尘仆仆。此时无一不是捧着吃食在大吃特吃,一副没见过好东西饿了好几年的样子。   这都是哪里找来的!   季安澜错愕不己。   刘氏见到她出现,恨恨地剜了她一眼。这大孙女竟又惹了事,没一天让她安生。   俞氏和江氏见她到了,忙起身出来,拉着她避到一处,说起原由……   “是洛州来的,都是虞氏族里的,说与你外高外祖父是同一支。听说你手里握有虞家家财,特地从洛州赶来讨要说法的。”   季安澜听得眉头直皱。   大魏立朝都近五十年了,而她外高外祖父在大魏立朝前就已经去世。现在跑来跟她争虞家家财?   举步入内,一矍铄老头见着她,忙站了起来。   “这位就是大姑娘了吧?”   讨好地笑着,上下打量她,“是我虞家后人,与我虞家还有几分相似。”   季安澜没接话,她姓季,外祖家姓温,跟虞家能有几分相似。只问他:“是洛州来的?洛州虞家?”   二人说话间,前来“讨债”的虞家人也都朝她看了过来。   那老头边点头边介绍,“小老儿乃洛州虞氏的族长虞照祥,与你外高外祖父同为一支,他是我堂伯祖。”   话才落,又一老头站了起来,神情倨傲,“我与你外高外祖父关系更近。我曾祖和他是一个父亲。”   “你曾祖叫虞兴梁?”季安澜问他。   那人一愣,虞氏族长也是一愣。他没想到,这侯府的大姑娘还记得他们虞家的族人。   高兴地点头,“正是。他叫虞有亮,他曾祖确是叫虞兴梁,与你外高外祖父虞兴栋是兄弟。”   那叫虞有亮的老头,见季安澜能说出先人的名字,以为季安澜这是认了他这门亲戚,颇为自得地坐下,一副上门做客的贵戚样子。   还叫丫环再拿一盘那样的点心来给他孙子吃。   季安澜看了他那孙子一眼,十来岁的模样,长得精瘦细条条的,脑袋大,眼睛也是大的出奇。   见季安澜看过来,拿起盘子里的糕点直往怀里藏,生怕她上前去抢一样。   一旁的老妇人见状安抚道:“奶的乖孙,别怕,只管吃,侯府可是咱家正经亲戚,还能不让你吃饱?”   又拿过另一旁案几的糕点就要往她孙儿怀里塞。   另一旁的一个中年汉子见了忙抢了回来,他还没吃够呢。   这侯府的糕点他也是头回吃。怎能尽给那臭小子吃。   为了一块糕点二人差点打起来。   让侯府的主子和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刘氏头疼得紧,他家哪里有这样的穷亲戚!这都是哪个山旮沓出来的,像八辈子没吃过好吃的一样。   “再让人上些吃食瓜果。”俞氏忙对下人吩咐了一句。   “让诸位见笑了。”   虞氏族长喝斥了几个族人几句,对着侯府一行人急忙道不是。   “咱们也是穷惯了,没见过好东西,没吃过这些。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们阖族躲战乱,搬到了山里,挪到外头也不过二三十年,穷得房子都盖不起,哪里见过侯府这样雕梁画栋的房子,哪里吃过做成花一样的吃食。   不说吃了,只见着就痴了。   不怪大伙没见过世面,就他,要不是顾着族长的脸面,也恨不得冲上去饱食一顿。   等回了故乡,说出去,这都是谈资呢。   “洛州离京城可不近,不知你等千里迢迢上京,所为何事?”   季安澜也没想到洛州曾经的大族虞氏,竟沦落到这个地步。   曾经不是当地响当当的大族吗。如今进京,却连件好衣裳都没有。   “叫大姑娘见笑了……”那族长不知如何开口。大抵还懂些礼义廉耻的。   结果他说不出口,一旁的虞有亮却抢着说道:“听说大姑娘帮我们虞家管着产业,如今我虞氏也不是绝了嗣,那些产业,该还给我们虞氏了吧?”   季安澜笑了起来,“你们虞氏的产业?你们虞氏有什么产业?还给你们?还给你们族里,还是还给你们家?”   “你外高外祖父和我曾祖是一个父亲,同出一脉,自然是还给我们家!”   “怎就还给你们家!那是虞氏的产业,自然是还给族里!”   很快正厅里就吵成一团。 第215章 是谁的产业   正厅里,见虞氏族人吵成一团,季侯府的主子下人都看呆了。   季安澜却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看热闹。   怎么千里迢迢上京,这一路竟是没商量好?   “住口!”虞氏族长羞得面红耳赤,“快住口!丢人都丢到京城来了!”   虞有亮的妻子却是不忿,“族长,你快评评理,那虞兴栋就是我们这一支的,他留下的产业当然得我家来继承!”   她家还没绝嗣,轮得到族人!有其他族人什么事。   看在族人一起进京给他们家壮胆的份上,些许好处自然会分给他们,但想要分他们的产业那是不能够的。   “包氏,你胃口未免太大,还想私吞族里产业!你别忘了当年虞兴栋是如何离开你家的?”   “就是,还你家继承,你家哪里来那么大的脸!”   眼见一众族人又要吵起来,虞氏族长忙喝斥这个喝斥那个,好不容易才让一众族人止了争吵。   气得不轻,觉得丢人,坐在那里大喘气。   刘氏头疼不己。他们家就没有这样的穷亲戚,就没见过这样浑不吝不讲理的族人。   想撒手不管,可又想知道季安澜手里还有虞家多少产业。   先前说醉仙楼是虞氏留给她的,她还正想着把醉仙楼收回来放到公中,让明峦去经营,结果传出醉仙楼是东平王的产业。   暗恨这个孙女太过狡猾。宁愿把产业交给别人,也不愿交给家里。   如今又被人堵上门要产业。   不知虞氏留给她多少产业,竟让人千里迢迢从洛州赶来!   当年虞氏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商巨贾,前朝朝廷也盯上他的产业。这笔产业定是留下不少。后来说是散了个干净,刘氏是不信的。   又坐了回去。   “虞族长,有话好好说。”   说完看了季安澜一眼。这个孙女都不肯把产业交给家里,能舍给虞氏一族?   “叫侯夫人看笑话了。”   “虞族长快别这么说。舌头和嘴唇还经常会打架,自家人也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更何况一族人。你身为一族之长,管理偌大的家族,实在是不容易。”   虞族长听得心里熨贴,只觉得不愧是侯府的夫人,就是会体谅人。   二人很快攀谈起来,虞族长便说起族里的艰难……   季安澜这才知道,当年新旧朝廷交替,兵乱频发,他们虞氏一族竟是躲到山里去了。   直到三十   年前才从山里搬了出来。   躲在山里没有任何经营,出了山原来的产业、宅子田地也都没了,族里是越过越艰难。   “前些日子,有人递了消息到族里,说我堂伯祖在江南还留下一些产业,说他无嗣。按我族规,无嗣族人的产业应该归虞家族里。故尔……”   虞有亮又有话说:“虞兴栋无嗣,我家可没绝嗣。”   他的产业自然是交给他家,哪里能交给族里。   除非他家也绝嗣了。   虞族长恨他抢话,瞪了他一眼。又看向季安澜,“听说是季姑娘管着他的产业,这些年多亏季大姑娘费心经营,才不至于让堂伯祖的产业沦落他人之手。”   对着季安澜道谢,季安澜却是不受。   “谁跟你们说这些的?”   “这?”   “大姑娘也别管是谁说的,反正消息没错。我们到江南查证过了,当年我堂曾祖在江南可是创建了一个大商号,那生意做得全江南都知道。不管是前朝和魏朝都把他当座上宾。”   可知产业有多少。   听说富可敌国。虞有亮颇为自豪。   这些产业要是收回来,他家也置上像侯府这么大的房子,也请几十上百个下人伺候,天天有吃不完的糕点。   虞有亮看着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的宅子,再看下人们身上都穿着锦衣,眼里一阵狂热。   季安澜却笑道:“若是你不记得我外高外祖父是如何分宗离家的,那想必你们族里是清楚的。毕竟当年若没有族里同意,我外高外祖父也不能迁出洛州。”   虞族长听了有些不自在。   他做为虞氏一族的族长,对于族内的事自然是清楚的。   讪讪道:“他虽分了宗,但毕竟还是我洛州虞氏族人。”   “可不是。他分了宗,埋在我家祖坟里的先祖就不是生他养他的人了吗?大姑娘莫不是想独吞我虞氏的产业?”   “你虞氏的产业?你虞氏有什么产业?”   季安澜喜欢听外曾祖母说古,对于虞家的事,很是清楚。   对虞有亮说道:“我外高外祖父是元妻长子,可他父亲娶了后妻,生下你曾祖,便不把他当人看,把小小年纪的他赶到外头讨生活,对他各种不公,兄弟犯了错,还让他顶罪。才让他愤而分宗离了家。”   他在外头闯出了名堂,现在虞家虞氏要上来抢夺他的产业?   脸呢?   虞氏族长也觉得没脸。可打听来的产业太多,多到阖族没人不动心。   “大姑娘,不管是按律法,还是按族规,无嗣族人的产业是要归回族里的。虽说他分宗离开,但他毕竟是我们族里的人。”   “就是,他的产业不留给族里,难道给外姓人?”   虞氏族人纷纷附合。   想到打听来的虞兴栋曾经富可敌国,人人眼冒绿光。   有了这些家财,他们洛州虞氏还会再现祖上荣光,成为洛州大族。不会再被别的氏族欺辱。   “可不是,我们族里的事自然该由我们族里决定。虞兴栋死了,他的东西自然要归回族里。”   “就是,他是死了,可他的父母,祖父母可还埋在我们虞氏的祖坟里呢。”   季安澜听到这话,厉目看向说话的虞氏族人。   那人畏缩了缩。不敢与她对视。   虞有亮却眼睛大亮地附和道:“依我们族规,若出了不孝子孙,家里先人的坟都要起出去的。”   一脸挑衅地看向季安澜。   “他和你们曾祖不是一个父亲吗,他的父母祖父母不该由你们管吗?你家可没绝嗣。”   “瞧大姑娘这话说的。族里做的决定,我们可不敢有异议。惊扰到先人,也不是我家的过错。”   “就是,我家可不敢跟族里作对。到时咱们无处可去,正好抬着先人的棺椁来投奔大姑娘。”   虞有亮的婆娘也附和道。   看着这对夫妻一唱一合,威胁上了自己,季安澜目光冰冷。 第216章 偏颇   季安澜没想到赵魁那边竟是把虞氏族人请了来。   如今还被对方威胁,要动到外高外祖父先人的坟墓。面上一片冰冷。   “我外高外祖父确实是经商奇才,产业遍布江南,但随着朝廷更迭,他所创之商号在他去世前就已经没有了。”   “大姑娘这话不对吧。”   虞有亮哪肯那偌大的财富离自己而去,“虽说商号不在了,可他的产业还在。他当年有一个大船队,到如今也还有几艘船仍在经营。”   虞有亮和虞氏族人目光晶亮。   几条大海船!听说能载几百人的大海船!哪里是他们洛州渡几人十来人的小船能比。   载几百人的船,比他们的房子加起来都大吧!   跑一趟得赚多少银子!嘶。不敢想。   刘氏和季明峦等人听呆了。安澜手里竟然有大海船?!   江南有数个通海的大码头,他们家从江南进京,最是知道有海船的人家里是怎样的金玉堆成山。也只有那些盐商家里的财富可与之一比。   当时家里也想参股一条海船,结果四下打听托关系,都未能入股。结果,安澜手里竟有大海船?   还有好几艘?!   季明峦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更何况刘氏。目光更是火热。   但刘氏深知现在不能认。岂能把自家的财富拱手让人!   “你们虞氏一族也是奇怪,分宗出去的族人还认是一族的?在我们季氏族里,分宗出去的,就不认了。”   江氏俞氏跟着点头,“可不是。分宗便是两家人了。也不是只有咱季氏这样,这满京城哪家哪族分宗出去的都是两家人了。”   “怎是两家人!我们年年祭拜的祖宗,难道不是他虞兴栋的祖宗?若不是,那就把他先人的坟迁出去。”   “迁出去有何难。”季安澜开口。   “到时候我派人回一趟洛州,把先人的坟迁出来便是,正好和我外高外祖父埋一块。江南的风水景色可比你们洛州强多了。”   一番话说得虞家族人失了声。   本以为可以迁坟威胁,结果正中她下怀吗?   虞氏族长见状只好说道:“大姑娘,堂伯祖的先人也是老朽的先人,洛州乃我虞氏兴家之地,倒不好惊扰先人,让他们流落到异地他乡。”   “虞族长这话说得在理,又不是虞氏灭族了,哪好惊扰到先人。也不怕坏了风水。”   季明峦也说了一句。   虞氏族人面面相觑,又看向族长。   这份家财是一定要回来的,哪个族人不眼红。   “大姑娘,我们查实了的,虞兴栋几条大海船确实还在,如今由大姑娘在经营。虞兴栋无嗣,这是我虞家的产业,理应归还。不然我虞氏一族也不怕上告的。”   “对,如今我们在天子脚下,难道皇上还不能还我们一个公道吗?”   “就是,虞兴栋出自虞氏,他自然该守虞氏族规!”   刘氏和季明峦等人听得心急,才震惊于自家有了几条大海船,载数百人的大海船,哪肯拱手让人。   正想着如何应对,就听季安澜说道:“谁说我外高外祖父无嗣?”   呃?虞兴栋有后嗣?   不是说他只生了一个女儿,便是眼前这位   季家大姑娘的外曾祖母吗?   “我外高外祖父确实只生了我外曾祖母一个女儿。但我外祖父可是兼祧两房的。”   “什么!”虞氏族人皆惊。   连刘氏等人也看向季安澜。   “当年外曾祖父娶我外曾祖母时,可是应承过他岳父的,说将来生下儿子就让他兼祧两房,所以我外高外祖父才把一部分家财捐给朝廷之后,剩下的给我外曾祖母当了嫁妆。不过后来我外曾祖母又把大部分嫁妆捐给了举义旗的太祖。”   不信?不信就去找太祖问问呗。   捐是捐了,捐了多少,除了太祖,连宗正寺都不一定知道。   且问去呗。   虞氏族人都惊呆了。虞兴栋不仅有了兼祧两房的后嗣,还把家财捐了?捐给起事的太祖?   这?他们敢去找皇家问?   “可你外祖父死了,他家也绝嗣了。虞氏的家财就应该还给我虞氏一族。”   “对,没错!应该还回来!”   “我外祖父是没了,可他有孙子啊。我弟弟将来择一个儿子承我外高外祖父的香火便是。”   虞氏族长张大了嘴巴,季大姑娘这么不讲理的吗?   正要分辩,就听下人禀报说平阳王府三公子到了。虞氏族氏更是一脸沮丧。   来的人是季大姑娘的未婚夫,还是什么王府的公子,不为她说话,难道还能让他们虞氏捞到好处吗。   赵魁大步走进,扫了一圈,给刘氏等人行了礼,微笑地看向季安澜,“可有需要我做的?”   走到她身边,坐下,“你有了难事,第一时间想到我,我心里高兴。”   季安澜悠悠看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你把他们叫过来的?”   赵魁一脸受伤的样子,“安澜竟这般误会于我?我如何知道这些。”   失口否认。   季安澜却懒得跟他分辩。而赵魁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看向虞氏等人,还温声问起事情由来。   虞氏族人已不抱希望,来了一个皇族之人,还是大姑娘的未婚夫,不向着大姑娘,难道向着他们吗。   结果,赵魁听完,沉吟一番,“先郑国公兼祧两房可有文书记录?”   季安澜猛地看向他。   赵魁笑着伸手准备替季安澜拂去她脸上的乱发,被季安澜偏头躲开。   当着众人的面,被未婚妻给了个没脸,赵魁一张脸僵了僵,手也停了两瞬才收回。   “兼祧两房,事涉两族大事,此事先郑国公府上必是有文书记录的。当年郑国公府夺爵之时未被抄家,文书应是还在。”   对虞族长笑道:“此事等安澜拿出文书一对,即可明了。该如何便如何。若你等有理有据,谁也不能占你们族产。但若是我未婚妻有理,你们非要强夺,任你虞氏族人再多,我亦不会袖手旁观。”   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可季安澜冷冷地看他,却越看越觉得陌生。 第217章 懊悔   赵魁以事涉多年旧事,年代久远,需要时间取证为由,暂停了这场荒唐的上京“讨债”之举。   又大方地自掏腰包,把虞氏一族人安置在京城驿馆。   最后笑着与刘氏等人说了几句,说一定会护着安澜,才告辞离去。   人走后,乱哄哄的正厅也安静了下来。   季安澜要走,被刘氏等人叫住。   “你手里竟有好几艘海船?这事竟半点不跟家里透露?”刘氏极为愤怒。   季明峦等人亦是心情复杂。   安澜这是半点没把他们当家人。在防着自家人呢。   一想到安澜这些年把他们蒙在鼓里,把他们当成算计她私产之人千防万防,刘氏心里就极不舒服。   “祖母和二婶三婶的嫁妆私产也没交到公中,也没四处宣扬,怎到我这里就不行?”   季安澜又坐了回去。   “且那是我外曾祖母的嫁妆私产,我不过是代管,将来还是要交到继承虞家香火之人手里,为何要大肆宣扬?”   说给家里人听,有甚好处?   一番话堵得刘氏不知如何应对。   季明峦垂着头没有说话。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他掌家中经济庶务,这些年维持得也不容易。若自家有大海船,很多产业也能借机得个便利。   他没想过要觊觎安澜的产业,只是……只是一家人,何必瞒着防着?家里也只是想借个便利罢了。   这样让大家蒙在鼓里,如今出了事被人逼上门,一家人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心里就生了些怨气。   被自家人这样防着,像被排除在外一样。安澜没把他们当一家人。   季安澜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不虞,多少也猜出几分他的心思。   “三叔只知海船暴利,但不知其中风险。去年海上遇飓风,翻了船,血本无归不说,还死了不少船员。这要是承受不起的,早就赔个倾家荡产了。”   季明峦等人听得愣住。去年翻了船?还死了人?!   “翻了船死了人,各处都要打点,以防同行打压挤兑。要陪货款,要赔伤亡船员身价金要给其余船员抚恤金……我一个人在陪都四处打点安抚,家里呢?半年一年都不见派个人来问候一声。”   江氏俞氏听得心疼,那会蓝氏掌家,这些她们都不知。但她们也没有派人关怀问候,心里也有些后悔。   季安澜面无表情,家里人不曾关心过她,如今倒来说她防着家里人?   若一家人和和气气,她何必一个人承受那么多。   “蓝氏掌家,连我姐弟二人的月例都克扣,恨不得我姐弟长留在陪都,不进京碍眼。三叔是想让我把我手中的产业交到公中吗?”   季明峦脸上热了热。想到她的难处,面上几许不自在。   “是三叔想左了。”   江氏俞氏也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关心了几句。   季安澜心里的郁气也出了些。   “外曾祖母留下的那些,将来是要留给安冉的。留给安冉,便是留给咱们侯府。若不能齐心,也别怪我藏着掖着。”   说完转身走了。   刘氏等人愣在那里。   半晌,季明峦才道:“母亲,安澜说的对,她瞒着咱们,也有她的难处。当时蓝氏掌家,她也不好透露这些。”   再说那些年他们一家人进京,把他们姐弟留在陪都,不管不问,家里还克扣他们的月银份例,难怪安澜防着家里。   刘氏深叹口气,“罢了罢了,我管不了她了。传出去倒要叫人说我觊觎孙子女的私产。”   听安澜说那些是留给安冉的,刘氏心气顺了些。   季明峦见她态度软化,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虞氏族人是如何得知这些。这都过了几十年了,才想到上京讨要族产。”   “必是有人传了信。”   到底谁与安澜不对付?   先是醉仙楼,现在又是她手里的船队?也没瞧见她得罪谁。谁的手伸这么长?   忽地季明峦一个激灵,想到什么,看向刘氏。   恰好刘氏也朝他看来,母子二人想到一处,登时面色凝重。   另一边,赵魁让人安顿好虞氏族人,回到府中。   “王妃在何处?”   “王妃在西院的佛堂。”   赵魁抬步往西院佛堂而去。想到这些天祖母越发信佛,有时候整日呆在佛堂未出,心里沉甸甸的。   “祖母。”   “回来了。”   平阳王妃正盘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默念佛经,听到他脚步声,止了默念,但手上转动的佛珠未停。   赵魁往祖母手上看了一眼,见那佛珠被祖母盘得油光透亮,叹了口气。   平阳王妃抬眼看他,示意他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   “从季侯府回来?”   “是。”   “虞氏族人如何说?”   “说虞氏无嗣族人的家财该归回虞氏一族。”   想到他问先郑国公兼祧两房是否有文书,季安澜看向他的目光,又是诧异,又是像冰碴子一样寒冷,心里一阵阵揪疼。   到底是越来越陌生疏离了。   拇指狠狠掐在食指指腹上。直到痛意袭来。   平阳王妃瞥他一眼,叹了口气,也不知为何就走到这一步。   “你如何想的?这事若是传开,安澜只怕难办。到时只怕她有理,为了名声,那三艘船也要还给虞氏族里。”   “不会。”赵魁笃定。   “虞氏一族没理没据,拿不到那几艘船。”   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的东西被别人抢走。   他只不过想让她知道,世界宽广,诸事纷扰,人情世故非她所看所想的那样简单。女人该相夫教子,再强也无法抛头露面,总得要依附男人。   而他恰好是她的依靠。   是他唯一的依靠。   他希望她认清这一点。而他甘愿成为她最强的依靠。   “你心里有数就行。莫最后走到难以挽回的局面。”   她还是挺喜欢季安澜的。是个旺夫旺宅的女子。她在京城找了一圈,唯有她最适合自己的孙儿。   平阳王妃转动手上的佛珠越发快了。   心里的懊悔无日不向她袭来。令她神情憔悴。   若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为了蓝氏那个贱人,去坑害季安澜母亲的性命。   她就该留蓝氏在这冷清没有人情味的王府里陪自己到老,哪怕让蓝氏早早下去陪自己可怜的儿子亦可。   平阳王妃又闭上眼睛,嘴里念起佛号。   赵魁见了,默默在旁相陪一会,才悄声离开。   而经过数日疾行,顾少晏一行人,终于抵达此行最后一站,宣州军营。 第218章 审视   宣州守将季茂忠带着儿子季明道,及一众副将在城门十里处迎接八皇子一行人。   “臣季茂忠恭迎八皇子殿下。”   “平凉侯快快免礼。”   两方人马在城外十里亭相见,皆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来了。   总算是到了。   八皇子及这批兵器要是有损,难保皇上要问罪。   “祖父!”   等众人见完礼,早就睁着大眼睛盼着的季安冉忙窜到祖父身边。   季茂忠   看着心心念念的孙子终于到了面前,好几年没见着家中亲人,见着这小孙子,眼眶直发热。   大手盖上他的脑袋,“好,好!”   看着长成小大人,英武出众的孙子,季茂忠连声叫好。心中颇为激动。   “安冉都长这么大了?”季明道在旁欣喜地打量。   “二叔!”二叔离开家里去宣州时,他还小呢。   “好小子,都快有二叔一般高了。”   “以后我定长得比二叔还高!”季安冉抬着下巴比划道。   季茂忠哈哈大笑,“对,你二叔才多高,以后我们安冉定长得比你二叔还高。”   大手在孙子小小的肩头抚了又抚。   “小子顾少晏见过平凉侯。”顾少晏上前行礼。   “你就是我孙儿信中说的顾大哥?曹国公家的?”   季茂忠打量他,见他俊勇挺拔,气质轩昂,且目光清正,心里忍不住点头,是个好的。   “是。小子出自曹国公顾府。安冉弟弟与我同科,懂事知礼,我甚为喜欢。”   “好。多谢你一路看顾。本侯记在心里了。”   不再多叙,转身道:“请八皇子和诸位大人随我进城。”   一番安顿,宣州军营诸将看过从京城运来的新兵器,直叫好。两方清点盘查,直到诸事毕,给京城一行人接了风,已是夜幕降临。   季茂忠父子这才得闲找到安冉问起家中情况。   终于见到心思夜想的祖父,季安冉兴奋不己。自进了军营一直跟着祖父身边,看他做事吩咐诸将,越发心生敬佩。   季茂忠自是感受到孙儿的目光,心中快慰,只觉后继有人。   “这一路可辛苦?”   孙儿今年不过十二稚龄,脸上稚气未脱,正该在家中享清闲的年纪,却领了任务出京,千里迢迢吃上这份苦。让季茂忠又是心疼又是欣慰。   “孙儿不苦。”   想着能见到祖父,这任务难得还能历练人,季安冉并未觉得多辛苦。   “真不苦?我可是听说你们一路上并不平静。在宿州还遇袭了。”季明道打趣道。   季茂忠一阵紧张,“可是受伤了?”   季安冉摇头,“没有受伤。有顾大哥相护,随行侍卫也都是个高好手。”   想起自己杀了人,心悸尚存一丝,便跟祖父说了自己的一番感受。   听得季茂忠又是高兴又是心疼。   “好孩子,不必去想那些。既选择了这条路,这些不过是必经之道。”只是孙儿经事的年龄早了些罢了。   “嗯,孙儿都懂的。”   季茂忠欣慰地点头,“祖父属实没想到你会选择武途。”   虞老太太请诸多名师悉心教导安冉之事,他是知晓的。   这孩子从小聪慧,又很早就过了秀才试。他以为这孙儿会走文官一途。   虽心疼孙儿将来不易,可自家以武起家,因武立功封爵,他自然也希望家道传承有武之一道传下去。   看着眼前渐渐长成的孙儿,季茂忠心头如那渴之许久,终于盼来一丝甘泉之人,只觉全身舒泰。   这是他的长房嫡孙,将来家业有承,只觉心中快慰。   又问起他家中诸事,听他说都好,放下心。   只他也没想到蓝氏竟然年纪轻轻就去了。长子连殒两位夫人,他身为袭爵的世子,又不能不续娶。   季茂忠为长子的婚事又发起愁。   再听得长孙女的婚事不顺,眉头紧皱。   “出京前姐姐的婚事未定,但瞧着平阳王府势在必得的样子。”   姐姐虽没跟他细说,但其实他也猜出一些内情。他其实也不太喜欢赵三公子。   季茂忠见他神情有异,问他:“可是有什么事?”   家书向来报喜不报忧,他人在外,家中事也未知全貌。   季安冉张了张口,犹豫了半晌,又摇头,“家中没什么大事。只姐姐的婚事,祖母和姐姐的意见相左。”   季茂忠哼了一声,“你祖母有时候糊涂至极。”   安冉和季明道垂下头,祖母/嫡母,祖父/父亲能骂,他们可不敢听。   季茂忠也只叨叨几句,便不再说。   在苦寒的边关驻守,都说家书抵万金,可见着许久未见着的亲人,更是万万金难抵。这一叙话,就叙到了天将明。   祖孙三人才意犹未尽各自睡去。   次日,季茂忠才醒,就听说顾少晏请见。忙叫人请他进来。   顾少晏深知季安澜对这位祖父的尊重,如今他人到得面前,自然想表现一番。不顾赶路的疲惫,早早爬了起来,就想在平凉侯面前树个好形象。   结果听说平凉侯还未起。便一直在外等候。   直到平凉候叫他。   顾少晏进来,就遭到季茂忠一番打量。   昨晚他已听得孙儿说起眼前此子对自家孙女的觊觎,昨晚还觉得此子出众不凡,今后必有大出息,但如今知他心意,再看他,又觉得各处都欠了些。   目光便带着审视。   “你一个国公府嫡子,这一辈子凭着身份,吃喝不愁,怎会想到去考武举的?”   “回侯爷的话,小子虽是嫡子,但不是袭爵的长子,将来必要分府另过。祖上风光那都是前人的功劳。小子胸怀抱负,自然想另有一番成就。”   季茂忠听得连连点头。   不仗着家世做个膏粱子弟,还从小勤习武艺,通过武举并跻身武官一途,是个有想法有抱负的。   “听说你武科中二甲传胪,却被分去守宫门,可有不甘不愿?”   不甘当然有。   辛苦十来年,一朝得中,还来不及风光,就被分去守宫门,谁愿意?   不甘不愿时时有。只不能对平凉侯说。   不能对她的祖父说。   “小子并无不甘。宫墙内住着九五至尊,护之平安,便是守护江山社稷之安稳。江山稳固,百姓安居乐业,亦是小子所愿。” 第219章 合作   一番话说得季茂忠对顾少晏刮目相看。   年轻人有这样的觉悟,属实难能可贵。   “好,好,好。”季茂忠连叫几个好。越瞧越觉得这小子不错,家世人品与自己大孙女都匹配得上。   但毕竟才初见,还是要再看看。毕竟关系到孙女一辈子的幸福。   季茂忠决定对他再多方考察一番。   顾少晏见平凉侯对自己态度不错,心中暗喜。越发往他身边凑,美其名曰想跟在老侯爷身边多长些见识。   季茂忠乐见其成。   带着他和安冉在军营中出入,让他们与众将士比武,带他俩一起操练,让他们与众将士同吃同住,给他们多方感受宣州军营的情况……   一为锻炼他俩,二来他俩领了皇上的密令,来查看边军,季茂忠亦全力配合。   他手握几十万大军,皇上对他不放心,这是人之常情。他执掌几十万宣州军,但从没想过要一家独大,弄什么季家军出来。   到最后只知他季茂忠和季家,不知皇上。   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季茂忠不会做。   大开军营之门,让兵部诸人明察或暗访,他全力配合,不怕查。   而顾少晏跟在他身边,游走于军营各处,观他行事,越发佩服。时常向之讨教,让   季茂忠对这个谦逊好学的小子越发喜欢。   而京城,虞氏族人得赵魁关照,住的舒服,吃得开心。在京城各处闲逛,还有人领着开眼,体会了他们一辈子都体会不到的东西。   那就一个乐不思蜀。把赵三公子常挂嘴边。   虞氏族长却忧心忡忡。   赵三公子是季大姑娘的未婚夫,他这般行事,只怕是要迷惑他们。让族人都记他的好,好歇了心思早还乡。   可又一想那天在季侯府看到的,似乎大姑娘和这赵三公子,不睦?   会不会是他看错了?   “族长,没想到赵三公子对咱们这么好,不然咱们求上他帮忙?”   “是啊,这些天想见季大姑娘,她都避而未见,倒是赵三公子又是出银子,又是让人跟着咱们听吩咐,咱们这些人才有机会在京城长见识。”   他们来时是带了些银子的,本来算计着花,生怕没钱还乡,结果在京城各项花费都用不着他们掏银子。   可不记着赵三公子的好嘛。   “糊涂!赵三公子和季大姑娘以后是一家人,他能帮咱们?别被小恩小惠迷了眼。”   “赵三公子是皇族中人,他行事总不会偏颇吧?他不是还说帮理不帮亲吗?”   “就是。族长,不然咱们予三公子一些好处,让他帮咱们?”   “听说在京做生意的商贾都给一些权贵送干股,不然咱们也给三公子送一些干股?咱们不过一群泥腿子,得了那些产业,两眼一摸黑,也不知如何经营。”   族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族长不能思考。   “给三公子好处,予他干股,还不如予大姑娘。毕竟那些生意这些年都是她在管,乍一换人,没得坏了事。”   虞族长还是觉得该跟大姑娘好生商量着来。   他们也不全要,到时留一部分给大姑娘。   这样也不会得罪狠了她。将来生意上出了事,也能求她庇护。   虞有亮却不同意,“我瞧着大姑娘那样,就不是想把产业还我们的样子。”   能留下全部,为什么要分出一部分?   要他也不愿意。   “不然,让大姑娘把这些年的利润让出来,产业和那些船仍留给她?反正咱们族里也没人会经营。”   虞有亮又不同意,“不会还不能学吗?大姑娘一个闺阁女子都能做到的事,咱们这么多男人,还能比她差?”   那是他家的产业,凭什么留给别人?   那都是能传家的家业。分给族里他都不愿意,为什么要留给大姑娘?   大姑娘占了那么多年还不够吗?   “要不咱们看看京城有哪些人家是不惧怕平凉侯身份的,咱们找他合作?”   众人眼睛一亮。   而季安澜听着下人对虞氏一族行踪的禀报,默不作声。   “姑娘,他们去了几个王爷公主府上,还去了临安王府。”   虞氏一族怕是想找出比侯府身份更高的人家,来压制姑娘。这些天一直上门叫姑娘拿兼祧文书,姑娘就没理会过他们。   怕是急了。   “真是不知所谓!”   贺嬷嬷等人气愤不已。   “那是姑娘的私产,是老太太留给姑娘的,什么时候成了他们虞氏族产了!凭他们也有脸来拿!”   大几十年了,还来屑想分宗出去族人的家产!简直是不知所谓。   若不是姑娘费心经营,哪里还有那些产业。那几艘船早让大商们挤兑没了。   “姑娘,咱们的人这些天一直盯着他们,他们似乎没想过要去告官。”   “呸,凭他们还想告官?且告去吧,没理没据还想赢不成!”   季安澜亦是觉得荒唐,所以没理会。她的东西,她可以送出去,但别人不能来抢。   不要脸的上门来抢,就不要怪她绝情。   问道:“三公子那边可有与他们接触?”   “没有。但三公子安排了人跟在他们身边,听他们吩咐。”   “三公子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想要咱姑娘低头呗。”   众人很是不解。三公子这么做,还想不想娶姑娘了?   “姑娘,这么避着不管不问,也不是个事。万一他们到处宣扬,倒会影响到姑娘的名声。”   “会影响姑娘什么名声?咱姑娘不争不抢,本来就是姑娘的东西。”   季安澜听几个丫环争吵,没有制止。只道:“让人留意着。”   她想看看赵魁到底还会做什么。   等他出手,她才好应对。   傍晚,大姑奶奶季氏回了娘家。   刘氏把季安澜叫了过去。   季安澜过去时,屋里有刘氏母女,还有季明堂季明峦兄弟。她行完礼坐下。   季氏没想到才震惊于醉仙楼是眼前这个侄女的,现在又听说她手里还有大海船!   是他们临安王府都没有的大海船!   “安澜,你被虞氏族人为难,怎不让人去跟姑母说一声?都是一家人,正该互帮互助。姑母知你有难还能不帮你?”   季明堂点头附合,“你姑母不是外人。此事交由临安王府出面,事情更好解决。”   季明堂在这个长女身上数次受挫,父亲威严屡次受到挑战,对这个桀骜的长女心情复杂。   不知道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产业,醉仙楼的事才过去,又传出她还有海船的消息。   季安澜没有回应季明堂的话,只问赵季氏:“虞氏族人找姑母了?他们找你们合作?” 第220章 病急乱投医   季氏被季安澜问得一愣,目露不喜。   虞氏族人是找到世子面前,说要与世子合作。海船暴利,无人不晓。世子很是心动。   先前醉仙楼没有拿到干股,世子怪她办事不利,如今这事她必是要做成的。   “姑母也不瞒你。虞氏是找上了我们。但谁亲谁疏姑母还是分得清的。”   与虞氏合作,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将来还不是自家说了算。让他们尝些甜头,将来几条船都会落到自家手里。   自然比和安澜合作更为有利。   这侄女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但如果他们选择了虞氏,那就是和娘家撕破脸了。世子愿意,她也不愿意。   娘家是一个女人的底气。她不会蠢到和娘家父母兄弟闹掰。   而且远在边关的父亲,要是知道只怕不会认她。   “那虞氏着实荒唐,那么多年过去,还肖想拿回产业。说什么族产,简直是笑话。什么叫无嗣?你和安冉不是后嗣?不比虞氏那些分了宗的族人强?”   刘氏和季明堂等人点头附合。   听安澜说那几条船是她替安冉代管,安冉的就是他们侯府的。当然不能让别人分了去。   “难为姑母替我说话。”   “你是我亲亲侄女,我不向你难道还向着外人?”   刘氏听得女儿这话,看向她的目光一脸的欣慰。果然把女儿嫁入高门,在关键时候能帮衬到娘家。   对季安澜说道:“这事咱家是事主,不好出面,就交给你姑父姑母就是。”   季安澜笑了笑,“那姑父有何要求?”   这话说得生硬,季氏听了有些不喜。   “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咱们帮你,也不是冲着什么好处来的。”   季安澜笑笑,“我这个人做事,喜欢先衡量利弊,若弊大于利,即不可行,也不会去做。”   此话听得季氏一梗。   季明堂也觉得长女说话不好听,硬梆梆的没一丝人情味。便训斥了她两句。   但季安澜没听在心上,仍问季氏有什么要求。   季氏无奈才道:“我和你姑父这些年维系我们这一房不容易,临安王府各房妻妾子女众多,你姑父虽为世子,但尚未掌家,手头并不宽裕。外头应酬交际支应困难。”   季安澜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季明峦看了这个大姐一眼,又看向季安澜,垂了头没有说话。   只有季明堂和刘氏附合着说季氏的不容易。   季氏有母亲和兄弟的支持,添了两分底气,“这事你姑父说交由他处理,必不让人传你的歪话。但……事成后,我们需拿一半干股。”   “一半?”季安澜一愣。   “一半?!”   季明峦惊得不轻。他这姐夫倒是好意思张口!一下子就要去一半。   胃口是不是大了些。   刘氏也是眉头皱了皱,只季明堂未觉得有什么异议。   “能留下一半,已是极好。若那些人张扬出去,不管是律法还是族规,安澜最后也不能全占。且世人皆同情弱势之人,到时难免要传扬难听的话。没准最后要舍出大部分才能平息。”   在季明堂看来,能留下一半已是极好。   季安澜只当没听见。   只问季氏:“那姑父预备如何安抚虞氏族人?”   季氏还以为安澜同意了,心中一喜。   “虞氏本就不占理,且他们如何敢与侯府和王府抗衡。再者还有你未来的夫家平阳王府,三家一起,凭他们再找谁,也不敢与咱们相抗。到时给一些银子打发了便是。”   再舍些银子给虞氏族里,最多不过是一两千银子就能解决的事。   不过是舍一些小利,哪里能跟几条大海船相比。   载上百几百人的大船,造出一条都要花上数年时间,且造价不菲。   即便不跑外海,只跑内河,从江南运粮食茶叶丝绸进京,再贬北边的土产回去,一年跑几趟,获利颇巨。   临安王府也不是买不起几艘船,只这里面的道道太多。   且他们身为皇族,做事也不敢太张扬,怕被皇上盯上。   还是安澜外高外祖父这种商贾,把路趟熟了,他们跟着后面入干股分润便是。   季安澜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但季氏却以为她同意了,高高兴兴回去和自家男人复命去了。   俞氏觉得大姑奶奶拿五成干股有点多了,和季明峦抱怨了两句。   “你这姐夫未免胃口太大了些。”   这事虞氏族里本就不占理,瞧安澜的样子应是有应对之法。临安王府却偏偏要凑上来分去一半。   季明峦也有些不舒服。   大姐拿干股和姐夫拿干股是不一样的。而大姐拿干股和自家侯府拿干股又大大不同。   安澜安冉是他们侯府自己人,季明峦当然不希望自家的东西被别人分了去。   “母亲估计是怕外头传出安澜不好的名声。”   说她小小年纪把钱财看得重,最后怕连累侯府其他未婚嫁的侄儿女们的名声。   “总归要舍一些给虞氏族里,如果姐夫那边能把事情解决,将来再有事,他们也能帮着承担一些。”   俞氏却哼了一声。   不是她瞧不上临安王世子,虽是亲姐夫,亲亲的关系,可这些年也没见他帮衬府里什么,倒是有什么好处就巴上来。   怀恩院。   “姑娘,真要交给临安王府去处理啊?”   “真要分他们一半的干股?”   贺嬷嬷等人心有不甘。   “谁说我要分给别人一半干股?”季安澜淡淡出声,她有这么说过?   众人看她这样,知她有成算,遂放了心。   而赵魁也听说了虞氏族人去找各位皇子公主,还找上临安王府的事。他只默默看着没有动作。   直到临安王世子夫人回了一趟娘家。   “大姑娘那边怎么说?”   “似乎是默认了交由临安王世子处理,还许出一半干股。”   赵魁听了眉头一皱。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是想让季安澜到最后没了法子,低头来求他,找他去处理。   便暗中吩咐了一番……   很快临安王世子便被临安王叫过去骂了一顿,让他不要插手。临安王世子只好歇了去找虞氏族人谈判之心。   而原本在京城还能四处走动的虞氏族人,很快便发现,他们行动受限了。   “三公子这是何意?”   “要把我们困在这里吗?”   虞有亮甚至跟族长吵了起来:“我就说三公子是大姑娘的未婚夫,他不会向着我们,你们还不听!被他的小恩小惠就收买了!”   “我看就是你去找临安王世子,才惹到了三公子吧。”   “临安王世子是大姑娘的姑父,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竟然去找临安王世子谈合作!”   “那你们说怎么办?别的王府咱们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   “要不然,咱们告官吧?” 第221章 心意   因赵魁干予,虞氏族人再想攀附这个攀附那个,已是不能了。   又开始在外扮起可怜,传他们被贵人侵占了族产,求大伙帮着讨个公道。   但他们被赵魁找人看着,这股流言并没有传出去。刚张口,赵魁就让人掐灭了。   几天后,虞氏族人没了法子。又进京多日,开销变大,再者也想念家中的亲人和事务,众人开始有些焦急了。   虞有亮更是急得带着老妻和孙子再登季侯府的门,不给个说法就赖着不走了。   刘氏和季明堂派人去安抚,说不通,便甩手不管了。   事情又交回季安澜。   季安澜只让人收拾了客院,安顿他们一家,并未去见他们。哪怕后来虞氏族人纷纷效仿,登门赖在季侯府不走,季安澜也未出面说二话。   愿意呆着便呆着,十来个人她还是养得起的。   不去见他们,也不找他们谈此事如何处理,只是晾着他们。   反倒是虞氏族人急了,日日说要见大姑娘。   赵魁见虞氏族人不再到外头传安澜的歪话,松了口气。私心里,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让她名声有损。   让她不好过不是他的初衷。   他只是想在她面前当个能为她挡风遮雨的男人,想让她明白,在这京城里他是她的港湾,他只是成为她的依靠罢了。   平阳王妃思虑几日,把他叫了去。   “魁儿,不若你俩的婚事就此做罢吧。”   观察了几日,平阳王妃也看清了季安澜的心思。   哪怕外头传她不好的话,流言纷纷,也不见她求上门来。与她的孙儿泾渭分明,就没有想过要找他。   哪怕是登门骂他几句。   到这会,她也深知强扭来的婚事,到最后会害了他们两人。   在这世上,只有这一个孙儿让她牵挂了,他过得不好,将来到了地底下,她亦不会安心。   “不如就此做罢吧,祖母为你再找一房妻室。”   赵魁抿了抿嘴,不甘不服直往心头上窜。   “祖母,宗正寺那边已经开始各项准备了,只怕是不能改了。”   “她家不能更改。不代表咱家不能。”   “可孙儿不想改。”赵魁态度坚决。   “魁儿。”平阳王妃叹了口气,“依祖母看,还是莫要强求了吧。”   到时把部分聘礼送与季安澜,只盼能平息旧事。也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赵魁闭了闭眼,良久,才道:“祖母,若是去年,您与孙儿说这番话,孙儿也就听您的了。可如今,孙儿已是放不下她了。”   “你!”   平阳王妃惊讶地看他,孙儿竟是对季安澜情根深种了吗?   “魁儿,世间女子万万千,是祖母错了,当初跟你说满京城唯有她与你最匹配。是祖母浅薄了,如今看来她与你并不合适。她太好强,不温和也不柔顺,你与她不合适。”   “不,她合适。如今孙儿眼里只有她,装不下旁人了。”   平阳王妃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张口。   装不下旁人的,也还有一个。   远在宣州边关的顾少晏,在这一日向平凉侯季茂忠表达自己的心意。   “小子心悦侯爷长孙女季安澜,愿聘她为妻,爱她敬她,愿与她年年岁岁,共赴白首,永不相负!望侯爷恩准。”   季茂忠和季明昌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现在京城的年轻人都这么明目张胆地示爱了吗?   是他们久未回京,跟不上如今京城的形势了?   一旁的季安冉却听得高兴,恨不得替祖父应下来。只拿一双灼灼的目光看向祖父。   季茂忠惊讶过后,让季明昌扶他起身。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虽我观你人品样貌也算与我长孙女匹配,可安澜对你是否有意,我却是不知。”   若一般人家,儿女婚事,父母长辈也就做主了,轮不到小辈发表   意见。   可季茂忠却心疼小小年纪就失母的长孙女,知她这些年不易,便想着她将来可以自己择一个喜欢的夫婿,日子能过得和美些。   顾少晏听得季侯那话竟是不反对,心里一喜。   “若我与她心意相同,侯爷是不是就准许我二人成婚?”   季茂忠笑了,“你心意如何,我管不着,若我孙女喜欢,我绑也绑了你去和她成亲。”   “那可说定了!”   顾少晏龇着大牙,喜得见牙不见眼。   临出京时,他能感受到安澜对他并非无意。只她心事未了,未能表明心意罢了,待他回京,必能讨得她欢心,得她首肯,成对成双!   又忐忑地提了要求,“待小子回京之日,侯爷可否写一封家书,准许我俩的亲事?”   平凉侯不在京城,就怕不能做刘氏和季世子的主。   毕竟宣州离京城太远了些。   家书一来一回的,不说黄花菜凉了,就是马厩里马都要生二胎了。还是他揣一封平凉侯写的家书回去,稳妥。   “你小子倒是会算计。是怕我夫人和安澜父亲不同意?”   顾少晏嘿嘿笑,“小子不是怕夜长梦多嘛。”   季茂忠哈哈大笑,倒很是喜欢他的坦承。   合他的性子!   年轻人就该这样坦坦荡荡,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明明白白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就觉得这姓顾的小子,性子不错。   配得上安澜!   想了想,又道:“听兵部几位大人说,你和他们商量着想向本侯借兵,去剿匪?”   顾少晏点头。   来时在宿州峡谷遇袭,他们还死了好几个人,这仇不可能不报。   “你可问清了?活捉的那几个山匪说的可是真话?他们是宿州的山匪?是得了消息,把你们当成过路的商家劫了?”   “他们是宿州的山匪确实,但是不是得了别人的指示,又得了何人指示,他们几个小喽喽只怕不知内情,还得攻入他们老巢,捉到他们的头头方知。”   剿匪亦是各州府衙和各地军营的任务。此事季茂忠并不反对。   且当时差点丢了分给他们军营的新制兵器。就算顾少晏不说,他也是要派人去剿匪的。   “此事老夫应了。若你此行顺利,事办得好,老夫便答应你所求。”   “真的?”   顾少晏眼睛一亮,大喜过望。   当即就朝平凉侯跪了,“小子一定不负侯爷期望,必顺利凯旋!将来定要给您当一个好孙婿!”   “哈哈哈……”季茂忠高兴得哈哈大笑。   这孙女婿,不错。 第222章 想当然耳   季安澜见招拆招,处之泰然,让人摸不清她的态度。   刘氏多次找她问几艘船的情况,明里暗里让她交给公中,交给季明峦去管理,她亦没有任何表示。   刘氏暗地里没少说她守财如命。对她越发有意见。   而临安王被赵魁递了话,把临安王世子叫过去骂了一顿,喝斥他要是爱财,不若世子也别当了,让他去管庶务经济去。   临安王世子哪肯因小失大,也不敢再触怒临安王,私下不再有任何动作。   只赵季氏不甘心。频频回娘家。   丈夫不好出面,但这海商的巨利着实诱人。这份干股放到她嫁妆中便是。   好说歹说,季安澜却不同意。哪怕赵季说说只要三成干股。   季明峦也不愿帮她说话,把赵季氏气得不轻。   径直就找上了虞有亮。虞有亮被她说动,跑过来找季安澜说把产业分成三份,季安澜也没理他。   渐渐地外头便传出对季安澜不利的声音。   这一日,宗正寺少卿找上门询问情况。   对刘氏和季明堂暗示,若季安澜传出侵占他人族产的消息,不论是否属实,背了这样的名声,皇族不会对她明媒正娶,她也无法上皇家玉牒,做不了赵魁正妻。   一家人这才慌了。   刘氏还等着平阳王府把她小儿子调回京城呢。   季明堂面薄,在外也听到些小话,便回家喝斥季安澜。   “咱们府上嫡女从无做妾的先例,你若开了先例,我便逐你出门!”   “谁说我要做妾?到时父亲只要去平阳王府退亲便是。”   “我丢不了那个脸!”   “那我自己去退。”   “你敢!”   季明堂心气不顺,心头如添巨石。“你这些天什么都不做,莫不是就等着退亲?”   “婚事非我所愿,如何不能退?”   “婚姻大事,岂非儿戏!退亲岂是你说退便退!到时平阳王府那边不肯退,你唯有做妾一途!”   “不可能。”   “你有主意,我管不了你。但你若污了满府其他人的名声,影响到他们婚配,我必不能饶你。”   当即就要以雷霆手段,要季安澜把虞氏家财归还虞氏一族。   那些人天天来堵他,一副他侵占了他人钱财的样子,令他羞愤不己。而在外头还无数人说歪话,暗里议论是不是平凉侯走下坡路了。   叫他如何不生气。   宗正寺少卿走后,赵魁上门。   适时地跟季明堂保证,不会让季安澜做妾,如果上不了玉牒,他亦陪着安澜另立门户。   让季明堂和刘氏感激不己。   面对季安澜,赵魁眼里情意不减,“我心悦与你,只认你一人。虞氏族人争产一事,我会帮你解决。”   拿出一份文书递给季安澜。   季安澜接过一看,竟是一份兼祧文书。上面不仅盖着她外曾祖父的大印,还盖着前朝衙门的大印。   呵,“前朝衙门的大印你都能弄到?”   “那有何难。”   连先一代郑国公的私印,他想要,只要到皇室那边翻找一番,让人照着旧日文书上的私印复刻一番,也就弄来了。   赵魁神情自得。“有了这份文书,你继承虞兴栋的产业,天经地义,不会有人再有异议。”   赵魁盯着她的眼睛,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观她细微变化。   她很惊讶,他看到了。她应该是没想到自己能弄来这样的一份文书吧。   赵魁嘴角扬了扬。   满京城只有他愿意为她打算,急她所急,解她危难,能成为她的依靠。   不想季安澜却把那份伪造的文书递回给他。   “我不需要这个。”   她不需要这个,也能让虞氏族人歇了念想。   她只是想看他还有什么招,也是在等梅犇的回京。   昨日梅犇和暗卫已经回到京城,抓了那三个安插在船队中的探子,她已经与他们对质过。   “正好,我也有一些东西给你看。”   让人端出一个匣子,一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   “这是钱嬷嬷一家人的口供。牛有福如何死的,田姨娘又为何变成那样,不需要我再赘述。”   赵魁面无表情接了过去。   “这是安插在我船队里的探子的口供,你也可以看一下。如今他们和他们的家人都在我手里。”   季安澜看向他。   赵魁瞳孔一缩,也定定地迎向她的目光。   “还有,当时我担心牛有福的家人遭遇不测,让人去他湖州的家里。结果你猜怎么着?”   季安澜笑了笑,“好在去的及时,前脚刚才把人转移,后脚就有人找来了。”   赵魁拇指尖狠狠掐在食指指腹上。   掐得他都意识到出血了,可仍是未看一眼,目光也未从季安澜面上挪开。   “赵三公子,你猜牛有福的妻子,知不知道玉蕊做过的事?”   “呵,赵三公子?”   赵魁只觉一股寒意从足底袭来,全身上下冷得他直打颤。赵三公子?她叫他赵三公子?   赵魁只觉得连舌头都被冻麻了。   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像她这样,冷静,疏离,陌生,陌生中还带着不喜,或是厌恶。   他让她觉得厌恶了?   赵魁只觉得密密麻麻的痛和不甘,袭上了他,罩得他动弹不得。   季安澜见他一副惊诧到难以置信的表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瞥开目光。   “我无法与害我母亲性命之人和谐共处,做不到无视   无觉。这不是为人子女之道。”   赵魁忽然就笑了,看着手上的各种口供。   “难为你做了这些,很辛苦吧。收集这么多口供,你想做什么?告官?”眼神变得冰冷。   觉得她天真至极。   “我想要口供,能弄出比你更多,更据实证的出来。你觉得你一个侯爷的孙女,和上了皇室玉牒的亲王正妃相比,最后谁会赢?”   季明堂当下就能从祖谱上把她抹去,消了她在世间存在的一切痕迹。   “我祖母这些年常做善事,在皇族与民间风评不错,反倒是你,麻烦事缠身。而且……”   赵魁定定看她,“你舍得牺牲你弟弟季安冉的仕途?”   见季安澜紧紧抿了嘴,赵魁又笑了。   “这世间事,不是非黑即白,你所有想当然之事,未必正确,也未必如你所愿。”   赵魁不带任何表情,“我不会退婚。”   再未看她一眼,甩袖走了。   而王府偏院的蓝姨娘,也听说了季安澜占人族产一事。 第223章 顺利   蓝玉瑛除了第一次承幸,赵魁便再未召过她。   哪怕她在府里堵他,制造各种偶遇,赵魁也未再正眼看过她一眼。哪怕她在平阳王妃面前伏低做小,平阳王妃也没有帮她在赵魁面前说过她好话。   而过了一月,她未有孕,又被安置在偏僻院子,已是慌了。   “季安澜侵占别人族产?这是怎么回事?”   当了赵魁的妾室,她比先前更不得自由。连娘家都不能轻易回了,消息闭塞了许多。   “听说是她外祖那边什么人,因为无嗣,家财没有归回族里,被她拿了。那家里就带着族人来向她讨了。”   下人说得不清不楚,蓝玉瑛听得眉头直皱。   “她外祖家早就没人了。”   而且她外祖家怎会无嗣。她和安冉那个崽子不是温家后嗣?   “去打探清楚。”   “是。”   等下人把打探清楚来的事由禀报于她,蓝玉瑛便乐了。   皇族子嗣婚配必要报于宗正寺,若宗正寺觉得对方名声有瑕,是不会同意上玉牒的。上不了玉牒就不能说是原配正妻。   季安澜本就与她不睦,若嫁过来,她哪里能翻身。   “你替我往我蓝家走一趟……”   于是,关于季安澜侵占别人族产之事,从蓝家传扬了开去。   很多达官勋贵的内院都听说了此事。很多人也知道了她和平阳王府三公子订亲一事。   消息传到邓家,邓怀媛急急登门。   等听季安澜说了缘由,长舒一口气。   “真真是哪还有脸上门讨要!”这虞氏一族真真是落魄了。都能向分宗族人的后嗣讨要财产了。   “安澜妹妹,你打算如何处理?”   “再晾些天。”   初初他们开始上门,便说要讨要族产,索要全部,如今晾了些时日,病急到处乱投医,便说不要全部了。而现在行动受限,行事不顺,便又商量着只要钱财不要产业了。   再晾几日,怕还会妥协。   虽然心知他们不会得逞,但因为有赵魁在其中干予,季安澜知他有打算,也并未急着处理。   “你心里有数就行。我听着可担心你了。外头传的话太难听,你别放在心上。”   邓怀媛去了几次宴会,先前听人悄悄议论她,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有人明目张胆地当面说安澜的坏话,她才听到了这些。   如今她跟曹国公府的四公子订了亲,宴请她的也变多了。   “不然,我跟四公子说一声,让他请曹国公帮帮忙?”   “不用,我心里有数。”   听邓怀媛语气,跟四公子相处颇为相得,季安澜很替她高兴。   又想起顾少晏,不知他此行可还顺利。   不知赵魁有没有对他做过什么。   顾少晏剿匪很是顺利。从宣州军营点了一千兵出去,不只把当初劫他们的山匪剿了,连带着附近的山匪都被他带人剿了个遍。   宿州和宣州境内的山匪闻风丧胆,纷纷弃巢而逃。   这回剿匪,收获颇丰。   不仅剿了山匪土匪们的粮食,兵器,还有诸多钱财和其他各种东西。一起剿匪的将士,人人都分了不少银子,而且留给宿州军营的更是无数。   人人高兴得很。   季茂忠亦很开心,拍着顾少晏的肩膀夸了又夸。   有了这些战利品,宣州军吃食上可大大改善。   “好小子,不错。若在京城呆不下去,可到军营效力。”有勇有谋,无惧无畏,若留在军中,很快就能立功升迁了。   “都是侯爷平日里训练有成,众位兄弟人人骁勇善战,小子跟在他们身边,胆子都壮了几分。”   “哈哈哈……”不错。   不居功还谦逊。是个好的。   再看身边的小孙子,此行也跟去剿匪,回来再看他,已是成熟稳重不少,已不是初见他时,与他说起一路上斩杀山匪时的那个惶恐样子了。   “安冉也是好样的。”   他季府后继有人。   季安冉神情得意。别人夸他,他未觉得什么,但祖父夸他,他胸腔内就胀得满满的,骄傲得很。   当天晚上,季茂忠为剿匪的众人加餐,勉励了一番,大伙就着篝火烤羊肉,热闹到很晚。   顾少晏却去了关押山寨头子的地牢。   “怎么不跑了!没想到藏的银子会被小爷全挖了出来吧。”   上前踹他一脚,“还想要小爷的命!小爷的命是那么好拿的?说,谁指使你的!”   “大人饶命……”   季侯府。   “姑娘,听说蓝姨娘被三公子送到庄子上了。”   季安澜点头,“赵魁应该是知道蓝玉瑛让人四处传我的坏话了。”   “这蓝姨娘简直就是个白眼狼!也不看看她从小在哪里长大,若没有咱们侯府,哪有她现在的好日子。”   “她那也不叫好日子。”   给人当妾室,能是什么好日子。   “没准从小养在蓝家,还能早早嫁给官家当个正头娘子。”   贺嬷嬷听了叹了口气,这赵三公子为了维护姑娘的名声,能处置传姑娘流言的蓝姨娘,可见他心里是有姑娘的。   但一想到他派人把虞氏族人弄进京,贺嬷嬷对他又气又恨,对他的观感复杂的很。   “姑娘,咱们拿那些口供,也许如三公子所说,并没有什么用。”   季安澜沉默。   她也知道要去告平阳王妃很难,为母亲讨这个公道并不容易。   这些天一直没想出什么好的法子。   只能安慰着说道:“怎会没用。这些都是证据。”   季安澜相信,公道虽迟,但一定会到。   才思虑着,就有下人来报:“姑娘,虞氏一个族人调戏咱们府中的丫环,被她的家人打了。现在客院那边闹起来了!”   季安澜眉头直皱,起身大步往客院那边去。   她到时,两方人马已经止了打架,但仍是剑拔弩张,怒目对峙着。   掌家的江氏俞氏早就赶到,把两方人马喝止住。   见着季安澜赶到,江氏面上挂了些怒气,“大姑娘来了,便交给大姑娘处理吧。毕竟是大姑娘招来的。”   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在府里免费吃喝,还有人伺假,把侯府当自家一样,还口出狂言,调戏他们家的下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江氏转身走了。   俞氏皱眉对季安澜说道:“这些人还是早些送出府吧。”也走了。   季安澜冷冷地环视一圈,“你们收拾一下,我即刻让人送你们出京。”   “凭什么!”虞氏族人不乐意了。 第224章 如何解决   季安澜要把虞氏族人送回乡,却遭到了拒绝。   “大姑娘凭什么说这种话!”   虞有亮反应最为激烈。   他进京的目的还未达成,全家的积蓄几乎被他全部带进京,如何肯这会还乡。   进京之时信誓旦旦跟家人说会带多少银子和财富回去,幻想回乡当富家翁,如今什么都没捞着,银子耗费将尽,怎甘心还乡。   “我凭什么说这种话?”   季安澜气乐了。   “若你们想自己还乡,那当然更好。我是不会管的。我只要让人到官府说一声,你们肆意毁我家财物,打杀我家下人,我家还丢了重要宝物,你们便只能在牢里呆着。”   何时呆够了,说清楚了,才会放出来。到时自行还乡便是。   “大姑娘!”虞氏族人都惊呆了。   “我们哪里有毁你家财物!”哪有打杀她家下人,哪有偷盗她家财物!   这一刻虞氏族长看清了贵人的不好相与。   原以为贵人拘着他们,是没了法子,如今看来贵人哪里是没有法子,是在耍他们玩呢,没准暗地里还笑话他们蠢。   “大姑娘,我们族人未做过的事,官府也不能强押我们。”   “谁说你们没有做过。我这一府的主子下人不都是证人?”   虞氏族人到这会才知道,贵人哪里是好相与的。   他们竟然还妄想和贵人争。   “大姑娘,我们好好谈一谈。”   “有何好谈的。到官府去,或许能辩个清楚,看是你们妄图贵人财物,还是我强占你们族产。”   季安澜要走,被虞氏族长死死拦住。   “大姑娘,我们谈谈!”   经了这些时日,虞氏族长也想明白了。这事他们不占理,如今只想着如何从大姑娘那边讨要些好处罢了。   “大姑娘,你身上也留着咱们虞氏一族的血,看着咱们族人在洛州食不裹腹,也应心生怜悯才是。”   “心生怜悯?就该把我的产业拱手相送?”   “那是我们虞家的产业!”虞有亮婆娘大声应了句。   “住口!”虞氏族长喝斥道。   季安澜冷冷看了她一眼,“那就是没得谈了。”   “大姑娘,一介妇人的话,您大人大量,莫放在心上。”   虞族长把那婆娘和一些人喝退,只留下几个族中说话有份量的族人。   “大姑娘,此次族人对你家下人动手动脚,是他们不对,我会教训他们。还是说说此番咱们进京所为之事。”   季安澜见他低声恳求,语气也软了下来。   “瞧虞族长是讲理之人,我便与你说几句实话。”   “大姑娘请讲。”态度恭敬。   “我晾你们这些天,并非此事我没法子,不知如何施为。是因为想看看暗中撺掇你们进京之人还会如何出招,并非拿你们无法。”   虞族长沉默。   穷了数十年,忽然有朝一日,有人来递话,说他们有一大笔族产被人强占着,按律法和族规都会被判给他们族里。   不止他,阖族得知此消息,无不欢欣雀跃,无人不做着成为富家翁的美梦。   于是便有了他们这一行人的进京。   “大姑娘,如今我们在京盘桓多时,家事族事繁多,还请大姑娘怜悯,指条明路。我等并非贪得无厌之人。”   贵人姻亲故旧多,家家相护,哪有什么人肯真心为他们打算。   有搭话的,也不过是想分一杯羹罢了。   如今他亦想明白了,当初撺掇他们进京之人,目的不纯。   内情如何他不想知道。   只想着大姑娘毕竟也算是他们虞氏后人,找人合作,不若盼大姑娘怜悯一二,也许将来还有用得着大姑娘一日。   虞氏族长把他的想法和打算说了,还说起这些年虞氏在洛州如何被大族欺辱之事……   “……先前朝廷更迭,咱们不得不避入山中。再出来,换了天日不说,房子田地都没了。咱们偌大一个家族,被分散在十来个村子中,又被当成外来者待,常遭不公,被其他族人挤兑……”   别的家族有读书人,有入仕族人相护,只有他们,在山中避了多年,下了山没了族产家产,也没几个族人会读书的,越发遭人看不起。   在村里渐渐沦为杂姓之族。   可他们虞氏一族,数十年前明明是洛州大族。受人尊敬。   见他说得凄惨,眼眶还红了,一副几欲落泪的样子,季安澜也于心不忍。   “我外高外祖父若看到族里势微,族人过得不好,地底下也不会安心。”   虞氏族人听了心情复杂。   虞兴栋是他们族里近百年来成就最大的一个,可族里当年却让他分宗了出去。   “等回了洛州,我便重修族谱,把虞兴栋重新记到祖谱上。若大姑娘愿意,我也会亲自带着族人去把他的坟茔迁回族里安葬。”   “迁坟就不必了。不好再打扰先人的清静。”   外曾祖母给她的父母买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他们。如今季安澜也安排了守墓之人。   只外高外祖父生前引以为憾被族里分出去。若能再重新记回祖谱上,记回他母亲身边,也可了了他的遗愿。   “我和我弟弟便是我外高外祖父的后人,产业不能交给你们。”   “大姑娘!”虞族长面上一片死灰。   “但我也算是虞氏后人……”   季安澜决定拨一笔银子给虞氏族里,让他们重修祠堂,扶持老弱。   “我再给你们买三百亩族田,收入用做族里之用。再给你们兴建一所族学,只要是族中子弟进学,均不用交束脩,该笔银子我每年会按时拨回去。”   “大姑娘!”   虞氏族长听清楚后,确认又确认,扑通就给季安澜跪下了。   “我替虞氏族人,叩谢大姑娘援助之恩!”   虞族长也想明白了,即便那些产业交给族里,他们也不会经营,反而会遭祸。族人乍富,也不知会出什么祸事。   如今大姑娘说要给族里置办族田族产,还要兴建族学,这不是历任族长心心念念之事吗。   这才是细水长流,对族里大好之事。   “快起来。我是小辈,您这般跪我,倒要折了我的寿。”   虞氏族长这回是真的要落泪了。拉着季安澜说了不少感激的话。在旁的族人也跟着附合。   “您统计一下,如今族人有多少户,家中是什么情况。等你们还乡时,我好备一份薄礼让你们带回去。”   虞氏族长谢了又谢。其他族人听了季安澜的安排也都安生了。   只有虞有亮和他婆娘见没大笔的财富落到自己身上,闹得极凶。   季安澜也未在意。很快又听说他一家被人接出了侯府。 第225章 雷击   季安澜并未在意他们的去留。   盯梢之人来报,说他一家进了平阳王府,也在季安澜意料之中,更未理会。   哪怕外头传她的名声传得极为难听,说她强占别人族产,更甚传出季侯府在外有不法经营,与民争利的流言。   连原本宴请她的帖子都被人来收回了,连季明堂也被上官叫去问了多次。   季明堂回来就把气撒在季安澜身上,说让她把手中虞氏的产业处理了。   “哪怕虞氏不跟你争产,虞氏的这份产业你也不好再拿了。”   已经成了烫手山芋。季明堂让她早早脱手。   京中多的是得红眼病之人,你有别人没有,你年年有巨利收入,别人没有,还不知将来平凉侯府要被多少人在暗中打压挤兑。   本来清静无事都要被人弄出些事来。   “姑娘,当初就该把这几条船也转到盛昌号名下。”   当年为了分散同行的注意力,想着一下子把虞氏的产业由明转暗,不留一丝一毫反而让人怀疑,做事谨慎的外曾祖母才留了三条船在虞氏名下。   季安澜也没想到平静了这些年,会遇到这样的情况。   “无妨。咱们立身正,不怕别人说。”   但贺嬷嬷等人还是满腹忧心。   如今外头无数人说姑娘如何如何势力,仗着家势欺压弱小。连宗正寺那边都上门好几回。   平阳王也派了长史过来问了几回话。明里暗里让季安澜平息外头的流言。不然婚事会有变化。   以婚事来威胁她,季安澜一点都不怕。   见她未有动静,连窦邑听了消息,都跑来关心了几句。   季安澜只笑着道了谢,并未把外头的流言放在心上。   只吩咐人准备虞氏族人还乡的礼物,和积极为他们联系镖行好送他们还乡。   结果没两日,京城就下起大雨。   承平十九年的初夏 。似乎雨势变多了起来。   初时大伙都没在意。哪年初夏不下几场雨。   结果四月初七这日,从午时开始,雨势就越来越大,还伴着雷声阵阵。   抬头望天,整个京城如同罩在黑沉沉的天幕里,那天幕四处都破了洞,洞里先是下绵绵细雨,尔后就若倾盆而倒。   地上皆是汪洋。   “给虞氏族人的礼物都备好了?”   “银子都备好了,布匹和其他土产也备好了,镖行也联系好了,只路上的吃用还未备好。”   “无妨,等雨歇天好,再让人准备不迟。”   “是。那虞有亮一家如何处理?真不管他们了?”   “虞氏族长不是去找他们谈过话了?他们是虞氏族人,不该我管。”   因为虞有亮的曾祖,外高外祖父才愤而分宗离乡,终身不得回,引以为憾。她能把外高外祖父留下的产业交给他们?   能给他们备一份薄礼,另添一些银子,已是厚恩。还妄想别的?   “不必管他们。”   “是。”   结果以为这雨下了一日,次日就会停。结果却下了整整一日。   第二天早上还有愈来愈大之势,到辰时已是大雨滂沱。天幕不是破了洞,而是没了天幕,天湖的水已是径直往人间倒了。   雨势又密又急,人站在对面都已是看不清了。   “这雨怎么这么大?府里有几处低洼处,都淹了。屋里都进了水。”   季侯府内,一片汪洋。有几处年久失修的院落,塌了不算,还被填满了水。下人们忙着堵破洞的屋顶,忙着往外舀水。   到了午时,雨势变小。   本该是阳光最盛的时候,可天仍黑沉得吓人。都以为雨势会歇,季侯府满府的下人都戴着蓑衣出来疏通水路,留在府中的虞氏族人也出来帮忙。   可雨势虽小,仍伴着电闪雷鸣。   季安澜望着阴沉沉的天幕,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   又忽见天空划过几道耀目的闪电,倾刻间就雷声大作,震耳欲聋。   结结实实吓了季安澜一跳。   几个丫环也是跟着一哆嗦。“姑娘,快屋里去吧,这也太吓人了。别再给雷劈到了。”   “咱们在这屋里,雷倒是劈不到咱们,这要是劈到屋子上,只怕要烧着了。”   话说完,便让下人四处查看,把在外头的下人又叫回屋内。雷击府中各处还是小事,莫再击着人了。   结果几人才躲进屋内,就听到外头下人惊慌失摸的大喊声。   忙使人去看。   结果锦年连滚带爬进来,“姑娘,许是出大事了!”   季安澜忙出了屋来,就见一处方向浓烟滚滚,越来越盛,越来越盛。   心里砰砰直跳。   “姑娘,那是何处?”   “瞧着像是宫城的方向。”   “宫城?!”   季安澜机械地点头,“是皇宫的方向。”   满脸不敢置信,这么大的烟,难道是哪座大殿遭了雷击?   “快,使人到外头打探打探!再让人到府中观景楼上去看看是否是皇宫方向!”   下人忙不迭应声而去。   很快季安澜就见浓烟里伴着火光,火球竟是越来越大,在一片黑沉沉的天幕里格外耀眼。鼻子里还充满浓烟的味道,格外呛人。   定是什么地方烧着了!   季安澜心里有些慌,要出大事了!   不一会果然下人就跑来回禀:“确实是皇宫方向!且火光遍天!”那一片天都被烧红了。   太吓人了!这是烧了几座宫殿啊!   这么大的火,会不会烧到内城来?会不会烧到侯府?   下人们围在季安澜的身边,慌得往浓烟处望去。   “快,使人到宫门处看看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咱们府里做的!”   季安澜一迭声吩咐下去,“先去禀报老夫人和两位夫人!”   若真是宫里遭了雷击,他们这些勋贵一定要派人在宫门处等候命令,看看能做点什么。不然过后容易遭到清算。   荣寿院,季明堂兄弟都在刘氏院里,才四处吩咐府里如何如何防水防雷击,就得到这样的消息。   兄弟二人吓得六神无主。   宫里失火了?!   他们在府里都看到火光冲天,那宫里得是多大的火!不知是何处遭了天雷!   正不知如何是好。季安澜就派了人过去。   “对对对,快快,派人前去宫门处打探打探!”   这会谁也不能置身事外。他们侯府若能第一批赶过去关心慰问,没得还会落得一个美名。   季明峦忙亲自带了人出去。 第226章 天罚   天际沉沉,火光冲天。   漫天的浓烟中,冲天的火光耀目又刺眼,像一头巨兽在吞噬着世间万物。空气中弥漫着烟与火的浓烈气息。   烈焰腾腾,满京城百姓都看到了皇宫方向燃起的冲天大火。   目瞪口呆,惊恐万状。   不少百姓当即就冲着皇宫方向跪了。   天罚了!   倾刻间,京城各条大街都挤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从家里奔出来,面向皇宫方向,脸上皆是惊惧又恐慌,对着皇宫方向又是磕头又是连连默念。   天雷劈了宫城!天火烧了宫殿!天罚了!   天下又要大乱了!   胆小的百姓惊恐莫名,打起冷颤来。   “回避!”   “不要在外头逗留!”   “若有异动,定斩不饶!”   很快京城各处衙门,大小官员衙役齐齐往宫城方向狂奔而去。京中各处驻军也从几处方向齐齐赶往宫门。   午时末刻,京中几个城门已是关严,不许进亦不许出,京城各处开始戒严,人心慌慌。   “听说天雷先击中奉天殿,尔后大火蔓延,连着华盖殿和谨身殿也烧起来了!”   皇宫前庭三大殿,无一幸免。   “听说还死人了!远远都能听到惨叫声。”   太惨了!   想着人被火烧着了,躲都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烧成灰烬,目睹自己整个死的过程,几个丫头在季安澜身后齐齐打起冷颤。   “姑娘,这么大的火,会不会窜到内城来?”   季安澜摇头,她也不知道。   远处浓烟遮日,火光漫天。还伴着雷鸣阵阵。依这个阵势,京城的救火队,是绝对扑不灭这个火的。会不会蔓延谁都不知。   而除了前朝三大殿,这会也不知道大火会不会蔓延到后寝去。   也不知伴随这场大火,京城会不会起什么变化。   季安澜满脸忧心。   午时末,季明峦又把府中所有家丁下人连同虞氏族人,都叫了出去,说是要去救火。   说京郊大营的将士齐齐出动,这还不够,又向内城各家借人借物,借水。   “快,让府里各处打水往外递!”   刘氏和江氏俞氏组织了府中下人,用各种工具往外源源不断地运水。季安澜命十步一人,队伍一直连接到府外头,源源不断地往外递水。   各勋贵大臣府的人运水出来再接上外头的京城驻军,流水一般的水龙直冲向宫城三大殿……   直到府中各处灯火燃起,宫城方向仍是火   光冲天。   这一夜,京城没几个人入睡。   各种消息不断传回,听说不止烧了前朝三大殿,大火还烧了前朝左路右路几处宫殿,烧到了奉天门,还蔓延到后寝,又烧了几处宫妃的殿宇。   人也死了不少。   季明堂做为朝廷官员一夜未归,季明峦做为季侯府的成年男丁,也一直奔走在外,自午时起一直往外打探各种消息。   这一夜,外头喧闹声未歇,刺鼻的烟气火气未停。   季安澜辗转反侧,直至天明时方眯了眯眼。   次日醒来,听得外头动静,衣服都来不及穿,“怎样,大火熄了吗?”   “没有。但火势下去一点了。”   季安澜出得院外,往宫城方向看去,还是漫天的浓烟,遮天蔽日。   阖府的人都集中去了刘氏的荣寿院。向晚等几个小的大气都不敢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端坐在那里,谁也不敢出声。   刘氏等人眉头紧锁,不知皇宫烧了多少,损失了多少,又会有什么变故。   太平日子不过才短短五十年。   这会耳朵皆竖了起来,细听外头动静。各处府门昨夜里已紧紧关闭,无人进出,这会最怕听见砸门声。   “命人架着梯子到各处院墙上看看,若有动静速速来报!”   刘氏环顾了一番厅堂里的儿孙,这会若有叛军入城,谁也逃不了。   辰时,有绵绵细雨开始下。   众人见状不禁双手合十,就盼着这雨下得再大些,如昨日那般倾盆大雨,也好烧一烧这天火。   细雨淅淅沥沥,直至巳时,雨势才大了起来。   至申时,雨势越来越大,又如昨日那般下起滂沱大雨。众人心中一喜,齐齐奔出屋外。   果然不一会,就传出消息,“大火被扑灭了!”   灭了?大火灭了!   太好了!大火已经烧了整整一天一夜!终夜肆虐,若再继续烧下去,皇宫里还剩下什么。   “让人到外头看看去!”   很快下人回来禀报,大火果真是被扑灭了。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这会才有心情吃午食。   吃完午食,直至酉末,天已黑尽,季明堂才回来。整个人灰头土脸,疲惫不堪。从昨日起他去往衙门听差,昨夜未回来,直到现在。   刘氏忙让人送来茶水吃食,伺候着他饱食了一顿,才问道:“怎样了?”   季明堂摇头叹息,“三大主殿全都烧没了,化为灰烬。”   只剩基台。   当初建新都,都是命人从西南的深山老林里运来的金丝楠木,耗时耗力才运进京,个个粗壮无比,如今全都烧没了。   “大火蔓延,至左路右路前朝后寝各处宫殿,共计二百五十余间,全都烧没了。”   从奉天门直至乾清门,放眼望去,一片焦黑荒芜。   惨不忍睹。   季安澜等人都听呆了。知道好不到哪去,竟然烧得这么严重吗?   “外头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出,咱们府上此时不宜外出,也别让人四处打探。惹了事,救都救不回。”   季明堂有气无力地说完,就说要去歇着了,昨晚他一夜未睡。   上官放他回来,沐身更衣,也不知何时会再传唤他。   如今六部及各处衙门的上官都在宫里听差,皇上随时会召见他们。   次日季安澜醒来,听说季明堂当天晚上就被叫走了。望着宫城的方向深叹了一口气。   估计京城短时间内是不会太平了。   让人去知会虞氏族长,让他帮着约束族人,安静呆在府中,莫四下走动,等风平浪静再让他们还乡。   虞氏族人连连应是,哪敢有什么动作。   而季安澜才吩咐完,才用过早食,就听说外头乱起来了。 第227章 认捐   外头各种消息连绵不断传入府中。   “外头到处都是士兵,京城各处城门只出不进!”   “听说京郊大营出动了三万士兵清理废墟,各种板车独轮车流水一般往宫里去,足有上万辆。咱们府上一早还有士兵敲门,向咱们借车架。”   “听说有很多文人到宫门处痛哭,说都是承平帝当年执意迁都有违天意,才遭来天罚。”   外头百姓纷纷出门看热闹,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还看见有不少士兵在捉人!”   京城人心惶惶,各府都和季侯一样,紧闭大门,轻易不外出。   连着几日,各种流言愈传愈烈。   听说有一些官员痛诉承平帝迁都不详,才引来天火,承平帝大怒,捉了一批人,又雷霆手段砍杀了一批人,流言才渐渐平息。   另一边宣州军营,顾少晏一行人事了,准备回京。   顾少晏看了一眼身边的安冉,这孩子的行李中揣着平凉侯亲自写的家书。想着回京之后,他就可以让家中去向季安澜下聘,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行了一个晚辈礼,“侯爷请留步。多谢侯爷这些日子的提携与照拂,小子感佩在心。盼早日京中与侯爷再见。”   “好,你小子不错,盼早日听得你建功立业的消息。”   季茂忠微笑地点头,又看向一旁的孙子,目光不舍。   “等孙儿学好本事,再过几年,就来换祖父回京贻养天年。”   季茂忠心中慰藉,“好孩子,多学些本事,努力精进,莫要堕了祖上威名。”   “是!”   “八皇子,一路保重。”   “平凉侯,保重!”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宣州。   不比出京时,满载新制兵器,一路众人都提着心,这会卸了兵器,皆身心放松,一路也有心情游山玩水了。   一路上,顾少晏又买了好些土产,只要季安冉提一声反对,他就说给季安澜买的,安冉只得闭紧了嘴。   不出几日,两人的马上又挂满了行李。   直到出了宿州,八皇子收到飞鸽传书,“不好!京中大火,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三殿俱毁!”   奉天殿被天雷击中了?!   奉天殿谓之金銮殿,是皇帝上朝,及重大典礼和接受百官朝贺之所,竟遭天雷击中毁了?!   “速速回京!”   一行人听得消息,震惊不已,三大殿都烧没了,不知京城又会有什么变故,一行人再不敢耽阁,急急打马往京城狂奔。   京城,据三大殿遭雷击已过半月。   这些天流言不断,每天都有御使和官员死谏,说不该迁都之类的话,触怒龙颜,天天都有衙役在到处捉人。   各处大牢关了不少人。京城人心惶惶。   最后,承平帝不得不下了一道诏旨反躬自省。   “朕躬膺天命,祗绍鸿图,爰仿古制,肇建两京,乃承平十九年四月初八日奉天等三殿灾,朕心惶惧,莫知所措……朕所行果有不当,宜条陈无隐,庶图悛改,以回天意。钦此。”   “罪己诏”中说是天降大火,烧毁三大殿,让他感到心中惶恐。向老天保证,今后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   又号召文武群臣大胆提意见,说若有不当,一定改过,以回天意。   同时,又下旨免除这几年未收上来的赋税和上一年受灾田粮税赋皆免。再过不久的万寿节,也免了。   又开始与众臣商议重建三大殿一事。   只是大魏建朝不过五十年,又因迁都营建新京,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国库并不丰盈。   如今除了三大殿,宫中前朝后寝还有二百五十八间房间受损,皆要重修,耗资巨大。   户部尚书在库房里盘算了十来日了,愁得眉头都打结。   “今日朝议,太后领着皇后贵妃等人到了前殿,皆着素衣未着钗环,说是要把未来三年的年俸用于重修三大殿,纷纷捐银捐物。朝中各大臣纷纷效仿,儿子也认捐了一万两。”   季明堂回来,向刘氏等人说了朝中最新动向。   刘氏听说他认捐了一万两,不免有些心疼。但也深知此时若捐得少了,皇上只怕会趁机刁难。   “应该的,你虽然官职不显,但咱们府上毕竟是勋贵侯府,不好太低。”不好太冒尖,但也不能落于人后。   季明峦点头,一万两不多不少,面子上瞧着应该能   过得去了。   “母亲,你们女眷要不要也捐一些?”季明堂看向刘氏。   今早太后和宫妃们把未来三年的年俸都捐出来了,银子钗环也捐了不少。估计勋贵大臣府中的女眷亦会效仿。   刘氏点头,看向两个儿媳,“那我们也捐一些。”   说完又看向季安澜等几个孙女,特特扫了季安澜一眼。   季安澜点头,“我听祖母的。”   刘氏欣慰地点头,阖府属这个长孙女最有钱,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她。“那我捐两千两。”   “儿媳捐一千。”江氏附合。   “那我们三房也捐一千。”俞氏也附合。   季安澜想了想,“那我跟祖母一样,捐两千两吧。”   刘氏和季明堂眉头一皱,嫌弃她捐的太少。   “你父亲当朝捐了一万两,咱们府中和女眷若也能捐到一万,到时面上也好看一些。”   季明堂只看着她不说话,那副样子,就像季安澜不同意,他就要开口训斥她是个守财奴了。   季安澜便出声道:“那府中最后统计看看,不足一万两,我再补足。”   季明堂和刘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季侯府,认捐两万两,外头也挑不出他们的理了。   这认捐,捐少了不行,捐多了也不行。没准还会引起别人注意,暗中猜测他们侯府在外头有多少不明产业呢。反而不好。   最后连虞氏族长听了,都找到季安澜,说要尽一份绵力。   季安澜欣慰地点头,“那到时和我家的记在一起,但单列你们虞氏一族。”   “如此更好。若无大魏太祖皇帝平定乱世,我虞氏一族还要窝在山上当野人呢。”   等十来位族人拼拼凑凑,最后也捐了二百多两,让季侯府主子下人对他们刮目相看。   对他们都礼遇了不少。   而季明堂才把银票递了上去,季安澜想了两日,终是做了决定。捧着匣子去见了东平王。 第228章 心思   “这是什么?”   东平王看着递到面前的匣子,疑惑地问道。   这些日子,因皇宫三大殿被烧,几处宫殿及寝宫被毁一事,东平王连日奔忙,神情憔悴。   他们这些皇族日日到太庙祭祖祭天,敬告先祖及上苍,唯恐再降下神旨。   这些日子,外头百姓议论纷纷。   一些愚昧百姓把雷击一事,说成是皇族行事不妥惹怒上天,一些大臣还说不该迁都,说是因为弃了龙脉和祖陵,甚至有些人还说是大魏夺了前朝的江山,才引来天罚。   为稳固民心,为巩固赵室皇权,谨防民变兵变,皇族众人忙着安抚民心。这些日子东平王精神紧绷,已好些天没休息好了。   不过见着季安澜还是很开心,就像见着了一个可心的小辈。   “听闻朝中要开启三大殿的重建,晚辈也想尽一份心。”   季安澜望了一眼匣子,有些不舍,那都是前人的心血。   “小女外曾祖母去世前把虞家的家业传给小女。小女能力不及先人,如今手上唯有这三艘宝船。想把它献给朝廷。”   “宝船!”东平王有些惊讶。宝船好啊!   “多大的宝船?”   “能载百人。”季安澜回道,“内河外海都能跑。前两年才大修过。”   三大殿要重修,光奉天殿内就有七十二根擎天柱。   根根长达四丈,直径三尺有余。都是出自西南深山老林的金丝楠木。重建所需的木料石方土料瓦料砖石等等都需要船只运送。   季安澜由前些天三大殿清理,向各勋贵大臣及百姓征集各类小车就知道,一旦重修,各类民船必是要大量征用。   如同每年运送漕粮一般。   虞氏的三艘船已不适合留在她手里。   “大善!”   东平王目露欣赏。这会他也不跟季安澜客套,朝廷如今要重修三大殿,不仅是钱财上所耗巨大,还缺各种物事。   “本王替朝廷记下你的善举。”   “小女外高外祖父当年曾支持过太祖举业,大魏立朝,结束数十年的内乱,才有如今的盛世华年。小女身处其中,亦怀感恩之心。”   又推了推匣子,“除了献上三艘宝船,此匣子里尚有一百万两银子,亦是这些年经营所得,同献给朝廷,盼三大殿再现往日辉煌!”   东平王听到匣子里还有一百万两银票,惊愣了半晌。   从未见过如此大气之女子。   “大善!本王必向皇上禀明你的善举!”又问她,“你可是有所求?”   季安澜这才点头,“是,小女有所求……”   平阳王府。   平阳王妃等下人禀报完毕,挥退了她。愣坐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   等赵魁一身疲惫回来,便叫了他过来。   见他一脸瘦削,忍不住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京郊大营那边有异动?”   赵魁盘腿坐下,手指揉着眉心,“人心浮动在所难免。愚民最易被蛊惑。不过都处理好了。”   自三大殿被烧,为防兵变,他和五皇子领了皇命到了京郊大营,这些日子就没睡实过。   “辛苦你了。这些日子怕是没吃好吧?”   赵魁点头,这些日子兵营里的伙食比以往差了不少。而且常常顾不上吃。   “饭还是要好好吃的。这次回来祖母让下人做几道你爱吃的菜,你好生歇一歇,回回神。”   “多谢祖母。”   平阳王妃便吩咐下人去准备。   “各府都认了捐,你祖父也捐了不少。不管往常如何计较抱怨,赵室这会都该齐心协力,共同维护赵室江山。这里面……”   拍了拍身边的匣子,“这里面是祖母的嫁妆,都收拾出来了,折成银子,全都在这里了。”   “祖母这是……”   赵魁有些惊讶,不知祖母这是何意。   平阳王妃叹了一口气,“东平王府上有人递了话出来,说季安澜去见了东平王,把她手里虞氏的那三艘船献给朝廷了,还捐了一百万两银子。”   “什么?”   赵魁吃了一惊。季安澜把那三艘宝船捐了?   “有东平王牵线,没准皇上能召见她。”就不知她见了皇上会说些什么。   皇上召见她?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沉默。   “祖母,那我们……”   平阳王妃深叹一口气,“一步错,步步错。是祖母做事欠考虑,害了别人,也害了你。”   若时光能重来,她一定不让自己陷入如今这般为难的境地。   “你随祖母一同去见皇上吧。”   好半晌,赵魁才低低应了一声:“是。”   乾清宫。   承平帝坐在御座上,通过洞开的宫殿大门,望了出去,眼前的天空似乎还是黑的,乾清门往外,虽然看得不清,可他知道,那里一直到奉天门,都是一片废墟。   真的不该迁都吗?   真的是因为弃了祖陵和龙脉,才不被祖宗庇佑,遭了天罚?   大太监王和低垂着脑袋禀报最新统计上来的认捐数字……   “朝中各勋贵大臣捐银捐物,合一百八十万七千八百八十两,京城商贾及百姓认捐合计一百三十二万四千六百两。各地认捐钱物,目前尚未及统计。”   念完半天不见承平帝出声,想抬头偷偷看一眼,就听承平帝叹息一声,“远远不足。”   “皇上不必忧心,大皇子领命前往陪都及江南去了。”   江南富商巨贾多如牛毛,到时不会再缺银子的。   才说着,就听禀报,说是平阳王妃求见。   “宣。”   很快平阳王妃就和赵魁进入殿内。祖孙二人齐齐行礼问安。   “不必多礼。你二人请见朕,可有要事?”   赵魁看了祖母一眼。平阳王妃便示意他呈上手中的匣子。   “臣妾心知皇上忧心三大殿重建一事,身为赵室皇族一员,臣妾与赵室休戚与共,祸福同享。特献上臣妾嫁妆产业,以尽绵薄之力。”   承平帝很是惊讶,“你的嫁妆?”   等王和打开匣子,翻了翻里面满满一匣子大额的银票,承平帝有些吓到,“你这是……”   日子不过了?“不必如此。”   “皇上,臣妾心意已决,还请皇上莫要嫌弃,且臣妾尚有一事请求皇上恩准。” 第229章 请准   承平帝从惊讶中缓过神。   扫了平阳王妃身边的赵魁一眼,莫不是求他册封赵魁为世子?   果然银子不是好拿的。   面色恢复冷静,“且说说你的请求。”   赵魁深深看了平阳王妃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只抿了抿嘴,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平阳王妃只当看不见。   垂首恭敬道:“近来臣妾听得民间一些传闻,忧心不已。夜里又常常梦到在陪都祖陵的太祖和孝慈仁皇后,自迁都以来,臣妾再未能谒过陵,思及往日得他二人宠爱,深感不安。又感慨不能陪同平阳王一同在太庙颂祷祈福,故尔有所请求……”   承平帝心里一跳,“所求何来?”   平阳王妃跪了下去,“臣妾请求回祖陵给太祖和仁皇后守陵,以告慰先人,以平民怨。请皇上恩准。”   承   平帝愣愣地看着她,半天没反应。   一个亲王妃,请求回祖陵守陵?   “外头的流言你不必理会,自有朕处理。谒陵守陵,也不该由你来。”   平阳王妃只是摇头,态度坚决。   “太祖皇帝和仁皇后旧日对臣妾恩宠有加,这些年臣妾时常为不能回去看望他们心怀不安。且不敢欺瞒皇上,这些年臣妾做了不少错事,正想到太祖和仁皇后陵前忏悔,以求原谅。”   承平帝定定地看了她半晌,没叫起。   最后也没追问她都做过什么错事。   目光扫了一眼龙案上匣子里的厚厚一沓银票,又瞥了殿中的赵魁一眼。   许久,才开口说道:“朕准了。”   “多谢皇上隆恩!”平阳王妃又重重磕了一个头。一旁的赵魁见了,也跟着磕头谢恩。   望着膝下冰冷的地砖,闭了闭眼,活着就好。   这一刻,压在心头的巨石好像忽然卸掉了,只觉轻松无比,气息也能喘得匀了。   而季安澜很快也由东平王处得知了平阳王妃进宫的消息。   并且很快京城就传遍,说皇上命平阳王妃回陪都祖陵给太祖和仁皇后守陵。   各勋贵大臣府中都听到了这个消息。都以为听错了。   “怎么会让平阳王妃回陪都守陵?”   “皇族中无男嗣了?”   还是平阳王妃做了什么,触怒了皇上?   与平阳王府亲近的人家纷纷上门打听消息虚实。   而京城百姓听了这个消息,反而纷纷盛赞起平阳王妃此举。   “平阳王妃是太祖和仁皇后的亲儿媳,若在民间,祖宗在地底下不得安宁,做为儿媳守在坟前祷告忏悔,不是很正常?”   只是太祖有一堆儿孙,守陵一事不该由平阳王妃一介女子来做。   民间纷纷称赞平阳王妃这个举动,说她至情至善,该得祖宗和上天护佑。   平阳王从太庙赶回来,满脸不敢置信,“你为何这么做?”   怎么忽然就要回陪都守陵。   “我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什么理由?”   “王爷不必知道。”   平阳王见她不说,虽满腹狐疑,但也不好逼问。   毕竟皇上都恩准了此事,他再有意见已不重要。   王妃的这个决定,虽说让他们平阳王府在宗正寺及一众皇族中得到另眼相看,可她为何丢下唯一的孙儿,还有这些年紧紧捏在手里的中馈,跑回陪都守陵?   王府众人很是不解,暗地里纷纷猜测她这么做的原因。   很快,宫中又下了旨意,封赵魁为平阳王世子。   这下子,王府众人似乎到这时才勘破王妃此举的意图。原来是为了唯一的孙子,为了给他铺平道路。   可为了他的世子之位,牺牲自己,值得吗?   反正方侧妃严侧妃是决计不会这么做的。   二人把自己代入王妃的角色,如果自己是平阳王妃,会不会为了给孙子换一个世子之位,跑去守祖陵?   不,她们做不到。对王妃忽然起了一些敬意。   府中与三公子同辈的公子们,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三公子还真是有一个处处为他打算的祖母。”   而赵魁却望着宫中送过来的世子朝服和金册,呆坐在那里,久久没有挪身。   目光痛苦不舍。   季侯府也听说了这两则消息。都很开心季安澜未来的夫婿得封世子,将来她要成为亲王正妃。   府中主子和下人纷纷来恭贺。   这个时候,季安澜却得到宫中传唤。   刘氏和季明堂眉开眼笑,“必是皇上要见一见未来的平阳王世子妃。”   季安澜没对家人说什么,跟着太监进了宫。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快平身。”承平帝难得露了笑,他还记得去年仲秋宫宴,此女在宴上作的几种新式画法。   “东平王见朕,说了你的义举,朕心甚慰。如今朝廷艰难,国库不丰,你身为女子,尚记着为朝廷分忧,朕心甚悦。”   “不敢,江山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亦是民女所愿。”   承平帝赞许地点头。   “三大殿重建,确实需要船只运送各项物资,你赠送的三艘宝船,朕便收下了。还有你捐赠的一百万两银子,朕亦会让史官在重建功劳薄为你记上一笔。”   “臣女惶恐。”季安澜忙跪了。   “快快平身。不必惶恐。凡有功之人,不该被遗忘。不独你一人。”   若民间皆是这般识大义之人,何愁江山不盛?   “不知你有何求。朕可满足你一个愿望。”   “民女惶恐,确有一心愿,请求皇上恩准。”   她捐船捐银在平阳王妃之前,可直到今日皇上才传唤她。她再想做什么,已是迟了。   平阳王妃捐了全部嫁妆,请准回祖陵守陵,皇上,朝廷,及万千百姓都记她大恩,此时她再说平阳王妃害她母亲,即便有实在的证据也是不好拿出来了。   皇上不会信,也不会认。   “臣女请皇上恩准,为臣女退了与平阳王府三公子的亲事。”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承平帝愣了愣,“何故?”   赵魁与她订亲一事,他亦是知晓。   两家门当户对,为皇室拉拢守在宣州掌几十万边军的平凉侯,联姻很合他的心意。如今赵魁才被他封了世子,大好前程在望,如何要退了亲事?   “不敢欺瞒皇上。三公子生母亦是臣女继母,她生前与臣女不睦,臣女因记恨她抢夺生母位置,违了她的意誓要做成此亲。如今见平阳王妃因平民怨亲去守祖陵,臣女自愧不如。如今三公子得封世子,将来得袭王爵,臣女不忍他名声被污,故请求皇上解除此亲。” 第230章 隐情   季安澜退亲理由说得勉强。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   亦不知皇上听了如何感想。心中忐忑。   果然承平帝听了她的话,半晌没有说话。   季安澜跪在乾清宫冰凉的地砖上,浑身紧绷,只觉得脑门直冒冷汗。万一皇上不同意,她又该如何应对,脑中思绪纷乱。   “你之所求,可禀过双方家中长辈?”承平帝声音清冽,听不出情绪。   季安澜头也不敢抬。   “此桩婚事,非臣女所愿。订亲之前,臣女亦有禀明双方长辈,只臣女人微言轻,意见不被采纳。”   承平帝眉头皱了皱。   “你可是心有所属?”   “不曾。”   “可有隐情?”   季安澜抿了抿嘴。   “真有隐情?”承平帝起了些兴趣,追问道。   “不敢欺瞒皇上,确有隐情。”   “何隐情?”   季安澜努力稳住情绪。皇上追问隐情,她该如何作答?   平阳王妃已得了明旨,不日就要回陪都去守祖陵,若事有变故,岂不打了皇上的脸?   触怒了龙颜,季侯府一甘人等亦会受到牵连。   季安澜闭了闭眼,再睁开,心已定了定。   “回皇上,当年我母亲并非难产而亡,而是被人下了毒手,把止血的药换成崩漏的药,害她产后血崩不止,最后含恨而终。十   数年来,臣女对此耿耿于怀。”   “凶手是何人?”   “臣女没有证据。但谁得利谁便有嫌疑。”   承平帝愣了愣。   谁得利谁便有嫌疑?平凉侯世子季明堂的夫人?他都死了两个夫人了,原配死了,继妻也死了。谁得利?   蓝氏还是他的伴读赵常乐之妻。当初还是他把蓝氏赐给季明堂的。   据说成亲当日原配就死了。   谁得利?岂不是蓝氏?   那蓝氏之死?!承平帝猛地看向季安澜。她为报母仇,害了蓝氏?!   他记得蓝氏死时,他的少年武进士,乾清门小侍卫季安冉向他请过丧假还跟他打过招呼,他便让人去打听了一番蓝氏的死因。   听说蓝氏是和平阳王妃去抱恩寺祭拜先夫赵常乐,失足落崖而死。   死时是和平阳王妃这个昔日的婆母在一起。   承平帝看向跪在大殿中的季安澜。   前两日跪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平阳王妃。当时她跟自己说过什么来着?她是如何向自己请旨去守祖陵的?   承平帝灵台一个激灵。   所以,蓝氏得了利,可蓝氏又是如何死的?   承平帝按下此事。“你考虑清楚了?”   “回皇上,臣女考虑清楚了。子欲养而亲不在,最最令人断肠。为人子女,不能孝亲于前,难以释怀。臣女解除此亲,亦是为安九泉之下亡母之心。”   承平帝叹了口气,“此事朕已知晓,待问及平阳王府之后,会给你答复。”   “多谢皇上。”   季安澜被传唤进宫,平阳王妃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派人等在宫门口,见她一出来,婆子就恭请她上车,“季大姑娘,我们王妃想见你。说请你勿必去见她一面。”   季安澜想了想,跟她去了平阳王府。   再见平阳王妃,已如隔世。   卸了锦衣华服,各色钗环,只着几只朴素玉钗,只着素服的平阳王妃,在季安澜看来,竟觉得她好似老了几岁。   “你来了。”平阳王妃朝她淡淡微笑。   “是。听说您要见我。”   “是。临走前我想见你一面。若见不到你,我此心难安。”说着,请季安澜在旁坐下。   见她坐在那里,端庄大方,举止优雅,平阳王妃又深叹一口气。   眼前之人是他们平阳王府最合适的掌家人。   可惜了。   “你献了宝船,又捐了那许多银子,皇上召你入宫,必是要赏赐于你,问你何求的。”   季安澜也没瞒她,“是,我求皇上解除两家亲事。”   “我猜到了。”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   季安澜没有说话。   平阳王妃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止不住的惋惜。说起去年与季安澜相处的时光……   “从前些年起我就在为魁儿物色妻子人选,皆不满意。直到你的出现。”   她还是认为眼前之人最适合孙子。   若能与孙子结亲,必能互敬互爱,相扶相持,宜室宜家。   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大错已成。   她相信她是极聪明之人,必不会在皇上面前提起她。真真是可惜了,这般聪明持重之人,平阳王府交到她手上,必能再兴旺三代人。   未再多说,只让人端出一匣子,“这是补偿你的。”   “我不能要。”季安澜推辞。   “收下吧。你不收我心难安。”   见季安澜还要推辞,神情失落又感伤。   “不日我就要起程回江南祖陵了,这辈子怕是要在那边终老了。我此生做了很多错事,即便有心弥补,已是不能够。今后我会在太祖和仁皇后陵前忏悔思过,以告慰先人。”   季安澜看着神情不作伪的平阳王妃,心情复杂。   出了屋子,看到站在门口的赵魁,愣了愣。   赵魁已多日不曾见到她,再看到她,心里还是难免会有波动,心湖翻滚。   “我送送你。”   赵魁走在前,季安澜则静静跟在他身后。   直到走出好长一段距离,赵魁才回身,“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定定看着她,目光里还残存几许希冀。   季安澜摇头,“如果山海能平,覆水能收。”   如果时光能重来,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或许她会如当初进京初衷那般,找到这般家大势大,又能为她背后产业遮风挡雨之人,她会不管不顾地嫁给他。   可赵魁一次次让她失望了。   赵魁再一次指尖掐在指腹上,这一次的痛越发持久。他知道,这一回,两人之间再无一丝可能。   他该放手了。   可心痛难抑。心中不甘难平。   目送她一步步走远,直至走出他的视线,那痛意还未平歇。   季安澜回到侯府,刘氏和季明堂等人都在等着她。   “皇上为何召见?可是为你们的亲事看好了日子?”   没想到皇上会越过平阳王那些个早已羽翼丰满的儿子,把世子之位传给赵魁。而他们季侯府,又将出一位亲王正妃!   于一众勋贵中,地位稳固。   季安澜却淡淡扫了厅中众人一眼,把她要退亲之事隐下。   毕竟现在皇上还未开口,她亦不好明说。   只道:“我把虞家的三艘宝船捐给朝廷了。”   “什么!”江氏俞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你把三艘宝船捐了?”刘氏更是以为听错了。   她舍得把船捐了?虞有亮上窜下跳,到现在还在外头找人说合,她都不肯吐出一丝一毫。结果,捐了?   她还答应了长女,让她参与到宝船的生意中。   结果,宝船捐了? 第231章 解除   不管刘氏等人如何不满,宝船捐了就是捐了,连皇上都召见了,此事已不能更改。   江氏俞氏是真的没想到,季安澜能舍得把三艘宝船捐了。   手里有这样生财的产业,一辈子躺着吃都不愁银子。不论嫁到谁家,有这样一份嫁妆私产,都不用看婆家人脸色,结果说捐就捐了?   消息很快在府中传开。   虞氏族长都跑来找她。   “大姑娘真的把宝船捐了?”几艘船一年赚的,都是他们虞氏一族一辈子都挣不来的财富,说捐就捐了?   季安澜点头,“是,都捐了。”   “是不是因为我们的缘故?”大姑娘怕被人传歪话,才不得不捐了?   “不是因为你们。”季安澜摇头。   “那是为何?”   这么大一笔财富说捐就捐了,他可没有这样的气魄。心里万般不舍。大姑娘不要,何不把它给族里?   但这份心思很快被他压下。   本就不是族里的东西。大姑娘如何处置都是她的事。   季安澜看了他一眼,心中明了,但没有说什么。   只道:“捐了宝船,我亦有提虞氏一族,皇上知你们还捐了银子,很受感动,亦有赏赐,一会我会让人把那些布匹送到客院,族长把它们分了去。”   虞族长大喜,“皇上还知道咱们?还给了赏赐?!”   这可真是光宗耀祖之事。   立刻就把那股不舍抛下,冲着宫城的方向鞠礼,又朝季安澜连连道谢。若不是大姑娘,皇上哪会知道他们。   季安澜对他的态度很满意。   “因着皇宫失火一事,耽误了大家的归程,这两日我会命人安排好,送你们早日还乡。”   “多谢大姑娘。”   “不必道谢。你们亦是因为我才进的京。”   虞族长面上有几些不自在。“都是我等受了他人蛊惑,还害得大姑娘名声有损,都是我等的不是。”   季安澜笑笑没有在意。   想了想,又说道:“我见你们此行人中,有大部分都是青壮,如今三大殿重建在即,京城缺青壮劳力,应该会有些活计,亦会有许多生意机会。若你等有此想法,我会帮你们安排。”   这些日子,因着无所事事,虞氏族人很有眼力见,在府中和京城四处寻事做,有几个族人,还帮着清理运送废渣,一日能得不少工钱。   虞族长眼睛亮了亮,“大姑娘真的肯帮忙?”   季安澜点头,“是。三大殿重修,需要大量木料石料各种营建物资,还需各色粮食等物,南来北往,生意往来会变得频繁,可能是个机会。若你等愿意,我会帮你们安排。”   “那真是太好了!”   大姑娘手中应该有不少产业,若能得大姑娘照应指点,虞氏族人能跟在她后面多学些东西,受益无穷。   对他们整个虞氏一族,都有大大好处!   虞族长对季安澜谢了又谢,回去与族人商量一番,除了几个放心不下家里,要跟他一起还乡之外,其余人皆愿意留下来。   皆愿跟在大姑娘身边做事。   季安澜便让人准备了各色礼物和回程银子,又给虞族长一笔银子,帮着联系了镖行,送虞族长等人还乡。   而虞有亮一家也被虞族长喝令跟着回去了。   言明不回去就除族。吓得他一家从季安澜这里拿了礼物和回程银子,就跟着回去了。   而在召见过季安澜之后,承平帝又召见了赵魁。   哪怕赵魁再不甘不舍,也只好对承平帝禀明愿意解除此桩婚事。   季安澜只把亡母的死推到蓝氏身上,未提及祖母。赵魁念她的情,又听了祖母的话,再不甘也只得放手。   他亦不想与她鱼死网破。他从来就不愿如此做。   口谕传来,季侯府刘氏等人这才知道季安澜进宫把两家的亲事解除了。   失了一个亲王女婿,季明堂暴跳如雷。   “你是半丝不把父母亲长放在眼里了?!”   “我早就跟你们禀明过,我不愿结此亲,你们有听在耳朵里?”   季安澜看向被噎了的季明堂,“至于我为什么不同意此事,父亲不是心知肚明?我早就说过,我母亲的死,谁都可以忘,我不能忘。”   季明堂神情愣住,好似才醒转神,避开她的目光,不敢看她。   厅中众人亦是一阵沉默。   半晌刘氏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你不愿,咱们也不好强逼你嫁。只是你四叔在任上犯了错,平阳王妃应承过我的,可如今……”   “他不会被撸职。   看在我捐了一百万两的份上,朝廷至少不会现在撸他的职。”   “什么!”   “你还捐了一百万两银子?!”   众人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   一百万两?!她捐了几艘宝船还不算,把生巨利的生意推出去不算,还捐了一百万两银子?!   她知道一百万两是多少吗?   侯府这么多产业,一年也不过挣几万两。   “你你,你竟不跟家里商量一番!”   季明堂都惊呆了,这个长女真真是,一百万两说捐就捐了!他的私房也不过几万两银子。   为什么要跟家里商量?但怕惹众怒,这话季安澜没说出口。   “外头不是传我是守财奴吗,说我强占他人族产吗,正好朝廷需要银子重建三大殿,就捐咯。”   刘氏和季明堂被她漫不经心的话堵得胸口憋闷,不知该说什么好。   江氏俞氏之前还在眼红她手里有几艘宝船,结果人家说捐就捐了,还捐了一百万两银子,眼睛都不眨。   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季安澜不欲多说,起身要走,走两步又回身。   “重建工作马上要开启,京中需要各种物资。我打算让人到江南采购一批粮食,诸如糯米稻谷豆麦之类,还有其他的一些生意,若两位婶婶感兴趣,想赚一些私房银子,可去找我。”   江氏俞氏大喜,赚私房银子,谁不想!   能随便就出手一百万两,这孩子在经济庶务上必是颇为精通。没想到家里早就坐了一尊财神,而她们却不自知。   想追上季安澜立时就向她问个清楚明白,结果看了刘氏一眼,又不好走,只好坐下。   而刘氏也差点起身叫住她。赚私房银子,她难道不想!   再看三儿子一眼,就见季明峦一个箭步,早已追了出去。   而另一边,紧赶慢赶的顾少晏,终于抵达京城。 第232章 想见她一眼   “可算是回到京城了!”   顾少晏骑在马上,遥遥望着城门口,有种近乡情怯的激动。   天知道他这些天有多想念京城,多想念那个日思夜想的她。已至夜不能寐。   今天他回来了!   长长的回京队伍在城门口速度放缓。顾少晏骑马护在八皇子马车一侧,看一眼同样神情激动的季安冉,“很开心?”   “开心!”季安冉重重点头。   他好想姐姐!他还从未跟姐姐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眉目间都是笑意。   “京城现在又严查了?”   城门口进出百姓排起长长的队伍。   一旁排队的百姓听见他这话,悄声回道:“自从宫里三大殿被雷击后,查得就严了。”   他们现在进出京城都不太方便了。不仅要核对身份,要查路引,带的大小货物都要盘查。   同行之人悄悄捅了他一下,示意他别多话。   这么长的队伍,又是侍卫,又是士兵,还有华贵的马车,这高头大马上骑着的也不是普通人。   得罪人了怎么办?   顾少宴看了对方一眼,往怀里掏了掏,朝开口那人扔了一角银子。   那人眼疾手快接到,看了一眼,瞬间眼开眼笑,大胆地凑了过来,“官爷想听些什么?”   “随便说说,就说宫里大殿被雷击的事。民间可有什么流言?”   “流言?那可多了。”   宫里遭雷击,百姓传言是遭了天罚,很多百姓在家里还供起雷神,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传八卦爱听八卦是人的天性,又有银子开路,很快顾少晏就听到了不少。   “……那时候我们连京城都不敢进,就怕被连累到,被抓去大牢。”   那人用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听说好些人皇上也不杀他们,就让他们活活在大牢里面饿死冷死。   那人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要不是现在事情过去了,听说要重修三大殿,到处都要人,他也不会跟着朋友进京找事做。   听说京城现在租一间四面空空的小房间,一月都需要半钱银子。   原来一百文一月都遭人嫌弃,连张床都没有。可现在多的是人愿意抬着稻草木板去当床的。   随行伙伴生怕那人说的太多犯了忌讳,扯了他一把,他这才嘿嘿笑着不肯说了。   顾少晏也不再多问。在马上直了直腰板,望向城门口的方向。   没想到离京几个月,竟出了这么多事。   很快百姓就自动自发给他们这支队伍让出一条路,城门官也毕恭毕敬跑过来向八皇子行礼,请他们进城。   这一幕不由让顾少晏又想起去年他从通州与费益等人回京,在城门口遇见季安澜的事。   同样的城门,同样都是满当当排队进城的百姓。   嘴角扬了扬。轻轻晃了晃马绳,坐骑开始向城门口缓慢行进。   歪了歪身子,又问一旁的季安冉:“去年你姐姐除了骂我垃圾,还骂我什么没有?”   安冉有些不自在,“那会我姐姐还不认识你。”   怎么别的不记,就记得姐姐骂他的事。   他当然知道那会他们尚未认识。要不是初印象不好,后来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   他比赵魁差多少?除了不姓赵,哪点比他差了?   撇了撇嘴。   “真没再骂别的?”   有也不可能说。安冉拼命摇头。   顾少晏瞥了他一眼,哼了声,不说便不说,以后再找机会问。   二人齐头并进,只听见脚下哒哒的马蹄声。门洞悠长,马蹄声踩在地砖上,格外清脆。   “垃圾是何地方言?”   “好像是我外曾祖母家那边的话。我记得小时候偶尔听她骂人就骂对方垃圾。”   顾少晏点头,原来是洛州的话。   想到洛州,没想到途中收到信,她竟遇到虞氏族人上门讨要族产,真是不知所谓。   不由哼了声,“回去问问你姐,若虞家之事未解决,只管让她去找我。”   “嗯。放心吧,我姐姐才不会被人欺了去。”   很快队伍就进了城,八皇子也不需要他们相护了,各回各家。   见顾少晏还跟着自己,季安冉歪头问他:“顾大哥,你跟着我做甚?你不回家啊?”   “我先把你送回去。”   “我不用你送。”在京城还有人敢对他不利?   “听才没听说吗,现在京城来了不少人,什么人都有。而且,”往马上望了一眼,“这么多东西,你那匹马都能装?”   季安冉往自己的马上看了一眼,方才从八皇子的车驾上,把他的行李拿下来了,除了自己马上的,往顾大哥马上也挂了不少。   确实有点驮不动了。   道了谢,和他一起往家方向走。   顾少晏挑了挑眉,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心里忍不住小鹿乱撞。   她应该得知了消息吧,会在府门口等着安冉吧?   他很快就能见着她了!第一时间就能见着她!   “姑娘,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锦年几个都忍不住激动,听到马蹄声响,齐齐往巷子口方向看去。   季安澜也微笑地   看过去。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   见着姐姐果真在门口等自己,季安冉跳下马,蹦着就跑上台阶,狠狠地抱住了她。   “姐姐我好想你。”忍不住在姐姐的肩头蹭了又蹭。   路上遇险,差一点就见不着姐姐了。   “姐姐也想你。”   季安澜微笑地抚了抚他的后背,瞧着黑了不少,但壮实了不少。可见是得到历练了。   “季姑娘。”   顾少晏强忍着激动,试图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可自己都听得到声音里在打着颤。   “顾公子。一路可好?”季安澜微笑着望向他。   顾少晏点头,“好,都好。”   就是想你。很想很想。终于又见着你了!   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季安澜又些受不住,淡淡撇开。   “多谢你一路关照我弟弟。不胜感激。”   “季姑娘言重了,多亏有安冉弟弟相伴,才解了这一路的疲乏。”   人多耳目多,顾少晏也不好多说。解下一个包袱,“路上买的一些土产,若季姑娘不嫌弃……”   “不嫌弃。”季安澜笑着道谢,让人接了过来。   顾少晏忍不住一阵雀跃,虽然看不够,听不够她软糯的声音,可不好再留。   “告辞。”   “慢走。”   巷子口,正准备把庚贴送到季侯府的赵魁,定定地骑在马上。   方才二人对视的样子,让他觉得无比刺目。手里的缰绳不由地捏紧。 第233章 不甘不愿   季安冉的回归让季侯府众人很是开心。   “瘦了,也黑了。”   “可见是吃了不少苦。”   刘氏拉着孙子的手不放,“下次再有这样的差事,可千万不能接了。你还小,哪里不是历练,用得着出京?”   “嗯,我听祖母的。以后就在京城,等长大了再说。”   “乖孙儿。”   季明堂看着这个嫡长子,目光欣慰又复杂。   当时他的出生,自己并未多喜欢。又因为他一落地,生母就去了,虞老太太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接到温家去了。他对这个长子并未多关注,也没有多了解。   没想到一晃他就这么大了。   已经长成大人一样了,也有了侯府嫡支嫡长的气势了。季明堂目光欣慰。   “可见过你祖父了?他老人家可有什么话交待?”   季明堂话音一落,刘氏等人也都看向季安冉,“对对,你祖父可有说什么?”   “祖父说他在边关一切都好,让家里不要惦记。”   “真的一切都好?”   安冉点头,“宣州军人人对祖父都很敬重,连宣州的百姓提到祖父都竖大拇指。除了条件艰苦一点,不如京城这般便利,孙儿瞧着各处都还好。”   又看了江氏一眼,“二叔把祖父照顾得很好。二叔也很好,让二婶不必牵挂。”   江氏欣慰地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她跟季明昌夫妻多年,可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弹指可数,她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这些都是祖父和二叔给家里人备的,还有一些在兵部的行李车上,等晚些我再去拿。”   季茂忠给家里大大小小都准备了礼物,每一个拿到的人都很开心。   “姑娘,小公子真是有心了,瞧给姑娘买了这么多礼物!”   几个丫环和季安澜一起拆礼物。   有毛皮衣料,有首饰,有吃的有玩的,有字画有书籍。在桌子上摊开,都摆不下。屋里的软榻上也摆了个满满当当。   “也不嫌重,一路驮着。”季安澜拿起礼物一件件端详,眉眼都是笑。   “公子只会嫌少,哪会嫌重。”   “呀,这么多钗子?怎么都是木头雕的?”   “这是顾公子送的吧。”   “怎么就送这个?虽然不重,但也不值几个钱。”   “我看看。”   季安澜走了过去,匣子里满满当当的木钗,造型古朴,各式各样。   “安冉信中说过,好像是雷击桃木雕的。”   “雷击桃木?”众人一听都围了上去。   雷击木在民间并不多见,更何况是桃木。民间盛传雷击桃木能僻邪安神。   “每人都挑一件。”   “这不好吧,顾公子特特买来送姑娘的,咱们不好要。这么多估计顾公子把人家的摊子都买下了。”   “不要紧,他不会说什么。这里这么多,我也戴不过来。一人挑一件。”   几个丫头这才开开心心每人挑了一只。   贺嬷嬷也挑了一只,拿在手上看了又看,不禁有些感慨,要是当初选了顾三公子,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顾三公子对姑娘这份心,她们都看在眼里。   “姑娘,如今你和赵三公子婚事也不成了,不知姑娘有何打算?奴婢瞧着顾三公子挺不错的。”   众人一听,都朝季安澜看了过来。   季安澜看着匣子里还满满一匣子的木钗,心中也不是不感动。只是……   “以后再说吧。如今我才与那边退亲。”   “姑娘所虑甚是。”   与平阳王府退了亲,本就有人在背后议论,瞧着是极好的亲事,不知为何两家竟退了亲。不少人应该会在背后猜测原由。   这时再议亲,只怕要引起误会。   “虽然在皇上那边已过了明路,只是平阳王府那边还未把姑娘的庚帖送回,不知是何缘故。”   赵三公子的庚帖早交给冰人退回去了,可姑娘的庚帖到现在还未送回来。   “平阳王妃把当初聘礼单上好些宝贝都送给咱们姑娘了,还把京郊一座温泉庄子送给姑娘,说是赔偿,应该不会再起变故了吧?”   季安澜叹了口气,“庚帖在赵魁那里。这些天他一直在太庙和宫里,极少回府。改天见着他,再找他要吧。”   反正皇上已允准的事,他再拿着她的庚帖也没有意义了。   平阳王府,赵魁书房。   赵魁盯着手中的大红庚帖已经半个时辰了,目光还是没有从上面移开。   上面每一个字他都能背下来了。季安澜三个字好像早已刻入他的骨髓。   他今日难得有闲瑕,从宫里回来,顾不上歇息,想把庚帖拿去给她。可却让他看到那刺眼的一幕。   他无数次说服自己要放下,无数次跟自己说不过一个女子,何必念念不忘。这些日子忙起来,他确实想得少了,心中的执意也散去不少。   可今天见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再看顾少晏眼里是化不开的情意。心中的不甘又袭上了他。   他哪一点不如顾少晏?   他一个亲王世子,赵室皇族,她想要什么自己不能满足?而顾少晏不过是国公府嫡次子,连袭爵机会都没有!   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小小侍卫!   她既然不要自己,那也别要顾少晏!   顾少晏回到府中,并未歇息多久,不过才歇了半天,跟家里人吃了一顿晚饭,次日醒来进宫复命,就被留在宫里了。   三大殿被烧后,如今的清理工作还未完全结束。宫里每天都有几千上万人来来往往,侍卫们每天待命,提着神,很多都是通宵值勤。   “这回差事你办得好。昨日兵部已细细与朕禀明。”   承平帝看着站在大殿中央的顾少晏,满意地点头。   有勇有谋,有能力有担当,出了一趟差,不仅掌握了诸多军营的情况,还带兵剿了匪,立了功。   “即日起,升任你为正六品侍卫,在乾清宫就近听差。”   “谢皇上隆恩!”   一回来就升了两级,顾少晏心中激动。一年时间,终于走到御前了!   而这一日,季安澜正与季明峦商议生意上的事,便收到赵魁传信,说让她到醉仙楼,要把庚帖还给她。   季安澜一听便出了门。 第234章 何意   抱恩寺后山。   “非要骗我到了这里,才肯还我庚帖?”   季安澜面无表情地看向赵魁。   “你不觉得这后山的景色很美?上次与你来,并未好生欣赏,引以为憾。”赵魁微笑地看着她。   “我不认为现在的你我有心情赏景。”   “只要有眼睛就能赏   景,至于心情如何……”   赵魁压了压心中的苦涩,“至于心情如何,又何必在意。”   季安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看来男人和女人终是有大大不同,男人看景用眼,女人凭心。心中无感,处处是景,处处又不是景。   “我还有事要做,若庚帖你未带在身上,那下回随便遣个人送去吧,不敢劳你费心。”   转身欲走。   “不急。庚帖我有带在身上。”   赵魁挽留她。目光黯然,连陪他一起看景,都不愿意了吗。   听说庚帖他带在身上,季安澜脚步顿住。   不知要怎样,他才会把庚帖还她。   “你来看。”赵魁看着不远处,“那里,就是她失足掉下去的地方吧?”   季安澜愣了愣,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抱歉,我没有来过。”不知是不是此处。   当时季明堂让人去后山给蓝氏做法事的时候,她并没有去。   “你叫我来……”是为了看蓝氏失足的地方?   赵魁没有解释,眼睛里也看不出情绪。   只是忽然说道:“小时候你和我一样很恨她吧?”   季安澜往他身边走了两步,“你恨她?”   “是,我恨她。”不怨她不生她的气,而是恨她。   王府里所有人在嘲笑他的时候,他恨她。她携新夫儿女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时候,他恨她。她登门给他送这个送那个,他还是恨她。   “她死了,我应该感到开心的。”可又开心不起来。明明该恨她的。   赵魁转身,看向季安澜,“你说,我为什么又开心不起来?”   “她毕竟是你生母。把你带来这个世上。你开心,还是个人吗?”   “可我也没有多难过。”所以,我可能不是个人吧。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季安澜叹了口气。   “多谢你的理解。”   赵魁直直地望进她眼睛深处,那里黝黑黑,乌沉沉,望不进底,像要溺毙了他。   在季安澜要避开时,忽然朝她走近一步,抱住了她。   “你做什么!”季安澜挣扎。   “我就想抱抱你。”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季安澜越挣扎,他抱得越紧。   语气带着恳求:“你说了她是我生母,我在她去世的地方,忽然有一点点伤心难过,你就连一声安慰都舍不得?”   季安澜挣扎的动作顿住。   赵魁闭了闭眼,把她更紧地抱住。   嗅着她的发香,心底的苦涩不甘笃笃往上涌,肆虐蔓延。   看见一个身影朝他这边掠来,抬眸一看,瞳孔缩了缩,为什么要来得这么快!   “放开她!”   季安澜只觉声音耳熟,想推开赵魁听得更真切些,忽然就感觉到一股大力,把自己往山崖的方向推去,整个人瞬间好像飞了起来。   “不!”   是顾少晏!   他来这里做什么?   不等季安澜想明白,就发现自己往崖边飞去,就要直直往下落。不!吓得不轻。赵魁这是要把她推到崖底?   为什么?   她母亲在此地失足身亡,他也要把自己推下去?   为报母仇?!   不!顾少晏目眦欲裂,已经不能思考。足尖一点,直直就往这边冲了过来。   眼见季安澜已经腾空飞向崖底,顾不上多想,凌空一跃,手臂前展,整个身子往前扑……   千均一发之际,接住下坠的季安澜。   赵魁见他接住季安澜,重重松了一口气。   可一想他竟然真的愿意舍身扑过去相救,不顾自己安危,心里又极为复杂。   他是真的喜欢她?喜欢到哪怕自己掉下去会粉身碎骨,也愿意舍身救她?   见他二人开始往下坠,顾不上多想,解下腰间长鞭,朝他二人抛去。   顾少晏紧紧抱着季安澜,还未及庆幸失而复得,见二人往崖底坠去,急忙想如何施救。   见头上忽然抛下一物,也未及多想,伸出一臂把它紧紧抓住,同时脚底借力,用力蹬在山壁上,一跃到了地面。   “还好吗?”急忙去看季安澜。   季安澜惊魂未定,刚才濒死的恐惧笼罩住了她。哪怕脚下是踩实的地面,也还是心有余悸,身子打起轻颤。   顾少晏心疼不己,环抱着她不住安抚。   赵魁见她偎在顾少晏的怀里,惊慌失措楚楚可怜,而顾少晏极尽温柔地细声细语安抚,这一幕又刺痛了他。   一长鞭就朝顾少晏狠狠劈来。   顾少晏来不及说话,只把季安澜往身后推去,一个闪身避开。   一边腾挪着闪躲,一边寻找可抵御的武器。   见着地上有一枯枝,脚尖对其一翻,一踢,待其扬起,伸手快速抓住。紧握在手里,朝赵魁袭去。   两人你来我往,在山顶缠斗了起来。   季安澜也忘了害怕,在一旁看着他二人你来我往,斗得激烈。脑子还是乱的。   不知赵魁为何会把她往崖底扔去,也不知为何顾少晏这个时候会来抱恩寺,还来了后山。   刚才真是好险,要不是顾少晏及时赶到,她都要葬身崖底了吧。   再看他二人缠斗,就恨不得顾少晏能把赵魁打趴到地上,才好解她之恨。   暗暗为顾少晏鼓劲。   结果顾少晏被赵魁哄来此处,哪里带什么武器在身。   地上捡的枯枝哪里能抵挡得住赵魁用惯了的皮鞭。   那鞭子纵打一线,横打一扇,扬在空中,啪啪地厉响,鞭随身动,收放自如,朝他手上的枯枝卷来,席卷来的鞭气立刻就把他的枯枝给震碎了。   要不是他躲得快,那鞭子甩到脸上,立马就能破相。   顾少晏扔下手里的半截枯枝,腾挪闪躲,让赵魁的鞭子劈扫在山石树枝上,以消耗他的精力。   赵魁身法灵活,舞动鞭子,如灵蛇飞舞,劈扫在山石树干枝条上,发出噼啪的巨响。只是也奈不住顾少晏会躲。   不一会,赵魁就收鞭停下。   “你没有武器,我胜之不武。”   赵魁说着往腰间掏了掏,把一匕首朝顾少晏掷去。   顾少晏伸手接过,平缓着气息,“倒是一柄利器,只是你以长制我之短,亦胜之不武吧。”   赵魁笑了笑,“给你匕首不是让你与我比试,而是给你准备的。”   “何意?” 第235章 白首之约   顾少晏接住赵魁朝他扔来的匕首,以为是要他以此与对方比试一场。   结果不是。“为我准备的?”   顾少晏狐疑地看向他。   赵魁却不看他,只看向季安澜。方才她惊惶失措的模样让他心疼,如今见她强装镇定站在那里,他亦心疼。   想到要放手,更是痛彻心扉。   他以为自己对她并无多深感情,想着不过是一个女人,放手便放手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早在第一眼认定她的时候,心就跟着沦落了吧。   撇开目光,再次看向顾少晏。   “你明知我心悦于她,与她家议亲,想与她共缔百年之约,你却挤了进来。”   “你错了,不是我挤了进   来,我心悦于她,比你更早。”   “那又如何,她那会并未看上你。”   季安澜原本在一旁看他二人打斗,一头雾水,结果直到这会才听出一些端倪。怎的说到她身上了?   才张了张嘴,就被赵魁看见,朝她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这是我们男人间的事。”   顾少晏也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开口。“别怕,站在那里,我不会让人伤害到你。”   赵魁听得只觉刺耳。   “你看上谁都可以,为何偏偏喜欢她。”   他和顾少晏虽说长大后,各有各的朋友,来往不甚密,但他觉得二人自小一起给五皇子当伴读,同吃同住,比别人多了一份情谊。   退了亲,谁都可以娶季安澜,可顾少晏不行。   想到是他,就让他有一种背叛的羞辱感。   “我为何不能喜欢她?自见到她第一眼,我被她深深吸引,心里眼里就只有她了。”   赵魁紧紧捏了捏拳头。   而一旁的季安澜,听得他二人说喜欢自己,心里起了些异样。   她知道顾少晏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感情这么深吗?   还有赵魁,她一直听平阳王妃说两家如何合适,她和赵魁如何合适,赵魁每次见到自己,也是谦逊有礼,她印象中的赵魁对自己都是淡淡的,克制的,他很喜欢自己吗?   “我曾把你当兄弟。”而你如今却要夺走我心之所爱。   赵魁心中不甘。   “兄弟?你对我做的事,是兄弟所为?”顾少晏讥讽地笑了笑。   赵魁一愣,见他现在毫发未伤地站在自己面前,忽然就有些庆幸。   “曾经是兄弟亦是朋友。”赵魁说道,“所以,心中才不能忍。”   指了指他手中的匕首,“若你能向我证明,你非她不可,我会痛快放手成全。只要往你那里……”   手指着顾少晏的心口处,“捅上一刀。我便相信你的话。不然我会在皇上面前禀上一言,不只你得不到她,连她都要一辈子守孤灯。”   “赵魁!你敢!”   “敢不敢的,看你如何做了。我心口堵的气出不了,谁知道我会做什么。”   “赵魁!”季安澜走过来。   “我之所以要退亲,原因你我心知肚明。不是谁喜欢我,或是我心有所属。”   赵魁抿了抿嘴,之中内情他当然知道。只是到底不甘心。   “谁又相信你说的呢。”   “我信!”顾少晏语气坚定。   “你信?你敢到皇上面前分辩?方才不是还说喜欢她喜欢得比我早,心里眼里只有她?”   顾少晏捏着匕首,指尖发白。看他言语相激,只想痛快与他打一架。   季安澜却不愿顾少晏因为要证明什么,而去伤害自己。上前一步抢过顾少晏手中的匕首,直直递到赵魁面前。   “不用他证明,我要你证明!”   赵魁不明白她是何意。   “你向我证明,你喜欢我更甚于自己。只要你向你证明,我便既往不咎,过去的事我此生都不会再提。必安心嫁给你。你可敢?”   匕首指尖直直地指向赵魁,等着他伸手去接。   赵魁却被她一席话惊到,愣怔在那里。   她说什么,要自己证明喜欢她更甚于自己?就向自己要顾少宴证明一样?   她这么维护他吗?不舍得他受一点伤?   夏日山顶的风拂动着树梢,斑驳的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地上,随着风轻轻晃动。可空气里还是有几许躁意,此时阳光正盛。   三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目光直直落在对方身上。是不敢置信,亦是不知如何开口。   顾少晏喜欢她,心里眼里只有她,也从不吝啬在她面前表达自己的爱意,却从未收到过她的回馈。   可这时,她抢过赵魁要自己自残的匕首,刀尖朝向赵魁。   这一刻心里的喜悦,如那璀璨的烟花绽放,华光四射。他眼里除了她再无其他。   赵魁忍着心中的痛楚,愣愣地把匕首接了过去。   季安澜还提着心,生怕他真的往自己心口捅上一刀。   那会自己又要如何。真要依言嫁给他?   可下一秒,就见赵魁把匕首插进了刀梢,收进了怀里。   “你赢了,你们赢了。”语气中带着自己都察觉得到的失落。   他喜欢她,却不会像顾少晏那样,为了她舍了自己的命。   赵魁深深地看了季安澜一眼,意识到再不甘,这一刻是真的要放手了。   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渐走渐远,季安澜心中复杂难辨。有股释然的轻松,又酸酸的,涩涩的,苦苦的。   赵魁忽又停下,转身,朝季安澜扬来一物。   季安澜接过,见竟是她的庚帖。这一刻终是重重松了口气。看向赵魁,嘴角浅浅地勾了勾,真心向他致谢。   赵魁最喜欢看她笑,可这一刻看见她的笑,却觉得心中又难过又伤感。   再看向顾少晏,见他二人站在那里,好似一对壁人,眼睛更是酸胀得挣不开。转身欲走,忽地又朝顾少晏拱了拱手,深鞠一躬。   顾少晏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终是叹了口气。   扬声道:“往事不究,只当,兄弟一场。”   赵魁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这回是真的再无留恋。   直到走得没影,季安澜看向顾少晏,“什么往事不究?”   “都说不究了,还问。”   不问就不问。   “那你怎么到了这里?也是赵魁约你的?”想到方才要不是他来得及时,赵魁真的把自己扔到山崖下了。   就像蓝氏的死,京城百姓都说她是失足而亡一样。   “我差点失足死了。”还是心有余悸。   “不会。”   “何意?”   顾少晏回头往山崖方向看了一眼,方才坠落时,他发现山腰处有暗卫站在那里。   他能感受到赵魁是真的喜欢她,不会舍得让她受伤。   不过是试探自己罢了。   季安澜捅了捅他,“问你呢,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不会死啊。我死了都不能让你死。小爷来得多及时,能让你遭了不测?小爷这身手,啧啧,你方才不是看到了,是不是特别的厉害?还特别得,迷人?”   季安澜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捏着手中的庚帖转身就下了山。   “喂,等等我!”顾少晏急忙追了上去。   “那庚帖我帮你拿着呗。瞧你拿着怪累的。反正以后也是要到我手里。”   “谁说以后要到你手里。”   “不到我手里吗?那你要给谁?”   “那谁知道。”   “我不许!”   “你不许?你以何立场不许?”   “我何立场你不是看到了?方才是谁奋不顾身去救你的?”   “谁?没看见。”   “嘶,年纪轻轻,眼神就不好了。”   “嗯,不好。”   “那也没事,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去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